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跟我讲大道理!”沈映快气疯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跟你一起死吗?不是因为你说的大义,而是因为谋反的大罪就刻在你们褚家的牌位之上,后世的骂名会永远高悬在你们头顶!你睁开眼睛看看,已经过去一千年了,天下仍没有一个人认为褚氏真的谋反,你以为这是什么水到渠成的事吗?你错了,大错特错,那是我用了整整三十年才做到的!我疯了三十年,我失去你三十年啊……你爱怎么冷静就怎么冷静,反正我做不到,我他妈做!不!到!”
“……”
褚颢昀深深地吸入一口空气,浓密睫毛微微颤抖。以前的他总有办法用最短的时间强行压下心头的所有情绪,强迫自己永远保持理智,可现在,沈映已经把那颗支离破碎的心捧到他面前了。
就这样,褚颢昀盯着他看了很久,表情反复变换了几番,才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沈映,你对我有误解。”
沈映没想到他能这样回答,恍惚道:“什么?”
褚颢昀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从没认为我和褚尧是一个人,上一世的他因为错信了你而导致全族之丧,但他已经死了,他已经用一条命去偿还了这件事,说句不好听的,是死者为大,我们的恩恩怨怨已经在千年前就结束了,如果不是有穿越的奇遇,我们和这些恩怨早就会化作几捧黄土,没有人会在意。”
“……结束了?”
沈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褚颢昀漠然地扯了一下嘴角,“现在我有我自己的人生,全新的人生,我有父母、有亲人、还有朋友,有稳定的工作,也有数之不尽的财富,一千年前的那段时光太遥远了。”
沈映颓然道:“……你有你的人生了,所以你不需要我了,对吗?”
瀑布般的负面情绪瞬间化身汹涌骇浪,把他从头到尾浇了个彻底,从内到外都凉透了。
褚颢昀不忍看他这样,只能从准备好的说辞中挑出些能听的:“沈映,时间是这世上唯一无法倒流的东西。”
沈映突然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了,“那在昭帝帝陵的时候,你为什么接受了我的示好,在地下疗养院你又为什么答应当我男朋友。”
这一次,褚颢昀沉默了很长时间。
往日相处的种种场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再理智的人也会被真挚深沉的感情打破,“因为我喜欢你,很喜欢,喜欢了两辈子。”
“那现在呢?!”
沈映的情绪越来越崩溃,没有任何素质和涵养可言,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宛若守寡守疯了的泼妇。
他的目光炙热又疯狂,褚颢昀不愿意直视,撇开头去。
每次他看到沈映这张脸,都会想到前世的那些血腥。
那一天京都血流成河,到处都是血水。
天地间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原本商铺如云的长街寂静如斯,而他孑然一身,孤身入京,孤独和茫然吞没了他的一切。
他现在仍然清楚地记得,千年前去往紫宸殿的那一路,每一脚都能踩到亲人的血……
“对不起。”褚颢昀胃中翻涌,见惯了死尸的他罕见地感觉到了恶心,“现在看到你我就会难受,就会想起一千年之前,所以我不想看见你,也不想和你继续这一段荒诞的感情。”
“原来……如此……”
沈映抬头,看见万家灯火温暖如初,只能羡慕地摇了摇头,“原来这人间烟火,我终究是不配……”
褚颢昀没说话。
“走了,不打扰你了。”沈映背对着他抬了抬手,以作告别。
褚颢昀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半晌后,沉默地回到车上,“回酒店吧。”
“是。”
等红绿灯的功夫,隔着车窗,褚颢昀看见沈映先是看了会儿手机,而后六神无主地走进一家便利店。
出来后,手上就多了一小瓶白酒。
“什么时候还学会喝酒了?”褚颢昀狐疑地盯着他,喃喃念叨。
话音刚落,沈映就拧开了瓶盖,不管不顾地一口闷下,狂吞几口,几秒就喝没了一瓶。
“不行,停车。”褚颢昀再也忍不住,什么理智,这辈子上辈子全抛在脑后了,冲过去拥着他的双肩,“沈映!不会喝酒你喝什么酒!”
第17章
烈酒入喉,神情竟然清明了几分。
沈映跌坐在地上,扯住褚颢昀的袖子,微笑着说:“看吧,你还是舍不得。”
褚颢昀真拿他没办法,把他扶起来,“行行行,走,回家。”
“回家。”沈映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说着说着就笑出了声,“我跟你讲,我这么多年电视剧没白看,卖惨这套百试百灵,分分钟就把你钓回来。”
见他如此放肆,褚颢昀再也忍耐不住,把他抱起塞进车里。
车子一路驶向酒店,房间是早就预订好的,是五星酒店的行政套房。
褚颢昀沉默地站在窗边,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渝陵的夜景都映在眼底,而在他面前,烟灰缸里的几根金黄烟头正遗世而独立着,从形状来看,它们的主人十分焦虑。
“怎么还不过来?”沈映醉醺醺地侧卧在床上,酒精模糊了视线,意识朦胧间迷迷糊糊地叫人。
褚颢昀回头看了一眼,又立马转回来。
沈映也不知是醉的还是累的,一下子躺倒了,轻声唤道:“阿尧——”
褚颢昀心头一震,燥热难抑。
他本来还立场坚定的站着,可透过落地窗的倒影,他看见沈映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小心!”褚颢昀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他捞到床上。
也就是这么一捞,沈映就像膏药一样贴了上来,褚颢昀怎么都走不脱。
“为什么要走?”沈映死死攥着他的手,目光迷离,“我好想你,阿尧,我想了你很多年,我要你,我只要你。”
他的手很不老实,从褚颢昀的手上游离到锁骨,而后,用力一拽!
“沈映,不行。”褚颢昀慌张地捂住他的手,两只手在胸前重合,温热相递。
沈映就这样捂着他的心脏处,恍惚笑道:“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我怎么都捂不热。”
“不是捂不热。”褚颢昀声音颤抖,“是你现在喝醉了,你没有意识,这对你不公平。”
“不公平?”
沈映忽然发力,狠厉地撕开他贴身的衬衫,“你敢先死,还是死在我面前,本来就是对我不公平,你要赔我。”
褚颢昀静静地盯着他。
呼吸交织间,一只手突然捏住沈映的后颈,猛得将他压向褚颢昀,两条朱红紧紧相贴,撞出一声轻吟。
褚颢昀脑中一片混沌,只余下耳边沈映的阵阵轻声。
他微微抬眸,撞进沈映泛着水光又一片茫然的眼睛里,再往下是因为刚刚的撞击而变得绯红的饱满的唇。
褚颢昀终于再也没什么理智可言,阴着脸色、颤抖着狠狠覆了上去。
两世的爱意交织在这一个点上。
套房内灯光昏暗,玫瑰香熏浓烈,就中鸳鸯卷红浪,莺尾花正悄然绽放。
—
醒来的时候,沈映迷茫地看了半晌天花板,愣了好一会儿,猛然起身把衣服捞过来。
听到动静,褚颢昀嗯哼一声醒了过来,“你醒……”
“你别过来!”沈映推开他,飞速套上衣服,“等一下,你等一下,你他妈平时看着正人君子的,结果是个衣冠禽兽,趁人之危臭不要脸……干什么,别动,站那!别过来!!”
褚颢昀环视了一圈,神色也懵懵的,良久后缓缓吐出一句话,“……你穿错了,这件衣服是我的。”
他们入住的时候里面那件都穿了白衬衫,全天下白衬衫都长得差不多,这种条件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但沈映有自己的判断标准。
“你胡说。”沈映低头确认了一下,“这衬衫都被扯坏了。”
褚颢昀坦然道:“嗯,你扯坏的,生猛得很。”
沈映:“…………”
沈映低头仔细地端详了一阵,确实,袖口花样不是他的,型号也大了一圈。他骂骂咧咧地褪下来还给他,气鼓鼓地说:“你拽大道理不是拽的很好吗?怎么,后悔了?”
褚颢昀优雅地接过“战利品”,微笑道:“佳人在卧,确实后悔了。”
沈映眸色一暗,“那你昨天对我说的话……还算数吗?”
“……”
褚颢昀闭了闭眼,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摇头,“我承认,卖惨绝对是最有效的偶像剧情节,我还是不忍心看到你难受,可是我……”
沈映冷笑一声,“用不着您怜悯,我走,我这就走。”
骂骂咧咧的一早上,沈映好像被充上电的机器人一样,瞬间心情舒畅,排郁解气,整个人都焕然一新,活力满满的。
他坐起身子,下床,找到自己的衬衫和外套穿上,又去卫生间一顿收拾,再出来时就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了。
沈映最后定了个很有个人特色的发型,看上去又乱又干净,随意说道:“走了。”
“你等一下!”褚颢昀没想到他这么坚决,“你怎么能……这么就走了。”
“不是怎么的,我还得给你钱啊?”这回变成沈映气笑了,“老夫老妻的别装清纯了,又不是没做过,少讹我。”
上一世沈映登基后,永安元年到永安三年间,紫宸殿上不知旖旎过多少次。
褚颢昀倒是没有害羞,毕竟也是习惯了,但此刻却不想让沈映离开,“时熙,你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
沈映的笑容冰冷如旧,“你不是说你已经全忘了吗?把我们的美好忘了,光记得那些血腥和仇恨,您这选择性失忆症专挑无妻徒刑的来,还要什么时间。”
“我……”
“我只要你一个答案。”沈映盯着他,徐徐说道,“你还要不要我?”
褚颢昀心乱如麻,揉太阳xue揉了许久,才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一样,轻声说:“我要你。”
沈映顿觉神清气爽,面上却仍然阴沉,“那你昨天的话怎么算?”
“算放屁。”褚颢昀抢答。
活了两辈子,哄老婆这种事手到擒来,根本不需要思考。
“这还差不多。”沈映低眉浅笑,想到什么又正色起来,“千年前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我不认可那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褚颢昀嗯嗯两声,也去收拾了一番。
酒店送上了西式早餐,沈映宿醉过后确实馋得可以,拿起刀叉就是炫。
炫着炫着,褚颢昀想起了正事,连忙问:“你们沈家的玉玺,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映嘴里还嚼着牛排,含混不清地道:“玉玺在现代的故事,就是我那重重重重重孙子还是侄子的,死前把玉玺改了一副模样,藏到景国皇陵的机关里,后来皇陵被盗,我还参与了对景国皇陵的抢救性补救挖掘,却没找到玉玺。再然后,辗转打听到盗墓贼没认出那是玉玺,把它卖给了梵林酒店做展品,我想着它放在那就放在那了,比放在地下安全多了,也就没再管。”
褚颢昀盯着他,挑出重点,“您还真是自掘坟墓第一人,不仅掘了自己的墓,还把景国皇陵都掘了,你那些祖宗们没给你托梦啊?”
“顾不上那么多了,能为后世文化传承做贡献,是我们的荣幸。”沈映丝毫不在意。
褚颢昀又问:“古代的故事呢?”
“古代就说来话长了。”沈映擦了擦嘴角,开始演讲:“景国统一中原之前,天下由中原景国、塞北夷族、南疆巫族三分,景国开国皇帝景高祖先屠塞北再灭南疆,自此一统江山,鼎立万疆,而景国的传国玉玺,便是当年南疆大败后进贡的至宝——琉髓玉所制。”
“南疆。”褚颢昀喃喃重复,无意识地接话,“景炀帝刚登基时,南疆有卷土重来之势,他们战场上玩阴的,蛇虫鼠蚁全上阵,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蛊术,朝中将领避之不及,讳莫如深,唯有渝陵县尉谢恩隆请缨出战。当时谁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县尉竟然能退南疆三万大军。”
沈映点头,“现在看来,当初的谢恩隆在南疆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谢家的后人想要这玉玺去完成一个大阴谋。”
“这段战神降世的历史本来就很失真。”褚颢昀谈及专业领域话都变多了,“一个武功不高、官位也不高的县尉,能一跃成丞相,呵,他自己也知道来路不正,所以就骗老百姓说他是什么战神降世,天生的将星,真是恶心。”
沈映娇俏地笑了一下,饱含深意地说:“说到战神降世,我倒觉得,他没有景昭帝时期的安明王厉害。”
褚颢昀:“……”
有一种很莫名的羞耻感。
他别开目光,抓起外套,忙叨叨地说:“吃完了就出发,回云阳,抢你家的玉玺去。”
沈映心满意足,狂笑出声,“好好好,阿尧,这么多年不见,你脸皮还是这么薄啊。”
在他一阵一阵的狂笑声中,两个人结伴而行,登上了回到云阳的飞机。
分明是大吵过一架,但姿态却比来的时候更加亲密了。
一下飞机,沈映就很有踏实感。
夜色铺陈,盏盏霓虹闪烁在高楼大厦中,正赶上晚高峰,辆辆汽车穿梭在城市街道里,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承载着车主的归心似箭。
平凡人的生活就是如此,无论多苦多累,踏进家门的那一刻都会从头暖到脚,就像迈进了汗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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