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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匪(古代架空)——问尘九日

时间:2025-05-18 08:58:07  作者:问尘九日
  沈琅没什么表情:“是么?”
  “哥儿不高兴吗?”金凤儿问,“大爷这回也去了怪久呢,连端午都没在寨里过。”
  他没答话,只看了眼金凤儿手里的食盒,问:“今日又吃粽子?”
  “不是。”金凤儿说着打开食盒,把里面的碗碟摆出来:“今儿是妈做的槐叶冷淘和粉团,妈说这几日暑热,吃这个很解暑。”
  沈琅接过那双木箸,却没有动筷,他轻轻搅了搅那碗槐叶冷淘,忽然道:“他怎样?”
  金凤儿一时没反应过来:“哥儿问谁?”
  “你刚才说回来的那个。”
  金凤儿笑笑道:“大爷全须全尾回来的,哥儿放心。”
  沈琅冷着脸:“谁担心他了。”
  “是我说错话了,”金凤儿觑着沈琅的神色,小声说,“其实大爷对哥儿也算……唉,哥儿染上疫病的那段时日,大爷听了妈的话,还特地去庙里替哥儿给‘干娘’续上了香火呢。”
  说着他忽然又轻轻叹了口气:“若大爷不是土匪就好了。”
  沈琅却只是冷笑:“你当他是真心吗?”
  “我这样的一张脸,又是这样的身体,这辈子大概也只能招致坏人觊觎,却不会平白无故的有人来……”爱我。最后两个字被沈琅轻轻吞进了肚子里。
  他嘲谑地垂下眼,像在自言自语,“他怕我死,不过是担心以后夜里没人的床可上,没处泄|欲罢了。”
  金凤儿不敢多言,怕沈琅生气,可心里又觉得他说这话太自轻,也太悲观,于是他犹豫片刻后,还是道:“或许……或许大爷对哥儿真有几分真心呢?哥儿这么好。”
  “就是真有,”沈琅的声音忽地停顿,紧接着又笑了,那笑很轻慢,一点温度也没有,“他也只想把我困在这寨里,要我做他一时兴起的玩|物。就像笼子里剪羽的鸟雀。”
  “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好。”
  金凤儿听他这样说,慌忙道:“哥儿快别这么说……也怪我多嘴,不该提起这些的。”
  沈琅没再应声,他低头吃了口冷淘,方才那些话,他其实也是对自己说的。
  昨日午睡时,他又梦见了薛鸷,醒来,满脑子都是那个人的身影。
  他想起那日自己从潮热中惊醒过来,浑身酸痛得活像是死过一回了,抬头却看见薛鸷正坐在榻沿上盯着他:“醒了?好点没有?”
  沈琅才刚醒,没力气说话,因此只轻轻哼了一声。他嗅到这个人身上有一股香火的气味,和从前他在阿娘身上闻到的有一点相似。
  “我才刚去这附近寺庙里烧香,从小到大,这还是头一遭,”沈琅看见他冲自己笑了笑,“我和佛祖说,沈琅此番若能大愈,就折我十年阳寿来换。”
  这个匪头的眼神全然不像是在撒谎,沈琅哑着嗓子,声音发虚:“……大当家好慷慨,若到时果真折寿十年,可别怪在我身上。”
  薛鸷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你不总说像我这样恶的土匪合该短命么?都短命了,也不差这十年。”
  顿了顿,他又说:“沈琅,别再生病了,我心里难受。”
  沈琅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总不愿意相信这人说的是真话,可薛鸷的眼神太真了,真得令他心口发紧,逼得他连闭上眼,也能看见那双眼睛。
  沈琅一直都很清醒,可唯独关于薛鸷的部分,他想不明白。他觉得自己该讨厌他,甚至该恨他,可他没法否认,和这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其实是快活的。
  和薛鸷待久了会烦,可不见时却又忍不住想念。
  细想起那些亲密时刻,也不全是薛鸷在强|迫,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已经矛盾地同这个人一道堕坠在其中了。
  这个发觉让沈琅不禁有些痛苦。他对谁动情也不该对这个匪。那日害他痛失怙恃、家破人亡的凶手是匪,将他囚困在这里的人也是匪。
  他不该为了毒药丸上的那丁点糖霜放松警惕。
  “吃什么呢?”
  窗子忽然被人推开,沈琅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转过头,目光就撞上了薛鸷那张微微醺红的脸,他耳垂上仍扣着那半只碧玉耳环,沈琅注意到他的下巴上隐约冒出了一点泛青的胡茬。
  薛鸷对着沈琅露出了一个笑,他故意拖着有些粘腻的尾调喊他:“沈琅。”
  “愣什么,不记得我了吗?”
  沈琅没说话,低下眼又搅起了那几根面条。
  薛鸷推门进屋,他瞥了金凤儿一眼:“你出去玩会儿秋千。”
  都不必他开口吩咐,只一个眼神,金凤儿就知道他要赶自己走了,他一边往门边走,一边小声告状:“哥儿这几日又不吃饭了,那一碗凉面,我看他搅和半天了。大爷,你管管他。”
  说完,不等沈琅开口,金凤儿就迅速地退出去一步,顺手还把门关上了。
  “又不高兴呢?”薛鸷走到他身后,俯下去伸手圈住他的身体,“我都不在,总不能又是我惹的你吧?”
  沈琅:“你吃了多少酒,臭死了,走开。”
  “哪臭了?”薛鸷偏头在他脸颊上很重地亲了一口,他笑着说,“我才刚回来你就对我大呼小叫的,岂有此理!”
  “想我没?”他问。
  沈琅没回应。
  “我给你带了手信。”说着,他忽然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对金镯子,抓起沈琅的手,就套在了他一边腕子上:“上回出去,没看见好看的,这回进了铺子,我一眼就相中了这一套。”
  沈琅抬起腕子看了眼,这是纯金的镯,金累丝的工艺,中间镶的血红珊瑚颜色也好,他稍一掂量,便知道这一对镯子大约值什么价钱。
  “好看吗?”薛鸷打量着沈琅的神色。
  “还行。”
  他握住沈琅的腕,认真打量着:“大小也正好,你皮肤白,戴什么都好看。”
  说着他变戏法似的,另一边手里又不知从哪儿拿了只金项圈出来,在沈琅面前晃了晃:“还有条长命锁呢,这也是成套的。”
  沈琅看见那项圈底下坠了个长命莲花锁,工艺也很精巧,薛鸷给他戴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口有种莫名的酸,可一开口,却又是讥讽的语气:“你们寨里过着这样的穷酸日子,买了这个,大当家该不会把钱袋都掏破了吧?”
  薛鸷替他整了整衣领,或许是吃了酒,他没听出沈琅话音里夹带着的那些冷刺:“倒也还没穷成那样,再说,这一回过去,也赚了不少银子。”
  他说着,走到沈琅面前,盯着他左看右看,忽然傻笑起来:“你戴这个也好看。”
  盯了会儿,又道:“这长命锁好像大了些,也罢,大了总比小了强,小了寒酸。”
  他自说自话了半天,忽地便搬了个木凳坐到沈琅旁边,随后略有些轻浮地搂住了他的腰,他确实有些醉了,他想亲吻这个人的欲|望很强烈,想像狗一样拱着鼻子抵上去闻嗅他身上那股独有的味道,想抱着他在榻上酣睡,一直睡到天黑。
  可他又舍不得就这样睡去,比起那些事,他更想听沈琅的声音,想和他对话,随便说些什么都好。
  “沈琅,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呢?”
  沈琅没看他:“没什么可说的。”
  “我差点忘了,还有一个。”薛鸷醉醺醺地靠向他,“回来时我在路上看见有卖五色丝线的,想着要过端午了,就买了些,得闲时给你编了条长命缕。”
  “我手笨,不是太好看,你将就着戴。”
  他醉意上来了,抓着沈琅的腕子折腾了半天,却怎么也戴不好,于是便喊了外头的金凤儿进来。
  金凤儿推门跑进来,打眼一看见那长命缕,脱口便道:“……真是巧了,哥儿前几日也给大爷编了条这个。”
  薛鸷一愣:“给我?”
  他抬头看向沈琅,后者不承认:“他胡说,我没有。”
  “哥儿不是给我和妈都送了一条吗,下剩一条,哥儿叫我收在盒子里了,我以为是给大爷留的……”
  不等他说完,薛鸷便问:“在哪里?”
  金凤儿过去把木盒子打开,将里头那条端午索取来拿给了薛鸷,后者接过去,笑着问沈琅:“真是你给我编的?”
  沈琅不说话。
  于是薛鸷笃定:“就是给我的。”
  两人的目光对上了,可沈琅却仍旧沉默。
  金凤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一次悄没生息地溜了出去。
  “你帮我戴上吧,沈琅。”
  沈琅一开始没有动,可迟疑片刻后,还是伸手替他系上了,薛鸷的掌心有些烫,等他系好后,就一把抓住了他即将要收回去的那只手。
  “我不在,你心里有想过我,对吗?”
  “对吗?”
  “沈琅,又不说话。”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鼻头一痒,随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淌了下来,薛鸷还没反应过来,沈琅倒先吓了一跳,匆忙地拿帕子往他鼻子上按去。
  看见他的动作,薛鸷忽然笑起来。
  沈琅:“你笑什么?自己拿手按住啊!”
  “没事,这几日总顶着毒日头赶路,可能有些上火,”薛鸷用那帕子把鼻血抹干净,紧接着又没头没尾地说,“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
  “你紧张我。”说着,薛鸷很突然地便朝他欺过来,然后重重地抱住了这个人瘦薄的身子,“你不说,但我能看见。”
 
 
第35章
  北边山里的四季是分明的, 与沈琅记忆中一年四季总能看见绿颜色的临安不同,在这里只有春夏两季才能见到绿色。
  昨夜才下过一场雨,倒是消减了几分夏日的燥热, 沈琅原是想出来看麦田的, 初夏时薛鸷背着他站在高处往下看过, 他喜欢那样漫山遍野的绿浪。
  山风骤起时, 那一片绿色便会被推出层层浪脊一般的褶皱。沈琅伏在薛鸷背上, 很安静地看着风, 看着那一整片绿颜色,感觉自己的身体轻盈得就像是忽然腾空飘浮了起来。
  也只有那一刻, 他可以什么都不想。
  这一次再出来,底下的麦田已经由青转黄,麦穗变成了金黄带绿的颜色。
  身后的金凤儿单手撑着伞, 斜斜地替沈琅挡去阳光, 他没兴趣看那些麦田,一转头, 视线便被不远处校场上的那些人影吸引去了, 他兴奋地小声叫喊:“哥儿你看, 他们都在那儿踢毬呢。”
  沈琅一偏头, 金凤儿便将木轮椅往那边转了转, 然后抬起手指向那边:“那个是不是二爷?”
  “大爷好像也在!”
  沈琅知道金凤儿擅蹴鞠, 从前在家时, 他常听见金凤儿和仆婢们在后边院子里踢来跑去的动静,那些丫头小子多是比他也大不了几岁的半大小孩, 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闲不住,又怕他看见了不高兴, 因此便总避着他玩。
  “你也去玩吧。”沈琅忽然说。
  金凤儿打小便跟着他,沈琅知道他向来是爱玩爱闹的性子,如今却只能陪他一起,日日闷在屋里。
  “我不去,也没什么意思。”
  沈琅道:“你推我过去,我看你们踢。”
  金凤儿很犹豫,他想凑这个热闹,可又怕把沈琅孤零零地一个人落下了:“那我和哥儿一起看。”
  说着,他便推着沈琅来到了校场边上。
  他刚带着木辇站定,沈琅便又回头轻声:“去踢两跑吧,我等你。”
  金凤儿看了眼场上那群人,还是摇头:“我在这儿看着就好了。”
  “你只说你想不想玩。”
  沈琅盯着他眼,金凤儿说不了违心话,他犹豫着小声道:“……有点想。”
  “那就去。”
  金凤儿:“真的?”
  “你再问,就是假的了。”沈琅说,“知道你球踢得好,快去给他们露一脚。”
  金凤儿笑了:“那哥儿在这儿等着我,我踢一跑就回来。”
  说完他终于往校场那边去了。
  薛鸷在校场那端踢得正起劲,一抬头看见金凤儿到了跟前,他下意识地便往他来的方向看了眼,果然看见了沈琅。
  “怎么抛下你们哥儿自己过来了?”他问金凤儿。
  “哥儿叫我来踢的,我只踢一跑。”
  校场上围着的全是年轻汉子,这样热的天气,除了这些有劲没处使的男青年,没人会愿意顶着毒辣的日头在这里踢毬。
  沈琅远远看着那些土寇打着赤膊,个个脸上都是健康的黑红色,若一脚中了,所有人都要欢呼雀跃起来。
  众人都在追着那颗皮革制成的圆球跑,弄得校场上一片尘埃飞扬。
  在沈琅的目光里,同样赤|裸着上半身的薛鸷朝他这里走来了,沈琅看见他胸腹上淌着汗珠,在烈日的照射下,有一点闪光。
  薛鸷一靠近他,脸上便有了笑意,沈琅只觉得他身上仿佛有一股热气,猝不及防的欺近让他的头有一点发晕。
  “你怎么来了?”
  沈琅诚然道:“我想看麦子,可是已经不绿了。”
  顿了顿,他问:“你怎么不踢了?”
  “我让金凤儿替我了,”薛鸷走到他身后,将他连人带椅子抬起来,转了个方向,“眼下日头正晒,你在这儿也没什么好看的,还白吃一嘴土,走,我们回去打双陆。”
  沈琅:“我不要,你运气太好,掷的点数总比我大。”
  “那咱俩弈棋。”
  “我不和臭棋篓子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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