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若鱼不解道:“为何?姑姑与宁和郡主结过怨吗?”
“这怨还需我去结?除了先帝,恐怕临安城没几个她看得顺的人。”程兮冷笑着摇头。
程若鱼还想追问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宁和此次回京定会将临安的水搅的更浑,不知各方会有什么动静,鱼儿,你身处其中,凡事都不可冒进。”程兮很是为程若鱼担心。
齐焱最近活动不少,从上次让珖王主持太皇太后寿宴开始,似乎就开始在暗地里和仇子梁较劲。此处宁和郡主回京,仇子梁生性多疑,势必也会有动作,本来似乎还处于平衡阶段的两方势力马上就要开始较量了。
而程若鱼身为齐焱的执剑人,势必首当其冲。
“放心吧姑姑,我会好好注意。”程若鱼乖乖应声,向程兮道谢。
而后程兮又向她嘱咐了些琐碎,将她留下吃了夜饭才将她放走。
程若鱼前脚刚走,方才一直未多说话的丽容开口问道:“刚刚是在宁和郡主那碰了钉子?”
程兮正收拾着面前的碗碟,闻言又想起此事,气又冒了出来:“多年未见,那宁和还是那般讨厌。”宁和郡主和太皇太后一样,从来不稀得给她好脸色看。
丽容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宽慰道:“罢了,我们不和她一般见识,珖王殿下呢?”程兮这一趟大中午就出去了,顺便去找了趟珖王。
“他?依然是老样子,不阴不阳的应承我。我反正从来看不透他。”提起珖王,程兮简直更伤脑筋。罢了罢了,这一个二个的,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
本是准备先去一趟蔡氏酒肆,在附近随便打个牙祭,然后去将棋营。但现在被程兮拦在宫里用过饭,这牙祭就不用打了。
那么便直奔将棋营。
本来她是没想成天往仇烟织那跑的,但左马一事让她有些介怀,她担心什么时候他会忽然杀个回马枪伤害烟织。
照旧走向将棋营大门,但还尚未到门口程若鱼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门口停了辆五匹马拉的马车,当今天子的马车为六驾,其余最多皆为四驾。而今世唯一人与众不同的便是楚国公,为五驾之乘。
彰显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地位。
看来今天仇子梁来了,这么晚?
程若鱼脚步一顿,想起左马,心中没由来的忽然有些发慌。决定今日不走正门,再小心翼翼的做一趟梁上君子。
仇子梁武功高深,担心被她发现,程若鱼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悄悄在房屋之间挪移。趴上仇烟织房顶所花的时间要比平日里多上一倍。
极小心的挪开一片瓦,程若鱼用手遮着,不让外界微弱的星光透进去半分。趴近了仔细一瞧,程若鱼先是松了口气,但马上又被忧愤充盈了。
松气是因着仇子梁好像并不在,忧愤则是因为烟织的状态并不好,衣着单薄的被缚在椅子里,衣襟处还湿了一大片。几缕散发湿漉漉贴在脸上,显得苍白无力。
她面前还蹲了个人,程若鱼只看背影便知那是左马,通身琐亵的气质。
“真的不好好考虑吗?掌棋大人?”左马问道,站起身来。程若鱼这才看清原来他手里还拿着东西,左手茶壶,右手湿布。
只见仇烟织依然冷笑一声,云淡风清的摇头。左马回以狞笑,将那湿布一把覆在她脸上,提着茶壶便淋了下去。
程若鱼瞬间睁大眼睛,迅速将手塞到嘴里,才勉强抑制住急呼住手的冲动。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被放大。
她能清晰的看见仇烟织额间的青筋和她痛苦的面容,程若鱼紧紧咬住手指,内心一阵翻腾,痛如刀绞。她此刻真想不管不顾的跳下去一把将那左马给打翻在地。只恨自己当时怎么没一刀将其了断。
不知过了多久,左马将布拿开,仇烟织半睁着眼,颤了一阵,爆发出一阵虚弱但惊人的咳嗽。程若鱼也觉得自己的肺快要炸了,鼻端一酸,这才发现原来一直屏着气。
好一阵子,仇烟织才虚弱的仰起头来小口喘气。有些迷离的目光聚拢,她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那张脸,是鱼儿吗?
仇烟织有些涣散的神智忽然清明起来,她凝了凝眉,不知是何感想的微启了唇,呆呆看着她发了会愣。
程若鱼是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与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程若鱼便不争气的红了眼睛。一包泪水在竭力忍在眼眶里。
那双总是充满睿智的眼睛何时这么易碎迷茫过?极为罕见的,有两个人进入她心中绝不可原谅的名单。
烟织,别害怕。
程若鱼终于放过了自己的手,张开嘴做口型,希望仇烟织能看到。
最初思绪渐回时,仇烟织仍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觉,直到她看清程若鱼的脸。看到她满眼的泪水和一遍遍重复的话。
坚定又执着。
于是轻轻扯了扯嘴角,仇烟织将目光移向别处,笑着低下了头。最初只是闷在心里的笑,可没想到笑着笑着便一发不可收拾,虽没力气,仍笑的浑身发抖。
左马一直狐疑的看着她,此刻看她这样,心中一跳,难不成疯了?
好在不到片刻,仇烟织停了下来,深呼出一口气。
傻瓜,我从不曾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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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虐身不虐心的啦~
第42章女帝
“仇烟织,我劝你识相点,别在这装疯卖傻!”左马狠狠的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强迫自己呼吸了两口空气,仇烟织只觉得一呼一吸之间肺部都是烧灼的痛,右手紧紧抓着椅把,昂首睨着左马。
“呵,你若不信,大可以自己去寻。”
仇子梁只给了他半个时辰,到现在他也没能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左马内心升腾起一阵阵烦躁和郁闷。
再也等不下去,左马挥剑割断了缚在仇烟织腰间的绳子,一把将她扯起来,拽着她胳膊一甩,将她掼在神农像前。
仇烟织狠狠跌在地上,幸而她惯常跪坐的蒲团就在她额前,避免了将头磕在地上。
那是上次左马被机关射伤的地方。
他在拿她趟机关。
程若鱼如石刻一般一动不动的趴着,任寒风在周身肆虐。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仇烟织从地上挣扎着坐起身。
她那么瘦,身体还不好,这样会有多难受?
只是想想,程若鱼就心如刀绞。下意识的咬住自己的下唇,她不知道现在到底该如何帮她。但看烟织刚刚的反应,或许自己按兵不动才是最正确的。
程若鱼将自己的呼吸频率降到了最低。
“机关撤了?”左马本警觉的站在一旁,看仇烟织摔下去又艰难爬起来坐定,似乎依然没有什么动静,狐疑的上前试探。
仇烟织咳嗽两声:“同一个陷阱我从不用两次。”
这句话不知怎么触动了左马的神经,他举止忽然狂妄起来,倒真不去管机关不机关,直接上前将那幅神农画像取了下来。
在仇烟织身侧蹲下,左马拿小刀比划了一下,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你说我这一刀划下去,你的掌棋生涯,哦不,你短暂而可悲的人生是不是就到处为止了?”
仇烟织目光如水,平和的看着他,不为所动。
泄愤似的一刀,夹杂着积压多年的愤怒,左马每一刀都划的又长又深,没过多久最外层的画就已经被他划的破碎不堪,露出里面不一样的颜色。
里面果然藏着东西。
左马抑制不住的喜悦,浑身都激动的发颤。将刀扔在一旁,迅速将最表层的画撕了个干干净净。
很快,左马颤抖的更厉害了,只可惜,这次是恐惧的战栗。
夹层里确实有另一副画,只不过那画上画的是仇子梁,刚才他下手太重,将画像的脸尽数划烂了。
“如何?现在这幅画成了谁的催命符?”仇烟织淡淡一笑。
破坏了仇子梁的画像,就相当于在他的脸上踩了一脚,是对他威严的蔑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绝不会原谅。
“仇烟织!你故意设计害我!”左马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脊梁萎顿,丝毫没有之前不可一世的样子。
再顾不上什么尊严,左马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慌不择路的求仇烟织。
从腰间掏出什么放在仇烟织鼻端让她嗅了一下,仇烟织松了口气,整个身子都活泛起来。
左马一把拽住她的袖子,哀求道:“掌棋大人,你再保我一次,若你此次能在公公面前保下我,我今后以你马首是瞻!!”
程若鱼心中原本怒意滔天,但变化就在顷刻之间,刚刚还狂的双脚不着地的左马,没用一刻就匍匐在了烟织脚下。
一个人怎么会如此善变,如此不要脸,真是讽刺至极。
程若鱼甚至扯了扯唇角,她该料到烟织不会任自己白白遭罪。
左马说出这句话,程若鱼内心立马提出反对,鬼才会答应你。
但出乎她意料的,仇烟织并没有考虑多久,微一颔首,答应道:“成交。”恢复行动能力的她也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小玉瓶。
“拿去医你的手吧。”那日的箭淬了毒,会延缓伤口愈合。左马一咬牙,将玉瓶取走。
仇烟织扶着椅子起身,依然将背脊挺的直直的。瞥了左马一眼,见他仍瘫坐在地忙着替自己的手敷药。便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与程若鱼四目相对,她这才真的敢信,原来刚才不是佛见笑带给她的幻觉。鱼儿真的一直都在。
心绪更加宁静,仇烟织对程若鱼轻轻一笑,示意她自己并无大碍。转过身,神色愈发坚定,稳步走向了大殿。
程若鱼被她那一眼瞧得心悬在半空中七上八下落不下来。心中的大石还是不能放下,直觉告诉她此事还没完。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仇子梁并不在这间房中。
程若鱼几乎一动不动的趴了快半个时辰,整个人都快被吹僵了。稍微敢动作,程若鱼合上瓦片,极小心的翻身坐起来一点。
朝主殿方向看去,程若鱼不出所料的看见了仇烟织的背影。她手里并没有提灯笼,脚底的路很黑,她也并没担心自己会被什么绊倒。
只是迈着坚定的步伐,一往无前的走下去。
程若鱼看着她走进了主殿。
主殿
仇子梁拿着推棋杆,百无聊赖的推着眼前的棋,余光瞥见走进来的仇烟织,悠悠道:“来了。”
仇烟织在阶前跪下,向他附身一拜。
“左马死了?”仇子梁漫不经心的问。
“没有。”仇烟织摇头,道:“女儿要的是赢,不是死。”
仇子梁的一声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挥挥手示意站在他身后的侍者,那人马上弓腰弯背的将手中的拂尘递到仇烟织面前。
“自己说,多少。”仇子梁闭着眼睛揉太阳穴。
仇烟织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东西,面不改色道:“女儿甘领三十记拂尘,老规矩,爹爹先责罚,女儿再陈情。”
三十记拂尘很快打过,自然不是仇子梁亲自动手,不然仇烟织不可能好好跪在这。
虽然她现在也并不能称得上好。
后背处的衣服被抽破,横七竖八的伤口,这是常事,仇烟织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寒气,但吹到灼痛发烫的伤上,变成了此刻最合适的止疼药。
额上尽是冷汗,佛见笑的毒刚解,她仍然是浑身无力的。不过脑子好似越来越清楚了。
“左马指控的三件事,皆有违事实。”仇烟织稳定了一下气息,开口道。
仇子梁背对着她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其一,女儿身份确实并未造假,左马提供不出实证,正能说明这一点。其二……”仇烟织条理清晰,娓娓阐释了她对三项指控的反驳。深深看了仇子梁一眼,再次伏下身。
半晌,仇子梁终于说话了。他从鼻子里重重出了口气,转过身来,将推棋杆置于颈后,枕在上面。
“你从前是谁,我并不关心。至于你怀疑的细作,那就慢慢查吧。私心倒可以说来听听”
仇烟织深吸口气,咬牙攥着衣边站起,声音清晰可闻:“我想成为女帝第二,求爹爹助我!”
殿内针落可闻。
仇子梁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问道“你可知求我之人犹如过江之鲫,但真正得到我帮助的有几人吗?”
“两个。”仇烟织道:“先帝和陛下。”
“是啊。”仇子梁眯了眯眼,走下两级台阶,依然俯视仇烟织:“要这天下,你的心真是大啊。”
仇烟织目光如炬:“远不如爹爹,爹爹能做的,是许他们以天下。”
仇子梁朗声一笑,又重新拾阶而上,冲仇烟织摇了摇推棋杆。
“这天下既然齐昂齐焱之流可以要得,我仇烟织就要不得?他们会背叛爹爹,但我不会。我要坐的,就是这女帝的位子!”仇烟织掷地有声。
“好!”
在屋顶上呆到了左马离开,程若鱼看着他的背影恨的牙痒痒,恨不得立即跳下去在他头顶拍上一砖。
但终究没有这样做,她不能再给烟织添麻烦。
于是在确定底下确实没人之后,程若鱼溜进了仇烟织的房间。这个她已经分外熟悉的地方,此刻却被弄的乱七八糟。
心中本就不安,程若鱼干脆收拾起东西,也算转移注意力。
没过一会儿房间就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程若鱼有些迷茫的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忽然打了个抖,这才发现房间里的炉子没点。
于是生起了炉子,又在炉子上烧起水。烟织今天受了凉,回来一定用得上。
烧上水就彻底无事可干了,程若鱼惴惴不安,担心仇烟织的情况,只时不时朝门口看看,再无心去做别的。
只能守在炉边,看着水一点点沸腾起来,沸腾到顶点程若鱼便将它提下来,天气太冷,没过多久水又慢慢凉了,程若鱼再将它提上去。
不知这样提提放放几个来回,也不知朝门口看了多少次,担忧期盼的那道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程若鱼依然坐在炉边,只是止不住的犯困,但万万不敢让自己睡着,只能用两手支着青光剑。
迷迷糊糊间无意识的向前倒去,程若鱼身子一歪落了空,顿时人都吓精神了。并不报多大希望的朝门口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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