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哥儿,”顾梦生拍了拍他的胳膊,温声劝道:“封随此处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他们住。”
怜秋左右瞧瞧,只觉封随的住处越瞧越简陋,先时没看到还不觉,现在看得仔细却觉心头有些细细密密的疼。
秀眉微拧,他提议道:“不若你今日便干脆跟我一起回了顾家罢了。反正统共还有十日咱们就成亲,待到迎亲的前一天你再回来。”
封随眼中溢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刘媒婆先阻拦道:“哎哟,我的顾公子,哪儿有成亲前住一个家里的说法。”
要不是他们成亲的时间定得早,按照一些人的说法成亲前一月两位新人还不能见面呢。
“无事,”封随輕声安慰怜秋:“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无需他人评说。”
见怜秋表情还是不太高兴,顾梦生清咳一声,拍板道:“成了,就这样吧。虽东西要带回去,但礼单你收下以后清点,东西老夫单独找个地方给你放着,届时让秋哥儿将钥匙给你。给你的东西,你自己处置。”
怜秋张了张嘴,见顾梦生答应下来,他也只得应了下来。
众人便见顾家的人带着骏马、红箱去,又带着骏马、红箱回。
惊奇之下,还以为封随将顾家给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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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秋觉得有些奇怪。
自从他和封随定好亲事后,这人就仿佛消失了一般。
现在他去米铺,封随都不会拿着糕点去找他说闲话了。
难道这就是阿月说得男人得到了就不珍惜?
怜秋面色凝重,觉得自己是不是对封随太好了些,让这人又有了可以端着的错觉。
“秋哥儿,你垮着脸作甚?”顾月一头雾水道:“你不是过两日便要娶亲了,前几天还看你高高兴兴的,现在又一副怒火冲天的模样,封随又惹你生气了?”
怜秋翻了个白眼,将身子翻了个面,用后背对着顾月,不想说话。
还惹他生气呢。
封随人都不知道去哪儿野了!
怜秋心头恨恨:只觉自己又被封随给骗了。
见怜秋躺在美人榻上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顾月捂着唇,小声笑道:“真生气啦?不会吧,不会吧,封随不会是又开始钓着你吧。”
她上去贱兮兮的戳了戳怜秋的背,看似好心其实打趣道:“亲事还没成,你现在要毁约还来得及哦。”
“阿月姐!”怜秋翻过身,恼道:“我心头烦着,你别来惹我。”
“我惹你作甚。”顾月笑道:“不同你开玩笑了,我爹给的信中说他明日能赶回来参加你的成亲礼。”
“大伯?”怜秋坐起身子:“他到底去办了什么事儿,怎地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顾月摇头:“具体的他没跟我说,不过听说好像是帮着寻什么人,不过这么久也没找到,怕是不好找了。”
“哦,那的确。”怜秋敷衍道。
找人呐……
两姐弟正说着小话,顾梦生阴沉着脸,步履匆忙的走了进来。
“秋哥儿,同我去书房。”
怜秋和顾月相视一眼,二人还极少见到顾梦生这般生气的模样,怜秋也顾不得自己正在气恼,很快便起身跟着顾梦生去了书房。
“怎么了,爹?”
怜秋疑惑道,他已经许久未见过顾梦生发怒了。
“姚家的生意,果然有问题。”
顾梦生将一册账簿扔在桌上,忍着怒气道:“他们当真是要将走私,将米押送去给北境的离国。”
“混账东西!”顾梦生越说越怒:“吃着大盛的饭,竟还将做着卖国的事,真该将他们都给抓去砍头。”
怜秋脸霎时沉了下去,他抓过桌上的账簿仔细翻看起来。
只见上面详细记载着与离国交易的记录:
清平八年三月,运送上等精米三万斤,中等精米十二万斤,糙米二十万斤……共白银一万两千两。
清平八年六月,运送上等精米四点三万斤,中等精米八万斤,糙米二十万斤……共收白银九千八百两……
账簿一直记载到清平十一年,这些年间姚管事一伙人每隔三月便往离国送一次粮去,其中利益大的吓人。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离国天气严寒冷峻,地势陡峭并不是栽种稻谷、麦子,只得从外头买。
但大盛与离国形势紧张,边境时常爆发战事,还好有朱家军镇守着,一直没出过大事。
谁承想边境的将士们在战斗着,大盛内里居然还有人给敌国送粮食去。
简直是荒谬!
“爹,你哪儿来的册子?”怜秋冷静问道。
顾梦生顿了顿,瞧了怜秋一眼,还是老实道:“封随给的,他说孑然一身没什么可以当做嫁妆,便用此物来抵。”
“他—”怜秋一怔,随即心头又惊又怒道:“他胆子真是大得紧,姚家的人都敢做这卖国的勾当了,他难道不晓得要是被抓着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怜秋简直不敢想。
顾梦生垂着头没应声,那日他曾听封随说了会赶在成亲前献上一物以表他对怜秋的真心,可顾梦生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烫手山芋。
封随做的这事儿太过危险,顾梦生忍不住替他说话道:“封随这也是为了咱们着想,秋哥儿,你莫要太过苛责他了。”
这是苛责不苛责的事吗!
这人简直都不要命了!
怜秋黑着脸不说话,心思全然落在封随身上,只想知道人有没有出事。
“他人呢?”怜秋虎着脸问。
“回、回去了。”顾梦生被怜秋吓了一跳,慢吞吞道:“他说马上要成亲了,得收拾收拾。”
瞄了一眼怜秋的脸色,顾梦生继续道:“他还让我告诉你他没受伤,不必担心。”
顾梦生越说越纳闷,封随怎地如此了解秋哥儿。
他们当真是才相识几个月。
怜秋脸色并没有放松下来,他沉思片刻,将账簿丢在桌上,皱眉道:“爹,这账簿咱们不能留在手里。”
“明日、明日便去跟姚管事说咱们手头货不足,这单生意不要了。夜里在寻个身手矫捷的人将账簿扔进县衙。”
天降的政绩常县令不可能不要。
“好。”顾梦生答应下来。
待眼前最重要的事解决完毕,怜秋便气哼哼出了门,准备去找人上封随的院里看看人怎么样了。
顾梦生看着怜秋急着找人算账的背影,摇了摇头,心头为封随默默念了句阿弥陀佛。
-
“公子,我去瞧过了,封随确实没事。”木头擦了擦脑门的汗,向怜秋汇报。
他被催得急,一路马都快跑得飞起来了。
“那他为什么没来?”怜秋看着木头身后空荡荡,不满道:“他不肯来见我?”
“这……”木头表情为难,吞吞吐吐道:“封秀才说他还有急事要办,来不了。”
“反了他了!”怜秋拍桌,眼底喷火:“他是不是故意敷衍我!”
脑门又涌出一股汗,木头埋头道:“我瞧着他像是真有急事,公子,要不我明天再去请?”
“不用了。”怜秋冷着脸,甩袖道:“他既没空便算了,左右不过几日便该他上门了。”
虽知怜秋说的是气话,但木头还是为封随狠狠的捏了一把汗。
封秀才,你且看着办吧。
他是不敢劝说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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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怜秋沐浴后穿着里衣半躺在床上。
桌上红烛摇曳着,怜秋睁着一双杏眸,看着虚空处愣愣的出神。
自从与封随相识后,这是他第几夜睡不着了?
混蛋。
净干些让人不省心的事。
“叩叩叩”
窗户传来輕轻的敲击声,怜秋皱着眉看去,初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没成想停了一会儿后,又传来了三声敲击声。
脑海里忽然想起封随说的他会夜闯顾家,怜秋心有灵犀的从床上爬起,走到在窗边小声问道:“封随,是你吗?”
窗外风声吹过,怜秋心头便一紧,身子绷紧,生怕外头的人不是封随,亦或者敲击声其实是他的幻听。
“是我。”
好在外头传来熟悉的清冷声音,怜秋心上的石头猛然落地。
他急忙将窗户打开,在看见封随熟悉冷淡凤眸时,眸里湿了湿,他抽了下鼻子,恨恨道:“白日请你你不来,偏要夜里做贼是吧?”
“呵。”封随轻笑一声:“常听人说梁上君子刺激,我便也来试一试。”
“混账,”怜秋压低声音呵斥:“信不信我现在就喊人将你赶出去。”
哥儿似是刚沐浴完,鬓角发丝还带着些湿气,眼眸泛着水光,唇色红润瞧着很是惹人疼。
强忍着抱上去的冲动,封随讨饶道:“别,我此行可是为了送重要的东西来。”
“什么事?”怜秋睁大双眼,好奇问道。
他实在不晓得,封随连走私的账簿都在白日给了他爹,怎地却在晚上来给送重要的东西。
怜秋瞧着封随从怀里拿出一块东西放在掌心,灯火离得远,直到封随将手掌放到他眼下,怜秋才看见那是一块玉佩。
雕刻着两条甩尾昂头嬉戏的鲤鱼,雕工有些粗糙,怜秋能看到有些鲤鱼歪扭的鳞片,用的玉石也不够好,瞧着算不得清透,像是玉质一般的和田玉。
“我的嫁妆,”封随握着怜秋的手,将他掌心打开把玉佩放了上去,轻声道:“我亲手雕的双鱼佩,以后要戴就戴这个。”
“质量算不得上乘,不过我只买得起这个。”封随并不觉得羞惭,他平静道:“等我以后再练练手艺,给你重新雕个。”
怜秋看着手里的玉佩哭笑不得,他算是知道封随到底在忙什么了。
“你学这个手艺干什么,”怜秋憋着气,怕眼泪留下来:“你以后是要读书考功名的,将心思放在读书上才是正事。”
“学来逗夫郎开心啊。”封随轻笑,他看着怜秋,目光深邃,低声叹道:“秋哥儿,今天不见可曾想起过我?”
不等怜秋回答,他又说:“不过我是有些想见你了。”
不然他也不能一刻也等不了,待玉佩的最后一步完成便趁夜跑来顾家,实在有违君子之风。
怜秋想说一点也不想,但说出口却成了:“有一点儿吧。”
“封随,”怜秋看着封随的眼眸,认真道:“你以后要做这种危险的事,必须事先给我说。你总说听我的话,但你根本一点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怜秋吸了吸鼻子,埋怨道:“你都没想过,你要是被抓了,我以后可又得去找个夫婿了。”
原本有些温馨的氛围,因着怜秋这句话骤然消失。
封随又气又笑道:“我被抓了,你就要换夫婿?”
怜秋擦了擦眼角泪水,肃着张小脸肯定道:“自然,他们做阴私活儿的有的是手段。你要是被抓着了肯定九死一生,我当然只能换夫婿。”
封随抓过他的手,轻轻的在食指上咬了一口,幽怨道:“秋哥儿,你未免也太心狠了。”
温热的舌尖从手指划过,怜秋缩了缩手指,梗着脖子嘴硬道:“谁让你说都不跟我说一声,以后不许这样了,否则我立马换人,反正现下和离也不是什么难事。”
坏哥儿,还没成亲就用和离气他。
封随深吸一口气,这人打又打不得,骂也不骂不得,那能怎么办?
“我知晓,下次一定先跟你说。”封随保证道:“绝不再私自行动。”
“这还差不多。”怜秋把玩着手里的玉佩低声咕哝道。
两人间沉默了一会儿,封随忽然道:“东西送到了,我便先回去了。”
怜秋心头有些舍不得,但两人现在名不正言不顺,他总不能让封随留下来。
“好,你小心着些。”怜秋叮嘱道。
“嗯。”封随眉眼温柔,凑到怜秋耳边低声道:“我等秋哥儿来娶我。”
耳边温热的气息骤然褪去,怜秋还未回过味来,便见封随朝他挥了挥手,身影极快的消失在视线中。
怜秋红着耳朵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半晌后才似嗔还怒的喃喃道:
“混蛋,净说些羞臊话。”
第33章 晋江正版阅读
顧月覺得怜秋今日很是不一般, 昨儿这人还气势汹汹恨不得要去找封隨吵上一架,今日却肤白面粉,雙眼熠熠生辉心情好得像是天上掉錢了。
不对劲。
肯定不对劲。
顧月围着怜秋轉了两圈, 一手摩擦着下巴,一手负于身后,面容沉思不解。
“阿月姐, 你干嘛?”怜秋微微歪着头,奇怪道。
大伯就要来了,阿月姐不急着去等大伯,围着他轉什么圈圈。
顧月不答, 依旧转着圈上下打量着怜秋。
她就奇了怪了, 怜秋昨日都没出家门, 封隨也没来, 怜秋是怎么又被哄好了。
怀疑的眼神落在怜秋腰间的那块略显简陋的雙鱼佩上, 顧月脑中灵光一现,指着那块明显不应該出现在怜秋身上的玉佩,质问道:
“秋哥儿,你哪儿来的种水这般差的玉佩?雕工还如此粗糙,那鲤鱼的眼睛一大一小,看着就不聪明。这可不像是你能瞧上的东西。
怜秋金尊玉贵的过了这么多年, 见过不少好东西,尤其玉佩更是多不胜数,哪块不是精雕细琢, 栩栩如生;用的玉料也都是上品,种水透亮,入手温润。
况且这样一块有些滑稽的玉佩配着怜秋穿得锦衣华服,实在是有些突兀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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