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好后,陆桥看了眼时间,才过去了十分钟。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
按理说,他直接去跟事务部的组长汇报之后就能走人。
但莫名其妙地,陆桥背着小小双肩包站在了傅义的房间门口。
他望着门牌上的号码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举起了胳膊。
“叩叩。”木板门发出声响。
但里面一片安静,没有人应。
默了两息,陆桥又重复敲门,但结果依旧。
他再三在手机上确认信息,密密麻麻的黑色字里面,陆桥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按照计划,傅义今天的所有工作内容已经结束。因为有上次烤鱼事情在,金应国加强了防守不让他乱跑。再加上傅义几乎也根本不会在酒店里乱逛……房间里为什么会没有人?
陆桥眉头紧皱,突然间。一股蚂蚁在啃的焦灼感涌上来。他立刻拨通了金应国的电话,一边手急切地拧上了门把。就在电话那头金应国不耐烦的一声“喂?”响起时,陆桥这侧的房门也吱扭一声被他撞开。
原来房间没关。留着一条缝子。
电话那边,金应国:“喂?狗崽子跟我打电话做什么?是想求饶吗?我告诉你——”
“我不——”陆桥想着解释,忽然,目光在房间一瞥,地上一处掠影针扎般抓住了他的眼球。
“嘟——”一声陆桥就按下了挂断键。金应国的声音戛然而止。
傅义穿着蓝白色的浴袍,倒在地上。手边全是摔破的玻璃碎碎渣。
陆桥瞳孔骤然紧缩。
轰隆——!!
一瞬间,滂沱的暴风雨又忽然不顾人死活地卷起来,窗子,屋顶,所有的一切几乎都在大雨中不复存在。
红蓝的警笛爆发出凄惨的哀鸣,湿溻溻的道路上只有冷雨在下。
恐惧再一次绳子般勒紧。
陆桥浑身抖得厉害,歇斯底里喊着:“乐乐?!”
他跪倒在地上,双手不住在眼前人身上检查,没有伤口,没有血,没有刺入的硬器,没有碎玻璃……陆桥惊慌失措地确认一遍又一遍,就像是个在主人嗅闻的小狗。
约莫几息,身下人动了动手臂。
一双茵绿的眸子十分勉强地睁开,半眯着看陆桥:“怎么……?怎么希望我死了吗?”
忽然间,陆桥双手一愣。
旋即他长叹一声,如释重负般四肢跪倒在地上,紧握着傅义的手,一遍遍地:“太好了……太好了……”
陆桥把他握疼了,傅义烦躁地挣扎两下,但没松,刚想抬头骂,却忽然发现陆桥的眼圈红了。
银框眼镜下一双泛红的桃花眼,正湿漉漉地望着自己,平时梳的一丝不苟的柔软黑发,此刻也显得很乱。
还有他脸上分毫毕现的惊慌。
傅义还是第一次从这么一个死水般的人身上,看见这么强烈的情绪。
默了两息,陆桥忧心忡忡地望着他:“你怎么了?”
忽然,傅义才想起来,从地上挣扎了两下,又躺着翻找起旁边的柜子:“急性肠胃炎。刚才疼得晕倒了。”
他轻描淡写的话,似乎像是只投在水里的鱼雷。
“唰”得一下,陆桥十分激动:“肠胃炎?是不是因为今天的那些冰水?”
傅义低头翻找着:“可能吧。老毛病。”
“那我们去医院!我送你去医院。”说着,陆桥在背后拉了下傅义的衣角。
傅义反手推开他,在地上直起身子,瞪他:“我要死了吗?这么大题小做?”
陆桥脸上的表情,真的像是快要哭了:“你已经晕倒过一次了。”
傅义一边忍痛,一边怒视着他:“一切活动和安排都要照常进行,你管好嘴,不要再让第二个人知道,明白?”
陆桥没有说话,目光里满是担忧。
他的眼睛像是针一样扎进傅义的眼底,忽然间,疼痛和屈辱全都化成了愤怒,他用尽力气,猛地推开陆桥,沙哑地低吼:“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很好,不需要你的可怜。”
说着,就开始转身自己翻药:“该死的……这些医药公司怎么把每种药都做得这么像!”
陆桥望着傅义浴袍下突出的脊骨,随着他的动作在颤,陆桥心里酸成一滩烂泥,真想抬手扇自己两个耳光。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傅义的肠胃很弱。
而他先是带傅义去了烤鱼馆,而后又放任傅义喝下一杯又一杯冰水。
他应该坚持的。他实在是应该坚持的。就算傅义推开他,他也应该坚持不要让他再喝冰水,那样他的肠胃炎也不会发作,他也不会现在痛得连起身都起不来。
都是他的错。
都是他的懦弱和任性。
全都是因为他。
“对不起……”
-
最后酒店的医药箱里实在没有傅义的特效药。
于是陆桥急急忙忙跑遍了大小药店,好不容易才找到,给傅义喂下。
陆桥把傅义安顿在床上,倒了杯热水,央求道:“再喝点吧。忍一下,马上就会好了。”
傅义倚靠在床上,唇色苍白。
他斜目瞥了一眼:“已经被你硬灌三杯了。亲哥哥。”最后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陆桥不再强迫,最后还是把玻璃杯放在床头柜上:“如果渴了记得喝。”
傅义点点头,问:“你为什么突然来我房间?”
陆桥怔了怔,旋即:“明天你原来的助理就会回来,我来道别。”
闻声,傅义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
陆桥又简单交代了两句,正要准备离开。
忽然,傅义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叫住:“陆桥。”
陆桥刚拉开门,闻声,转过身来:“还有什么要带的吗?”
傅义望过去,问:“听你们SEL的人说,你经常被高层欺负是吧?”
陆桥站着,没说话。
“我给了SEL代理费非常多,就算你只替我工作了三天,那也是一笔很丰厚的钱,你记得去领。人可以什么都不信,但不能不信钞票。”
说着,傅义毫无血色的脸上,勉强勾起个虚弱的笑容:“要是他们不给你足额发,你就给我打电话。”
那一刻,陆桥百感交织。
他在脑中思忖了所有应该说的话,最后也只能轻轻说一句:“谢谢。”
“你今晚不回来了吗?”忽然,傅义又问。
还没等陆桥回答,傅义又像是自问自答笑了下:“算了。祝你一路平安。”
在他唇齿的开合间,忽然陆桥脚尖一顿。
一个前所有未的想法在他脑海中乱叫,几乎扯着他的衣领,在他耳边一声声地嘶吼:你不要走。
第16章
陆桥走进药店,顺手摘下头上的黑色帽衫。
他看着店员:“ .”
“ ?”闻声,店员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紫色的药盒,推给陆桥:“ ?”
陆桥接过,付了款转身就走。
-
二十分钟后。
陆桥开着车,来到和新助理严宁约好的餐厅前。
他坐在车里,没有开灯,外面餐厅“Charo”的灯影映在他脸上,一束澄黄的光正好横过他湿润的眼睛。
忽然,陆桥的手猛地拍向方向盘,一声沉闷的响碎了车厢里的寂静。
Charo的光打在他的左手心里,几个紫色包装的小药袋躺着上面。
透过黯淡的光,陆桥望着后视镜里的自己,白色的眼球上布着隐隐的红血丝。
“陆桥你在做什么?”他向镜子里的人骂。
方才从傅义的房间里出来,陆桥就鬼使神差地向药店里走。手里的紫色药袋,里面装着强效的硫酸镁粉末。那是泻药的成分,只需一点儿就能让人今晚不得安眠。
在酒店到沙罗餐厅,不足五公里的路程里,陆桥脑子里止不住地在想同一个画面:新助理严宁因腹痛,被亲手送进医院,而未来四天后在济州岛的电影行程答谢会上,站在傅义身边的是陆桥他自己。
陆桥的手指摩挲在药袋上,隐隐有些颤抖。
他抬头,看着汽车后视镜,骂:“陆桥你真是……疯了!”
于是镜子里面同样出现一张咒怨的脸,愤怒地对着他自己。
严宁何其无辜。
为了自己私欲,这么卑鄙可耻的念头实在让陆桥觉得作呕。
砰——!
陆桥愤恨的手再一次拍打在方向盘上,紧接着,老式埃尔法一声长长的“滴——”鸣响在Charo前的街道。
陆桥几乎趴在方向盘上,双手紧握,用力得几乎要把上面的皮革捏烂。
两息后,忽然。
“叩叩。”
驾驶座侧的窗户被人猝然敲响。
陆桥猛然一惊,而后像是被人发现般,慌忙地将紫色的药包塞进上衣口袋。
他按下车窗,澄黄的灯影里出现一张笑眯眯男人的脸:“我看车牌,是SEL公司的号码没错。是陆桥陆先生吗?”
陆桥喉结上下滚动,点了下头:“我是。”
闻声,男人立刻趴在车窗,伸出右手,高兴说着:“你好!我是给你去电话的严宁,傅义的助理。你和电话里我想象的模样,几乎一样,陆先生!”
对方的热情让陆桥有些猝不及防。尽管他已经习惯了高璟文这个小卷毛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但面对热情的陌生人,陆桥心里总是局促。
于是他强装着镇定,礼貌伸出了手:“你好。”
两个人的手掌砰得一下握紧,一瞬间,严宁手上的温度传到陆桥手上,格外灼人。
严宁瞪大眼睛,惊奇:“二十八度的日子,陆先生的手怎么这么凉?”
凉?
陆桥他这才注意到车里的冷风都开得很低,对着他吹。
“空调开低了。”
严宁了然地缩回手,依旧笑眯眯地把手搭在车窗:“陆先生有什么心事吗?”
陆桥皱眉望过去:“心事?”顿了片刻,“没有。”
严宁脸上依旧挂着笑:“喔~那我在这里等你,陆先生我们一起进去?”
陆桥点头:“好。我去停车。”
严宁欢快地拍拍手:“等你!”
-
陆桥将车停在街角的空地,手刹咔嚓一声拉起,他便应声走下了车门。
下一刻,陆桥从余光里看见严宁向他跑来。
他心里下意识地一紧,想要张口,严宁已经先一步扑进了他的怀里。动作太快,避无可避。一股甜腻的味道直冲陆桥的鼻腔,像是奶糖泡了水的淡香。
严宁个子不高,才将将到陆桥的脖子;他看着脸长得很小,但淡蓝色衬衫下的身上却软软的很有肉,只是抱着,就有种沉甸甸很好摸的触感。
陆桥下意识地觉得,怀里扑进来的是只兔子。
下一刻,陆桥推着他的肩膀:“严宁先生。”
怀里的严宁双手也松了力道,抬头扑闪着眼睛看他。似乎在发出毫无知觉的疑问。
陆桥皱眉,手下用了力道:“别这样。”
就当他要推开严宁的时候,忽然,严宁的手里变出来一朵花。趁陆桥不注意,花枝“啪”得一下轻轻扑打在陆桥的下巴,打得他一惊。
“这几天辛苦你了!陆先生!”
陆桥实在不适,步子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
他揉着有些发痛的下巴,看着严宁:“我们还是……保持些距离吧。”
闻声,严宁噗嗤一下笑出来,他脸蛋长得小小的,五官很精致,笑起来有两颗虎牙,显得很可爱。
紧接着,他攀折起花枝,走上前,然后顺手放进陆桥上衣口袋里:“陆先生很温柔。连推开我都是轻轻的。”
陆桥心里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就在那只巴掌大的口袋底部,一包紫色的药袋静静地躺着。
而他不敢动,惊慌会露出破绽。
但对面的严宁没有发现异常,于是他的玫瑰,和陆桥要害他的硫酸镁,一同在陆桥的口袋里共存。
玫瑰是红色的,在陆桥的胸前开得妖艳,正好遮挡住了他局促不安的心跳。
然后严宁退回两步,郑重向陆桥鞠了一躬:“这次多谢了陆先生,突然来接替我的工作,所以才让我没有被SEL开除。”
陆桥连忙上前扶起他,有些慌忙:“你不必这样。”
严宁又笑起来,拉着陆桥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楚楚可怜地望着他:“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能感知到我心里的感谢吗?”
陆桥一顿,而后避开了他的目光,缩回手:“应该的。你不用这样。”
严宁低头瞥了眼手机,而后:“时间不早了。我订了三号桌,现在方便?”
陆桥点头,转身从车里又拿出一沓资料。
旋即严宁拉着他的胳膊,欢快:“来这边!”
陆桥有些局促,被他拉得一颠一颠地跑。
-
陆桥和严宁在三号桌前坐下。
金色的桌布上摆满了精致的摆盘,但却没有人先动刀叉。
陆桥坐在桌前,望着不远处的玻璃隔间外的严宁。
他似乎工作很忙,从踏入Charo的一刻起到坐下,严宁的电话几乎就没有停下来过。从他匆匆的话语中,陆桥偶尔听到几个部长和社长的称呼,在这个行业内都是叫得上的名字。
陆桥望着严宁从容不迫地和这些人打电话,言行举止无论是语调还是措辞,都周道得让人根本挑不出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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