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想象中不同,萧沉脸上没有愤怒。
相反,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像捉弄猎物一样的、嘲弄的笑。
电光火石间,洛斯年意识到什么,血液一点一点地凉了下来。
——“两个选择……第二,换你来陪我。”
为什么会有如此暧昧的、诡异的选项?
他心跳加快,挣扎着,试图往后退。
萧沉的声音如同恶鬼,不带情感地响起。
“关门。”
洛斯年眼睁睁看着大门关上,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止不住地掉。
极度的惊恐下,他的嗓音也抖得不像样。
“不行,不行的……萧先生,我们不能这样……求您、求您不要……”
萧沉用鞋尖勾起他的下巴,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你比我想得有本事,居然说动顾越,让他取消比赛。”
“只不过......我可从来没说过,要遵守游戏规则。”
说到这里,萧沉稍稍弯腰,低笑一声:“没办法赢得奖品,我只好亲自来抢了。”
洛斯年被强行拽进了房间。
顾越虽然粗鲁,但从不会真正伤害他,他几乎忘了疼痛的滋味。
可这天晚上,他久违地感到了痛楚。
这疼痛似乎从心里流出来的,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洛斯年曾以为自己习惯了疼痛。
但根本就不是。
原来伤口好了再重新撕开,会有那么疼。
昏沉之际,洛斯年哭得停不下来,清楚地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他努力构建的秩序将会崩塌,深深渴望的梦想将会破碎。
萧沉像一团漩涡,将他卷入深海,完完全全地撕碎了他。
一切都失控了。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他哭到脱力之际,萧沉捏住他的下巴,转过一个角度,从身后将他抱住。
而后低声说:“笑一个,年年,这样镜头才会漂亮啊。”
不远处的桌上,赫然放着一台录像机。
洛斯年眼前一黑,一口气没喘上来,在极致的疼痛中昏死过去。
第24章 ID卡
洛斯年恨不得真的死掉,可他依然睁开了双眼。
胸口还在起伏,血液还在流动。
只是浑身上下都疼痛难忍。
天还没黑,萧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他在床上独自躺了一会儿,强撑着爬起来,把凌乱的衣服裹回身上,又扯了件外套披上。
其实遮不住,无论是衣服上的褶皱,还是他身上的痕迹。
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管了。
流英还在外面昏着,只剩最后一口气,奴役们正要将他送回伶奴院。
洛斯年握住了流英的手。
那只手没什么力气,凉得像是马上就要死了。
真奇怪,到了这个时候,他没觉得伤心或是痛苦,反而出奇的冷静。
他凑到流英耳边说:“尽量活着吧,别死得那么早。”
流英当然听不见,嘴唇都在刚才的酷刑中脱皮渗血,洛斯年看着他凄惨的样子,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其实猜到了。
流英这样的性格,一定会吃大亏、受折磨。
那些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灵魂总是这样,自由、热烈、无所畏惧。
在这里是行不通的。
所以洛斯年劝他,要认命。
直到他亲自品尝了命运的滋味。
那么屈辱、卑微、挫败。
而在今天,洛斯年清清楚楚看见了这条路的尽头——他会死。
没有哪个主人会容忍伶奴背叛,哪怕是受到胁迫。
无论顾越有多喜欢他,一旦知道了今天的事,他死无葬身之地。
在死之前,他要做最后一件事。
洛斯年伸手,手背一下一下地抹掉流英脸上的血迹。
“我送你出去,好不好?”
流英似有所觉,不安地皱了皱眉。
洛斯年不再犹豫,直起身,对着众人说:“先去找医生。”
仆役翻了个白眼,慢悠悠地拖长了声音:“萧先生可不是这样说的,我们当然是听……”
话音没说完,就被扇了一耳光,震惊不已地捂住脸。
洛斯年拔高嗓音:“萧先生喜欢我,这点小事,难道我还做不了主?”
“……”
尽管刚才洛斯年姿态卑微,但萧沉的确对他不太一样。
几人嘴里嘀咕“伶奴而已”,声音却越来越低。
洛斯年眼睛挨个扫过众人,直到所有目光退却,没人敢和他对视。
“你们长什么样,我都记住了。如果今天流英有什么闪失,我拿萧先生没办法,只能来找你们麻烦。”
“今天院子里的事如果传出去,也是一样。”
“你们自己考虑吧。”
这还真是小鬼难缠。
几人面面相觑,脸上都不好看,但明显流露出一点畏惧。
洛斯年目送他们抬着流英向医馆的方向去,这才离开。
回到顾越的院子,他并不在。
洛斯年第一时间冲进淋浴间,把自己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洗干净。
水流哗啦啦地响,全身镜起了雾,洛斯年拎起花洒,冲掉了上面的白雾。
镜子清晰照出他身上的痕迹。
只要顾越和他上床,就一定会看见。
浴室的窗被风吹开一角,外面的雨还在下。
从二楼往下看,一棵香樟树离得很近,新抽的嫩芽贴在窗边。
树下,一把撑开的伞被吹得到处跑,最后倒翻过来,盛满肮脏的雨水和落叶,深深陷入污泥之中。
洛斯年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那张脸没有半点表情。
晚上,顾越回屋,心情愉悦:“想我了没?”
结果一推门,就见洛斯年裹了一身的绷带,顿时变了脸色:“你这是怎么了?!”
洛斯年眼泪汪汪:“从二楼摔下去了。”
顾越一把丢了手里的东西:“怎么摔的?到底怎么回事?”
“院子里有树,枝叶太长,我想去修一下,一个不小心就……”
顾越气得不行:“什么破树,要你去修?”
他越想越气,叉腰在屋里走了两圈,又把管家叫进来,让他赶紧把那棵树给砍了。
发了一通火,扭头一看,洛斯年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是吓坏了。
两人视线交汇,洛斯年一哆嗦,小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
顾越再大的气也消了,坐到床头:“摔得疼不疼?我看看。”
“别……”
刷的一下,被子已经掀开了。
洛斯年睫毛颤了颤,竭尽全力,才忍住没去扯被子。
顾越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摔成这样?”
洛斯年无声攥紧了衣角,声音绷得发紧:“摔的时候掉进树冠里了,有点擦伤。”
“有点?”顾越声音又高了,“你这都快成粽子了!”
洛斯年抿了抿唇:“只要不乱动,应该很快就好了。”
顾越看了他一会儿,也就三四秒,洛斯年手心便渗出热汗,不自然地避开他的视线。
终于,顾越开口。
却是出乎意料的温柔:“疼不疼?”
“……”洛斯年莫名有些烦躁,没有回应。
顾越挤到床上,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脚,其实没多重,就见洛斯年脸上明显的痛色。
顾越皱了皱眉,低头一看,洛斯年左脚上居然还绑了夹板。
“这么严重?”顾越又懊恼又心疼,“刚才怎么不说?”
洛斯年抓着他的手臂,明明疼得厉害,却努力微笑:“只是崴了一下。”
顾越叹了口气。
洛斯年见他不说话,只觉口中发干,暗暗祈祷对方可以回自己房间。
要是晚上睡在一起,他真的害怕露出破绽。
正在心绪不定,一张薄薄的卡片递到眼前。
灯光下,卡片上俨然是他的照片。
洛斯年一愣:“这是……”
“你的身份ID卡,”顾越撑着脑袋,侧卧在他旁边,“真没想到,给伶奴办这个,还挺麻烦,到今天下午才能拿到。”
洛斯年怔怔地接过那张卡片:“所以你今天下午出去,是为了这个?”
顾越咧嘴笑笑:“顺手而已。”
话没说完,面前人就一把扑进怀里。
顾越被他结结实实地抱住,暗爽得嘴角都咧到耳根,嘴上还要轻描淡写:“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小事一桩。”
按照流程,这时候洛斯年应该脸红红地仰起头,亲他,抱他,然后夸他真好。
可是洛斯年的反应出乎意料,埋着头,身体细细地抖。
胸口一阵湿意。
他哭得很厉害。
顾越声音软下来:“感动成这样?”
洛斯年终于抬头,双眼哭得通红。
“二少爷,你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的反应有些过于激动了,顾越隐隐感到一丝异样,但也没有多想,只是失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好歹学着拿乔啊,这么容易就感动,真的会被我连皮带骨地吃掉的。”
这话说得吓人,说完他有些后悔。
果然洛斯年哭得更厉害了,又因为忍着哭声,整个身体都在抽。
“我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顾越连忙去拍他的后背,“好了好了,不哭了……”
话没说完,就被洛斯年揪住衣襟。
“吃掉我吧。”
顾越:“……”
洛斯年眼角泛红,泪水浸泡下,整个人透着一股难言的易碎感。
顾越呼吸发沉。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
“你受伤了。”
洛斯年摇摇头,双眼含泪,仰头失神地望着他:“我想要你……你把我吃掉好不好,什么都不要留下……”
顾越闭了闭眼,齿缝挤出一声怒骂:“受了伤还这么勾引我,想变成瘸子吗?”
“我……”
“行了,你睡吧。”说着,顾越起身就走。
像是害怕自己会后悔,他走得很快。
洛斯年看着他的背影,视野被更多泪水模糊了。
很多次他都以为,他已经很清楚疼是什么感觉,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什么叫心如刀绞。
有那么几秒,他动摇了,想要告诉顾越今天发生的一切。
可他说不出口,也不敢去赌。
事情就这样朝着不可挽回地方向发展,他成了罪无可恕的欺骗者,再也无法面对顾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不配得到幸福,就不该有所奢望?
就因为他有了这些期待,所以上天要这样惩罚他,让他痛彻心扉,然后牢牢地记住这个血律。
——他不配。
忍受了一整天的屈辱、折磨、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洛斯年捂着胸口,哭得喘不过气,不得不弓下身缓解痛楚。
够了。
他对自己说。
够了,别哭了,做点什么吧。
可是做什么呢?
他不知道。
好像除了哭,他什么都不会。
第25章 录像带
并不是这样。
第二天,洛斯年顶着红肿的双眼起床,站到镜子前,用凉水一次又一次地冲脸。
镜子里的自己非常狼狈,眼睛肿着,脸上有伤,还有水一直往下滴。
他看着镜子,一字一句地告诉自己,他并不是只会哭。
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来,哪怕下一刻天就会塌下来。
他会活着。
无论用什么办法。
门外,顾越喊他:“还没好吗?”
洛斯年回过神,关上水龙头,出了门。
顾越给他找了医生,洛斯年低着头,任对方给自己包扎。
医生对他身上的暧昧痕迹熟视无睹,一边干活,一边外放手机。
浮夸的电子音瞬间填满整个房间。
【一觉醒来天塌了!】
【就在昨天,45岁的伯文王子突发心脏病,原本以为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谁知道经过一夜抢救后,居然宣布猝死!】
【国王陛下悲痛欲绝,但不得不面对更严重的问题——他必须选择新的接班人。】
【更狗血的是,伯文王子才刚死,就冒出来好几个国王私生子!】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那我也不管了——皇储之位将会花落谁家?本频将为你持续追踪报道!】
电子音太有活力,洛斯年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问:“这是真的吗?”
医生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不过跟我们也没关系,谁做皇储,不都是像现在这么活?”
说得也是。
洛斯年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可是,这天他哪怕是待在屋里,也明显感觉到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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