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浅色眼睛微微讶异,随即又露出好看的弧度,宋汝瓷点头,认真向他道谢。
保险起见,蔺司言补充,他有时候在台上不一定能接得到,但幸好他助理也会打游戏:“或者戳我助理。”
宋汝瓷轻声笑了,有点咳嗽。
蔺司言终于还是松了口气,不论怎么说,告白失败的结果好像也不是太糟,他握了握拳,振作精神,向宋汝瓷道别不再叨扰,又祝宋汝瓷除夕快乐。
离开别墅后,他看着门外的车,愣了下。
有两辆车。
除了保姆车还有一辆。
黑车,有点古怪,这次可以确定跟了他们一路,异常高挑矫健的影子靠着车身,低头点烟,火光亮了又暗。
双方似乎都并没预料到这次会面。
蔺司言本能地不敢造次,他见多了人,形形色色,眼前的这一个绝不好惹,他甚至在对方身上嗅见某种新鲜的血的味道:“蔺……司言。”
来人看了看他主动伸出、停在半空的手。
简单交握:“褚宴。”
“你来找天……宋汝瓷吗?”蔺司言说,“他好像一直在等人,今天是除夕,一年里最重要的日子,应该有人陪他过的。”
出门前蔺司言回了下头,宋汝瓷一个人坐在窗边,很安静,慢慢翻着一本从研究生们那里借回来的专业书。那本书相当艰深晦涩,所有的字蔺司言都认识,连在一起一个字也看不懂。
宋汝瓷一个人做这些事的时候,其实也很从容、很有序,好像从来不需要别人额外照顾,即使不被关心,没有人走到他身边来也没有关系。
宋汝瓷可以承受寂寞。
蔺司言回过神。
他诧异地看见褚宴皱了下眉。
褚宴问:“什么?”
“除夕。”蔺司言看着他有些特殊的深邃轮廓,猜了猜,“你不知道这个节日?是中国农历新年的前一天,人们在这一天阖家团圆,放鞭炮,吃饺子……”
这话说得活像雅思口语考试。
蔺司言没有除夕可过,他马上就得走,接下来有两个见缝插针的采访,然后还得苦哈哈去赶个跨年卫视春晚的通告。
褚宴。
褚宴已经在这思考了两个小时零四十九分钟为什么本地情人节要放鞭炮。
褚宴知道除夕,除夕要说除夕快乐。他颔首,一秒也不能等,快步走向别墅,打开那扇看了两小时四十九分的门。
第25章 吻
宋汝瓷坐在那扇门里面。
靠着窗, 客厅很温暖空旷,窗外夜空漆黑喧闹,五颜六色的烟花绽开。
灯光很明亮。
听见声音, 翻书的人就抬起头。
因为一直有客人, 宋汝瓷没有换家居服,依然穿着白衬衫, 水洗牛仔裤, 很学生气的清爽打扮,大概是窗边有寒气, 披了件外套。
书被轻轻合上,在一旁放好, 浅色的眼睛柔和弯起。
宋汝瓷说:“除夕快乐。”
声音很轻。
相当容易就被烟花声盖过。
褚宴回答“你也快乐”, 觉得不够妥当, 又补上一句除夕快乐。他倒还记得装作国语拗口, 合上门挂了防盗锁, 快步过去, 握着扶手椅半蹲下来。
宋汝瓷把满天星送他:“给你花。”
本地在除夕夜送花吗?
褚宴握住藤编的温润扶手, 望着映出自己身影的眼睛, 认真道谢,接过这一捧花:“非常漂亮。”
“我会收藏。”褚宴说, “把它放在床头, 每天和它说早安、晚安。”
宋汝瓷轻轻笑了。
褚宴看着他,想, 宋汝瓷的笑容也和过去所见的大多数人不同,先是眼睛轻轻弯起一点弧度,然后笑影像雪花一样飘进浅色泉水,融化, 层层漾开。
“累了吗?”褚宴留意到他的眉宇过分淡白,衬得睫毛更显得明显和浓长,“今天是不是开心?”
宋汝瓷今天的确进行了太多活动,那些新朋友、旧朋友都非常热情,拉着他讨论,聊天,做游戏,参加大学生感兴趣的活动,宋汝瓷还被新认识的研究生朋友兴致勃勃拖去机房大显身手。
褚宴承认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
他像个传统意义上的变态,用那些本来该用在别处的追踪和隐藏技巧,在附近看着这些,看了几个小时。
甚至用了伞绳和狙击瞄准镜。
太失礼了。
他尝试为这种行径找些说得过去的理由,比如不放心宋汝瓷的身体状况、对一个新找的贴身翻译做更周密的监视观察。
……回过神时。
他发现自己把手放在宋汝瓷的膝盖上,而宋汝瓷的手正覆着它们。
那双手很柔软,有些凉,手指清瘦修长,隐约能看到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像藏在薄薄一层白雪下的清澈溪流。
褚宴拢住这些手指,尝试让它们再暖和一些。他发现宋汝瓷的指侧有一小片更软的凹陷,大概是刚刚翻专业书做笔记,握笔写字时留下的压痕。
他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轻轻抚摸那片压痕。
察觉到这一点,褚宴垂下视线道歉,想要将手移开,但宋汝瓷温声说他的名字,变得更暖了一点儿的手握住他的手腕。
所以那点落在客厅角落窗前的灯光,就又这么轻轻“咚”地一声,安静了。
浅色的眼瞳望着他。
“褚宴。”
褚宴仰头,他的身形实在有些不方便这么做,于是跪下来,这样能更清楚地看宋汝瓷的眼睛,他猜测宋汝瓷独自保有一些特殊的记忆。
或许这些记忆里有他。
因为宋汝瓷叫他的名字,太流畅、太自然,熟悉到令心脏在胸腔里颤栗……他认为这后面应该还有别的话。
比如他现在应该伸手去拥抱宋汝瓷。
褚宴抬手,尝试把这片影子从烟火的余晖里摘下,向自己胸口揽入。
宋汝瓷回抱住他,手臂轻轻圈住他的肩背,韶秀眉眼埋入他的脖颈,带来微凉的感触,像明净新雪融化在颈窝,褚宴忍不住收紧怀抱。
他极力想和宋汝瓷聊些什么,但还在搜刮念头时,却发现手上的分量变化,心头陡然沉了沉。
松开手臂,宋汝瓷的身体也跟着软倒,他仓促把人拢着抱稳,宋汝瓷微蹙着眉,闭紧眼睛,身体在微微颤抖。
脸色白到近乎透明。
“怎么了。”褚宴立刻低声问,“头晕?”
宋汝瓷摇头。
“我没事。”宋汝瓷睁开眼睛,尽力压制住天旋地转,过去他并不会特地抵抗这种状态,今天的确消耗了太多精力。
他被那个从未接触过、甚至连设想都没设想过的新世界引得太过投入了。
他第一次有这种完全不同的体验,平时会担心万一晕倒怎么办、万一发病怎么办,但这次不必,并不是因为蔺司言,而是因为褚宴——他能看到褚宴。
褚宴在不远的地方。
可以不必再有后顾之忧。
可以去讨论喜欢的专业问题,去看好奇的东西,去弹一会儿吉他,即使已经听不清自己弹得是什么。
他甚至放纵自己沉迷进那本早就想痛痛快快看完的专业书。
……有点太开心了。
宋汝瓷撑着手臂,尝试稳住身体,靠自己坐起来。
他有话对褚宴说。
这是第一次,他不想放任自己昏过去。
褚宴答应这双眼睛:“好,我陪你,宋汝瓷,你不会昏过去。”
他抱着宋汝瓷离开别墅,让司机立即驱车赶往医院,他把宋汝瓷抱在自己怀里,陪宋汝瓷说话,聊今天学校里发生的事。
校园集市有个DIY蛋糕活动。
宋汝瓷给他悄悄留了一份自己做的蛋糕。
褚宴知道,褚宴看见了,褚宴吃了,还结合上网搜索准备了评语:“很香,做得很漂亮,水果夹心点缀得恰到好处,酸甜,清新不腻。”
幸亏他抢得快。
否则差一点就被一群兴奋的小丫头分光,带着蛋糕拔腿就走的时候,还被指指点点当成奇怪的人。
这大概是不可说的褚□这辈子最丢人的事。
宋汝瓷靠在他肩头,呼吸很弱,冷汗渗过睫毛淌进衣领,不带血色的嘴唇吃力抿起,浅色的眼睛弯得很好看。
褚宴收拢手臂,把他抱得更紧。
宋汝瓷还给褚宴留了一些小礼物,涂色石膏、沙画、一片形状很漂亮的叶子。
褚宴都收集起来了:“漂亮,好看,沙画我摆在茶室,和塞尚的画挂在一起了,石膏像在我书房珍宝架上,回头带你去看,叶子在这。”
他握着宋汝瓷的手,让宋汝瓷摸到左侧衬衫口袋。
宋汝瓷的手指已经失去知觉,变得麻木,感觉不到叶子,摸到他的心跳,激烈、急促、抵着掌心。
“我没事。”宋汝瓷仰起脸,“今天很开心,谢谢你。”
他认真告诉褚宴:“我第一次这么开心。”
他听不见自己弹的吉他,不过应该不会错谱太多,吉他曲子是弹给褚宴弹的,弗拉明戈特色,一首有关期盼出海旅行的欢快曲子。
褚宴听见了:“我听过最动听的音乐,宋汝瓷,我们该治好你的病。”
好看的眼睛软软弯起。
宋汝瓷的意识在变模糊,这个时候,浅色眼瞳里会变得更纯净、更认真,宋汝瓷努力看清他,宋汝瓷轻声说:“好……”
宋汝瓷说:“褚宴。”
褚宴握紧垂落的手,宋汝瓷枕着他的肩滑落,褚宴用力抱起他,语气失控,几乎沙哑到破音,慌乱语气令影子似的司机错愕抬头,看向后视镜。
系统连忙飞奔到宋汝瓷身边。
宋汝瓷头颈后仰,睫毛贴着眼睑,脸庞在灯光下几近乎透明,他整个人都被褚宴抱着,圈在怀里,手臂静静坠着,系统小心地轻轻扒拉松蜷指尖。
没有反应。
……
幸而医院的检查结果不糟。
系统心有余悸,褚宴是反派大BOSS,这点残余信息它还是有的。
如果再出什么事,系统不一定有信心能按得住反派大BOSS直接干崩世界。
“应该……应该和别的什么‘其他因素’,关系不大,不是因为您在和他聊天的时候,用力抱了他……”
医生对着病历,半点不敢乱看,回答得相当谨慎:“还是神经系统的问题,他昨天做了很复杂、需要耗费脑力的工作吧?之后就会这样。”
陷入昏迷无法叫醒,是因为脑神经需要休息到足够下一次重新活跃。
抱一下就昏过去是不是也太荒谬了。
不过关心则乱,倒也正常。
医生详尽解释——像这种病,现有的医疗手段也没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尽量用些营养神经的药,想办法延缓病情的进展。
要是抓紧研究个十几年,能在脑机接口、意识数据化之类的领域有重大突破……那还有点剑走偏锋的希望。
褚宴一动不动地沉默了几分钟。
他护着宋汝瓷的头颈,开口询问,声音很低:“会难受吗?”
“患者吗?”医生愣了下才回过神,连忙摇头,“那倒不会,体感上就是太累了,不小心睡着了。”
甚至大部分这种患者,连昏迷了多久也并不清楚,只是觉得自己有点头晕,闭上眼睛稍微睡了一下——最严重的问题反而是昏睡过去的场合。
如果当时只有患者一个人,又是在有危险性的场景里,像是当时家里的水、火、煤气没关,或者孤身一人昏倒在外面,那就麻烦了。
褚宴听懂了医生的意思,点头,拿到所有检查结果后就起身,抱着宋汝瓷离开病房。
宋汝瓷睡得很安稳,眉睫舒展,呼吸微弱但均匀,身体也是暖和的。
宋汝瓷不难受。
在目前的所有消息里,这还勉强算是不错的一条。
详细确认了没有其他问题,褚宴把宋汝瓷从医院带回家,守在宋汝瓷身边,又让人给别墅安装了全套危险报警传感器。
系统陪着宋汝瓷在被子和枕头的松软包围里睡觉,褚宴在查阅信息,自行翻译阅读了一批论文,又继续让人去联络更多资深的神经方向顶尖医生、教授。
系统陪着宋汝瓷在阳台的摇椅里晒太阳,褚宴在了解脑机接口和意识数据化当前的最尖端研究进展。
这些东西的研发进度之迟缓,让反派大BOSS不太高兴——以褚宴的眼力,当然不难看出这些东西里面有很多水分,有大量无实体的金融资本,只拿它当做一个造势的噱头。
褚宴在考虑要不要洗白上岸,直接着手收购几个零散公司,投资一家专门研发脑机接口的企业。这种即将脱离反派大BOSS的思路事实上引起了一定程度的剧情偏移提醒,但系统偷偷关了喇叭。
褚宴并不对名字变方框有什么执念,他十五岁去找褚英家,只是好奇,想看看那个在西西里一夜风流就离开的生父。
是褚家如临大敌,把他当成了什么很可怕的复仇私生子之类的东西,不停追着要杀他……牵出了无数纠葛和陈年旧事,闹了十多年,折腾到这一步。
他本来想开渔具店的。
……
系统假装没看见一排剧情偏移提醒。
系统陪着宋汝瓷晒月亮。
褚宴在对着网络上的视频教程,学习烤橘子。
睫毛在这时候动了动,慢慢张开,因为褚宴待在了宋汝瓷一眼就能望见的地方,所以抬头时,浅色的眼睛就透出笑影。
褚宴看着这双恢复清明的眼睛,也笑了下,轻声打招呼:“晚上好。”
有什么陡然松缓下来。
系统长长舒了一大口气。
褚宴关掉视频,回到宋汝瓷身旁,手中剥开有点烤焦的薄薄一层橘皮,清新酸甜的香气蔓延,橘瓣被烤得微干,带有一点橘络的清苦,据说这东西有些药用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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