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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明灯与慈悲刀(古代架空)——草药绒

时间:2025-06-24 08:58:54  作者:草药绒
  话音未落,崔无情勾勾嘴角,伸手想去挑季月槐的下巴。
  季月槐还没来得及躲,身旁沉默多时的秦天纵动了,他猛地横刀拦在了二人之间,面若寒霜地挡下崔无情的手。
  瞬间,气氛凝固至冰点。
  秦天纵的脸很臭,崔无情的也是。
  剑拔弩张之际,崔无焕上前一步,笑着打圆场:“诸位见谅,情儿在家嚣张惯了,冒犯了您的友人,实乃无心之举。”
  生云台两届魁首会面,一个手里拎着扣肉,一个拿着糖葫芦,真是有趣的很。
  季月槐心想,秦天纵多半是见识过崔小姐豪爽的做派,才护住自己的。幸好,他跟崔家人并无仇怨。
  “嘁。”
  崔无情不多纠缠,撇撇嘴,潇洒离开,转身去跟桥边的小姑娘买花去了。
  崔无焕见妹妹走远,正了脸色,恭维道:“在下金枫谷崔无焕,久闻秦公子英名,今日会晤,方知凛然正气犹胜传闻。”
  秦天纵收刀:“阁下谬赞。”
  崔无焕又转向季月槐:“这位小友,真是对不住。若下次有机会来我金枫谷,无焕定派人好好招待,以弥补今日之过。”
  崔氏兄妹同行远去,季月槐瞧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感叹:“这兄妹俩还真是一对妙人,性子刚好互补。”
  秦天纵对此不置一词,显然不是很认可,只是默默赶路。
  二人回到来福爱待的那棵老树下。
  暖日融融,郁郁葱葱的枝叶向晴空伸展,间隙漏下满地的碎金。
  秦天纵垂眸盯着季月槐。没注意到手中的油纸包弄得有点皱,琥珀色的酱汁从边缘渗出,弄脏了他绷带缠成的护腕。
  季月槐蹲在细碎的金光里,用木刀柄掘开潮湿的泥土,头上的发带乖顺地垂在锁骨处。
  秦天纵沉默半晌,开口道:“来福贪嘴,有次偷偷叼走师伯用来下酒的盐水鹅,被绕树追了三圈。”
  “那它被追到没有?”季月槐将最后一捧土拍实:“江师伯肯定气坏了。”
  秦天纵摇摇头:“没追到。”
  季月槐忍不住笑了:“那来福肯定吃的肚子都撑啦。”
  片刻后。
  二人面对面,坐在石桌边干瞪眼。
  他们本想去陵园祭拜,但未曾料到,师伯已归葬故里。而供奉先祖灵位的祠堂守卫森严,也难以在肃穆之地带进酒水。
  望着酒坛,季月槐灵光一闪,看向秦天纵,试探道:“要不……”
  秦天纵颔首:“好。”
  于是,光滑的大理石桌面上,三盏青瓷酒杯鼎足而立,皆斟满清香四溢的竹叶青。
  一时间,院里酒香浮动,还未入口就已有三分醉意。
  季月槐想,你一杯,我一杯,江师伯一杯。这下不用举杯邀明月,也能成对饮成三人了。
  二人都没喝过酒,相视一笑,向对面的空位举杯,然后仰头饮尽。
  “咳咳咳……”
  潇洒不过三秒,季月槐就猛烈地咳嗽起来,白净的脸颊涨得通红,别说眼泪,鼻涕都快下来了。
  秦天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被呛的眼角绽出泪花,喉管灼痛火辣,撑住石桌缓了半天。
  竹叶青名字虽文雅,却是实打实的烈酒,老酒客喝了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更何况这两小子。
  果然,季月槐不胜酒力,半个时辰不到就醉的飘飘欲仙,他随手抽出脑后的发带,神秘兮兮地凑近,跟秦天纵讲悄悄话。
  “你知不知道,我有一个绝招。”
  秦天纵捏着空酒杯,淡淡道:“什么?”
  “我会……写字!”
  “……厉害。”
  “不对不对,你要问我,会写字有什么了不起?”
  秦天纵从善如流:“有什么了不起?”
  “哼哼。”季月槐得意道:“我会用绸带写字,在空中。”
  说罢,他轻盈地飞身上树,手腕轻巧一抖,长袖翩飞间舒展自如,发带以虚空为纸,残影为墨,凌厉又不失灵动,一笔落定,洋洋洒洒地画出个“天”字。
  季月槐身姿修长,清隽出尘,眼眸里盛着满满的少年意气,唇角微微扬起,林荫浓绿遮不住他的肆意洒脱。
  欲落未落的树叶被气流卷起,飞旋着在他的身边环绕,不肯散去。
  秦天纵抬头仰望着他,高束的马尾被微风轻扬起。
  “如何?”季月槐凌空一握,收回灵绸:“三少爷送的小千千灵绸,我有好好练。”
  秦天纵不语,只是干脆利落地抽刀出鞘,指腹在刀背上缓缓滑过。
  接着,他脚踏石凳,身形凌空跃起,漆黑的木刀自上而下破空疾斩,死寂多年的池水被刀气激荡而起,化为细密的水雾浮于空中。
  第一刀,裂开水帘,划出弯月般的水弧。
  第二刀,横斩而过,生出纵向交汇的水痕。
  第三刀,他借力再起,手中木刀回旋,刀势携风,将晶莹剔透的水珠交织。
  “月”成。
  下一瞬,水花坠落,池面荡开层层的涟漪,月字随风而散。
  “铮”的一声,收刀入鞘。
  三少爷此刻仿佛一把尚未开刃的长刀,沉静无波的表面下暗藏着无双的锐意。
  “帅!”季月槐发自肺腑地鼓掌叫好:“三少爷好刀法!”
  时光流逝的很快,不知不觉,已是酉时。
  暮色如流火,绯红与绛紫的余晖晕染开,本就喝醉的季月槐几乎要看痴了,他揉揉眼睛,舍不得挪开视线。
  忽然,季月槐感觉自己的发带被轻轻地扯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回头。
  秦天纵定定地望向他的眼睛,黑曜石般的眸中映着灿烂的余晖。
  “好漂亮。”
  秦天纵的声音虽然低低的,但每个字都清晰可闻。
  漂亮?
  夕阳漂亮吗?还是说发带?
  季月槐抬眼,看着秦天纵头顶束发用的云纹镂金冠,真诚地夸了回去:“少庄主,你的发冠也很漂亮,金闪闪的,一看就很值钱。”
  秦天纵罕见地没接他话,只是沉默地继续盯着他。
  难道他说的不是发带漂亮吗?季月槐迟钝地反思道。那是什么漂亮?
  我么?
  念头甫一出现,季月槐的醉意就散了个干干净净,朦胧的视线也瞬间聚焦,怔怔地回望着他。
  秦天纵没有在看夕阳,秦天纵在很认真地看着他。
  很多年后,季月槐连竹叶青是什么滋味都记不清了,但却牢牢地记住了三少爷认真到让自己心颤的眼神,记得他鸦羽似的睫毛,记得他眼皮上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平日里是瞧不见的,只有垂眸凑近了时才看得到。
 
 
第15章
  季月槐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心跳得有些快,但是他已经分不清是因为酒醉还是别的。
  他想说点插科打诨的俏皮话,缓和这略显尴尬的气氛。
  嘴唇动了动,还未开口,肩膀却倏的一沉,差点坐不稳——秦天纵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
  耳边响起的呼吸声很均匀,温温热热的扑在他的耳垂处,马尾处散乱的发丝弄得季月槐痒痒的,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按理来说,季月槐现在应该尽情开怀大笑,然后连续半月拿不胜酒力这事儿来闹他。
  但季月槐笑不出来,只是呆呆地僵在原地。
  他的内心澎湃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汹涌情潮:无措,慌乱,欣喜,还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惴惴不安。
  但最显而易见的,是沉重的哀愁。
  此时此刻,二人的心脏离得很近,只隔层薄薄的衣衫,以几乎相同的频率跳动。
  下意识地想帮秦天纵顺顺背,但季月槐的指尖颤了颤,终究还是收了回去。
  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
  正逢梅雨时节,绵密的雨幕如烟似雾。光滑的石桌也被淋得湿漉漉的,倒映出昏沉的天色。
  雨水顺着领口滑进了他的背脊,冰凉的让人打了个寒战。
  没有结果的。
  他对自己说,装作没发生就好。
  但此时的季月槐不知道,世事无常,人生的变化风云诡谲,错过的不会再来。
  “轰隆……”
  沉闷的雷声乍响。
  回忆里下雨,现实也下了。
  小憩中的季月槐从回忆中惊醒。
  他发现自己已被连人带椅搬至屋檐下。田里,萝卜水灵灵的叶子被雨滴砸的一晃一晃的。
  早知就不浇水了。
  他遗憾地想。
  *
  家里的油罐已见底,炒出来的菜寡淡无味,季月槐便上城里打油,当然,秦天纵生怕他跑了,始终寸步不离地跟在身边。
  油坊生意很好,芝麻油的浓香飘散数里,邻里老少排队到了巷子口。
  正好,隔条街的瓦肆热闹非常,季月槐便想去那看看影戏,听听唱赚消磨时间。
  瓦肆,熙熙攘攘人声鼎沸,顶碗的飞刀的喷火的,干甚的都有,但最引人瞩目的却是名“乐师”。
  说是奏乐的也不太准确,因为唱歌的不是他,而是他手里的绿蟾蜍。
  他的面前放着横四纵三的破木盒,每格又趴了只大蟾蜍。
  乐师用细棒挨个敲它们的脑袋,蛙鸣声此起彼伏,但无聒噪嘈杂之感,反而如珍珠落玉盘,曲调浑然天成。
  这厢听完蟾蜍歌姬,那厢杂耍的又开始表演回身箭——顾名思义,就是会转弯绕圈的箭。
  杂耍人是个俏皮的虎牙小姑娘,她大方敞亮地向众人作揖:“各位看官,小女子献丑了,还请诸位多多捧场!”
  话毕,她灵活地倒立,轻松用脚拉至满弓,其箭头上应是涂了硫黄,在羽箭破空呼啸而出的瞬间,炽热的明焰爆裂开来。
  瞬息之间,一圈十六盏纸灯被齐刷刷点亮,颇为壮观。
  围观群众纷纷喝彩叫好,铜板噼里啪啦地往钱箱里掷。可季月槐却扭过身,死死地盯住远处的马店。
  方才小姑娘射箭时,火星子满场四溅,有那么一粒,恰巧落到了屋檐下的灯芯里。
  灯油未燃尽,纱灯复明,被照亮的不止是门扉上斑驳的朱漆,也照亮了正对其后的厢房。
  两个人的身影从窗户纸透出,像出静止的驴皮影。只是,上演的并非三勘蝴蝶梦,也不是相思奈何天,而是——
  血溅三宝袍。
  一把极细的长剑,贯穿男子的胸膛,涓流不息的血顺着剑锋滴落。
  古怪的是,握剑之人胆识了得,他不紧不慢地拔剑,甚至还慢条细理地在死人衣裳擦拭了番,像是不怕被人看见。
  擦完剑,那人一剑捅破窗户纸,剑风将纱灯又给吹熄了。
  季月槐心中一凛,他深吸口气,飞身追去。
  “去哪。”
  腰间猛然传来强劲的力道,秦天纵单手拦腰,将季月槐给牢牢禁锢住在半空。
  秦天纵剑眉紧蹙,唇角微微下压,透出刺骨的凛冽寒意。
  “你听我解释,我……”
  “你想走。”
  季月槐眼瞅着那人运起轻功从屋顶逃走,又急又气。想追,但怕挣扎的太激烈,秦天纵在大庭广众下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遂放弃抵抗。
  季月槐泄力般靠在秦天纵的臂弯,尽量平和语气,好脾气地询问:“秦司首,你能否赏脸陪我去趟马店?”
  “你想在那过夜?”
  “不是。”季月槐摇摇头:“有人死在那里了。”
  “什,什,什么?”
  掌柜的正噼啪拨着算盘,他颧骨上的瘤子吓得直抖索:“当真,哪间房,咋死的,啥时候的事儿?”
  推开稍房门的瞬间,掌柜的发出一声惨叫,绝望地瘫软在地:“完,完啦……以后谁还敢住这间……”
  镜台前,男人已断气,但血还未流尽,白色的束腿已被染成血红,双目也未阖上,空洞地直视着前方。
  秦天纵横刀拦下想进入房间的小二们,他单刀直入问掌柜的:“你这可有店簿子?”
  六神无主的掌柜的忙不迭点头,他从花盆底抽出本破破烂烂的本子,沾口水快速翻阅:“让咱瞧瞧……这间的客人……找到了找到了!”
  “这人姓石名亓,前天晨时才入住,乃榆林寨生人。”
  季月槐盯着被血溅三尺的老旧屏风,床头完好无损的包裹,心中暗暗思忖,这不像是劫财,怕是仇家寻上门来了。
  马店被围得水泄不通,大家也不看杂耍了,摊贩们也不叫卖了,纷纷凑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
  但忽然间,交头接耳声骤然降低,人群自动分开条小道。
  来人是名负剑女子,她步子不疾不徐,沉着稳重,素白的容长脸蛋上不施脂粉,气场并不如何张扬,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感。
  “万剑楼,万千霜。”她开口,声音清冷低哑:“奉命前来办案。”
  原来是万女侠本尊,真是人如其名。季月槐想。
  他本想围上面纱躲后面,却被万千霜身后的弟子认出,她捂嘴惊喜地小声道:“诀怀散人,是您吗?”
  万千霜愣了愣,也转向季月槐,随即郑重地躬身一礼:“前辈多次出手相救本门子弟,千霜未曾当面致谢,今日得见,实乃缘分。”
  全场的视线都落在季月槐的身上,他笑盈盈地摆手:“千霜姑娘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万千霜看向秦天纵,淡淡点头致意:“秦司首,久违。”
  她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诀怀散人的腰侧,又轻飘飘的滑走。
  季月槐的腰胯搭着只占有欲满满的大手——他这些天被秦天纵给贴习惯了,肩头腰侧背后脖颈,竟让他越来越习以为常。
  季月槐隐忍怒气,窝囊地轻轻拨开那只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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