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早就昭然若揭了,只是他们一个不愿意说,一个不愿意信而已。
沈映的脸色比纸还要白,半晌后,他瞧着褚颢昀,淡淡地叫出了那个尘封了千年的称呼,“——阿尧。”
“闭嘴!”褚颢昀大喝一声,听到这个称呼后突然就疯了。好在周围有很多免费且合法的出气包,他当即扭转腰身,主动进攻,或砸或抡,毫无章法,把心中的怒火邪火通通发泄到谢璃身上。
只打了四五轮,谢璃就有些疲惫,“跟我打还敢祭出全力,你不想活了吗!”
“我说了,闭嘴。”四目相对间,褚颢昀盯着谢璃的眼睛低吼,“用我威胁他,活够了的人,是你。”
然而他狠话刚放完,话音一落地,就听面前寒光一闪,三枚手指长度的钢钉自谢璃手心飞出,冲着褚颢昀的鼻梁直直飞来,褚颢昀只能放开谢璃,一个下腰,鼻尖紧贴钢针躲过。
暗器是谢璃所擅长的,褚颢昀对此早有准备,自然也能轻松躲开。
可他再起身之时,四周就又多了六个黑衣人。他们和魏雁行打扮相似,显然来源相同,没有痛觉的特征也是相同的。
……这下可不好办了。
褚颢昀站在包围圈中央,握紧了警棍,略显单薄地冷笑,“像你们这种灭绝人性的怪物,竟然还是批量生产的。”
听到怪物这两个词,谢璃身形微微一抖,却又完美地隐藏住自己的情绪波动,亮出手中短刀,“褚将军,我知道,我们这些人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
他反手握刀,几步就跑上前来,铮然与褚颢昀兵刃相接,邪笑道:“但我们是怪物啊,我耗也要耗死你!”
警棍在褚颢昀手心来回翻转,半秒间就挡住了谢璃的四次进攻,趁着空档瞅准时机,使了个巧劲,震得谢璃脚下不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谢璃眼眸猩红,像饮血的野兽一般狂笑:“你他妈真不是人啊,你才更像怪物,也就沈时熙能受得了你。”
沈时熙……
沈映!!!
“你闭嘴!”褚颢昀心中惊涛骇浪,将悲愤全部化为了打架的力量,迎战谢璃毫不手软,却始终没敢看沈映一眼。
沈映就这样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他与谢璃对打,看着他被这八个人围攻,看着他在包围中七进七出,又看着他激愤之下被匕首染红了手掌……
本就寡不敌众,更何况对方还都是没有痛觉的怪物,合力击败他也只是时间问题。
“够了!!!”
沈映此生从来没这样狼狈过,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
吼声落地的瞬间,剎那间世界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古城景区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良久后,沈映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声音虚浮地说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告诉你,你放我们走。”
“沈时熙你闭嘴!”褚颢昀一棍子甩飞一个人,崩溃大喊。
沈映淡淡地摇了摇头,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自嘲一笑说:“夔螭铜锁,掌心凤玉,谢恩隆印,这都是谢恩隆留下的,也都是谢家祖传的东西,你们要这些还不够,竟然还需要我提供个对象,我左思右想,也就只想到了一个东西。”
褚颢昀看他如此坦荡,握着警棍的手卸了些力,忽然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笑话。从千年前到现在,从挖掘帝陵到现在,一直都是笑话。
“传国玉玺。”沈映继续说着,声音平淡得好像和自己完全无关,“景国末代皇帝誓死不从贼寇,藏起传国玉玺后自缢而亡,玉玺自此失踪,千年不曾问世。”
谢璃点头,“要我说,你们皇族无趣极了,死了都不安生。”
沈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谢璃:“……”
嘿,好像打自己脸了,这些姓谢的才是真的死了都不安生诶。
沈映懒得理他,淡淡地说:“梵林藏品展,它一直都在那里,至于能不能进去,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撤。”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谢璃指挥人撤离。
魏雁行看着褚颢昀手中的谢恩隆印章,心有不甘,在大部队已经快离开古城的时候,竟然转身又回来了。
褚颢昀面沉如水,拎着打掉漆的警棍,死气沉沉地立在原地。
如果是熟悉他的人,就知道他这样已经是愤怒到了极点,能跑就赶快跑。
但魏雁行好像天生就是个傻子,举着把短刀就向沈映冲了过去,“把剑还回来!”
下一秒,电光火石飞速炸开,火花乱箭般四散,在沈映面前铺成了满天星。
火星坠到魏雁行手上,魏雁行没忍住痛呼出声,“呃——”
沈映和褚颢昀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心中清明了许多。
魏雁行立刻意识到不对,捂住嘴慌忙逃离,“等着!你们给我等着!”
等他的身影消失了之后,剎那间,万籁俱静,天地茫茫只剩破碎。
沈映小心地看着呆愣在原地的褚颢昀,深呼吸了一口气,把怀里的古剑轻轻放到地上,迈开步子缓缓向他走去。
想要握手,却被褚颢昀甩开了。
沈映自知不配,也不再伸手,只是声音开始变得哽咽:“我可以解释。”
“解释?”褚颢昀的眼眶有些发红,“是解释千年前灭族的圣旨,还是解释千年后骗我耍我的行径?沈映,你嘴里到底有没有实话,有没有!”
第16章
面对褚颢昀的质问,沈映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千年前也是如此,他高居庙堂,听着他的崩溃和痛苦,心脏疼得好像被打碎重组了,却什么都做不了。
口水在嗓子里滚了几番,沈映指向他正在流血的左手,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在流血,我帮你包上吧。”
“不用!”褚颢昀一脚踹翻垃圾桶,桶里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摔了一地。
沈映递给他一块丝巾,半张脸隐在阴影里,“这是你以前给我的,你总不至于嫌弃自己吧。”
褚颢昀的目光盯定在洁白丝巾上,丝巾白里透蓝,确实是他之前递给过沈映的,这个距离能闻到淡淡的雪松香味,是被精心清洗呵护过的。
“你好伟大啊,沈映。”褚颢昀情难自抑地嗤笑,“我是不是还要三跪九叩,好好感谢陛下珍藏着我的丝帕?”
沈映神色无奈:“别这么叫我。”
“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褚颢昀上前一步,受伤的手砸到沈映胸口,声音不由沉了下去,“永安三年,塞北战乱,时年谢姓占据半壁庙堂,我怜你处境艰难无人可用,主动请缨,在塞北边境厮杀了半月,可你呢,你高居庙堂不染风尘,你杀了我全家!把千里之外的我瞒得好苦。”
“我没有。”沈映嗓音沙哑,眼底似有泪光,“他们是因我而死,但我没有杀他们,我说了我可以解释。”
褚颢昀勾唇冷笑,“你的字我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下诏狱的圣旨是你亲手写的,那道圣旨加覆圣印,经尚书省转递六部,传阅天下晓谕万民……你哪来的脸抵赖?”
沈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笔胡涂账千年前就没算明白,现在时隔这么久,褚颢昀又是这样的情绪,更是算不明白了。
既然算不明白,那就只能耍赖了。沈映直接摆烂,双手捂着耳朵耍混,“听不懂,听不懂思密达,你跟我唠点正常的磕,别跟我拽文言文,我听不懂!”
褚颢昀:“……”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的那团火怎么都化不开,褚颢昀把官印收好,转身就走。
景区外,司机顶着一脸职业微笑站在门边,客客气气地说:“欢迎少爷回来。”
褚颢昀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打开后排车门,闪现而来的沈映连忙抵住门,“怎么不等我,要去哪?”
褚颢昀想砸上门,又怕对他这骨折的手二次伤害,只得压下心中怒火,没好气地说:“去云阳大学举报你学术造假,听不懂文言文……呵呵。”
沈映:“……”
总感觉褚颢昀的精神状态被他传染了,时好时坏的,有一种活着挺好、死了也行的丧尸感。
可沈映是什么人?
被两世磨平了心性,没心没肺快乐加倍的人物!
“我可警告你,我就指着这仨瓜裂枣活着呢,你要是举报我,到时候我吃不上饭,就去你家门口乞讨,我挂大喇叭拉横幅,让整个西南都知道你姓褚的抛妻弃子!”沈映不客气地钻进车后座,“总而言之就是我跟定你了,你休想甩掉我。”
“抛妻,我勉强能理解理解。”褚颢昀额角青筋直跳,“我弃的‘子’在哪呢?啊?老子跟你就他妈是断子绝孙的命,你他妈能赔我个‘子’吗?!”
沈映倒是坦荡,大大方方地承认道:“不好意思,这个真没有。”
“艹!”褚颢昀狠砸了一下车门。
他第一次知道,人一旦气到极致,就不想生气了,只想笑。于是就笑着看向沈映,“你给我下车。”
“我不!”沈映拿出他强任他强,我自横到底的气势,“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你凭什么赶我下车,你知道这在古代叫什么吗?”
褚颢昀用脸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沈映大言不惭道:“叫宠妾灭妻,会为世人所不耻的!”
“妾在哪呢,青楼合法的时候我都没进去过一次。”这回褚颢昀是真被气笑了,“还有你,你,沈映,大景昭明皇帝,恶贯满盈遗臭万年的东西,还好意思说我为世人不耻?”
沈映不吭声了。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陛下,现在脸色竟然白了好几分,平添了几分病态美。
见他脸色始终阴沉,褚颢昀以为他真的要走了,可沈映似乎永远都和常理反着来,竟然只悲伤了这一瞬,就直接躺到靠背上了,耍赖道:“反正我不走,没有我你不能知道全部的线索。谢恩隆也是武将出身,当年被群众吹嘘成战神降世,有很多不合常理的信息在里面,你必须和我合作。”
当着司机的面,褚颢昀望着他,话语隐晦:“战神降世又怎么样,为人臣子,手握兵权,情定终身,终究也逃不过那四个字。”
“……”
“功高震主。”
褚颢昀声音平淡,“再多的感情、信任、功劳,都抵不过功高盖主这四个字。”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不能再当着外人的面说了。
劳斯莱斯稳稳地停在路边,两人下了车,走到一处荒凉的小巷子里。
沈映摘下骨折的那套东西,本来伤的就不种,现在更是不想演了。
说话没了顾虑,褚颢昀就想到了前世,恍惚道:“武将都逃不脱被忌惮的宿命,但我真的很好奇,当初皇宫里初见,你就能为了我去夺位,现在为什么就变了呢?”
随着他这番话,千年前的片段如离弦利剑,狠狠钉入沈映心中。
—
时年景文帝在位,世家权倾朝野,民间已经有了世族大于皇族的说法,景文帝又是个崇文轻武的,所以褚颢昀第一次随父亲进宫,就被拦在了紫宸殿之外。
艳阳高照,酷暑难挨,太子沈陌站在阴凉屋檐之下,对褚渊说:“只有站在阳光下,本宫才能看清褚将军的脸啊。”
就因为这一句玩笑,褚渊和年幼的褚尧就在大太阳下站了整整两个时辰。
天威不可冒犯,皇族不可违逆,这是那个时代的真理。
褚渊知道自己是武将,又是寒门出身,每次入宫都要被刁难一番,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这一天,也不知是沈陌太过分,还是老将军征战一生伤了身子,竟然晕倒了。
那时的褚尧只有十三岁,年少轻狂,少年气盛,当场抢过禁军的长刀,绕过东宫的几十名侍卫和死士,愣是给沈陌的手臂开了一道口子。
“你大胆!”
“是你欺人太甚!”
气得沈陌当场就给他下了大狱。
边关战事连连,朝中将才凋零,褚尧知道帝王不会轻易处置他,顶多遭点罪。
可就在被押往天牢的路上,他遇到了二皇子的便辇。
少年皇子掀开车帘,素手绕薄纱,神情慵懒。炽热阳光正映出他的风华绝代。
褚尧呼吸一窒。
他随父亲走南闯北多年,虽然年纪不大,但美人见过很多,青楼花魁、蛮夷舞女、教坊乐妓……林林总总,千娇百媚,却都没有这个人好看。
不,褚颢昀甚至觉得,就算把全天下所有美人都放在这里,也不敌他分毫。
“还在看啊。”沈映高坐马车,看到他痴傻的眼神也不恼,高坐马车,缓缓问道,“有这么好看吗?”
褚尧愣愣的,“佳人倾城,见之忘俗。”
“你倒是个有趣的。”沈映哂笑,“我皇兄那种废物东西,竟然也配折辱你。”
在这一面之前,沈映从未涉足朝堂,认为人生短短几十载,以他皇子的身份,混吃等死就能过完这一生。
可直到见到了褚尧,沈映才第一次知道,只有握住权利,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如光般和煦的小将军,是让沈映生了夺嫡之心的。
在他登基之后的三年间,也是恨不得把所有能给的封赏全都给到褚家。
沈映根本不在乎谁当皇帝,只要能清世家,扫罪恶,还百姓太平安居,谁当皇帝都可以。
他用人只看能力和人品,绝不看出身,在位期间一度开创了寒门盛世。
—
“我选贤重用,朝中大臣不乏比你有权有势的,我非要忌惮你吗?”沈映觉得心好累,“褚颢昀,你不觉得可笑吗?”
思绪回到现代的霓虹灯下,褚颢昀感念着初见时心底的悸动,说出的话却很是无情:“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12/26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