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仆役们加快的脚步,也许是顾越凝重的表情,也许是院外一些隐隐的、不安的交谈。
像是一锅尚未沸腾的开水,已经有细碎的气泡往上冒。
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起初,洛斯年仍然不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直到顾越告诉他,这段时间可能会很忙。
过段时间,萧沉也可能会离开府上。
洛斯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然间抬起头。
顾越以为他舍不得,气哼哼道:“怎么,你还想跟着走?”
“没有!”洛斯年连忙摇头,温顺地窝进顾越怀里,“我有您就够了。”
顾越低笑:“摔傻了?变得这么会撒娇。”
洛斯年搂住他的脖子,不肯撒手。
顾越也发觉,这几天洛斯年对他相当依赖,已经到了黏人的程度。
他只当是那张ID卡的功劳,相当受用,亲了亲洛斯年的脸颊:“等萧沉一走,你就不准再想他,听见没?”
洛斯年看着他,语气很乖:“我只想你。”
顾越心花怒放。
他盯着洛斯年,怎么看也看不够,越是看就越庆幸当初自己不讲理,硬生生把人抢到手。
否则岂不是要错失一个宝贝?
他低笑出声,用力抱了抱洛斯年,在对方耳垂轻轻一咬:“真可惜,现在正是忙的时候,不然......”
顾越没说下去,但洛斯年已经满脸通红。
往常这个时候,洛斯年要么是回避,要么是抗拒。
今天却仅仅是害羞地眨了下眼睛,就抬起眼皮:“我等您。”
太可爱了。
顾越一个没忍住,还是亲了上去。
厮混一会儿,顾越手机都快被打爆了,这才不舍得松开手,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院子。
洛斯年没想到,这场危机会这么快消失。
起初他还有些惴惴不安,可是一直等伤好,也没人来找他。
顾妄书的话,萧沉的事,好像真的就这样被人遗忘了。
相反的是,顾家越来越忙碌,渐渐多了许多穿军装的人。
他偶然从门口往外看,还会看见一些黑漆漆的武器,但仅仅是一两秒,又很快被人用布包起来。
就连一无所知的洛斯年,也嗅出了空气里的紧张。
洛斯年也因此安心下来。
一个伶奴的事而已,能有多重要?没人会一直记着的。
洛斯年放松下来,开始在修剪院子里的花枝。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院子里的茉莉花开了,他打算编一束花环,送给顾越。
戴在头上好像有点傻,洛斯年想了想,将花环编得小了一点。
他编得很认真,很用心,手指被刺破了也没在意,将一朵朵娇小的花苞编进去。
日光下,鲜绿色的花环坠满洁白茉莉花,小巧精致,还有可以调整松紧的部分,相当漂亮。
洛斯年这才满意。
他扔掉其余的失败品,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顾越书房里去。
走到门口,就听见一个让他浑身僵硬的声音。
“阿越。”
是顾妄书!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很快就有一场硬仗要打,我不想你和萧沉之间还有嫌隙。”
顾越嗤笑:“我没什么嫌隙,只要他不介意就行。”
顾妄书却说:“不,我的意思是,你也放弃。”
洛斯年像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呆呆地听着屋内对话。
顾妄书说:“这个伶奴心思不正,不断在你和萧沉之间挑拨,留下也是个祸害,不如早点解决,免得以后节外生枝。”
“哥,你要是就想说这些,不如走吧。”
“我猜到你不愿意,所以,这里有一盘录像带,你自己看看吧。”
屋外咔哒一声,像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地。
两人同时变了脸色。
顾越径直冲到屋外,只见洛斯年正狼狈地跪坐在地上,拐杖滚得很远,他几乎是匍匐着去捡。
顾越心脏猛然一跳,连忙将人扶起来。
扶了两下,感到很强的阻力。
低下头,就看见洛斯年满含恐惧的双眼。
这眼神并不陌生,可以说,他们在一起的大半时间,洛斯年都是这样看着他的。
可不知为何,顾越此刻却格外无法忍受。
以至于脱口而出一句:“我不会放弃你,别怕。”
身后,顾妄书不赞同地开了口:“阿越......”
“行了别说了,”顾越急了,“没看见他摔了吗?本来最近受伤还没好,我就够心疼了,你又来给我添油加醋!”
顾妄书:“......”
顾妄书不可置信:“他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
顾越小心翼翼将人抱起来。
洛斯年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像只受了惊又落水的小猫,可怜极了。
偏偏顾妄书又在边上施压,让洛斯年头都不敢抬。
顾越实在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不耐烦道:“又不是他想这样的,是我看不惯萧沉,所以处处找茬,行了吧?别找年年的麻烦了。”
“......”
顾妄书哑然,居然在自己的亲弟弟身上尝到了无言以对的滋味。
顾越搂着洛斯年,又怕他抗拒自己,想了想,松开一点距离,低声道:“要是不想被我抱,我就帮你去捡拐杖,行不行?”
话音落下,脖子上那对手臂忽然间收紧。
顾越一愣。
紧接着,洛斯年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像是依赖极了他。
顾越心头发软,揉了揉他的头发:“别怕,我不会丢下你。”
然而,在顾越看不到的角度,洛斯年抬起头,露出隐含怒气的眼睛,直直射向顾妄书。
顾妄书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洛斯年脸上看到这么具有攻击性的表情,一时间愣了下。
洛斯年在顾越脖子后方,对着顾妄书,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骗子。”
顾妄书到嘴边的话忽然就停住了。
他这才想起,自己的确是威胁过洛斯年,要取消马球比赛。
现在比赛取消了,洛斯年达成了他的要求。
死亡威胁却没有停止。
确实不太厚道。
只可惜,这样的道德谴责在顾妄书心中,仅仅停留了半秒。
就连落在洛斯年身上的目光,都浅得不带任何内容。
顾妄书毫不在意地抬起头,看向顾越:“录像带在屋里,你自己看吧。”
“不就是去找了萧沉吗,有什么了不起?”顾越啧了一声,“找就找了,现在他是我的人不就行了?”
“我很好奇,”顾妄书低笑,“你究竟能有多宽宏大量。”
顾越懒得理他,把洛斯年打横抱起,抱进一旁的侧卧,让他好好休息。
转身就准备去把顾妄书赶走。
结果手腕就被洛斯年拽住了。
“别走......”
洛斯年此刻衣衫凌乱,头发披散在肩头,显得格外脆弱。
顾越犹豫了零秒,就坐在床边陪他了。
洛斯年松了口气。
他脑海里浮现出刚才顾妄书胸有成竹的表情,禁不住有点隐隐的不安。
可顾越将他抱得很紧,温热气息喷洒在耳边,让他很快放松下来。
再坚持一下。
萧沉很快就要走了。
等萧沉一走,就再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这么想着,洛斯年回抱住顾越。
第26章 逃跑了
他们度过了极为融洽的一夜。
近来, 他们融洽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像是心有灵犀,极为契合。
顾越心满意足。
第二天,顾越走进书房, 看见桌上那盘黑色录影带, 只是嗤笑一声,就扔进杂物箱里。
他知道, 洛斯年见过萧沉。
那又怎么样?
萧沉再也不会有机会得到洛斯年了, 从决定取消马球赛那天起, 他就是这场斗争的最终胜利者。
——战场并非是顾家,而是洛斯年的心。
他赢了。
至于途中有一些曲折,根本不算什么。
只要洛斯年喜欢他,和他心意相通, 那就够了。
很快,到了萧沉要离开的那天。
他们三人聚在一起, 小酌了一番。
尽管这段时间闹出一些不愉快,但他们仍是密不可分的盟友。
萧沉更是笑容满面,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精神饱满地和两人推杯换盏。
顾越起先还有些看笑话的意思,但酒喝到最后,他也有些佩服。
如果换成是他,处在萧沉的位置上, 还真没有这么淡定,萧沉明明也就比他大了一岁, 处理方式却很成熟,之前两人都快撕破脸了,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到最后, 萧沉甚至举杯,对着顾越微笑:“祝你们过得开心。”
顾越一愣,跟着笑得也真切许多:“多谢。”
萧沉对着他遥遥举起酒杯,仰头喝下。
顾越真心实意道:“萧哥,我必须跟你道歉,这段时间我确实太过肆意妄为了,是我对不住你。”
萧沉也没料到他会道歉,稍稍僵了半秒。
但那一瞬间的不自然实在太短,以至于在场的两人都没发现。
很快,萧沉摇摇头,温声说:“不必多说,再喝一杯吧。”
隔着满桌酒菜,两人相视一笑,恩仇尽泯。
至少,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酒过三巡,顾妄书摇头:“你们喝得太多了。”
“小事,”萧沉看向他,“以后咱们合作的地方还有很多,我不至于这点诚意都没有。”
顾妄书和他对视一会儿,移开视线。
顾越哈哈大笑:“萧哥大气!”
一场送别宴喝到很晚,几人散去,准备各自回去。
顾越和他们反方向,顾妄书和萧沉的房间倒是在同一个方向,两人肩并肩走了一会儿,萧沉忽然停住:“你先走吧。”
顾妄书转头看他。
萧沉眼里有明显的醉意,但乍一看并不明显,说话还是逻辑清晰:“有东西落在宴会厅了,我回去拿。”
“我叫人帮你拿。”
“不用。”
萧沉已经转过头,摆摆手:“我自己去。”
他连走路都还是直线。
顾妄书皱起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反方向的、顾越的院子。
思索片刻,他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萧沉往前走,神智已经在半空中飘忽。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股突如其来的冲动是什么意思,但等回过神,他已经站在顾越的院子外面了。
萧沉有些诧异,低头看了看自己染泥的鞋尖,又看了看顾越的院门,不能理解地摇摇头,转身想走。
院里却传来一阵低笑。
那声音异常熟悉,将他钉在原地。
萧沉被引诱着,穿过半掩的院门,看向里面。
“你喝了好多酒啊,”洛斯年抵着顾越的胸口往后躲,声音却是带笑的,“好臭,不要来亲我。”
“好啊,现在说实话了吧?”顾越大怒,“原来这段时间都是骗我?”
说着将洛斯年一把抱在怀里,惩罚地去咬他锁骨。
洛斯年大笑起来,明明是在躲,双手却顺势去搂顾越的脖子,像是很享受这一刻的亲密互动。
像是察觉到什么,他看向半掩的院门。
萧沉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往旁边挪了半步,没有让他看见自己。
于是,院里的声音继续下去。
“早上都想放过你了,”顾越哼笑一声,“现在可是你自找的。”
紧接着,洛斯年发出一声惊呼。
萧沉侧过身,看见洛斯年被顾越打横抱起,满口求饶,脸上却截然相反,是满满的信任与依赖。
那双手依旧牢牢地搂在顾越的脖子上。
萧沉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直到有人过来找他,给他撑伞,他有些恍惚地抬起头。
下雨了。
随从在旁边喋喋不休,萧沉听得心烦,随口说了句喝多了,搪塞过去,脑海里却禁不住浮现洛斯年的脸。
那张漂亮的、可怜的、总是被泪水浸透的脸。
居然也会笑得这么甜吗?
萧沉忽然间想起,好像是有过的。
是为什么来着?
好像是……最初的最初,他还没有将洛斯年送走的时候。
后来两人再次见面,洛斯年就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萧沉偏头想了想,觉得这个说法不合适。
确切地说,从此以后,洛斯年满眼都是顾越,一次都没有主动看过他。
那夜之后,恐怕见了面也只有恨了。
该走了。
萧沉脑子里有一个冷酷的声音响起。
看下去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不过是个低贱伶奴,以后想要多少都可以。
萧沉觉得这话很对。
可是双脚却像被胶水黏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只能站在这里,像阴沟里的老鼠,偷窥其他人的幸福。
恍然间,他想起刚才在席间,顾越对他道歉,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
对不起?
如果真的对不起,不如把洛斯年还回来。
赢了以后再对落败者道歉,只是单纯的羞辱而已。
可能是酒精的缘故,许多平时根本不会有的想法,乱七八糟地跑出来。
萧沉头疼得厉害,止不住地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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