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给他送东西的, 有说要请旨追封徐美人的, 有说愿意全力帮助七殿下调查案件的。
虽说元兴帝的病情并未被公开, 但是自从那天他在早朝时当场昏倒之后,一连好几天没露过面,官员们纷纷猜测陛下是不是快不行了。
若是真的不行了,那得提前站好队,向未来的君王表忠心才行。
赵承安冷眼看着这些见风使舵的臣子, 内心深处却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终于, 在半个月后, 多项证据都指向纪元良为了一己私欲,致使十年前镇远军求助信迟迟未送出,落霞关一役大败,而后他又将全部罪责推给清河盟,陷害清河盟通敌叛国。
清河盟覆灭后,很大一部分情报网便落到了纪元良手中,他也用这张情报网为自己敛了不少不义之财。
而想要彻底定了纪元良的罪,还得找到那笔巨额赃款才行。
然而朱衣卫和大理寺却在这件事上犯了难。
他们奉命将纪家的宅子和纪元良名下产业都查了个遍,却并未搜到任何来路不明的钱款和宝物。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殿下, 臣等怀疑,纪元良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私产。”徐锐猜测道,“他这些年利用清河盟情报网不可能一分利润都不曾获得,定是藏在了更隐蔽的地方。”
“会是哪里呢?”赵承安皱眉思考道,“你们确定都查过了?不光是纪元良,还有他的夫人名下,以及纪氏其余子弟的名下。”
“回殿下,全都查过了,没有。”徐锐摇摇头道。
这就奇怪了,难不成那么大一笔钱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如果找不到赃款,便无法正式为纪元良定罪。
贺听澜原本以为一切都会按计划进行,先前清河盟安插在纪氏的暗桩也已经透露过,那笔钱就被藏在纪氏位于金陵城郊的映月山庄中。
难道暗桩的消息有误?
贺听澜不禁想到了一个人。
要不要把那件事说出来呢?
众人就这么一筹莫展到了第二天早上,镇京司里却突然来了个意外之客。
一名年轻的男子胆战心惊地来到公堂,跪下便说他要举报。
徐锐见此人有些面熟,不禁问道:“你是谢府的小厮?”
“是,大人好眼力!”小厮连连点头道,“小的是谢府一名负责打扫院子的小厮。”
“你要举报的是何人啊?”徐锐问道。
小厮抿了抿唇,犹豫了一瞬,壮着胆子说道:“回大人的话,小人要举报的正是我家家主!”
此话一出,堂内众人纷纷倒吸了口冷气。
“你是说,左都御史谢昱?”徐锐不禁往前倾了倾身子,严肃道。
“正是。”小厮点点头。
“所为何事?你可要想清楚了,奴才举报主家,你自己也犯了不忠之罪。”
小厮磕了个头,道:“小人明白,只是跟不忠之罪比起来,这件事实在太严重,小人不敢不报。”
说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整件事娓娓道来:“最近,小人一连好几日都看到府中有黄大仙,还把院中的花草给糟蹋了不少。”
“一开始小人没有当回事,只是一味地驱赶。可那黄大仙行迹实在太诡异了,总在一个地方刨土。小人觉得是不是地底下埋着什么秽物,生怕冲撞了主家,便想着给挖出来处理掉。”
“谁曾想竟然挖出了整整三大箱金银珠宝!”小厮惶恐道,“小人是在吓坏了,又想到最近朝廷正在查案子,怕自己知情不报会被怪罪,这才壮着胆子来向大人举报。”
小厮这一番话说完,在座的众人被震惊得不行。
一个纪元良还不够,这又来了个谢昱?
徐锐感到一阵头痛,心想等自己办完这个案子不如告老还乡了算了。
否则这样下去自己迟早有一天得死在镇京司。
很快,朱衣卫便赶到了谢府,简单表明来意之后便不顾几位公子的阻拦,直冲着小厮说的那个地方赶去。
六名朱衣卫一起开挖,没过多久,他们竟真的在院中挖出来了三个能装下人的大箱子!
徐锐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打开箱子一看,果不其然,里面满满当当全都是金银珠宝!
不明情况跟过来的谢无咎他们彻底傻眼了。
“这……这些东西都是哪儿来的?”谢无咎磕磕巴巴道,“徐总领,我们家院子里怎么会出现这些东西?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一定是姓纪的那个老东西想把我们家也拖下水!”
“究竟是不是陷害,还得听令尊怎么说。”徐锐冷静道,“几位公子,得罪了。”
说着,徐锐大手一挥,朱衣卫门立刻走上去控制住了谢无咎他们。
“不是,你们抓我们干什么啊?!”谢无咎急了,大声质问道,“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你们抓错人了!”
每个被抓回镇京司的人都这么说。这种话徐锐都听过不下一万遍了。
他懒得理会谢无咎,吩咐朱衣卫门将赃物一并给带走,抬脚便去寻找谢昱。
彼时徐锐找到谢昱时,这位都御史大人正在自己的书房里整理桌案。
见到这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谢昱似乎一点都不显得惊讶,反而笑着对徐锐道:“看徐总领这阵仗,谢某也得跟您去一趟了?”
徐锐一点头,侧开身子为谢昱让开一条路,“谢大人,请吧。”
谢昱愣了一下,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意。
他小心放下怀中的书籍,仔细地把它们收好,向徐锐走去。
公堂上,谢昱对他和纪元良合谋的事情供认不讳,并将这些年二人所做的一切事情全部告知。
徐锐听得一愣一愣的,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谢昱就这么不打自招了?
事情进展得过于顺利,以至于徐锐反而有些不敢相信。
可是他叫人调查下来,发现谢昱说的每一个字都和事实证据对得上。
如此,他也不得不相信谢昱说的是实话了。
“谢大人,徐某实在不知你为何要自首?”徐锐不禁好奇问道,“你可知这是死罪?即便你主动认罪、配合调查,你的族人也难逃流放的命运。”
“我自然知道。”谢昱淡淡一笑,直视着前方,却不像是在对徐锐说话,反而像是自言自语道:“我这一生,就是个笑话。现在能拉着纪元良一块去死,知足了。”
徐锐没太懂谢昱的言下之意,开口刚要问话,却见谢昱缓缓闭上了眼睛,释然道:“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说的。徐大人秉公处理吧。”
“好。”徐锐仿佛知道了什么,他点点头道:“赃物已被找到,即刻将太师纪元良及左都御史谢昱,及二人家中一干人等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随着惊堂木被敲响,谢昱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久违的轻松的笑容。
他没有等朱衣卫押他,自己便站了起来,转身跟着朱衣卫离开。
徐锐心情复杂地坐在桌案前,他沉默了良久,直到林端走到他跟前。
“大人,要不要禀报圣上?”林端询问。
“去吧。”徐锐轻声道。
这一天,金陵城中炸翻了天。
谢府和纪府中乱成了一锅粥,里面鬼哭狼嚎,喊冤声不绝于耳。
无数朱衣卫和禁军士兵进进出出,引得城中百姓纷纷驻足围观。
“哟,怎么了这是?”
“今天真是奇了怪了,方才就听说谢家好多人都被抓了,现在纪老太师家又出了事。两位高官同时落网,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
“谁说不是呢?诶,你听说了吗?最近宫中恐怕有变,据说圣上已经好几天没上朝了。”
“此话当真?那就不奇怪了。每次皇权更替的时候都有不少官员出事。”一名老者捋着胡子道。
三司一同办事,不出一个时辰,谢府和纪府上下所有人都被关进了地牢里。
贺听澜得知消息时已经是晚上。
“谢都御史自首?”贺听澜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他为何要这么做?”
“不知道。”林端摇摇头,“估计是良心过不去吧。”
良心?
贺听澜嘲讽地笑了笑,良心这两个字放在谢昱身上真的挺可笑的。
他若是有良心,阿娘也不会死得那么惨。
不过现在谢昱和纪元良都被落狱了,自己应该感到高兴,不是吗?
可是贺听澜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当自己大仇得报的这一刻会有多么欣喜若狂。
然而却没有。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空洞。
林端见贺听澜愣愣的像在出神,便试着喊了他一声。
“贺郎中?”
“啊?”贺听澜这才回过神来。
“谢大人托我转告你,他想见你一面。”林端道。
第273章
次日一早, 贺听澜跟随林端来到了镇京司地牢。
这里翻修过之后环境似乎比之前好了,贺听澜心想。
不过还是和印象中一样阴冷潮湿。
“前面就是了。”林端往走廊的尽头比划了一下。
贺听澜来到关押谢昱的牢房门口,只见他背对着大门席地而坐,背影瞧着瘦了些许。
然而谢昱一点都不像身陷囹圄的样子, 反而拿着一根干草颇有兴致地逗弄着角落里的小老鼠。
还挺有闲情逸致。贺听澜在心里嘀咕道。
“谢大人, 人我带到了, 你们聊吧。”林端欠了欠身子, 转身离开, 给二人留了独处的空间。
谢昱微微点了一下头, 这才转过身来。
“还记得不久前是我把你从这牢中带了出来。”谢昱笑着对贺听澜道, “真是没想到啊,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我在这里面了。”
“从谢大人决定联合纪太师构陷清河盟的那一天开始,就应该预料得到今天的画面。”贺听澜轻笑道,“你应得的。”
“是啊。”谢昱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叹了口气说道, “都是报应。”
“谢昱, 我有一个问题一直很好奇答案。”贺听澜缓缓走近牢房大门, “你为什么要杀傅文嘉?”
谢昱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真没想到啊,你问我的第一句竟然是关于傅家的小子。”
“他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非要下死手?”贺听澜自顾自地继续问。
“因为他不小心撞见了我的秘密。”谢昱眼神瞬间变得凛冽,“既然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就留不得了。”
“什么秘密?”贺听澜不解道,“你和纪太师构陷清河盟的秘密?”
“没错。”谢昱丝毫不见悔改之意,颔首说, “三年前,我与纪元良在慈云寺商议要事,当时那个房间里只有我们二人,出去的时候却捡到了傅家大公子掉落的平安符。从那时起,我就打定了除掉他的念头。”
“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贺听澜有些激动道,“他如果知道,根本就不会让你有可乘之机。”
“是吗?”谢昱一挑眉毛,“那还真是我想多了。但那又怎么样呢?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反正我都杀过那么多人了,多他一个不多。”
贺听澜摇摇头,“你真是个疯子。”
“你才发现啊?”谢昱愉快地笑了起来,“从我的生母被我的生父亲手掐死的那天起,我就疯了。”
“嗯,谢大人跟令尊还真是一脉相承。”贺听澜点点头,十分认同道,“一样的懦弱,一样的喜欢对女人下手。”
这句话好像突然戳中了谢昱的某根神经,他猛地抬眼,直勾勾地看着贺听澜,扑过来双手紧紧抓着铁栏杆,拔高声音道:“我不是有意要害死你娘的!是纪元良,是他设计骗我!他还买通了我的人,让我相信了你娘早已被白若松折磨致死!这不能怪我!”
贺听澜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谢昱发疯,像在看一条疯狗。
“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你娘和白若松是同一个人……”谢昱抱着栏杆缓缓下滑,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若我知道,我一定会把你们母子接回身边,事情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感谢上天,还好你不知道。”贺听澜道,“否则我娘得遗憾一辈子。”
“你怎么能这么说?”谢昱摇摇头,“我那么爱你娘,她心里也是有我的。当然,这些你不会懂。”
“呵。”贺听澜冷笑一声,觉得这些话很荒唐,“爱这个字从你口中说出来怎么那么好笑?谢昱,你根本就不懂我娘。”
“你胡说!”谢昱眼神瞬间变了,他重新站起来,死死盯着贺听澜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与她十五岁相识,我是最懂她的人!若不是命运造化,我们一定……”
“是么?”贺听澜冷冷地反问道,“你如果真的懂她,当你听到白若松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能猜到是她。我娘从小就喜欢松树,因为她仰慕凛松的品质,苍翠挺立,四季常青,不依附谄媚。她曾经居住过的院中一直种着一棵松树,她不喜欢绣花,却为了给自己绣一副带有松树的手帕而硬着头皮去学了。”
“你若是真的懂她,你便不会说出要把她带回身边这种话。”贺听澜越说越激动,“对我娘来说,比起在金陵城中过锦衣玉食、吃喝不愁的安稳日子,她宁愿去外面接受风吹雨打,也要自由和做她以为有意义的事情。”
“这些,你从来都不知道吧?”贺听澜讥讽道,“又或者说,你知道,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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