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达却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脸上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装傻充愣道:“哎呀,真不知道谢大人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谣言。维明多大人和善缮国向来关系交好,他怎么可能会做出屠城这种事?”
谢晗目光如鹰,紧紧盯着格达,沉声道:“你的意思是,维明多根本没有计划屠戮宝音城?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巴雅尔那家伙,自私又虚伪。他四处散布维明多要屠城的消息,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捞取好名声罢了,西且弥和夏国,可都得小心巴雅尔这样的人。”格达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谢晗冷哼一声,警告道:“维明多最好别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回去后,务必将我的话原原本本地转告给他,让他知道,西且弥和夏国的眼睛可都盯着他。”
……
谢晗来到校事府时,李屿淮正坐在书房中,专注地处理着公务。书房内,笔墨纸砚摆放得整整齐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
“今日这太阳可是打西边出来了?平日里我们的小旗官大人对我可是避之不及,今天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李屿淮似乎对谢晗的到来并不意外,他眉眼带笑,似是打趣,又似是别有深意地看着走进书房的谢晗。
谢晗面色冷淡,强迫自己不去回想被他强吻时的情景,沉声道:“李校事向来神通广大,想必早就知道我所为何事而来,就别再兜圈子了。”
“所以,小旗官大人这是来求我的咯?”早在巴雅尔刚刚踏入西且弥的领土时,李屿淮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他心里清楚,谢晗迟早会为了宝音城的事来找他,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谢晗难得地拱手行了一礼,神情郑重道:“宝音城如今危在旦夕,随时都有毁城的危险。我恳请夏国能够出兵相助,救救城中的百姓。”
“出兵?”李屿淮放下手中墨笔,清俊身形懒懒散散地向后一靠,“近日夏国和北戎北部多有摩擦,夏国连北方的防御工事都没有修好,就要去管善缮国的事吗?”
“宝音城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等不得啊!”谢晗心急如焚,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
“那你说说,出兵宝音城,对夏国有什么好处?夏国和宝音城之间,平日里可有什么往来?”
谢晗一时语塞。宝音城那个偏远又贫瘠的地方,对于夏国来说,确实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利益,就算是白送给夏国,恐怕夏国也不会要。
“既然两国之间素无往来,那你能否给我一个充足的理由,让夏国的军士们心甘情愿地千里迢迢跑去宝音城救援?”李屿淮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谢晗的心上。
谢晗微微握紧了拳头,心中满是无奈和愤怒,他说道:“巴雅尔一族世代信奉和平,他们都是无辜的百姓,不该成为军阀割据的牺牲品。就因为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若仅仅是因为你一时的善心,就要大动干戈地派军出征,且不说我会不会同意,底下的将士们也绝对不会服气。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李屿淮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谢晗终于忍不住恼了,大声道:“你们这些大官,平日里在朝堂上总是高举着仁和公正的大旗,可到了关键时刻,却一个个都只会当缩头乌龟,不敢有所作为!”
李屿淮却依旧稳如泰山,冷静地说道:“屠城这种事,在西域每个月都会发生,夏国若是师出无名,一旦引发西域诸国的联合指责,很可能会影响到夏国在西域的驻军计划。为了夏国的长远利益,我是绝对不会出兵的。”
“好,你就好好留着你的兵吧!”谢晗怒火中烧,“乌恒族的事情我绝不会坐视不理,你既然不愿意出手相助,那我就自己想别的办法!”
可是,哪儿还有别的办法呢?若非走投无路,谢晗又怎会来找李屿淮?他也曾想过单枪匹马去挑战维明多,可他心里清楚,自己双拳难敌四手,根本不可能拯救上千人。
谢晗转身正欲离开,却听到李屿淮说道:“谢大人请留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谢晗冷冷地转过头,看向李屿淮。
“古有烽火戏诸侯,今日,我倒是愿意为博小旗官大人一笑,冒一次天下之大不韪。”李屿淮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你……你是说你愿意出兵协助乌恒族?”谢晗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不会出兵。但我可以用其他的办法,确保乌恒族的安全,让他们免遭屠城之祸。”李屿淮不紧不慢地说道。
不出兵又怎么能避免屠城呢……谢晗心中满是疑惑,他定睛看着李屿淮,说道:“既然李大人答应要帮忙,我还是想请你出兵,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我还想按着你的头,让你给我口呢。”李屿淮半开玩笑地说道。
“无耻!”谢晗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地骂道。
李屿淮却不以为意,吩咐高彦去传唤于真国使者。他打算让离宝音城最近的于真国出面,想办法拯救宝音城,使其免于屠城的厄运。
在二人等待使者到来的期间,李屿淮突然开口道:“我知道谢大人为什么讨厌我。”
“哦?为什么?”谢晗有些好奇,挑眉问道。
“因为我太聪明了,谢大人总是防备着别人,尤其是像我这样的聪明人。”李屿淮自信满满地说道。
谢晗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李屿淮又接着说道:“难得谢大人这么有耐心地听我讲话,那我可得对你说实话了。”
谢晗道:“很好,那你说吧,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当然是为了让你发现我的优良品质,等你深入了解我,会发现聪明是我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谢晗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正准备反驳,却又听李屿淮说:“我对国家、对这鸟不拉屎的附属国,都怀有很强的责任感,对身边人的责任感,就更甚了……”
谢晗知道他又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了,连忙从怀中掏出那串佛珠,放在李屿淮手边的小几上,正准备给他讲述宝音城惠娘的故事,希望能唤起他对那些无辜百姓的责任感,却只见李屿淮手掌轻轻一挥,将那串佛珠扫落在了地面上。
“你这是干什么?”谢晗又惊又怒,大声质问道。
李屿淮眼底闪过一丝不甘,语气有些酸溜溜地说道:“你这是在跟我炫耀方琪给你的东西吗?”
谢晗这才反应过来,这串佛珠与佛教有关,也难怪李屿淮会误会。
他头一次耐着性子解释道:“这跟方琪没有关系,是宝音城中一位待字闺中少女的嫁妆。”
“谢大人为了让我拯救宝音城,连这么拙劣的谎话都编得出来。”李屿淮满脸怀疑,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刚才还自吹自擂说自己聪明呢,”谢晗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我要用这串佛珠敲你脑袋,给你这猪头开开光,才能让你灵光点。”
李屿淮半信半疑,脸上依旧带着冷漠的表情。
谢晗见状,只好俯下身去,伸手去捡落在地面上的佛珠。
这可是惠娘的嫁妆,不能弄丢了。
原本谢晗站在李屿淮的对面,现在李屿淮坐着,他蹲下身去捡佛珠,这个姿势看起来有些暧昧。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于真国使者毫无预兆地推门走了进来。从使者的角度看过去,谢晗正俯身在李屿淮那个位置……
于真国使者平日里难得有机会被夏国御史接见,之前都是远远地拜见李屿淮,这次突然得到单独会见的机会,还以为自己截留于真国贡品的事情败露了,一时心急,未经通传便直接闯入了书房。
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不堪入目的一幕,他当场愣住了,呆立了一秒后,立刻转身退了出去,关上了门,心中惊恐万分,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外。
他听高彦说,谢晗和李校事一起在书房等他。
所以,刚才给李校事口的人,是谢晗?可这谢晗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天呐!自己竟然撞破了夏国大官和有夫之夫的私情,这要是追究起来,他有几颗脑袋够砍?
第19章
谢晗正在蹲在地上捡手链呢,门轴“吱呀”响了两声。
他噌地站起来扭头,屋里就剩穿堂风在打旋儿。“刚是不是有个大活人晃进来了?怎么跟鬼似的没影了?”他坐在李屿淮旁边的椅子上。
“不过是个蠢蛋,不必理他。”李屿淮翘起二郎腿,又道,“把你那串佛珠拿来我看看,这黑不溜秋的,真的开过光嘛?”
李屿淮接过那串磨得油光水滑的珠子,指腹搓着最大那颗菩提子上的裂纹,认真听谢晗讲话。
谢晗把惠娘的故事讲完,一把从李屿淮手上抢过手链,道:“好了,让于真国使者进来吧,晾他两炷香时间了。”
李屿淮开门见山。
“告诉你们国王,立即派最近的军队去宝音城,阻止军阀进城。”
使者震惊不已,久久难以回神,他迟疑道:“此乃军国大事,于真国虽隶属夏朝,但出兵一事需要正式文书,请问李大人,此事可经中枢同意啊?”
谢晗心里明白,文书李屿淮确实能搞到,可问题是路太远了,等文书送到,宝音城估计早就被军阀占了,到时候什么都晚了。
“文书?”李屿淮突然掏出块印章拍桌上,“认识这玩意儿不?去年老子在漠北假传圣旨用的就是它!”他扯过纸张写下“如朕亲临”四个大字,然后把印章往上一盖,“瞧见没?夏国玉玺长这样!”
使者被他这话给唬住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啥好。
李屿淮见他还在犹豫,不耐烦地大声吼道:“还愣着干啥呢!赶紧去办!”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清楚楚:“三天内不把兵给我怼到维明多军营门口,老子就把你偷吃贡品的烂账全抖出来!”
“维明多那孙子敢动城里一只耗子,老子让你蹲大狱数跳蚤!”
使者捧着茶碗的手抖得像筛糠,李屿淮似乎讲到了兴头上。
“等你们装完逼撤兵,老子亲自给你们国王写个‘西域十大明君’的锦旗,够他吹到下辈子投胎。”
这摆明了是不打算给于真国任何好处了。谢晗虽不清楚李屿淮手里到底攥着使者什么把柄,但瞧那使者大气都不敢出,活像被捏住七寸的蛇,就知道这使者绝不敢违抗李屿淮的命令,更别提打什么爽约的主意了。
两天之后,于真国出兵驰援宝音城的消息迅速传开,与之同时不胫而走的,还有谢晗以色侍人的传闻。
孟叶脚步匆匆,神色焦急地冲进谢晗的公署,语气中满是不安:”大事不妙啦!”
谢晗以为孟叶说的是自己和李屿淮之间的桃色传闻,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冷冷开口道:“没想到那于真国的使者竟是个阳奉阴违的小人,当初我还真没瞧出他是个大嘴巴,什么话都往外说。”
孟叶连忙解释:“不是这事,是巴雅尔之前偷偷把夏国的铁器运到北戎去倒卖,结果被指挥使张传给查出来了。现在可好,全国上下都在指责李校事卖国求荣呢。”
谢晗听到这话,脑袋瞬间一片空白。漠北不产铁,而且夏国严禁向塞外卖铁,故漠北各部的铁器一直都十分紧缺。
北戎骑兵作战时从不穿甲胄护身,夏国与之对战时有很大优势!
可如果凶悍的北戎骑兵也甲胄护身,那夏国的北防线必将面临着巨大的冲击!
想到这,谢晗心里懊悔不已。这巴雅尔是方琪介绍来的,自己当初太过信任方琪,竟然连对方的底细都没好好调查一番。
孟叶见谢晗脸色苍白,叹了口气,又道:“事到如今,谢老弟也不必深究巴雅尔的居心了,只是这事细论起来,李屿淮难卸暗于知人之责,难免受时论之讥,连累谢老弟你脸上也无光!”
谢晗从头到尾都紧张地听着,心里明白,这次可不是李屿淮连累自己被众人指责,分明是自己连累了李屿淮,让他遭受众人的围攻和嘲骂。
“那于真国派来的军队,还守在宝音城吗?”谢晗突然问道,心里暗暗担心,李屿淮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迁怒宝音城,从而撤销对宝音城的援助。
听到“李屿淮不仅没让于真国撤兵,反而让他们增派兵力”的答案后,谢晗松了一口气。
天近黄昏,暮色冥冥。
谢晗回家路途,偶遇一间街边茶摊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乌恒族咎由自取!就应该让他们被军阀屠城!”
谢晗驻足,竟听闻有茶客在议论宝音城被军阀侵占之事。
“这些年,乌恒族人偷偷潜藏在西且弥,暗中倒卖了无数铁器给北戎赚银子。这不,养虎为患,自食恶果了嘛。”
“军阀虽作恶,但归根究底,还是乌恒族更可恨!”
早年各地流蹿的军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为了争夺资源,常常侵犯西且弥的边境。自西且弥投靠夏朝之后,军阀虽不敢再犯,但西且弥与军阀之间仍存有旧仇。
因此,民众格外痛恨倒卖铁器的乌恒族,纷纷义愤填膺道:“乌恒族藐视西且弥的法律,为虎作伥,方才有了今日的下场。这一次乌恒族被军阀包围,李校事应该派兵攻打乌恒族!”
“对!必须禁止所有乌恒族人进入西且弥!违者格杀勿论!”
谢晗看着面前一幕,心中难以置信。他没想到群情汹汹,已经根本没有与之理论的余地。
事态紧急,谢晗没有丝毫耽搁,当即便决定亲自去与巴雅尔当面对质,以查明真相。
巴雅尔一直躲在藏经阁,焦急地等候着谢晗的消息,忽见谢晗闯入佛堂,尚不及欣喜,谢晗先给了他当头一棒。
“乌恒族为何要倒卖铁器给北戎?”
巴雅尔怔了一瞬,神情渐渐变得颓丧,“谢大人,您已经知道了?”
谢晗顿感愤怒,冷道:“所以,军阀围城一事是你们养虎为患,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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