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时候,手里一盘炸鱼块,外层金黄酥脆,洒上椒盐和胡椒。贺尧川把肉最多的一块喂给林榆,“新开的炸鱼铺,生意还不错,你尝尝味道如何,小心烫。”
出锅拿过来,已经晾了一会儿,入口的温度正合适。林榆咬了满嘴鲜嫩和汁水,眼睛微微睁大:“好吃,是脆的。”
见林榆吃的高兴,贺尧川露出笑意,把剩下的小块鱼肉吃了。馄饨也端上桌,炸鱼块配馄饨鲜汤,一顿饭吃的满足。
“今日生意不错,卖出去一半。之后晌午就在青石巷卖,下午把推车推出去,沿街再喊一圈,也能卖一些出去。”
如此一来,整天都要留在县里。林榆考虑起吃饭的问题,道:“吃饭太远,也不能天天吃馄饨汤饼,我早起给你炒两个菜放在竹筒里,晌午简单对付一顿,晚上再回家吃。”
春日天气逐渐升温,肉菜放在竹筒一上午不会太凉,贺尧川思索一番点头同意,他平时吃的就多,县里一碗馄饨面条份量不够,只有家里人才知道他的饭量。
一天就在忙碌中过去了,把推车和小摊放在巷口屋檐下,再盖一层油布遮风挡雨,拍拍身上的灰慢悠悠归家。
茅屋一方昏黄的烛光摇曳,一家人围坐桌边吃饭,夜里吃的简单,一碗素面条就能打发,最多再嚼一根泡菜,没有天天大鱼大肉的日子。
第101章
一夜风吹雨打, 家家户户石榴花开遍,地上残红片片。五月初一场山雨席卷,春日一眨眼接近尾声, 樱桃红的正好。
早起背上箩筐上山采摘,昨夜的雨水打湿裤管, 在这时候却不觉得凉,把箩筐放在地上,只想多摘些樱桃回去。
山里的樱桃不如自家种的甜, 酿酒或者做果干最合适。田边野桑树上的桑果也熟了,青黑一颗颗挂在枝桠间, 林榆踮起脚, 捏一颗熟透的, 擦干净扔进嘴里, 酸甜汁水充盈。
“阿嫂会酿桑果酒,去年酿了一缸, 我们全家人都爱喝呢,我也能喝一杯, 今年没口福, 不过阿嫂要生小侄儿了, 比喝桑果酒还高兴。”小溪跟在林榆身后, 弯腰把落在地上的捡起来放进箩筐里。
说起未出生的侄儿, 小溪张嘴笑起来,今年一下子就有两个侄儿, 他终于不是最小的了。等小侄儿们长大,娘就不会总是数落他,而是数落侄儿。
痛苦转移。不过这话他没说出口,要被娘知道了, 肯定又要挨一顿说教。
“馋了?我跟你二哥哥说,让他明日归家时从巷口的酒铺打两斤,桑椹酒樱桃酒,还有酸酸甜甜的青梅引子,够你喝三天。”
春末时节,也是青梅成熟的时候。林榆从大堂树家里移栽了一颗成年梅子树,就栽在台阶旁,绿油油的叶子沙沙晃动,隐约能看见几颗梅子隐藏其中。
“那我不客气了榆哥哥,”小溪没心没肺笑起来。
他知道二哥二嫂有钱,县里的鸡蛋摊生意火爆,很多酒馆都来订鸡蛋做菜。上次他还帮着输钱来着,一堆堆铜板数到手软,都用麻绳串起来,数了整整一晌午,是一月赚的钱,拿去钱庄兑成三两碎银,拿在手里都沉甸甸的。
他帮着数钱,两个哥哥还给了他二十文工钱,给高兴地一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就跑出去炫耀。又被娘教训一顿,说财不外露。
摘完桑果,他俩往家去。孙月华躺在竹椅上,郎中说她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这时候肚子大了,走路都很困难,只有躺着才踏实。
贺尧山想请一个伺候的妇人夫郎,孙月华没同意,请人那不得花钱,一个月至少三百文。他俩没有二弟两口子赚的多,钱就要省着来,日子一样能过好。
嘴上说不要,越靠近临盆的日子,她心里也慌乱的很,向来温温柔柔的小姑娘竟然有了脾气。想把脾气发泄出来,偏偏贺尧山处处都让着她,她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处宣泄只能哭,她一哭贺尧山就手忙脚乱的,更烦。
她也不想这样,就是忍不住。
“大嫂,新鲜的桑果子,洗一盆你尝尝鲜。”林榆笑吟吟说话,举起箩筐拿给孙月华看。
他笑的很有感染力,说话有轻快灵动,把孙月华从愁绪里抽出来。孙月华心情好了,凑过去看一眼,也不由得一笑:“怀孕了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幸亏桑果子能碰,今儿要尝个够。”
那么多,林榆和小溪都不跟她抢。林榆洗一盆,剩一半留给贺尧川,坐在廊下闲聊吃果子。
院子里很干净,赵大力每天都打扫,他想干活都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林榆往后院鸡圈去,赵大力正扒在鸡圈门口,探出头往里面看,屏气凝声没出声。
林榆喊他:“赵大哥你歇歇,有新摘的桑果樱桃,你也来吃。”
“好好好,”赵大力连连点头,又抻脖子小心翼翼看,然后蹑手蹑脚走过来,一脸惊喜高兴:“东家你看,鸡崽出来了。”
家里穷,从小就没养过鸡,赵大力没见过孵小鸡,这会儿全是好奇。
林榆也过去看一眼,还真是破壳了。第一只鸡仔湿漉漉的躺在窝里,旁边的蛋壳被啄开。五月是第一窝,他跟大川提前把母鸡单独分开,就是为了孵蛋不受影响。
第一只破壳了,剩下的应该会陆陆续续出来。今年家里的母鸡数量多,二十几只母鸡,有七成都在孵蛋,全是他俩管理的好。
“前三天要仔细看着,春末夜里下雨还会变冷,每晚需把竹帘放下来,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放油布。圈里的干草垫每日都换一次,别让鸡崽湿漉漉睡在上面,鸡仔破壳一日后,喂一次温水和小米,前三天都如此。夜里最好起来看几次,鸡仔容易生病或是被踩踏。”林榆一圈看下来,跟赵大力交待几句。
听着容易,该怎么控制喂食的速度以及幼崽管理,其实都是技术活。林榆只是顺便提一句,叫赵大力多留心情况,喂食照料这些,多数还是他跟大川来。
赵大力听的认真,生怕因为疏忽耽误事情,一个字一个字记下了。吃樱桃的时候,也端着盘子来后院看看。
傍晚,贺尧山从县里回来,先去鸡圈看一眼。鸡崽子破壳才半日,现在还不到喂食物和水的时候。
“回来了。”林榆正用温水泡小米,泡软之后才能喂鸡仔,他一门心思都在鸡仔身上,跟贺尧川说话连头都没回。
“鸡蛋卖完了,晌午卖出去一半,下午推车出去在祥和酒楼碰见齐掌柜,把余下的都买走了,问我们日后还供不供,我同意了。整卖总比散卖好,是笔稳当的生意。”
贺尧川走过去,伸出手臂抱抱林榆,又把林榆掰过来面对他,直勾勾看着夫郎。这里没人,赵大力去前院了,他肆无忌惮亲过去。
林榆被亲了一嘴,眉眼弯弯一笑,“祥和酒楼没月订多少?”
“暂时先订一百颗,余下陈老板那里还需要三百多,再往庄子上送一些,能带去县里散卖的不多了。”
林榆给他拍拍身上的灰,赶骡车一路上风尘仆仆,每天回来衣裳都能蹭脏,“这样也好,省的你累,饭也吃不好。”
早上出门时,林榆先贺尧川一步起床,烧火做饭炒菜。一盘芹菜豆干,一盘鸡蛋外婆菜,两个糙面馒头,贺尧川吃的一点也不剩,回来还说饿了。
林榆有些愧疚,真是委屈大川了,家里又不是吃不起肉。他说:“那你以后归家,从巷子里的猪头摊买斤肉,我给你做荤菜带上,想吃羊肉也买,别亏了自己。”
虽说请了长工,林榆也没闲着。家里的鸡食告急,他明日要去村里收粮食,苞米面和小米都要大量买,贺尧川和娘每日出摊,骡子要拉出去用。他得先去大堂叔家里借骡车,让赵大力跟着一起收粮。
回来要伺候鸡仔,还有几只生病的鸡需要喂草药,忙忙碌碌都是事。偶尔闲下来,就坐在廊下跟大嫂一起琢磨给娃娃做衣裳。
他肚子也日渐圆润,穿的衣裳不再束腰,周淑云给他做了几身宽松的棉衣,挂在身上摇摇坠坠,却凉快的很。
贺尧川听了几个月,终于在今天夜里听到动静。她把耳朵贴在林榆肚皮上,能感受到微微的戳动,虽然只有一瞬间,贺尧川却捕捉到了。
林榆笑眯眯靠在床边,“宝宝喜欢听歌,我只要一唱歌,他就有动静。”
他哼一些摇篮曲,是贺尧川从未听过的曲调,很奇特却又很好听,每次哼唱时,林榆浑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贺尧川躺在身侧跟着学。
“大川,你说孩子像你还是像我?”
“一定像你,聪明还温柔,是个小哥儿最好,以后跟你亲。”
林榆肚子大了,只能侧身睡觉,贺尧川从背后抱住他,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睁眼闭眼都期盼。
几墙之隔的贺尧山孙月华也提心吊胆盼着,剩下这一个月小心翼翼心惊胆战,贺尧川在地里干活都惦记,锄头还没刨几下,就忙着回家看一眼。
孙月华都烦了,有时候不想看他,他还硬要凑上来,孙月华再多的脾气都没了,只能无奈笑着由他折腾。
终于折腾到羊水破的那一天。
“快快快,去隔壁村把稳婆找来!大山把你媳妇抬进去,小溪去烧热水,准备干净的棉布和剪刀。”
贺尧川忙骑着骡子出去,一溜烟就不见人影。贺尧山干着急,这时候人都木了,他娘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把媳妇抬进去,听见孙月华痛苦的呻吟,他急的团团转。
周淑云一巴掌拍过去:“傻愣着干什么,拿上钱去把郎中也叫来!”
家里顿时兵荒马乱,就连贺长德也忙着搬柴火,两口大锅里都掺满水烧开。林榆撑着肚子帮忙,干净的棉布、娃娃的襁褓、草纸剪刀白酒。
“一会儿你大嫂生的时候,你就回房里歇着,别太累着自己,没什么事就别出来了。或者去找君哥儿坐一会儿,生完再回来。”
周淑云不忘叮嘱林榆,家家户户生孩子都这样,不想叫别的孕妇产生害怕或者担心,一般都让回避。
孙月华一阵一阵疼,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她没力气喊出声,手指揪着棉被攥的发白,力气都得留着一会儿生的时候用。
这期间还长着,林榆用小炉子煮一锅红枣鸡蛋,端进去让大嫂先吃。时不时到门口张望,贺尧川中午带着稳婆过来,大哥后脚也把郎中来来。
“快快快,就等你们了,”周淑云谢天谢地,赶紧把稳婆拉进房里。
郎中就坐在院里不进去,他见惯了这种场面,药箱里催产的止血的药都带来了,还有扎针用的银针。多数时候都用不上,大多生孩子是有惊无险。
贺尧山被关在门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来来回回就在门口急的跺脚,最后扒在门缝往里面看。
第102章
房里进不去, 贺家汉子都被留在外面,大房的人全都过来,赵惠进去帮忙按着, 好让孕妇生产时不要乱动,周淑云一盆一盆血水往外面端, 帕子都染红了。
贺尧山脸色一白紧紧抓住门框,嘴唇哆嗦看着:“娘,”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他慌乱到六神无主的地步,看到盆里的血水时, 大脑一片空白, 呼吸也随之一停。
“别愣着, 进灶房把热水续上, 你媳妇生产还要用,”周淑云见惯了场面, 把傻大儿使唤去做事,免得在这里又担心又没什么用处。
贺尧山腿脚哆嗦进去了, 一只脚刚踏进灶屋, 骤然听到一声惨叫, 声音像是被撕开一样。贺尧山稳不住了, 带着哭腔冲进卧房。
“月华我来陪你, ”他不管不顾地趴在床上,拉着虚弱的孙月华十指相扣。
周淑云哎哟一声, 拍拍大腿跟过去:“傻小子,叫你别进来,这哪是汉子能来的?”血乎刺啦的,别说贺尧山, 就连她一个生了三个孩子的人看了,都不忍心看下去。
稳婆和赵惠都顾不上贺尧山,干脆任由他在旁边,这样孙月华心里也踏实。
屋外,贺尧川跟林榆小溪排排站,既做不了什么,心里又焦灼。今日的流程,贺尧川都一一记下。
比如要请稳婆,请郎中,准备剪刀草纸白酒百家布。怕自己忘记,像背书一样背下来。
这种兵荒马乱的场面,赵大力是不敢多说一句话的,他也说不上几句,只一个劲埋头扛柴火,看见灶屋里柴烧完了,他就来来回回搬。
直到深夜,一声嘹亮的婴孩哭声响起,全家人都松口气。从白天生到晚上,别说孙月华,就连周淑云赵惠她们这些帮忙的,也都累的没什么力气。
忙着接生,一群人饭都没吃。
周淑云擦一擦额头上的汗珠,又累又高兴进来:“榆哥儿,把缸里的肉蛋拿出来,稳婆和郎中都没吃饭,得好生招待人家。”
林榆笑起来,他迫不及待想看看孩子,又觉得招待客人要紧,孩子什么时候都能看,一边拿肉一边好奇追问:“是男娃娃,还是姑娘小哥儿?”
周淑云笑的牙齿露出来:“大胖小子!足足七斤重,吃奶都有劲儿,一会儿进去就能瞧见。”
里面有贺尧山陪着,贺尧川跟他爹就收拾杂物,生孩子用的血布要处理了,还有娃娃的胎盘,这东西县里有郎中要收,穷苦人家都会偷偷拿去卖钱。
但对于他们来说,就一把土埋在椿树下面,以后能给娃娃带来好运气。他娘生弟弟的时候,贺尧川就帮忙处理过。
处理的时候没让林榆跟来,等忙活完,把手洗干净才进灶屋,看娘和林榆聊的高兴,贺尧川走过去道:“都处理好了,没什么问题。”
林榆打个哈欠,锅里的热水沸腾,他倒在茶壶里,扔两把茶叶进去。再装一盘瓜子花生,一盘米糕往外端:“我给刘婶和薛郎中拿去,他们辛苦陪了一天,先垫一垫肚子。”
贺尧川取下菜刀,点点头:“爹和赵大哥在外面,你跟娘也去陪着说说话,累了一天就别进来做饭,这里有我。困不困?困了去睡觉也成。”
“不困,”林榆笑眯眯,他现在特别精神,也很高兴,就想等大嫂休息好进去看娃娃,也陪陪大嫂。
周淑云虽然也累,心情一样的好:“榆哥儿快别忙活,你也怀着身子,出去坐着歇歇,灶屋里有我和大川。”
贺尧川也会做饭,味道却一般般。周淑云要把稳婆和郎中招呼好了,往后林榆生产的时候,还用的上他们。
贺尧山终于从卧房出来,一颗大石头落地,他连走带跑进来:“娘,月华醒了,说想吃些东西。”
“这就煮一碗面条,”周淑云往院子探头看一眼,拉着老大低声道:“钱备好了?可不能亏待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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