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倏地瞪大了眼睛。
十两!!
十两银子,是他先前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乞丐的脸瞬间变得通红,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兴奋:“好,就十两!”
“店家,我当了,你可得说话算话!”
“好好好,别急,我这典当行开了这么些年,可从未赖过账,”店家拿出一沓纸张,“死契还是活契?”
“死契。”
也是。
店家一边写着文书,一边在心里面冷笑着。
这玉佩,恐怕是这小乞丐从哪个大户人家府里偷出来的,哪还能存活契?
晶莹玉润,没有一丝杂色,雕工精致,用的还是最顶级的玉料,他保守估计,这玉恐怕得值五十两往上。
没想到自己今日来收拾店铺,还能遇到这种生意!
这一单,是自己赚翻了!
他去称出十两银子来,把契书递到乞丐面前:“你在这地方按个手印,咱们这死契可就算成了,日后可不能抵赖。”
乞丐急着用钱,自然不会反对。他把自己的大拇指往印泥里按了按,就要按在那契书上——
“小偷!把玉还来!”
突然,店门处传来惊耳的呐喊声。
来福喘着气,叉腰站在门口,一眼就看见了被放在柜台上的玉佩。
来福立刻向柜台跑去:“那玉佩分明就是我家公子的,小贼,快还给我……”
说时迟那时快,在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小乞丐飞快转身,把柜台上的玉佩重新抓回来,牢牢塞在怀里,转身就往店门口冲过去!
他用力撞开来福,来福一个没站稳,重重跌倒在地。
无视来福略带着痛苦的呻吟声,他头也不回地逃到了大街上!
来福吃痛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乞丐消失在店门处,气得直跺脚。
乞丐看那人没有再次追过来,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这东西绝对不能还给你……
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他捂住手中的玉佩,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巷子里。
这巷子很是隐蔽,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什么人来,乞丐这才放松了些,正要把怀里的玉佩拿出来——
突然,从眼前的摊子后头蹿出了一个人,乞丐还没看清,那人就以飞快的速度拦腰抱住了他,将他扑到了地上!
“嘶!”
一阵天旋地转,两人俱是摔得不轻。还是乞丐率先反应过来,登时就要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但是那人反应也不慢,立刻抱住了乞丐的手臂。
他死死抱着乞丐不撒手,拼命够着玉佩。乞丐一边护着手里的东西,一边呵斥道:“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你怎么能随便抢东西!”
陈宴秋被这么一吼,心里委屈极了,瞪大眼睛反驳道:“这分明是我的东西!没见过你这样颠倒黑白的!”
乞丐扭头看去,这才认出来,这就是他那天在街上撞到的人。
……完了,这下遇到正主了。
意识到这一点,乞丐竟是一下子发起狠来,手臂发力,另一只手的肘关节狠狠击向了陈宴秋的腰部!
“唔!”陈宴秋吃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浑身发着抖,抱着乞丐的双手却半点没松开。
见一击不成,乞丐也急了,不停地捶打着陈宴秋的额头。
陈宴秋的头发在两人的厮打中散开,软趴趴地贴在脸颊上,额角也在方才的争斗中磕破了,正一点点渗着血。
他被那乞丐打得头晕眼花,也没卸下手中的劲,反而越收越紧,用手指尖死死掐着那乞丐的胳膊,把乞丐掐得呲牙咧嘴。
头好疼啊……
荀淮不在,你们都欺负我。
想到这里,陈宴秋心里积攒的委屈终于占了上风,他一个没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还给我……”陈宴秋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还不忘去抢玉佩,“这是我夫君留给我的,你还给我……”
那乞丐扬在空中的手一下子停住了。
怎么还哭了?这东西这么重要吗?
眼前的人哭得实在太凶,他从小就要强,还没见过这场面,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陈宴秋,稍微愣了几秒。
就是这几秒,来福及时赶到。
“哪里来的混小子!”
见陈宴秋哭了,来福怒火中烧,扛着跟棍子,狠狠敲上乞丐的后背!
那乞丐只觉得眼前一黑,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第52章 善报
陈宴秋脑袋“嗡”地一声, 震惊地看着那乞丐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那一下只打到了他的后背上,所幸其他地方并没有明显的外伤, 只是倒地时被蹭破了皮。
……还有被陈宴秋掐肿了手臂。
陈宴秋捂着自己被撞破的脑袋,吸吸鼻子调整好情绪, 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蹲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乞丐的手背。
没动。
陈宴秋一下子慌了。他立刻烫手似的把玉佩迅速抓回来, 细细检查了一番。
确认玉佩没有损耗后,他这才对着来福凄风苦雨道:“公公,他不会死了吧……”
来福镇定地探了探乞丐的鼻息,给了陈宴秋一个放心的眼神:“王妃莫怕, 他只是晕过去了。”
陈宴秋这才拍拍自己的胸口:“那就好, 那就好……”
可这话刚一说完, 陈宴秋就又犯起难来:“那他现在怎么办?就这样让他躺在这里吗?被人看见是不是不太好?”
来福摇摇头:“不,这样太明显了,会被官兵察觉的。”
陈宴秋点头:“对, 还是得给他包扎一下,别落下病根子来……”
“我们把它拖到那水沟里面去吧……”
两人的话语几乎同时响起,又同时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
来福自然不会违背陈宴秋的意思, 舌头一转便正色改口道:“王妃说得对, 我们还是给他处理一下吧。”
陈宴秋:……
他对“来福跟着荀淮上过战场”这件事终于有了点实感。
他撕了一块衣服的布料,把玉佩绑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又仔仔细细地塞进怀里。
这一次再也不会弄丢了。
做完这些, 陈宴秋又与来福一起把还晕着的乞丐拖到墙角,准备等乞丐醒过来再问个清楚。
昨晚一夜没睡,又经过了这么一遭,陈宴秋实在是有些疲乏, 靠着墙根坐下,想要休息休息。
头和腰上还火辣辣地泛着疼,陈宴秋用还算暖和的手掌捂着腰受伤的位置,盯着巷子口的京城街道发呆。
天色渐亮,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起来,不少人开始起收拾昨天的残局,面色都不大好看。
一个禁军从巷子口走过,无意间往里头轻轻一瞥。
陈宴秋心跳都停了一拍,被吓得连忙把头缩了回来。
这个地方离王府太近了,不适合再呆下去。
他扯扯来福的衣袖,正要对来福说什么,却突然感受到了一股从头顶传来的视线。
那视线实在太过赤裸,叫人难以忽视。陈宴秋顿时觉得如坠冰窖,全身的寒意在那一刻叫嚣着涌了上来。
巷子上头有人!
陈宴秋浑身僵硬,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大脑飞速思考着。
是禁军吗?不应该呀,方才没有见到过有禁军从这边过来。
霖阳?不对,若是霖阳的话,他完全没有必要躲着自己。
或者说,是薛应年派来抓他的人?
陈宴秋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正胡思乱想着,上头的人却先开了口。
听起来也是个半大的娃娃,声音还带着稚气,还有几分难掩的惊喜:“真的是王妃,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在旁边坐着的来福一下子蹦起来,拦在陈宴秋面前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小娃娃?怎么找过来的!”
陈宴秋闻言抬头,在与来人对上视线的那一刻,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巷子旁的屋顶上,居然真的蹲着一个约莫十多岁大的小孩子!
而且这小孩,陈宴秋是见过的。
那孩子与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却又很不一样。
他们相遇在去秋猎的马车上。那时,眼前的孩子还与父亲一起跪在地上,为了母亲二两银子的救命钱哭着磕头,祈求着荀淮的施舍。
现下的小孩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但是没有再打补丁,整个人的精神气好上了不少,散发着这个年纪应当有的生命力,像是一株已经破土的小绿苗。
见陈宴秋看向自己,小孩立刻对陈宴秋咧着大牙笑了笑。
他从一旁的屋顶上身手敏捷地跳下来,二话不说跑到陈宴秋身前:“草民见过王妃。”
眼看来福被吓得不轻,就要上前赶人,陈宴秋立马拉住他解释道:“来福公公,这孩子你不认识了?我们秋猎见过的!”
来福狐疑地上前看了看,这才恍然大悟道:“这是那时候的小乞丐?”
小孩对来福弯着眼睛笑。
也不怪来福认不出来,秋猎时这孩子瘦得皮包骨,衣服也破破烂烂的,眼下不仅穿得好了,白白胖胖的,还长高了些。
看起来被养得很好。
“起来起来,你先起来,”陈宴秋把小孩从地上拉起来,蹲在他身前惊讶地上下打量,“你都长这么大了?”
陈宴秋离得有点近,小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已经半年了,我已经长高不少了!”
“那你娘呢?她的痨病好了吗?”
小孩对他点头:“已经大好了!我娘现在每天都在给我做好吃的!”
“娘养好了病之后,我们开了一家茶馆,生意还不错,现在我们每天都能吃上饭!”
陈宴秋长吁一口气,终于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那时候荀淮给了他们几两银子,居然能这样改变他们。
陈宴秋现在只希望,上天能把这样的福报算在荀淮身上。
他这一生都过得太苦了,陈宴秋希望荀淮能过得再好一点。
“王妃,”小孩指指陈宴秋的脑袋,“你这里流血了!”
陈宴秋这才想起来自己头上还有撞出来的伤口,怕吓着小孩,胡乱擦了擦:“没事,摔的。”
“哪能是摔的!”来福看着陈宴秋的伤口,感觉自己的心都被剜了一块,“若不是那人抢王妃的玉佩,我们王妃怎么能伤到!哎哟,王爷知道得心疼死……”
那小孩儿顺着来福的目光看去,指着在旁边歪着脑袋的半大少年惊讶道:“咦,乐哥哥怎么在这里?”
这下轮到陈宴秋惊讶了:“你们认识吗?”
“认识呀,”小孩道,“说是要当捡的玉佩,我才跟着他过来的!”
陈宴秋:……
小孩听来福说钱乐还得陈宴秋受了伤,有些生气。
荀淮给他们的银子是他娘的救命钱,在他眼里,王爷与王妃就是世间最好的人。
乐哥哥把王妃弄流血了,罪不可恕!
于是他跑过去,用手使劲拍着他的脸:“乐哥哥,不许在这里睡觉!”
他的乐哥哥脸上又多了几个小小的巴掌印,现在显然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钱乐醒来的时候,眼前有两个脑袋,都睁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看。
他差点又吓晕过去。
“乐哥哥,”小孩明显不太赞同钱乐的行为,“你怎么能够在出门的时候睡懒觉。”
“……小酒,”钱乐无奈道,“我不是睡觉……”
一旁的陈宴秋悻悻道:“对不住啊,家里人用力大了些,你没事吧。”
钱乐这才注意到陈宴秋居然还在,立刻戒备起来,把小酒拉到自己的旁边:“你想做什么?想拉我们去报官吗?我可不会怕你!”
陈宴秋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酒见陈宴秋脸色不好,立刻给了钱乐一个脑瓜崩:“乐哥哥!王……这位哥哥可是我们的恩人!你不许凶他!”
像是觉得还不够,小酒又补充:“你再凶他,我就告诉我爹!”
方才陈宴秋告诉小酒,现在外面有许多坏人要抓他,所以不能在外面叫他王妃,小酒记在了心里。
“恩人?”钱乐有些惊讶。“哪个恩人?”
“就是给我们银子那个!”
听了这话,钱乐肉眼可见地焉了。
他咬着牙起身,低着头对陈宴秋悻悻道歉:“公子,对不起。”
陈宴秋牵起小酒的手,对他笑笑:“若是你们想要将功补过,我倒是想请你们帮个忙。”
小酒茶馆是最近半年才开起来的新店。
店主夫妇得了贵人相助,白手起家,心地善良,招了不少以前认识的乞丐朋友做工。
即使没能当上小二,乞丐们也能在这讨碗酒喝。危急时刻,两夫妇更是仗义疏财,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乞丐们每天走街串巷,是对这座城市最熟悉的人,因此,小酒茶馆明面上是茶馆,暗地里也是一个情报贩卖中心。
只要银两到位,几乎没有什么消息是乞丐们探听不到的。
这是他们谋生的方式。
现下不过将近巳时,茶馆便已有不少人坐着谈天。陈宴秋怕被人认出来,始终低着头,被小酒悄悄从后门拉了进去。
“爹,爹!”小酒让陈宴秋他们等在后头,迈着步子跑过来,对在柜台前待客的男人喊了两声,“快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小酒爹对客人憨厚地笑着,扭头对除非喊了一声“来一碗切牛肉”,这才擦着汗跟过来道,“小酒,你不是跟你乐哥哥当东西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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