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晗故作恍然,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原来是罗公子。失礼了,我这就让出一间房。”
“别走!”罗琛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六年了……我找了你六年……”声音竟有些哽咽。
谢晗挣了挣,纹丝不动。
正欲发作,忽见楼梯口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沈辞带着白阳会众人正缓步而下!
电光火石间,谢晗反手握住罗琛:“进屋说。”
房门甫一关上,罗琛便迫不及待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那张谢晗记忆里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道疤,眉宇间添了风霜。
“紫言,当年到底……”罗琛迫不及待地拉住谢晗的手,“锦衣卫有没有为难你?我动用了所有关系……”
谢晗偏头避开,袖中暗器已滑至掌心:“承蒙挂念。后来有位大人替我周旋,这才脱身。”
“大人?”罗琛眼神一厉,“谁?”
“旧事不提也罢。”谢晗转身斟茶,借机观察窗外动静,“倒是罗兄,如今还在做老生意?”
茶盏还未沾唇,就被罗琛一把打翻。
“少跟我打马虎眼!”方才的温情荡然无存,罗琛将人狠狠按在墙上,“六年不见,一见面就打听我的买卖?紫言,你当真以为我认不出锦衣卫的探子?”
第58章
谢晗眼中寒光一闪, 猛地抬膝撞向罗琛腹部。罗琛闷哼一声松了手,谢晗趁机挣脱,退到安全距离外整理被扯乱的衣襟。
谢晗耐心耗尽, 冷道:“废话少说,你把火药放到哪儿了?”
罗琛嗤笑一笑:“你接近我果然是为了火药。怎么?爬床的生意做不下去了,打起了军火商的主意?”
话音未落, 谢晗已经欺身上前,抬手就给了罗琛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罗琛的脸被打偏过去,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罗琛的眼睛都被打红了,他缓缓转回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晗。
他想不通,以前那个会为他弹琴唱曲、在他醉酒时细心照料、笑起来眼如弯月的温柔小倌,如今怎么变成了一副冷酷修罗的模样?那双曾经含情脉脉的眼睛里, 现在只剩下令他陌生的杀意。
“再废话就割了你舌头。”谢晗指节发白地按在刀柄上, 绣春刀“铮”地弹出半寸, 寒光正好晃过罗琛的眼睛,“现在,带我去找火药。”
马车在夜色里吱呀作响,颠得人骨头都要散架。
谢晗绷着脸坐在靠窗的位置,罗琛缩在对面的阴影里, 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紫言,”罗琛突然往前凑,月光正好照在他肿起来的半边脸上, “这些年,”他嗓子哑得厉害,“我总梦见你。”
谢晗的手指在刀柄上紧了紧。
“大漠那次, ”他一把抓住谢晗的手按在心口上,“锦衣卫的刀差点就扎穿我的心窝子。”掌心下的心跳又快又重,谢晗跟烫着似的抽回手,却瞥见罗琛眼里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真可惜。”谢晗慢悠悠地掏出手帕擦手。
“可惜什么?”罗琛眯起眼睛。
谢晗“唰”地拔刀,刀尖抵住罗琛喉咙:“可惜没扎准。”说着刀背往他伤口上狠狠一磕,罗琛顿时疼得弯下腰,倒吸一口凉气。
“可我他娘的活下来了!”罗琛突然扑过来抓住谢晗肩膀,马车猛地一晃,“那天沙暴把追兵都埋了,我口渴得要命,心里想的却全是你。”
谢晗抄起茶杯就砸过去。瓷片在罗琛额头炸开,血立刻流下来,可这家伙居然在笑:“别生气,当年我翻遍整个临城都找不到你,原来是被锦衣卫带走了啊。”
血顺着罗琛的眉骨往下淌。
谢晗盯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突然觉得脑袋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此刻全都涌了上来。
“操……”谢晗的手指死死攥着刀柄,骨节都泛了白。
去他妈的任务安排。六年前分明是他自己,在秦淮河边的绮红楼,一眼就看中了那个英俊的年轻商人。记忆里的自己穿着杏色薄衫,斜倚在栏杆上,手里的酒盏转得人眼花:“罗公子……不上来喝一杯?”
“紫言?”罗琛带着血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谢晗猛地往后一退,后背“咚”地撞在车厢上。更多画面不受控制地往外冒——罗琛第一次被他拉进暖阁时涨红的脸,自己是怎么解开对方腰带的,那些不堪入耳的喘息声……
“你抖什么?”罗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当年可是你……”
“闭嘴!”谢晗吼得声音都变了调,可那些画面根本停不下来。
最清楚的是那个春夜,李松踹开门时,自己正光着上身趴在罗琛身上。他记得自己当时还故意用脚蹭罗琛的腰,冲着李松笑:“你来得正好,看看我新找的……”
记忆里的自己摸着罗琛汗湿的胸膛,像炫耀战利品似的对李松说:“比你年轻,比你听话,最重要的是——”他故意拖长了音,“不会像你那样管着我。”
李松拔剑时的寒光仿佛现在还在眼前闪。谢晗记得罗琛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就跳窗跑了,而自己被李松掐着脖子按在床柱上时,居然还在笑:“你要是动他,这辈子都别想找到悬丝录。”
谢晗突然一阵反胃,那些放荡的回忆和现在的自己简直判若两人。他死死按着太阳穴,恨不得把那些记忆再塞回去。
“想起来了?”罗琛突然凑近,“当年可是你硬拉着我……”
“胡说!”谢晗一刀划破罗琛的袖子,手却抖得厉害。他引以为傲的镇定正在崩塌——如果这些记忆是真的,那他坚信的一切算什么?
而罗琛还在絮絮叨叨说着那些年被锦衣卫追杀的往事——这傻子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
“那群疯狗追了我整整半年,要不是遇上沙暴,我这条命早交代在大漠里了。”
谢晗太阳穴突突地跳。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碎片硬生生按回脑海深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谢晗怎么可能干出那种风流荒唐事?一定是李松……对,肯定是李松那混蛋给他下了什么药,或者用了什么邪门的摄心术。
“紫言?你怎么……”
“闭嘴。”谢晗一把拍开他的手,“李松派我去接近你,就这么简单。”
罗琛愣了一下,突然笑出声:“李松?就那个东宫的……”他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等等,你是说……”
谢晗别过脸去,死死盯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树影。
月光把那些枝丫的影子投在他脸上,像一道道狰狞的疤痕。
他必须相信这是李松的安排,必须相信。否则...否则他恪守的规矩,坚守的信念,全都成了笑话。
“哈……”罗琛突然怪笑一声,“我早该想到的。那会儿你突然消失,紧接着锦衣卫就……”他猛地抓住谢晗的肩膀,“所以你这些年……”
“我说了闭嘴!”谢晗反手就是一记肘击,却被罗琛灵活地躲开。车厢里顿时一阵晃动,惊得拉车的马嘶鸣起来。
谢晗喘着粗气,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
他不能接受,绝对不能接受那些记忆里的自己是真实的。那个放浪形骸、不知廉耻的紫言,怎么可能是现在这个冷面铁血的锦衣卫?
“你骗自己有意思吗?”罗琛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当年是你先……”
“你再多说一个字,”谢晗“唰”地拔出绣春刀,刀尖直指罗琛咽喉,“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罗琛盯着近在咫尺的刀尖,嘴角扯出一个苦笑。他缓缓举起双手,眼神中透着几分无奈和疲惫。
谢晗收起绣春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纠结往事的时候,他还有任务在身。
“罗琛。”
谢晗开口:“火药交易时,为何要杀李柘的人?”
罗琛的喉结在剑锋下滚动,却突然笑了:“锦衣卫的情报就这点水平?”他眼中闪过一丝讥诮,“白阳会杀人栽赃,你们就信了?”
“证据。”
“证据?”罗琛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肩膀上一道狰狞的刀伤,“这就是证据!白阳会的沈辞亲自带人截货,李柘的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谢晗瞳孔微缩。这伤口确实是白阳会惯用的弯刀所致。
“带我去看货。”他猛地收剑入鞘。
半个时辰后,城郊废弃粮仓。
谢晗掀开稻草,数十个火药箱整齐排列。他随手打开一个,黑色粉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满意了?”罗琛靠在门框上,“这批货我藏了半个月,就等着买给李柘,赚上……”
“闭嘴。”谢晗点燃信烟,猩红的光点升入夜空。
不多时,马蹄声由远及近。李柘的人沉默地搬运火药箱,整个过程快得惊人。
最后一箱装车时,罗琛哀求道:“我可以走了吗?”
谢晗冷笑一声,剑光闪过,罗琛手腕上的绳索应声而断。
罗琛揉着手腕,眼中闪过复杂神色:“真不杀我?”
“滚。”
“紫言……”罗琛突然上前一步,“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当年是你先招惹的我!”
剑光暴起!谢晗的剑锋瞬间刺破罗琛颈间皮肤,鲜血顺着剑刃蜿蜒而下。
“再敢胡说八道,”谢晗眼中杀意暴涨,“我就让你永远闭嘴。”
罗琛却突然迎着剑锋又上前半步,伸手握住剑刃,掌心立刻被割得血肉模糊,“但你不会。”他死死盯着谢晗的眼睛,“因为你知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在两人之间的地上汇成一滩暗色。
谢晗猛地抽回长剑,剑刃在罗琛掌心拉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滚,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罗琛踉跄着后退两步,却还在笑:“你变了,紫言。”他举起鲜血淋漓的手,“以前的你,最见不得我流血。”
“找死!”谢晗暴起一剑刺出,却在最后一刻偏转剑锋,剑尖深深没入罗琛耳侧的树干。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交错。罗琛能清晰地看见谢晗眼中翻腾的杀意。
“滚!”谢晗猛地拔出长剑,木屑纷飞。
罗琛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谢晗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沾过无数鲜血的手,曾经也温柔地抚摸过那个人的脸庞。
记忆里的紫言和现在的谢晗,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
夜风呼啸,谢晗策马疾驰在返程的官道上。
“驾!”
谢晗狠狠抽了一鞭,马匹吃痛,速度又快几分。
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沐研方才的话——“黑甲军正在码头”。黑甲军是李松的亲卫,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李松……”谢晗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他早该想到的,火药交易时,杀掉李柘手下的,不是白阳会,而是黑甲军。
从罗琛提到白阳会开始,这一切就是个精心设计的局。
马踏飞燕,前方官道上出现一队人马。
谢晗猛地勒马,骏马前蹄高高扬起,发出嘶鸣。
“谁?!”他厉声喝道,右手已按在剑柄上。
为首之人缓缓摘下风帽,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谢大人,”沐研的声音比夜风更冷,“出事了。”
谢晗眯起眼睛:“说。”
“护送火药的人马在半路遇袭。”沐研一字一顿道,“是高彦带队。”
“高彦?”谢晗瞳孔骤缩。高彦是李松的心腹,这意味着……
“现在黑甲军正在码头装船。”沐研继续道,声音里压抑着怒意,“天亮就要启程。”
谢晗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李松为何要截这批火药?为何要嫁祸白阳会?更重要的是——为何偏偏选在此时?
“召集人手。”他突然调转马头,“去码头等我。”
沐研一把拉住他的缰绳:“你去哪?我们人手不足!”
谢晗冷冷扫了他一眼,那目光让沐研不由自主松开了手。
“三个时辰。”他沉声道,“天亮前,我会带着援兵回来。”
不等沐研再问,谢晗已策马冲入夜色。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只留下急促的马蹄声回荡在寂静的夜里。
沐研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他不知道谢晗要去哪求援,但他知道,今夜,注定要见血了。
暴雨倾盆,谢晗驾马冲进客栈后院,马蹄踏起的泥水溅湿了他的衣袍。他随手将发髻扯散,又在衣襟处划开几道口子。
他刻意放慢脚步穿过回廊,每一步都走得足够久,好让暗处的白阳会眼线看清他此刻的狼狈模样。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猛地踹开时,谢晗正坐在灯下擦拭佩剑。
他抬眼望去,只见沈辞披着件单薄的外衫立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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