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已经连续坐在这里三天了,有人把你挂表白墙了,说你这种行为瘆人。”
旺珍扯着付暄的袖口,付暄便用另一只手扯回她手中的布料。钱群群见此情景,指着付暄对旺珍说:“呦,来脾气了。”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钱群群不怕成为人群焦点。但旺珍怕,平时一个人去食堂吃饭都不敢,无论是被这么多人注视,还是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中离开,她都害怕。
旺珍压低了鸭舌帽,瞟了一眼周围,腕上付暄胳膊,“付暄,我们回去吧,周围好多人看着我们,我怕。”
在旺珍晃了付暄两下胳膊后,付暄倒在了她的肩上。
荆南昼夜温差大,付暄从早等到晚,自然就发烧了。她在楼下傻傻等了几天,不如舍友张嘴去问。
当付暄听到“休学”这两个字时,她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付暄第一次这么大声说话,她几乎是一瞬间反驳了陈文欣。
付暄也想来回踱步,但她又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自由活动,只是在原地转圈。付暄如鲠在喉,双手无措慌乱地举在半空,“不是,怎么会……这,这这……”
没理由啊……景婕为什么要休学?休学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连人家去哪了都不知道,还朋友呢,”那人的话犹在耳畔,付暄膝盖发软,双腿不受控地弯曲,重重跌落在身后的椅子上。
钱群群一屁股坐下,“景婕她宿舍一个会来事儿的都没有,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休学。”
“真的吗?”付暄这声音像在自问自答。
陈文欣十分老成,“景婕她导员不只带她一个班,学生会一个人刚好是景婕导员的班长,景婕只在学生会呆了半个学期,我让那人问了一下。”
付暄嘴唇张张合合,吐出乱七八糟地气息,“我能问一下,是怎么问的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陈文欣宽慰道,“我就让那人问,我说,景婕在学生会留了个名额,每次开会、活动人都不来,这算个什么事儿,刚好二人导员是同一个,我让那人问问是怎么回事。”
“结果景婕早就休学了。”
“有原因吗?”付暄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好像是景婕家里人给她休的,总之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哎呦呦,哭了哭了!纸纸纸!我纸呢?”钱群群手忙脚乱,拿着卫生纸直往付暄脸上怼。
付暄沉默寡言,不吐一个字,温热的液体在脸上纵横又被擦干,循环往复。
付暄缓慢起身,沙哑道:“我困了。”
陈文欣连忙让路:“那……那困了就睡,饿了就吃。”
付暄连衣服都不脱,身子像个年迈的老人,上床时脚下踩空差点从梯子上睡下来,给下面那三人吓得不轻。
付暄别过头抹掉眼泪,手拉过被子随便盖上,捂着心口深呼吸。
你从一开始就在对我撒谎。
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
怎么就不长记性。
真是活该。
钱群群个高,看付暄又睡着了,替她拉好帘子,走出宿舍,面对一双眼巴巴地眼睛,轻叹一声:“还好是周末,不然她上次旷那三天课都够她留级了。”
“哎呀!”旺珍急得直挠头,语气中流露着不解,“好烦啊!为什么要这个样子?”
“这都几天了,不吃不喝一直睡。”陈文欣朝寝室内望了一眼,“这事不好说,但突然玩失踪就是景婕的不对。”
“人家的事,我们也不好说什么。”钱群群用眼珠扫视一圈,欲言又止,“吃饭了你们?”
旺珍是不会自己一个人在校园内活动的,“走,一起,我刚好饿了,一食堂二食堂?”
陈文欣:“一食堂二楼吧,那个羊杂面好吃。”
“那一起好了。”付暄不知道什么醒的,一只手搭在陈文欣身上吓了她一跳。她拿着盲杖裹着大衣,头发毛躁,双眼红肿,面无表情,浑身气质都冷了下来。
陈文欣:“不是,你怎么走路没声?”
付暄像是没听到一样,开口就要吃:“你们是不是要去吃饭,我也饿了。”
其她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挽着付暄下楼。付暄的食欲不错,吃面还知道给自己加了炸蛋加鸡腿,狼吞虎咽。
“慢点慢点。”陈文欣替付暄撩开嘴角的头发,像个老母亲一样看着她,“这几天饿坏了吧。”
付暄倒是一本正经:“还好。”
陈文欣没想到付暄能答自己话,心中窃喜,跃跃欲试:“我零食柜空了,你待会儿陪我逛超市好不好?”
付暄回答干脆利落:“好。”
付暄这几天过得像梦,她不再在意景婕的事情,继续帮钱群群买校门口那家特别好吃鸡蛋灌饼,因为接不上来旺珍的梗而被她捉弄,她又和平时一样说说笑笑,只不过有时候发发呆,一发就是两三个小时。
付暄在樱花道上走了很久都没有闻到花香。樱花的花期就那么长,她错过了。
付暄回到寝室,钱群群目光瞟到盲杖,惊奇地问:“你去樱花道了?”
付暄:“嗯,你怎么知道?”
钱群群闻言提了一下盲杖,“盲杖底下沾了好多花瓣,还挺好看的。”
钱群群突然问:“哎,你下周六有空吗?”
“有。”付暄拿掉盲杖上的花瓣,现在景婕消失了,她自然有很多时间。
钱群群抢到了两张演唱会门票,原本约好和别人一起去的,结果人家家里临时有事走不开。钱群群实在找不到人了,付暄决定出去走走,散散心,二人一拍即合。
付暄是第一次来演唱会,万人合唱的歌她倒也能哼上几句。粉丝互动环节,她的脸出现在大屏上时还浑然不知。
“和谁一起来的?”
钱群群用胳膊肘提醒她:“问你呢。”
付暄伸手指向钱群群,歌手问她:“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见的人?”
付暄的嘴张了老半天,大脑清空,想着没有,头先点上了。
“有没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钱群群买的内场票,工作人员将话筒递到她手上,付暄双手握紧话筒,舞台上的人提醒她:“太激动了哈哈哈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天天开心。”
活动环节继续,一个个答案蹦出来后,显得付暄的犹为平淡敷衍。
演唱会结束之际,歌手在舞台上说,“分离之后,下次相遇才会更加珍贵,期待我们的——”
“再见!!!”
场内翻涌的声浪撞击耳膜,此起彼伏的呐喊伴随着眼泪接踵而至,歌手的话付暄听进去了并不认同,她想:“还是,不要有什么期待的好。”
第 22 章
“妈,我疼,吃不下。”景婕一把推开杨千艳喂饭的手,转头将刚吃进肚的东西吐了个精光。
杨千艳在景婕吐完后,又重新将饭菜递到她嘴边,难得温情:“多少吃一点,不然怎么有力气化疗。”
杨千艳已经将饭菜做得十分清淡,景婕看着还是恶心,干呕逼出眼角两滴泪。景婕紧闭双唇,杨千艳拿着勺子硬生生将饭菜灌下去,不出意外地景婕又吐了。
来换药的护士刚实习不久,见状多嘴:“她现在不愿意吃,治疗本来就痛苦,别再逼她吃东西了。”
杨千艳不为所动,掰开景婕的嘴灌下最后一口汤才冷漠地看向护士,“我照顾我女儿关你什么事。”
护士:“你......”
杨千艳自陪景婕住院治疗以来对外人永远冷着一张脸,她对景婕是有些温情,但外人看不出任何母女联系。要不是景婕喊了一声声“妈”,谁也猜不出她们是母女。
杨千艳的妆容已经跟不上时代潮流了,厚重的眼妆和鲜红的唇色遮不住她身上的老气,那张厚重煞白的脸就算是白天多看两眼也能被吓到。
二人在景婕的病床前就这么干瞪着,护士不想和患者家属闹出什么不愉快,传出去又是“医患矛盾”,忿忿地瞟了杨千艳一眼,继续在景婕满是针孔的胳膊上扎针。
“现在满口仁义道德,交不出医药费还不是把病人赶到大街上活活等死。混口饭吃的职业,拿多少钱干多少活,少给自己戴高帽了。”杨千艳端着水杯喂景婕吃药,没给护士一点眼色。
景婕握着她的手腕艰难地摇了摇,示意她少说点。杨千艳冰冷道:“吃你的药。”
景婕虚弱地躺下,杨千艳替她盖好被子,眼里柔情流露:“睡吧,好好休息。”
杨千艳说着就要离开,景婕拉住她的衣角,哀求:“我能不治了吗?”
杨千艳推开她的手,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明明是血肉里扯着的母女,看着却像两棵对岸相望的树。
景婕半截身子离床,上半身快要掉到地上,仍旧攥着妈妈的衣角不松手,“你明知道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本就治不好,为什么还要我治?”
景婕狼狈抬头,颤声问出心底多年的疑惑:“你还在恨我是不是?”
“看着我痛苦,你会快乐吗?”
杨千艳蹲下身掰开景婕的手,履平衣服褶皱,将她抬头病床上,“力气不小,看来这几天的治疗有效果。”
“妈……”
啪——
杨千艳一巴掌打断景婕说话,变得瞬间暴戾:“你爸当年是没钱治。你就算是死、疼死,也要把所有治疗方案都试了再死。”
杨千艳这句话说得更像是诅咒,吐出的每个“死”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杨千艳这一巴掌打破景婕最后的幻想,让她有种脚踩大地的踏实,恢复了对杨千艳多年的落空感。果然,这么多年,她还是适应不了杨千艳的嘘寒问暖。
她冷笑一声,“基因缺陷诱发的急性白血病全国不超过3例,你告诉我怎么治?”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你花了八九十万了,你不留着钱养老,难不成是计划在我死了之后立刻就死?”
面对景婕的声声质问,看杨千艳一言不发,她心寒。
景婕问完后背对着杨千艳躺下,一言不发。她无数次用这种姿势渴望杨千艳说句好话哄哄自己,就这样盼了十几年。母女二人骨子里透着如出一辙的高傲、从来没对彼此低过头。
“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跟护士说,想吃什么让护士转告我。”杨千艳转身就走时,景婕心脏涌起滔天巨浪般的酸涩。
“你别走。”景婕突然叫住杨千艳。
杨千艳脚步一顿,景婕一盆冷水浇灭她眼底的希望和惊讶:“你把手机还我,你从来就不管我,怎么这么时候变了性?”
景婕撑着双臂艰难坐起,“我不觉得你是好心,你知道了,是不是?”
“你连命都是我给的!”杨千艳向来冰冷,此刻彻底爆发,将床边的东西摔了个稀巴烂。景婕早已习惯,面不改色地闭眼转头。
杨千艳眼看实在没招了,掏出手机递给景婕,景婕没动:“我用我自己的,这么久不联系,付暄会误会我的。”
“付暄”二字如杨千艳的心头禁忌,她又骂又摔又砸,脸上浮现条条长短不一的粉线,抓着景婕的肩如鲠在喉,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景婕你有没有心,你对得起谁?”
“我不欠任何人。”景婕越说越没声音,或许是心虚,撑着的双臂不再紧绷,后仰的身体滑靠在床头,眼睑下垂,无力地闭上双眼。
好像做化疗都没这么累。
“这话你自己信吗。”杨千艳觉得她滑稽可笑,“自欺欺人,老实躺着,别耍什么花样。”
她听不清杨千艳的声音,摔门声陡然响起,在脑中回荡久久不绝。
在后面的两天里,杨千艳都没来医院。
母女二人向来如此,吵架先冷战,彼此再默契地装作无事发生。
护士进门给景婕换药,看景婕还醒着,调侃道:“还没睡呢,不困吗?”
“还好。”景婕说。
护士看景婕将双手按在肚子上,问:“腹痛跟前几天比怎么样了?疼了还厉害吗?”
景婕苦笑:“那是好一点了。”
护士又问:“药吃了吗?”
景婕道:“没有,一会儿还要吐,再等等。”
“你现在的病情处于缓解期,身体状况都很稳定,千万别多想。”进门的护士年岁稍长,自然比年轻人唠叨了些。她弯腰替景婕塞好被子,指着桌上的保温杯说:“那你记着别忘了昂。热水在杯子里,凉了你就按那个按钮我给你重新接。”
护士调整点滴,见景婕面无表情,估计是心情不好,开解她道:“和你妈妈还在冷战啊,我看你妈妈这几天没来。”
景婕张开眼睛,缓慢道:“她来了我就能好吗,反正她也不想见我。”
“嗐,话不是这么说的。”护士道,“母女连心,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你难受她更难受,把话说开了就好。”
“再不说就死了,对吧。”景婕说得肯定,没有一丝疑问的意思。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
景婕高昂的头颅此刻彻底垂了下来,眼底是深深的、无力的沮丧,“说不开的。不可能说开的。”
景婕忽然抬头,这两天睡天睡地,她差点把正事忘了,“你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我给......”
她的声音突然顿住,而后道:“我报一下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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