“关尧,江心。”郁春明抬起了他那张漂亮的脸,看向关尧,“江心是谁?”
关尧深吸了一口气,张嘴就想请这人不要多管闲事。
可不料郁春明继续问道:“为啥要把这张照片倒扣在桌上?”
“和你有关吗?”关尧皱着眉,冷冷地说。
郁春明抬了抬嘴角,抱着胳膊往后一靠:“没关,只是好奇。”
“郁警官在松兰破大案子的时候,也经常这样好奇吗?”关尧回敬道。
而这次,在他说完后,郁春明出奇地没有还嘴。他安静地坐着,过了半晌,才开口道:“我不想吃饺子,下面吧。”
“爱吃不吃。”关尧回身走进厨房,拒绝再与郁春明进行任何沟通。
但郁春明偏不,他提声问道:“我能去你家厕所里抽根烟吗?”
关尧忍无可忍,走出厨房就想为他把大门打开,然后再将这尊自己请来的佛请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那门仿佛是“意识到”了关尧的念头,竟然“啪嗒”一声,自己开了。
郁春明倏地一下站了起来。
“啥人?”
“舅!”
关尧和关宁的声音一同响起,炸得楼道里那原本快要彻底坏掉的声控灯瞬间大亮,两人面面相对,随着灯光的闪烁,一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你是不是又逃班了?”
“你今晚不加班啊?”
关尧和关宁再次一同开口。
见自己的“行动”被亲舅舅识破,关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她细声细气地解释道:“我们今晚没啥病号,所以,所以我就跟带教老师请假,说我不太舒服,想回家躺着……”
关尧紧皱着眉,看着关宁一言不发。
而关宁,则在这时注意到了家里的另外一个人。她探了探头,有些忸怩地看向郁春明:“这是……”
“这是我同事,来家里……”
“我见过你!”关宁没等关尧说完,便喜出望外地叫道,“你这两天,是不是经常来我们医院?”
第7章
经常吗?也不经常。
郁春明细细数了数,也就前天中午那一趟——刚走进去还没到三分钟,就被关尧一通电话叫去了磨盘山——当然,还有今天下午这一趟。
不过,扎木儿市医实在不大,里面的医生护士又格外少,而关宁则正正好,两次都待在他去的科室里。
这就是小城最大的坏处,没有秘密。
不过关宁这一番话,倒是实实在在地转移了关尧的注意力,就连他原本拔高的嗓门都放轻了不少。
“你去医院干啥?”关警官举着煮饺子用的漏勺问道。
“哦,我们家,咳,来了个长辈,最近在扎木儿市医工作交流。”郁春明避开了关尧打量自己的眼神,低下头回答道,“我去看看她。”
“长辈?是从松兰来的吗?”关宁一听这话,立刻推开自己那碍事的舅,一反过去见到外人就腼腆害羞的模样,直接坐到了郁春明对面,她试探着问道,“该不会……是汪梦汪教授吧?”
“啊?”郁春明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下意识地回道,“你认识她?”
“哎呀,”关宁长叹一声,“她是这几天来给我们作指导的专家,严厉得不得了,我听带教老师说,她……她好像是松兰哪个大医院之前的护理部主任,现在在学校里面当老师。”
郁春明摸了摸鼻尖,点头道:“原来是医大一院的护理部主任,去年被医大聘去在学校里教书了。”
“对对对,”关宁双眼亮了起来,她兴奋地看了一眼关尧,又转头对郁春明热络道,“那她是你家长辈,你能不能帮我给她说说,让她别,别挂我这回的……”
“关宁?”关尧低声呵斥道,“像啥样子你?”
关宁一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你别听她的,该是啥就是啥,人家专家来一趟又不是来给你放水的……”关尧并不想欠郁春明的人情,任何方面的人情他都不想欠。
可郁春明却当即应下了,他说:“可以,没问题,我明天就去和她说。”
关宁抿着嘴,笑了起来。
这下,关尧也不好说什么了,他冷着脸煮完饺子,给关宁和郁春明各盛了一碗,自己则坐在旁边喝汽水。
郁春明看了他一眼:“我也想喝。”
“自己拿。”关尧坐着没动。
郁春明却放下筷子,把碗推到了关尧的面前,又把关尧的汽水拿到了自己手边。
“你……”
“我一口没动,你吃吧。”郁春明说道。
可是我的汽水我已经喝了两口,关尧正想说话,郁春明便已仰头灌了一大口,因此关尧只能把这话吞回肚里。
既然他都不嫌弃,那自己又有什么好说的?关尧扫了一眼仍立在郁春明手边的那张合照。
“那个……”正在关尧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把合照扣倒的时候,关宁开口了,她轻言细语地说,“你就是林场所那个从松兰来的警察吧?”
郁春明用余光瞥了一眼专注吃宵夜的关尧,旁敲侧击道:“你舅舅之前在家里提过我?”
关尧心中登时警铃大作,但又不好当着郁春明的面,去让大外甥女谨言慎行。
好在关宁不傻,她略带羞赧地说道:“是提过一两句,说你学习好,还是硕士呢,要我也用用功。”
当然,这肯定不是关尧的原话,郁春明心知肚明,他轻笑了一声,把视线投向了装作若无其事并故意低着头吃饭的人。
因此,当关尧在不经意间抬起双眼时,正正好,对上了郁春明那满是审视和玩味的笑容。
“你……”关尧思绪瞬间一卡。
千年冰山一般不笑,不仅不笑,而且还很冷漠。
可是,也不知道这两日怎么了,此人竟接二连三地冲自己露出笑脸,关尧心说,实在是反常。
不过,反常转瞬而逝,郁春明偏过头去喝汽水时,那张漂亮的面孔就又恢复成了原本不近人情的模样。
关宁却在此刻发现了什么:“诶,你那里有一道好长的伤疤!”
关尧眉头一跳,就想制止他的大外甥女刨根问底,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因为,他发现,自己也想知道那道疤是怎么回事。
但郁春明却没有直说,他放下汽水,淡淡地回答:“之前出警的时候,碎片划伤的。”
“碎片……”关宁伸头去看,“哎呀,这地方离耳根可近了,要是伤到里面,那就麻烦了。”
她最近实训,轮转到的科室就是耳鼻喉科。
郁春明沉默了一下,轻轻一点头:“确实。”
关宁的注意力很快被其他事情引走,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在市医里的种种见闻,和在鹤城上卫校时被班上仅有的一个男生追求的事。
等讲完了这些,小丫头长出一口气道:“当时跟我关系好的那个女生早就不干护士了,我听她男朋友说,她去珠州那边打工,一个月能挣好几万呢。”
“你是掉钱眼里了吗?”关尧见她又在拐弯抹角说这些,当即呵斥道,“少跟我提往外跑的事,就在这儿好好待。”
郁春明动了动眉梢,心知关尧为什么会这样说,他没出声,视线却往他们关家的那张大合照上飘去。
合照就挂在客厅墙上正中央处,如今已边角泛黄。
那是三十三年前早春时,一家六口人在扎木儿当时唯一的一家照相馆拍摄的。照片上有关尧的奶奶、关尧的父母、关尧的小叔,以及当时不过四岁的关尧和已经是个小大人儿的关娜。
关娜长得像她那难产而死的母亲,有双灵动又明亮的眼睛,笑起来时,总让人移不开视线。
而现在,这双同样灵动又明亮的眼睛就长在关宁的脸上,这让关尧如何不联想起她那早逝的亲妈?
“南边没啥好的。”所以郁春明也开了口,他说道,“我之前出差去过一次穗城,天很热,很潮湿,赶上回南天,屋里到处都是湿淋淋的。”
关宁没离开过东北,哪里知道这些,她倔强地说:“我就喜欢潮湿温暖的地方,扎木儿太冷了。”
郁春明继续和声道:“可南方不光潮湿温暖,南方虫子还多,你怕不怕虫子?”
关宁梗着脖子,不肯低头:“虫子咋了?那,那松兰跟鹤城一到春秋天儿,到处都是小咬,有啥好怕的?”
郁春明抬了抬眉梢:“我说的不是小咬,是蟑螂,你见过蟑螂吗?”
关宁没见过,扎木儿这地方,哪里会有蟑螂?
于是郁春明循循善诱道:“蟑螂这东西,你一旦在屋里头发现了一只,那说明已经有了一群,没准早晨你睡醒时,它就趴在枕头边、藏在鞋子里。等你拿手去拍,还会溅出不少……汁水。”
关宁的嘴角抽动了几下,坐在一旁的关尧不禁低笑了起来。
“其实我也没有说,一定要去,只是,只是……”关宁有些憋闷,“只是我不想干护士而已。”
关尧一摆手:“少说这些,先把你的文凭拿到手吧,总不能将来出去混社会了,顶着个初中毕业的学历。”
说完,关尧起身开始收碗:“吃完了就去洗漱睡觉,毕业之前少跟我提不想干护士的事。”
关宁慢吞吞地往房间里走,临进门前,还不忘嘱咐郁春明,可千万记得给她在专家面前美言两句。
郁春明一口应下了。
关尧第一次见这人如此好说话,忍不住在一旁牙酸道:“这种走后门的事儿以后少干,半大点的孩子就该出去闯荡闯荡。”
郁春明随口问道:“你当初养她的时候,不是和她现在一样大吗?”
“啥?”关尧一愣。
郁春明后知后觉到自己这话有些太显亲昵了,他轻咳一声,划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我回所里吧,一会儿……”
叮——
话还没说完,电话铃声就在此时响了起来,旋即,关尧的手机也跟着一震,是韩忱发来的信息。
“刘斌出现了。”在看到这行字后,两人登时打起了精神。
刘斌出现的地点离磨盘山不远,就在扎木儿城郊的一处驾校外,一个竖在街角的摄像头正好捕捉到了他的正脸。
“是凌晨十二点半的画面,”在专案组人到齐后,昨夜接关尧班的那菲一脸困倦地说道,“当时他从左侧的驾校走出,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北去了。摄像头没有捕捉到刘斌走入驾校的画面,所以,他应该是从侧门或者驾校训练场地后面的休息室进去的,那地方毗邻一片白桦林。在发现他的踪迹后,我们又调取了前五日驾校的监控,并且在9月19号晚上的录像中,再次发现了他的身影,那大概是……三天前,就是案发的头一夜。”
关尧弯着腰,伏在电脑前,把刘斌从驾校走出的片段来回看了三遍,最后一点头:“确定是他。”
韩忱环顾了一下众人,说道:“既然这样,那就行动吧,刘斌已经离家近一周,但却在这一周内,两次出入该驾校,我判断,他一定还会再去。抽几个林场派出所的同事,跟着我们一起蹲点吧。”
挤在门口旁观的孟长青立刻高举左手:“我我我,我去。”
关尧敲了一把他的脑袋:“就你积极。”
除了孟长青,林场派出所的李小田、方旺等人也跟着一起上了车。驾校在城郊,就位于之前关尧去龙岗村做笔录时必须要路过的那片白桦林外。
“还真是正好。”坐在车上,关尧自言自语道。
孟长青伸头看他:“啥正好?”
“位置,距离,”关尧双指放大手机上的地图,并点给孟长青看,“从龙岗村到驾校,中间恰好会经过磨盘山,而磨盘山中那处发现了断手的废弃瞭望塔和这家驾校,恰好与龙岗村接连成了一线。”
“这是……”
“这或许就是刘斌在过去几天的行动轨迹。”关尧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他离开龙岗村后,足足一周没有回家,其间住在哪里是个问题。同时,断手上的抓痕和指甲缝里属于他的人体组织又证明,在这一周中,他一定与人发生了严重的冲突。至于冲突在哪里出现……或许就在龙岗村-瞭望塔-驾校这条线上。你想想,这条线上,还有啥?”
“还有……”孟长青脑中灵光一闪,“还有山岗底下的那滩血迹!”
“对,还有山岗底下的那滩血迹。”关尧轻轻地抽了口凉气。
此时天刚刚亮,街上人烟稀少,几辆车不得不停在与驾校有一段距离的街角后。
不需要领导指示,林场派出所的几人已自动分成了几个小组,关尧带着他单纯的徒弟孟长青,不怎么出外勤的方旺跟着五大三粗的李小田,至于郁春明,大家自然而然地把他推给了在专案组里落单的韩忱。
孟长青第一次出蹲点的任务,满心满眼都是兴奋,他坐在驾驶座上,一会儿动一动方向盘,一会儿又摸摸后视镜。
“你省省劲儿吧,”关尧踢了这人一脚,“没准得在这儿蹲一天呢。”
孟长青笑呵呵地收回了手,他颇有些遗憾地说道:“要是那警官也出外勤就好了。”
关尧横斜一眼:“你这是,嫌弃你师父不是漂亮小姑娘了?”
“不是不是……”孟长青顿时后背发凉。
关尧揶揄他:“人家那警官是郁春明的师妹,要不,你去跟你的郁警官说说,让他给你做个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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