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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的时候吴淮打开爸爸的日记，迅速看了一篇，吴淮用十秒看完，十分钟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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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5月1日 晴
他亲了我。
***
吴淮还以为这只是爸爸的一场无疾而终的单恋，毕竟在那个时候，同性恋也不是什么好词。
没想到这还是本记录恋爱生活的日记。
他亲了我。
吴淮想，季成煜也亲了我。
还亲了我两次。
班里大部分同学中午都不回去，就趴在桌子上睡觉或看书，有睡着的同学还轻声打了鼾。
学校不让学生带手机，但吴淮还是偷偷带了，他家里只有爸爸，两个人就靠这个手机联系，再说了，吴淮这个破手机也没有让人沉溺其中的魅力。
吴淮发呆的时候看到手机屏幕亮了亮，有新消息。
他打开一看是季成煜的，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季成煜说考完试等他吃了饭，带他看电影。
季成煜把订单截图发给他，是吴淮一直想看的动作片。
吴淮的手指头停在键盘好一会，才开始打字，“好，我们一块吃饭吧，我请你吃肯德基。”
微信很快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嗯。”
吴淮关了机，开始默背古诗文。
等考试结束，吴淮刚交了卷出来就看到季成煜在考场门口等他。
“你提前交卷了？”
“嗯，走吧，电影快开场了。”
吴淮学文，季成煜学理，吴淮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季成煜的脑袋瓜就那么聪明，科科优秀，考试还能提前交卷。
因为来不及吃饭，季成煜买了影院的小吃套餐，吴淮嘴里咬着烤肠，怀里抱着爆米花跟着找座位的季成煜。
周五下午场的电影，人不是很多，季成煜买的第七排，整个厅就八排。
精彩，太精彩，吴淮一边吃爆米花一边看着炫酷的武打动作，等到中间主角开始对话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他好像一直在吃东西，没见季成煜手伸进爆米花桶里。
也许是他太专注了没注意，也许是季成煜真的没吃。
他转头看到季成煜专注地看着屏幕，吴淮想到了爸爸的日记。
他拿出一颗爆米花，送到季成煜嘴边，季成煜也张口吃了。
原来，是这种感觉。
吴淮的心思也没法放在屏幕上了，他以前最烦小两口来看电影，你摸摸我，我摸摸你，不是他们扰民，可能是昏暗的环境，巨大的声音，真的会给人一种肆无忌惮的安全感。
吴淮看日记的时候还疑问，为什么爸爸老是隔几天写一篇，不是每一天都坚持写，他现在有点明白了，也许是因为在此期间那种翻来覆去挠人心肝的思绪，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爸爸也许只是记录了他能够写下来的情节和想法，那些翻腾的纠结的矛盾的感情，全都留在了日记里没有写到的日子里，让爸爸感到“痛苦”。
吴淮看了看前排专注看电影的人，大家都沉浸在激烈的枪声中，吴淮扭身靠近季成煜，送给他一个带着爆米花味道的吻。
枪声停了，他听到了主角的喘气声，也听到了季成煜说，“电影院都有监控，看的一清二楚。”
吴淮说，“管他呢。”
季成煜搂着他加深了这个吻。
回到家的时候，吴淮发现爸爸也在，他终于没有再出差。
“爸，还要贴膏药吗？”
“没事，刚才江岸来给我贴过了，考得怎么样？”
吴淮说，还行，还没到C班的地步，他爸说不能安稳现状，你不退步，但别人都在进步，那你就落后了。
吴淮说知道知道。
他把书包放沙发上，吃饭的时候问吴启望，“爸，我妈长什么样啊？”
吴启望夹菜的动作停下了，他伸手点了点吴淮的嘴，“你的嘴，跟你妈一样，有点小，喜欢嘟嘴巴。”
吴淮想我平常哪嘟嘴巴了，又听到爸爸说，“十几年了，我也有点忘了，她现在肯定也变样，哎，那时候真是冲动。”
他隐晦地说起自己和妈妈未婚先爱，生米煮成熟饭的事。
“那你怎么不再找一个？”
吴启望说，“你说的轻巧啊，带着你再找个便宜妈，哪个女的原因为别人的儿子奉献一生啊，不过也许有，只不过我没遇上，都这时候了，怎么，我儿子要给我相亲了？”
吴淮摇头，又问了，“爸，你对同性恋，什么态度啊？”
吴启望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你怎么了，平常没话说，今天像个十万个为什么一样，同性恋就同性恋啊，还我什么态度，我的态度对同性恋异性恋有什么指导作用吗？好好吃饭。”
吴淮好像打了鸡血，也许是因为自己和季成煜的关系鼓励了他，“没有，就是看书的时候看到了，随便问问，书上说有天生的同性恋，也有后来转变的，也有双性恋，爸，你觉得你是哪一种啊？”
其实吴淮更想问，爸，你觉得你会是同性恋吗？但是没敢。
“我是哪一种？我是哪一种你还不知道？我要是同性恋，还会有你吗？吃完饭赶紧去学习。”吴淮撇撇嘴，低头扒饭不吭声了。
吴淮坐房里看书的时候，听到隔壁传来歌声，那是他爸爸在直播。
知道老爸直播唱歌的时候，吴淮都惊呆了，他不知道这个连qq都不会玩，微信只会发微笑和握手两个表情的爸爸竟然还会在某网站上直播，爸爸说是同事告诉他有这个APP，伴奏多，功能也多，他就是图个KTV和舞台结合的新鲜感。
吴淮听久了就觉得没意思了，吴启望就是兴致到了，想唱歌了，开开麦，也不露脸，想唱什么唱什么，找到伴奏就有伴奏，没有伴奏就清唱，他不聊天，也不看屏幕上偶尔飘过的弹幕，不想唱了说句再见就下播了。
要问吴启望是最喜欢看电影，还是最喜欢唱歌，吴启望肯定会思量很久，然后说，不知道。
吴淮翻看下一篇日记的时候，印证了这个猜测。
***
1996年5月8日 阴
我鼓起勇气问他为什么亲我，他说要跟我处对象，我说我们怎么能处对象，都是男的。
他说，那你为什么偷偷喜欢我，都是男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他口才总是比我好。
那场雨之后，我们俩就一直一起回家，有的同学还问我怎么突然和他关系这么好了。
路上我唱了《喀秋莎》，唱到一半发现他一直看我，我不好意思，就不让他老看我。
他说你唱歌好听，以后多唱唱，最好多唱给我听。
我就牵着他的手把《喀秋莎》唱完了，幸好路上没有人看到我们手拉手。
***
第七章
吴淮进入到自己都嫌腻的热恋期，他也不跟赵宏宇一起回家了，早晨季成煜来接他，午休两人一块吃饭，他跟季成煜到图书馆睡午觉，下午下课两人又一块去吃饭，下了晚自习季成煜送他回家。
赵宏宇心痒痒，他也想搭季成煜的车放学回家，可是吴淮说他们不是回家，而是去季成煜家里补课，补数学，郑宏宇心里犯嘀咕，文科班和理科班的数学难度不一样，季成煜又是个快高考的高三生，哪那么多闲时间。
不过他就是个心宽过太平洋的人，有点疑问想不通就不想了，这也是为什么他成绩一直在中游的原因。
季成煜爸爸工作忙，她妈妈平时不管季成煜，再说了，面对这么个品学兼优的儿子，又有什么好管的呢。
吴淮跟着季成煜上了三楼，进了屋就开始亲，季成煜说，上课的时候我都在想你，吴淮说我也是。
两人又亲作一团，吴淮靠在季成煜怀里说，“不能这样了，耽误你学习，我们还要考一个城市，不是一所大学也没关系。”
季成煜迟疑了下，说，吴淮，我还是准备留学。
吴淮身子僵了，他离开季成煜，说，“你不是说你要留国内，不出了，现在你又要留学了？准备和我跨国恋爱？”
季成煜说，就去三年，英国的大学本科就三年，我不读研也不读博，一毕业就回来。
吴淮说，一定要去国外吗？你成绩这么好，肯定能考上国内最好的学校，我舍不得你。
季成煜也说，我也舍不得你，往好处想，我走了，你读高三，省的我们老在一块影响你学习，等你上大三的时候我就回来陪你，你在哪个学校，我就在附近找个工作跟你一起生活。
吴淮又问，你一定要去国外吗？
季成煜说，是，一定要去。
吴淮说，那你还亲我，季成煜，你知道要跟我分开三年还要在最后几个月亲我。
季成煜又扑上来抱他，说我忍不住了，我三年前看到你坐在教室一个人哭我就想亲你了，我想到还要三年看不到你我就难受，我保证，去了英国还是跟以前一样，陪你聊天，每个月我都给你写信，放假我就回来陪你，好吗？
吴淮说，季成煜你真傻，英国和中国是有时差的，我先走了，不要再找我了。
吴淮听到身后季成煜叫他小淮，他也没回头。
一路上吴淮眼泪都在转，他坐公交的时候努力忍住，心想，大家都嘲笑女生爱哭，可是碰到伤心的时候，其实都忍不住会流泪。
他回到家，爸爸又出差去了，家里又剩他一个人，他也没开灯，红着眼睛在客厅里坐着，听到了敲门声。
他赶忙揉揉眼，开了灯去开门。
是江岸叔叔。
“江叔叔，我爸出差去了。”
“哦，我说家里怎么一直暗着，这个等启望回来的时候给他，是公司里发的，我用不上。”
江叔叔递给他一个大盒子，他看到吴淮的眼睛红着，问他怎么了。
吴淮摇头不说话，江岸说是不是你爸爸说你什么了？
吴淮说不是的，就是件小事。
江岸进来了，“小事能让我们吴淮哭成这样？跟叔叔说说，叔叔保证不告诉你爸爸，真的。”
吴淮到底还是个孩子，他说，叔叔，你歧视同性恋吗？
江岸愣了一下，同性恋？
吴淮又开始擦眼泪，叔叔，我是同性恋。
江岸给他抽纸塞到他手里，同性恋怎么了，恋爱自由嘛，对不对，小淮喜欢上男生了？
吴淮带着鼻音说，我们分手了。
江岸失笑，这才刚通知我你是同性恋，就分手了？
吴淮说，他要去留学，他又不是考不上大学，有钱又能上好学校，他还是要去留学，我也不是不想让他去国外，就是觉得刚在一起就要开始异地恋，这说明他觉得前途比我要重要。
闹来闹去，还是在纠结爱不爱，爱得深不深的事。
江岸帮吴淮把擦鼻涕的纸丢垃圾桶里，听吴淮把事情始末都讲了，才说，听你这么说，那孩子对你的感情一点都不假，留学的事情不仅是他个人的选择，也是整个家庭的选择，你们都只是十七八岁的孩子，什么大事其实还是父母做决定，你想想，如果他不同意留学，跟家里闹掰了，会有好结果吗？
吴淮摇摇头，他可以选择商量啊，做决定也要和孩子沟通啊。
江岸说，也许他没有选择呢？
吴淮愣住了。
江岸说，三年时间不长，高三的时间过得很快，等暑假你们不就能见面了，剩下的两年你们又不是完完全全被隔离了，只要心里想着，非要抱一块才叫喜欢吗？
江岸又说，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你也相信他喜欢你，就要坚定这份感情。
送江叔叔出门的时候，吴淮突然想给季成煜打电话，但是放弃了，他的那根别扭筋又开始作怪，他倒在床上继续翻看爸爸的日记，发现后面有大片大片空白，本来就薄的本子只写了那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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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5月10日 晴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决定出国了，还要跟我谈恋爱，也许真是觉得我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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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5月12日 晴
我还跟他在一起，我舍不得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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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5月13日 雨
烦，但是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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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5月15日 晴
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离高考还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再不珍惜就没时间了，我没有告诉妈我和一个男生谈恋爱这件事，也许我以后也不会告诉她。
他要留学，我也有颗胆怯的心。
我不想写日记了，我决定了，每一天都要和他好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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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7月6日 晴
我食言了，但这是最后一篇。
在他的帮助下，我准备得还不错，我觉得如果状态好，我还有考上好大学的希望。
他明天晚上八点的飞机去洛杉矶，我要去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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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
吴淮脑子里好像有一根绳，但是这根绳交错在一起，只有找到线头了，才能解开。
他反复看着这几篇日记。
终于找到了线头。
七月七号爸爸高考，也是他出国的时间，爸爸考完试，肯定是找了个理由出门，不然以奶奶的性格绝对不会放正处在关键时期的爸爸出去。
他急匆匆的，也许骑车，也许跑步，总之没能按时到达目的地。
因为一场车祸。
这也是为什么爸爸看到他无证驾驶就大动肝火的原因，因为那个开车撞倒爸爸的人，就是无证驾驶，而且和吴淮一样没有摸过车。
奶奶说，就是巧合，上天非要让你爸不好过。
肇事者喝了点小酒，没醉，他清醒着，就是跟朋友聊上头了，出了饭店，朋友准备送他们回家，他说让我开开吧，朋友说不行，你都没摸过车怎么会开，他说谁说我不行，我在家是开拖拉机的好手，最后朋友没同意，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车钥匙已经被攥在了肇事者的手里。
我就是想试试好车是什么感觉，拖拉机？我没开过。
就这样肇事者装模作样的挂档，踩油门，车子一晃一晃的，他看到后面朋友着急地喊着，笑了，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车么，我开两分钟就还给你，让你他妈的嘲笑我是个只会坐车的，他胡乱挂档，松刹车，踩离合，油门却没松过，看到爸爸的时候，还是没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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