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夸奖,对付李校事这般危险的人物,当然要用一些特殊的手段了。”谢晗道:“既然李校事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不如老实交代?”
李屿淮试探着动了动身体,方才注意到自己被铁床的链条分别朝两个方向捆住了手,那实心的铁链足足有碗口粗细,沉重结实,使他只能小范围活动。
“交代?交代生辰八字?”李屿淮轻笑,“小旗官大人难道想和我洞房?毕竟你今天穿的红色。”
说着,他却眼神一狠,猛然抬起膝盖,朝着对方的腰腹狠狠撞去。
然而,他的动作却早已被对方预判,一只手掌迅速探出,稳稳扣住了他的膝弯。
谢晗的指腹微微用力,重重地碾过李屿淮腿上。
他蟒袍的广袖轻轻扬起,一股伽兰香的气息暗暗翻涌而起,弥漫在二人之间。
今日谢晗为了见李屿淮,特地在衣服上薰了李屿淮喜欢的香气。
“李校事还不知道吧?你之前假死戏弄百官,惹得众怒,官员们背地里纷纷上书夏国要求惩治你的罪行,夏国的回复公函昨日方才到达驿站,已经被我拦截了……”谢晗慢悠悠道:“你猜猜,公函上面写了什么?”
李屿淮脸色一冷。
谢晗靠近了李屿淮,审视目光如同锋利刀刃一般划过了李屿淮英俊的脸:“夏国回复,根本没有名叫李屿淮的御史,你到底是谁?假扮御史有什么目的?”
谢晗死死地盯着李屿淮,表情冷漠如冰,内心却忐忑不安。
真假御史一事,他只是之前听北戎罗拉王子提起过,其实他并不确定李屿淮的真实身份,只是想借机诈他说出真相。
下一刻,李屿淮却嘲笑道:“无稽之谈。”
“刚才还夸小旗官大人聪明,怎么这会就开始听信谣言了?”
谢晗仍旧不死心道:“休要巧言令色!我知你不是真的李屿淮……如果你愿意交出’悬丝录‘,我可以饶你不死。”
“原来绕了这一大圈,绑我过来是为了悬丝录,真让人伤心啊。”李屿淮的眸光渐渐变冷,他还以为谢晗是舍不得他回到夏国。
“可惜,小旗官大人打错如意算盘了。”李屿淮否认道:“我并不知悬丝录在哪儿,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还敢狡辩。”
谢晗猛地握住了李屿淮的衣襟,冷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对你用刑?”
李屿淮喉间忽地溢出一声闷笑,随着他仰头的动作,手上的镣铐在地板上划过,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他身上那件暗金织锦的衣襟,早已被扯得凌乱松散,泛着薄汗的胸膛暴露在外,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闪烁着光泽。
“小旗官大人,不如猜猜看,我这心跳声里,究竟有几分是因为惊惧……”说到此处,他的尾音陡然一转,竟化作了耳畔的轻柔气音,“又有几分,是因为见着谢大人持鞭审问的……欢喜呢?”
谢晗瞳孔一缩,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指腹之下的脉搏,正隔着薄薄的皮肉,有力地撞击着他的指纹,仿佛要将他掌心中那些如刀刻般的纹路,都深深烙进血脉深处。
他突然惊觉,不知从何时起,两人的呼吸竟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同频,一呼一吸间,有着一种微妙的默契。
“别用这副下作腔调糊弄我!”谢晗满脸暴戾,猛地伸手扯开对方的腰封,“悬丝录藏在哪处暗袋?是腰封里,还是……”说着,他的手指沿着对方凹陷的脊柱缓缓下移。然而,当手指触到裤子边缘时,他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李屿淮忽然暴起,用力地挣动起来,手腕间的锁链紧紧勒住,瞬间勒出了血痕。
他额前的发绺垂落下来,遮挡住英俊面容,可那眼神却亮得惊人,透着一股狠厉。
“谢大人如此殷勤,本官倒是想起了漠北的那些雌狼——只要嗅到血腥味,便急不可耐地想要扑上来、骑上去。”
刹那间,寒光一闪!谢晗的匕首已然迅速抵住了李屿淮的咽喉。然而,那锋利的刀锋却在微微颤抖着。
李屿淮突然低头,轻轻地舔了一下刀尖。
殷红的血珠顺着那银色的刀刃缓缓滚落下来。
“要审就换个称手的刑具……”说着,他屈膝用力,顶。住了谢晗的后腰,声音里裹蜜糖般浓稠的情。欲,“比如……你藏在裤子里面的那把’绣春刀‘?”
“李屿淮,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谢晗威胁道。
李屿淮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杀我的时候最好看着我的眼睛。”
谢晗放下了匕首。
他心里明白,对于李屿淮这种人屈打成招没有用。
反正他已经将李屿淮绑了过来,不急于一时。
谢晗将李屿淮留在了船舱,离开了。
第36章
李屿淮失踪了。
这个消息, 如同一支淬了毒的利箭,狠狠扎进了西且弥军区的心脏。
李屿淮失踪那晚所有参加宴会的官员,都被审查了三遍又三遍, 然而,并没有任何异常。这也意味着没有找到李屿淮的线索。
高彦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紧急召开了军区会谈。
“都哑巴了?”高彦怒声喝道, 猛地抽出腰间佩刀,重重地砸在那泛着冷光的青铜沙盘上。
“砰”的一声闷响, 惊得沙盘上的三根令旗歪斜倾倒,摇摇欲坠。
这位相貌清俊、举止文雅的亲卫长,此刻眼角赤红如血,满脸尽是怒容。
“七千戍卫,竟找不回一个活人?”
满座虎背熊腰的军官,大气都不敢出。
“把地皮给我掀开三尺!”
“李校事莫不是被沙匪掳了去?”江齐突然冷声说了一句, “还是说……有人借机清理门户?”
李屿淮在校事府失踪, 实在匪夷所思, 联想到之前李屿淮假死后清理王廷之事,不少官员纷纷猜测,这又是李屿淮在玩“狼来了”的把戏,说不定又是要借机整谁。
高彦心下冷笑,李屿淮还没找回, 这些人就忙着唱反调,不过,现在不是收拾这些人的时候。
他眼珠布满了血丝, 缓缓地转动着。“你们有这胡乱猜测的精神,不如现在就去搜山检海,”他的嘴角忽然向上咧起, 露出的森白牙齿,在光线的映照下,泛着冷冷的寒光,“再找不到李大人,今日在座的诸位,怕是都要去诏狱喝盏茶。”
孟叶压低声音在谢晗耳边道:“高大人好重的火气啊,你我可要小心。”
谢晗勾唇笑了笑。
下一刻,高彦毫无预兆地看向了谢晗。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高彦总感觉李屿淮失踪与谢晗脱不干系。
他冷冷盯着谢晗道:“听闻谢大人最近总不在公署,是有什么紧急重犯要抓?”现在任何事都没有寻找李屿淮紧急,高彦这话暗指谢晗不尽心。
谢晗垂眸整理了一下官服,正色道:“巡查外城防御工事,是李校事三个月前就定下的,高大人有意见?”
其实谢晗是偷偷去画舫审问李屿淮了,可惜一无所获。
高彦冷哼一声,他知道谢晗的性格,就算真有李屿淮的消息也不会告之实情。
不多时,西且弥的其他官员也陆陆续续来了。
众人依次入了座,开始分析李屿淮失踪之事,他们表面一副担心李屿淮的模样,实则不然。毕竟,李屿淮平常是出了名的笑面阎罗,御下严厉,这些人在他的威压之下怕得要死,只恨不得李屿淮永远都别回来。
凭心而论,在场所有人中真正担心李屿淮的只有高彦一人罢了。
“李校事失踪一案,事关重大,还是应该禀明夏朝,由夏朝派官员来详查。”
“正是。黑甲军都束手无策,我们怎么可能找得到。”
高彦眼神冰冷,直直地注视着这群人。他们如同蛆虫一般,熙熙攘攘地挤满了军帐。藏在广袖之下的手,正止不住地兴奋颤抖着。
唯有高彦还记得,四年前蛮族围城的那个危急时刻,是李屿淮不顾刀光箭雨,毅然带领黑甲军冲锋陷阵,大败敌人。而他自己,却因为这场战争,身上多处受伤,险些丢了性命。
高彦怒极反笑道:“李校事虽然是夏朝御史,人却是在西且弥失踪的,西且弥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逃不掉罪责。”
“这、这是什么话?”西且弥官员不满道:“李校事失踪,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啊。”
“无能为力?”高彦冷冷道:“我索性告诉你们,李校事不仅是夏朝御史,他真正的身份是夏朝太子!若是殿下少半根头发,整个西且弥王廷都要陪葬!”
这话犹如春日惊雷,直接在众人耳边炸响了,谢晗眸光一冷,下意识看向孟叶,只见孟叶眼里同样写满了不可置信。
李屿淮。
夏朝太子?这怎么可能?!
“荒唐!太子怎么可能扮作五品监察御史。”官员颤颤巍巍地道。
若是丢了一个御史,西且弥尚且能够承担,但若是夏朝的太子在西且弥境内失踪,绝对会给西且弥带来覆国之灾。
“太子印信在夏阳关验过三次。”高彦冷道:“西且弥的官员们,竟能让活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蒸发?”
他又道:“夏国锦衣卫不日便会进入西且弥寻找太子,这期间,西且弥每一座城池都要戒严,任何人不准随意出入。”
“疯了吧?夏国太子此刻应当在东宫批阅奏折,怎会出现在西且弥边境?”年迈的典客丞山羊胡子猛地翘起。
“上月十八,长安驿马分明传来夏朝太子监国的邸报!”户部侍郎陈子豪压低声音道。
“陈大人此言差矣。”礼部参事王弼大有深意地道,“三皇子月前派暗探潜入校事府,怕是早知李屿淮身份有异。”他刻意拖长的尾音像毒蛇吐信,引得众人倒抽冷气。
散会之后,孟叶将谢晗拉到一旁道:“谢老弟,你究竟把李屿淮弄到哪儿去了?”
孟叶还以为谢晗揍李屿淮一顿,便会放人离开,谁知这么久了李屿淮还未归来。
谢晗该不会杀人灭口吧?!
“倘若李屿淮真是夏朝太子,你万万不能对他下毒手啊。”
谢晗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夏朝的锦衣卫就要来了,你替我盯着高彦的动向。”
孟叶微微颔首。
全城戒严之后,谢晗并不敢掉以轻心,他的反侦察能力极强,很快发现有几个人在暗中跟踪他。
一更时,谢晗一闪身,迅速拐进了鱼骨巷。然而,青石板上那三串轻重不同的脚步声,却如影随形。
第二日,他欲从雀羽巷前往码头,却发现临河的茶楼,二层的竹帘微微晃动。
第三日,他想去拜托孟叶前往画舫照看李屿淮,却瞥见斜后方货郎担子里,寒刀反射出了光亮。
第四日、第五日,他发现孟叶、江齐家宅附近,乔装成更夫、轿夫和卖花婆的暗影们,已借着街市的嘈杂,悄然编织着一张天罗地网。
谢晗已经整整五天,找不到机会去画舫了,他想去见李屿淮,又担心暴露自己。
这期间,李屿淮是夏朝太子的消息甫一传开,便如巨石入水激起千层浪。
朝中的清流们,连夜虔诚地焚香祝祷。而民间的百姓们,在热闹的茶肆里,讨论着东宫的旧事。
五年前,黄河突发决堤之祸,太子身着素服,亲自指挥抢险救灾。三年前,饥荒肆虐,太子毅然决然地打开自己的私库,拿出财物赈济那些流离失所的流民。
这桩桩件件往事,都被人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谢晗既忧心李屿淮的失踪会引发朝局倾覆,更害怕李屿淮独自留在画舫会被活活饿死。
等到第六日暮色四合时,谢晗仍旧没有甩掉跟踪他的小尾巴。
他终于控制不住脾气,直接将人揪出来痛打了一顿。
眼看着谢晗拔剑,对方连忙求饶道:“谢大人饶命!饶命啊!小的只是奉命办差,并非想跟踪谢大人!”
“是谁派你来的?”
谢晗原以为高彦是幕后指使,探子却道:“我、我是三皇子派来的人。”说着,这探子赶紧撸起袖子,露出左臂上的蝮蛇纹,确实是传闻中三皇子府豢养的死士印记。
“三皇子意欲何为?”
“三皇子得知西且弥有人冒充太子,特意派小的前来调查。此前太子一直在京城监政,这是官员们都知道的。”
谢晗沉思片刻,愈发怀疑李屿淮的身份,他将几名跟踪者打晕,随后急匆匆地赶去了画舫。
……
几日不见,李屿淮仍旧被铁链锁在船舱之中。
约莫因为久未进食,他双唇干裂,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饿死了?
谢晗大骇,面上却波澜不惊,“又装死?”他掐住他下颌的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然而,触碰到的那一片不正常的滚烫让他的心打了个突。
饿出病了?
李屿淮的黑发散乱着,铺满了锦绣床枕。
他的手腕被铁环紧紧箍住,上面凝着一块块暗红的血痂,明显之前拼命挣扎过。
谢晗从食盒中端出瓷碗的手微微颤抖,他一手撑在他颈下,一手拿着勺子,往他嘴里喂粥。
“张嘴。”他命令道,一只手捏着汤匙,轻轻抵住了对方那已然开裂的嘴唇。
李屿淮仍然闭着眼,好像已经昏迷。
谢晗喂送时,指腹不经意间蹭过对方齿关,使他的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动。
可惜,那汤匙里的粥却并未如他所愿进入对方口中,而是顺着李屿淮苍白的下巴缓缓滑落下来。粥滴落在那敞开的胸襟上,晕染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谢晗正犹豫要不要带李屿淮下船,交给大夫急救时,铁链忽然绞住了谢晗的脖颈。
李屿淮猛地睁开眼睛,迅速翻身,将谢晗狠狠压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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