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林榆让他买一叠纸回来。
“要教我认新字?”贺尧川唇角勾起一抹笑,似乎是想起什么,压都压不下去。
“美的你,”林榆把他推出门:“买回来就知道了。”
为了让贺尧川多学习,林榆想出新点子。每日生字默写,对一个他亲一下,错一个打手板。
误打误撞激发了贺尧川的潜力,他现在每天打鸡血似的,追着林榆认字,原先十个错五个,现在能写对七个。
林榆嘴麻了。
第104章
窗外雷雨阵阵, 风一吹,雨水斜斜吹进屋里,廊下湿漉漉, 正午忽然一下变的天昏地暗,凉风中夹杂一丝暑气。
大哥跟爹从地里跑回来, 因为没戴蓑衣斗笠,被猝不及防的暴雨打湿,直怪老天爷不好。贺尧川跟娘弟弟他们出摊, 此刻还没落家。
林榆坐在窗前书桌上,捏根炭笔涂涂画画, 暴雨来了, 他赶紧起身关窗, 又出门看一眼, 院外山林狂风大作。
“爹,大哥, 我烧一锅热水你们洗洗,小炉子里有姜汤, 也喝一碗。”受风寒不是小事, 林榆走进灶屋烧锅, 扔两根粗柴进去, 赶紧让水沸腾起来。
“费心了, ”贺尧山说完进屋看看媳妇儿子,一大一小都睡着, 他一身冰凉,没有靠的太近。
又进灶屋,接过弟夫郎手里的火钳:“我来我来,榆哥儿你也去歇着。”
烧水不是难事, 片刻就能沸腾。林榆点点头,出门站在廊下看雨,屋檐下雨幕模糊,天边一声摧枯拉槁的惊雷,雨势看上去越来越大。
他有点担心娘他们,但眼下更应该担心鸡圈。
赵大力从灶屋角落里的小门穿出来,小门直通猪圈,他刚喂完猪食,林榆叫住他:“赵大哥,先去鸡圈看看,万一雨水冲进圈里,要把茅草全部换一遍。有鸡仔爱顺着门缝挤出去,可别被淋湿了。”
去年就是如此,他和大川受过教训,现在就有了经验。林榆揣了崽崽,不方便冒雨跑出去,只好跟赵大力说一声。
“好好好,就去。”赵大力对鸡圈上心,本来也打算去添食添水,听林榆交待完,他赶紧披上蓑衣斗笠,提着食桶往鸡圈跑去。
不出林榆所料,还真找到几只溜出去的鸡仔。大鸡还好,下雨自己就会找地方躲避,小鸡崽只能生生淋着,他捧着鸡仔心疼的不行,直接用衣摆给鸡仔擦水,再拿进灶屋给烤火取暖。
雨水倒是没有冲进圈里,去年林榆跟贺尧川挖了沟渠,排水没问题,鸡圈也垫高过。他俩毕竟不是专业修圈的,沟渠只能挖成这样,隔三差五还得疏通一次。等鸡场新建,匠户们肯定做的比他们好多了。
晌午随便吃一顿,一碗素面条足够对付。林榆给孙月华单独煮了一碗红糖鸡蛋,他把饭端进去,顺便看看团团。
“今天没怎么闹?”团团躺在摇篮里,睁着大眼睛看来看去,眼珠水灵灵跟山葡萄似的好看,林榆摇动拨浪鼓逗他。
贺家人都好看,生的孩子不差劲,团团像他爹,一看就知道以后是个俊俏的小伙子。
孙月华靠在床边,吃一口鸡蛋胃里暖和,笑起来道:“奇了怪了,平日里就爱扯着嗓子哭,哄都哄不住。今天又打雷又下雨的,他反倒安静了,看见人来了,还会咧起嘴巴笑。”
团团肉嘟嘟的小手抓住林榆手指,别看小小一个,劲儿可大了,林榆抽都抽不开,逗完孩子,他陪大嫂坐在床上绣肚兜。
先前用林榆送的棉布做了两身衣裳,娃娃穿着很合适。孙月华闲着也是闲着,给团团做一件肚兜,给林榆肚子里未出生的侄儿也做,偶尔说笑两句,日子就觉得有趣。
贺尧山跟贺长德也进来看孩子,四个人围坐一圈,说着说着话题拐到庄稼上,今天雨水足够,收成肯定也不差,能过一个丰年。
外面风雨渐歇,林榆听见骡蹄滴答滴答踩在台阶上的声音,他赶紧跑出去看,是他们回来了。
贺尧川先把骡子拴进骡棚,他浑身湿了,驱车不方便打伞,出门也只带了一把伞,先让给娘和弟弟打,他是淋着回来的。
“怎么不多买一把伞,就这么淋着回来,生病可怎么办?”林榆赶紧拿帕子过去,语气中既担心又责备。又不缺买伞的钱,何必省这些。
他擦完一圈,帕子都拧出水来。林榆皱着眉头,一言不发沉默了,只埋头给贺尧川擦水,却不抬头看来。
贺尧川最知道,林榆这样就是生气了,要哄。
他避开林榆的肚子抱上去,又没有贴太近,不能让林榆衣裳也被他打湿,“我知错了,以后肯定买一把。今天走到半路才下雨,路边没有卖伞的铺子,也无处躲,只能顶着雨回来,让你担心了?”
这件事有原委,林榆听完不生气了,只剩下担心,他把贺尧川湿衣脱下来,红着眼眶把人推进澡房:“你还知道。锅中有热水,给你兑水泡一泡,多泡一会儿。姜汤也有,你一边泡一边喝,泡完回房里睡会儿。”
说完,林榆又看看娘和弟弟。
他俩打着伞,只是衣角裤角被淋湿,头发和身上都是干的,换一身衣裳就好。周淑云坐在廊下,直抱怨天气:“怪天爷,早上出门还艳阳高照,说下雨就下雨,幸亏你娘我机灵,收摊跑的快,不然也跟着淋一圈回来。”
林榆把姜汤给娘和弟弟端去,笑了笑道:“这几日生意不错?”
周淑云忙着咕噜咕噜喝姜汤,脸埋在碗里先点点头,喝完喟叹一声,忙道:“好着,普缘寺香火盛,连着买早食的人也多,有时我跟满哥儿两个人也忙不过来,还得隔壁卖果子的大娘搭把手。”
她一说起来就没完,眼里浮现忙碌又踏实的光景。昨天卖了多少鸡蛋,今天来了多少客人,还有隔壁新开的炸糕铺子……都是短短几个月的变化。
林榆当初开早食铺子的想法是对的,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抢占先机。他先发现商机,赚的盆满钵满。等别人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连摆摊的地方都没有。
说完,周淑云风风火火去看大孙子。
林榆把板车上的纸张搬下来,贺尧川只买了半刀,这样也足够用了。他俩的钱全部花出去,可不能大手大脚。
贺尧川泡完澡进来,头发也洗了,湿漉漉披在身上,他拿干帕子随意擦了擦,看见夫郎坐在窗前,眉目中温和又认真,十分专注手里的活。
贺尧川一阵心动,走过去拦腰一抱,把林榆抱在腿上坐着,笑道:“画什么?”
林榆肚子有些大了,平时坐着也不舒服,他顺势靠在贺尧川身上,拿手里的图画给他看:“你看看,是不是一目了然?”
巴掌大的纸片,每一张图样都一模一样。上面有鸡蛋的图样,还有象征他俩的山川小鱼,以及他们鸡蛋铺的位置,连鸡蛋买二十送一都写在上面。
林榆说,这是宣传纸片,贺尧山似懂非懂。但肯定是好东西,能让鸡蛋卖的更多更快。
“雇人在街道巷子发,见人就发一张,总会有人过来。”效果不知道如何,总要试一试。
贺尧川也说了他今天的成果:“匠户联系好了,砖头也用之前县里那家砖窑的,托教我打野鸡的师父打听,人家愿意给便宜一些,若是确定了,明日就能过来。”
越早越好,就算披星戴月的干活,也得一个月才能建完。砖头已经联系好,明日就得拉回来,还有木料土料,这些都不可少。
“这几日便不去县里卖鸡蛋,只供酒楼客栈,先把匠户们安排好,等一切都放心了我再去。”
“每日包一顿晌午饭便是,早晚他们自己回县里吃。”
林榆点头,贺尧川安排的很妥帖,他没有不放心的。匠工一共八人,做的都是体力活,他一个人做饭也忙不过来,贺尧川要在村里请一个妇人夫郎来帮忙做一月的饭,工钱两百文,这不算低了。
爹跟大哥都在地里,娘有自己的摊子经营,大嫂又要照顾团团,不能让他夫郎挺着肚子自己干。
外面大雨没停,屋下有几处漏水,他跟大川拿桶和盆接水。爹娘跟大哥大嫂的房间也漏雨,漏的并不严重,滴答滴答往下落,一只盆就能接完。
刚搬来时,屋顶只剩被掀飞的几根茅草,他们肯花钱买瓦片铺屋顶,不然现在只有顶着雨四处补。
明天要开始忙碌,林榆跟贺尧川今晚早早躺下,六七月是最热的时候,床帐帷幔放下没有蚊子,下雨也不算热,蒲扇搭在肚子上用用过。
再热的时候,贺尧川也要扯一张薄被给林榆盖肚子,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可不能让夫郎跟娃娃着凉。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等外面风雨声渐小,瞌睡也来了,林榆逐渐呼吸绵长,贺尧川侧身搂着他,手掌轻轻靠在林榆肚皮上,听着林榆的呼吸睡着。
夜色中,旺财蜷缩在狗窝里打声喷嚏,尖耳抖动一下,夏日的暴雨并不影响它睡着吃饭。房梁上,猫咪甩甩尾巴,轻巧无声沿着格窗跳进卧房,趴在他俩床边睡了。
一夜过后,山林焕然一新。蝉鸣又在枝头,太阳依然炙热,一家人吃饭早食各自忙碌,井然有序地往前推进。
贺尧川一趟趟从山里砍树回来,工匠队也来了。
第105章
鸡圈靠近一片风景秀丽的小树林, 这里原先就是野坡,村里人闻讯而来,都来看看贺家鸡场。足足两亩, 比许多人家的庄稼地还宽敞。
朝廷有规定,林子不能私自占用。虽说他们只是小本生意, 赚不了大钱,但总挡不住眼红的人,只需一句举报, 官府就能给他们拆了。租用也不贵,一百文一月, 本就是不值钱的野林子, 贺尧川去官府登记交钱, 足足租了两年。
“等鸡场建好, 一切都顺利了。摊子那头再上点心,多找几个卖家, 最好是酒楼食肆,如此你就用不着每天早出晚归, 到时还能雇一个人干活。家里有赵大哥, 县里就雇一个嘴皮子利索的。”
贺尧川笑一下, 过去帮林榆烧火:“雇工的事情还早。我昨日问了一圈, 先给你找好伺候月子生产的, 就是隔壁小河村的杨夫郎,他以前给大户人家伺候过, 照顾人有经验。下月就叫他过来,平日做饭洗衣裳没问题,他还会带娃,家里三个娃娃都是他带大的。”
林榆正在倒豆腐, 他把豆腐捏碎,打算做豆腐丸子吃,一边跟贺尧川说话:“其实也不忙,就是肚子大了做什么都不方便,家里有大嫂帮忙,她不用下地忙活,平时除了带团团,其余时候都在帮我,力气活有赵大哥,我清闲的很。”
他说话云淡风轻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夜里说梦话被发现的事。向来坚强不屈的小哥儿,梦里咬着被子哆嗦,那么大的娃娃,要从他身体里出来,又害怕又无助。总要贺尧川抱着他,他才能平稳睡去。
贺尧川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林榆和别家哥儿不一样,他不爱哭,而且还有自己的小尊严,家里家外都能一手抓,什么事情都有条不紊。可论起当爹,他也是第一次,害怕了也是藏在心里。
贺尧川无奈叹声气,走过去抱着林榆,倾吐心意道:“小榆,我知道你不安。生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他要叫你爹,也要叫我一声父亲,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应该我跟你一起分担。有杨夫郎照顾你,我不在家就安心了,他能帮着做饭洗衣。大嫂也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他来了也能帮忙照顾团团。”
“我明白的,”林榆故作坚强的肩膀低下来,拿来面具才是真是的模样,他嘴角落下声音小小的:“但是不忙点什么,我就不踏实。”
“那你就陪团团,就当提前练手,”贺尧川掰过他肩膀,低头看他:“下月起我早去早回,县里只卖上半日,晌午收摊了就回来,多陪陪你。”
林榆终于笑了,这几天又害怕又难过的,阴霾瞬间消散,“你回来得给我带好吃的,少一天都不行。”
“听你的。”贺尧川捏捏林榆的包子脸。
建鸡场在紧锣密鼓中进行,鸡棚修好了,一共四排砖房,容量足够大。茅屋就在不远处,只建了一间,赵大力在这里睡觉没问题,平时吃喝都在贺家,因此不需要灶房。
沿着山坡和树林边缘,再扎一圈篱笆,用树桩和密网做成,比竹篱笆更稳固。鸡场做成缓坡,无需用沟渠,再大的雨水也能顺着坡度淌出去。
山坡上洒了草籽,春夏秋三季都能长,鸡吃了一轮还能继续吃,他们不用每天都出门打草了,坡里虫子也多,保管养的膘肥体壮,还省心不少。
贺尧川还想再养一条狗,让狗子跟赵大力守在这边。旺财是看家的,平时就调皮爱玩,让它看鸡绝对不行,可能鸡没看住,嘴里还得霍霍两只,贺尧川有点看不起它。
林榆又心疼狗儿子,不忍心把旺财流放到鸡场去。刚好秦心兰婶子家的大白狗下崽了,贺尧川去逮了一只,还是一条母狗,雪白雪白的很好看。
林榆给他起名白牙。贺尧川让白牙给旺财当童养媳,林榆忙不迭拒绝,旺财又调皮又不爱干净,白牙才不喜欢它。
“得有个媳妇管管它,不然没法没天的。”贺尧川提议。
林榆狡黠一笑:“把大堂叔家的黑虎嫁给它。”
三个月前,老黑狗生了一条小黑狗,骠肥体壮皮毛顺滑,胸下和眉毛有一搓黄毛,往那一站威风凛凛。
旺财在白云村狗中一霸的威名没了,三番四次想挑衅夺回面子,都被黑虎按在爪下狠狠收拾,最后夹着尾巴呜咽跑回来。
林榆和贺尧川不怀好意密谋。
旺财狗狗祟祟从背后摸过去,也不知道听没听懂,钻出狗洞好几天没回家。
到了最热的时候,杨夫郎背着包袱来了。
以前请他伺候的,都是县里人户,家里有家底请的起。第一次在村子里做工,他来之前就好奇,也羡慕的很。庄稼人日子都一般,这样还能请人照顾夫郎,足以看出福分和器重,不然怎么舍得花家底?
到了以后杨夫郎发现自己想简单了,贺家有那么大的鸡场,还是值钱的野鸡,他数三天三夜都数不明白。这日子,比县里人过的还风光。
林榆肚子大了,最近呼吸有些不畅,夜里总是憋醒,睡也睡不好,白天瞌睡就多了。贺尧川给他买了一个躺椅回来,让他白天也躺在上面纳凉。
林榆两腿分开,中间隔着肚子,只能这样坐。杨夫郎来了,他赶紧起身迎:“是杨阿嬷来了,快坐下吃口茶水歇歇。”
杨林愣住一瞬,东家比他想象的和蔼许多,一点架子也没有。他瞬间露出一个笑意:“好好好,我不累,倒是你肚子不方便,坐下歇歇别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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