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春明皱了皱眉:“秦天是咋跟这种人混到一起去的?”
关尧闷了一口气,他一摆手,说道:“江婶儿管不住他,他又跟他后爹,就是吴老三,你知道的,跟着吴老三学坏了。”
吴老三,大名吴威,江敏的第三任丈夫,在秦天的亲爹秦准死后第二年,两人就结了婚。
郁春明记得很清,这位吴老三性情恶劣,酗酒家暴,三天两头打骂母子三人。秦天机灵,要不了多长时间就投敌倒戈,成了吴老三的小跟班,至于郁春明,只能躲在关尧家里,以免殃及池鱼。
之前关尧说过,吴老三七、八年前死了,怎么死的?郁春明有些好奇了。
“好像是在外面跟人干架,被打破了脑袋,没救回来。”关尧说道,“他没死在扎木儿,所以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当初江婶儿去所里给他办证明的时候,我听舒文姐提了一句,才知道吴老三死外头了。”
“这就是恶人有恶报。”郁春明淡淡道,“吴老三就不该有个善终。”
关尧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郁春明又转而问道:“秦天戒赌了吗?”
“这谁知道?”关尧回答,“他之前因为赌博的问题,被逮进去两、三次,出来之后死性不改,不仅赌,还偷,前段时间又闹出了吸毒的事儿,简直是五毒俱全。哦,对了,他吸毒那事儿的后续我还没给你讲。”
关尧想起了昨夜的审讯,他说道:“你知道吗?背地里给秦天下药的人,很有可能是李光来,也就是磨盘山碎尸案的嫌疑人‘易军’。”
“‘易军’?”郁春明眼皮一跳。
于增亲口说过,他不认识秦天,但于增还说,虽然他不认识秦天,但李光来知道宋晨,也就是说,如果有需要,李光来是可以越过他,直接去找隔代下线的。
虽说到底是不是李光来,或者说到底是不是“易军”,目前还无法确定,但关尧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他认为就是“易军”。毕竟,案子没有巧合,那事出现的时间、地点都过于蹊跷,要说背后的人有什么目的,这目的最有可能与案子相关。
“但是之前宋晨说过,找上他的人自称是警察,而且还要他毁了秦天,这就很奇怪了,如果是李光来,他和秦天又结了啥样的仇呢?”关尧思索着说道。
“或许压根不是李光来,而是秦天在白桦桥里得罪了人。”郁春明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定,他按了按自己肩膀上的伤,脸色隐隐发白。
“有可能,”关尧没留意到郁春明的变化,他继续说,“那动机是啥呢?真要毁了一个人,有很多种办法,为啥会采取变数最大的一种,而且还特地伪装成警察,迷惑宋晨呢?除非这人能掌控全程,甚至包括掌控秦天这个人。”
郁春明抿了抿嘴,接道:“我猜,那个试图毁了秦天的人,也试图毁了一个警察。”
这个警察是谁?
关尧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看向郁春明,担忧道:“你咋忽然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伤口……”
“是有点疼。”郁春明强挤出一个笑容,他捏了捏肩膀,撑着桌子站起身,“可能是我站得有点久了。”
关尧急忙去扶。
“没事,”郁春明深吸了一口气,“秦天最近肯定又在赌,你得多关注着点,”
“放心,我盯着他。”关尧和声应道。
郁春明又问:“你啥时候带我去看方旺和小孟?”
“明天。”关尧随口应付了起来。
这日上午,在郁春明刚刚睡下后,带队去北林村附近寻找何望的韩忱回来了,他带来了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消息。
“何望目前应该还在境内。”案情讨论会上,他说道,“据村民描述,他可能受了伤,走路的时候左脚微跛,或许是那天在被追捕的过程中歪着脚、摔着腿了。”
“那这村民有说,何望往哪个方向去了吗?”有人问道。
“没说清,”韩忱回答,“有人看见他往北边的千金坪去了,也有人看到他像是往城里的方向来了,毕竟外面下着大雪,山里白茫茫,没看清也正常。”
“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周,能找到目击证人已经很不容易了,知道他还在境内就好。”关尧接道。
市分局刑侦大队的队长闵超叹了口气:“但这样一来,我们的线索就断了,艾华和小蛇头给的账号也算作废了,嫌疑人要是真找了个鸟不拉屎的地儿藏起来,我们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出他。”
“不会的,”关尧在这时说道,“咱们得明白,想找何望的,可不止警察。”
没错,想找何望的,可不止警察。
人来人往的松林街农贸市场外,江敏抽着烟,看着今冬的最后一波菜农在塑料棚下忙里忙外。不远处,服装城的门口有几个社会青年在你推我搡,其中一位看到了江敏,急忙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她的面前。
“秦天呢?”江敏问道。
这小青年呵呵一笑:“天哥去白桦桥啦,上午还在汇春这边。”
江敏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社会青年又叫:“哎,婶子你找天哥啥事儿?我下午去白桦桥,正好给他带个话。”
江敏脚步一停,回身看向了这人。
社会青年热情地说:“咋了,婶子?我天哥要挨训啊?”
江敏的神色很平静,她说:“没啥大事儿,我就是怕他再去赌。”
“哎呀嘛,放心吧,婶儿!”这青年叫道,“我们看着他,不许他碰骰子!”
“谢谢。”江敏很礼貌。
她说完,拉了拉自己的长貂,又正了正帽子,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一辆面包车疾速驶来,并精准地停在了江敏身边,两个壮汉迎面扑来,不等她叫出声,便拧着肩膀,把人带上了车。
关尧家中,郁春明一觉睡到下午,直至四点半时,手机铃声响起,他才昏昏沉沉地醒来。
胸口好像压了块大石头,肩膀上的伤也火辣辣地疼,郁春明捏了捏眉心,缓慢地意识到屋里没有人。
方才打电话的是王臻,但太久没接,手机屏一闪,重新暗了下去。
郁春明懒得回电,他在床上坐了半天,吃了床头柜上被人数好的药片,然后慢腾腾地下床去寻找食物。
关尧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不知道,新伤旧病把原本反应迅速的大脑拖得时常不那么清醒,比如现在,当敲门声传来时,正站在冰箱前的郁春明迟钝地以为是关尧回来了,而不是什么外人在上班时间忽然光顾。
“警察同志?”等把门打开,秦天的声音响起,他才瞬间想起昨夜和今早发生的事。
“警察同志,真不好意思,”秦天扒在门缝上,笑嘻嘻地看着郁春明,“我今儿没周转开,只挣了三百块钱,请我兄弟吃顿饭就没了,你那一千……我明儿再还你。”
郁春明听完后直接关门,秦天却丝毫不见外地拿手一挡,然后直接抬腿跨了进来,他说道:“警察同志,你还没告诉过我,你叫啥呢,我给你写个欠条呗?”
郁春明后退了一步,意识到此人来者不善,他冷冷地回答:“不需要。”
“不需要?”秦天像是捡了宝,“警察同志,您的意思是……我不需要还钱了?”
郁春明皱起眉,他从秦天的身上嗅到了一股难闻的酒糟味:“现在才几点,就喝成了这个样儿,你昨晚没喝够吗?”
秦天哈哈一笑,他拉了把椅子,往餐桌边一坐:“喝酒这事儿,随时随地,我都可以。”
“那你出去可以,不要在我家撒酒疯。”郁春明沉着脸说道。
“你家?”秦天支着脑袋打量他,“这是你家吗?”
郁春明眼一眯:“你啥意思?”
“你不知道我啥意思吗?”秦天舔了舔嘴唇,吐出两个字来,“江心?”
第75章
江心……
郁春明浑身一震,脸上难以抑制地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秦天得偿所愿,往后一靠,大笑起来:“没想到吧,哈哈,没想到吧!江心,你是不是觉得,我管你喊哥,只是喊着玩儿?”
郁春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秦天一拍手:“好玩,太好玩了,我就爱瞧你这模样儿,我当年就爱瞧你这模样,现在更爱瞧了。”
“啥模样儿?”郁春明冷眼看他。
秦天啧啧直叹:“对对对,就是这个不屑一顾的眼神,你知道不,你小时候也是这么看着我的。”
“是吗?”郁春明刚刚翻涌起的心绪已经逐渐平复了下来,他也拉开椅子,坐到了秦天的对面,并不咸不淡地回答,“那说明你本身就是个垃圾。”
秦天哼笑一声,不说话了。
郁春明记得,他和自己这个唯一的亲弟弟关系并不好。在那个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家里养着两个大小子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更何况,他们的母亲是江敏。
作为生父不详的老大,江敏从未在郁春明的身上投入过任何关心与母爱,但秦天不一样,秦天是在期待中出生的。
那是二、三十年前的一个夏天,被文艺团开除的江敏刚生下江心,她还没出月子,远在农垦团的父母就赶到了扎木儿,带走了让家人“蒙羞”的江敏,以及襁褓中的孩子。
“应该流掉的。”躺在牛车上,江敏讷讷地说道。
赶车的男人是江家父母从农垦团里请来的一个大小伙子,正值年轻力壮,他坐在车头,转身去看江敏:“为啥不流?”
江敏望着天,闭上了眼睛:“我忽然舍不得了。”
是的,怀胎十月,她在冰冷的江水中泡过,在文艺团前的大台阶下罚站过,在林场领导的办公室里哭昏过,可不论怎样,都没能赶走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所以我刚走到诊所,就觉得我得留下他,将来,这个孩子没准能救我一命。”江敏说到这,蓦地哭了,“但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江敏的母亲抱着孩子,一言不发,父亲在一旁抽着土烟,也一言不发。
只有赶车的小伙子笑了起来,他说:“生下来就养呗,多一张嘴吃饭而已,多大点事儿。”
这小伙子叫秦准,是秦天的生父,那年九月,江敏就和他结了婚。
只是可惜秦准人好命不好,江敏刚抱着秦天,牵着江心回到扎木儿,秦准就在生产队出了事故,人还没送到市医院,便死在了半路。
一夜之间,江敏的幸福又消失了。
“总有人说,我是我哥抱大的,可我这老些年,就是想不起来,我哥长啥模样。”秦天摩挲着眉骨,他那里有一道当年吴老三用啤酒瓶子打出来的陈年老伤,“我苦思冥想啊,我搜肠刮肚啊,可我哥的那张脸,跟从没出现过一样,真是奇了。”
说到这,秦天一笑:“直到一个多月前,我进你们林场所,在门口看到了你,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原来,我哥长这模样。”
郁春明一转头,似乎对那些往昔并不感兴趣。
秦天却往前一凑,他盯着郁春明的脸,感慨道:“大哥,你那会儿,认出我了吗?”
郁春明没答话。
秦天接着道:“也对,你去松兰过好日子了,你去给大官儿当儿子了,你咋能认出我这个穷弟弟呢?我是死是活,跟你都没关系。”
郁春明冷笑了一声:“你别告诉我,你讲这么多,是因为不想还那一千块钱。”
秦天一咧嘴:“大哥你真聪明。”
郁春明懒得回话,他拿过自己的钱包,从中又数了三百:“拿去,去赌,去喝,去嫖,你死在外面确实跟我没关系,只要别死在我眼前。”
秦天乐不可支,他没收钱,而是兴致勃勃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我说大哥啊,你在关警官这家里住着,日子过得挺好?”
郁春明额角一跳,抬眼看向了秦天。
秦天立即坐正身子:“果然只有我提到关尧,你才会给我个正脸。大哥,你实话跟我讲,你和那关尧,是不是……那种关系?”
“哪种?”郁春明面不改色地问道。
秦天一撇嘴:“还要我明说?”
“麻烦你明说。”郁春明完全不怕。
但如此一来,秦天又不出声了,他翻出一只火机,准备抽烟。
“想抽出去抽,”郁春明丝毫不避讳,他说,“要敢让关尧知道你在我面前点火,他非把你皮扒了不成。”
秦天手一顿。
“还有,”郁春明礼貌一笑,“我确实是你哥,是你亲哥,但我也是警察,我和关尧身上穿着同样的衣服,关尧能咋样收拾你,我也能,我甚至比他下手更黑,如果你不怕,可以来试试。”
说完,郁春明变戏法似的从桌子底下掏出一个铐子,丢到了秦天的面前。
咣当!审讯室的门一关,被拷着双手的于增耷拉着脑袋,走上了去往看守所的警车。
关尧同去,为的是再提审一次宋晨。
这个曾诓骗关宁和他谈恋爱的毒///贩在李小田丢三落四的审讯中似乎并没有把事情交代全,他或许知道得更多。
“你是啥时候认识的秦天?”隔着一道铁栏杆,关尧问道。
“啥时候认识的秦天……”宋晨坐在里面扣手,“差不多,一、两年了,我亲戚带着七拐八绕认识的。最开始,我俩一起在台球厅打工,后来我有了来钱快的生意,就不干了。”
“来钱快的生意,贩///毒?”关尧扫了他一眼。
“对,”宋晨点了点头,“那都好几年前的事儿了,只是我跟秦天的关系一直没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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