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想着事情的时候,就很容易困。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我一直是个觉浅的人,一有动静就醒了。但那天我睡得格外沉,尽管半夜还是会有机车党在窗外轰鸣;尽管早晨舍友的大炮铃声响了,我都没有太大的感觉。
直到我舍友都开始捏我鼻子,才把我叫醒,那天晚上的睡眠质量,当真极佳。
后来再一次碰见她,也是在那个之前堆满行李廊道,不过这次是换她帮了我。
话说回来,我喜欢摄影很重要的原因,是它背后的本质。一个取景器只能有我一只眼睛;一个快门只能有我一只手指,这是让我感到生活透气的爱好。
我倚在楼梯上正在往我的相机里更换SD卡,我有个习惯,到了一个新地方,我会换一张空白的卡。
相机其实挺沉的,我单手没稳住,一张卡就滑了出去,从二楼落下。我急忙向下探去,看见了仰头向上的她。她笑了笑,单手拿着我那张掉下的卡,朝我晃了晃对我轻声的说了句话,嘴巴一张一合的,声音太轻,我没听清,我小时候生过病,右耳没左耳好使。
看口型大概是早上好。“早上好”。她笑起来很好看,我好想说姐姐你好美,但我没有。其实后来想来,这段故事的开展实在是很奇怪。我也是说了谢谢,亦如那天她对我说的一样。
她用那张卡把我引了过去,像是拍花子拐卖小孩用的那种手段。以我的角度是俯视她的,我们之间就差了一阶梯的距离。
本来应该伸手就可以拿住卡,但她偏生将拿卡的手背到身后去了,掏出了另一只手问:“加个联系方式么,y老师?”她笑吟吟地打开了微信的二维码。我确实是姓y,我估计是在宿舍名单上看到了我的名字和姓氏的拼音,但老师这个称呼估计是调侃我那天当了回锁匠师傅去“指导”她吧。
我瞟了一眼右手边挂在墙上的宿舍名单,凭着我的记忆找到了她的房号。
“ z”是她的姓氏,我在脑海中摸拟念了一下她名字的拼音,“ z和t”组合起来,应该是个好听的名字。
自从我点了申请的绿色铵钮时,我们的故事正式开始拉开帷幕。
“那么请多指教,Z小姐。”我回以微笑,并不是寻常的礼貌,我真的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包括给我的称呼。
同样,我也这样的方式称呼她。我从小就不大喜欢和人过分接触,但看她伸出的手,我还是予以回握。Z小姐手心暖暖的,很舒服的触感,一看就是有好好保护的。
但我轻握一下就松开了,我知道我手凉。
其实这会儿,我们也还是正常的点头之交。
但Z小姐不止帮了我一次。
第3章 怪味豆(大修)
七月的风很舒服,老宿舍的阳台最适合吹风。当初发明阳台的人一定是个天才,才会把室内的半斗空间推出外,既向山又向海。
我和我的那法国宿友去阳台吹风时都会约定俗成的拉上彼此,因为我们都觉得一个人站在外头有点像傻子,而两个人,就可以合理的在外头从燥热的家常里短聊到刺骨的俄罗斯文学。
法国人的口音像润滑油,似乎在巴黎的街头上跳着华尔兹。听的人也囫囵,不过她很贴心,会特意放慢语速,使我听着不怎么吃力,是很愉快的经历。所以我们一往外头一站,基本就是以小时为单位起步。
宿舍的阳台和别的房间的阳台是并排排的,很近,如果拍电影选址在这里,是里头的特工可以易如反掌随乱爬的程度。但很少会有人会跑到阳台上跟我们一样。
有时我们也会碰上隔壁阳台的人,偶尔会有那么一两个女生出来打电话。这时,我们便会自觉降低音量。
不过她们大多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Z小姐也是,不过只有我看见她了,在邻近阳台的窗框里。
见到Z小姐时,我和宿友吹风时间已经到了尾声,宿友已经先一步进去了。只剩我还半趴在栏杆上轻轻呼气进气,抬头间突然看到了Z小姐。应该是出来打电话,她边走边在原地转了个圈,结果回眸不小心瞟到了我。
Z小姐先是顿了一下,许是没料到阳台上有人,后是笑了,清晰地在我眼前绽开。
我条件反射地也笑了下,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笑出表情
她继续通着电话,我也学着她转了个圈,她歪头看我,我又转了一圈,她笑的更明显了,只是因为通着电话没发出声音而已。
她嘴巴张开了,一开一合,但是还是没有声音。
两个字,我勉强看懂了是什么意思,她在叫我伸手。我面向她抬起了我的右手,她把电话一挂,手做出了扶上的姿势。
“你会跳舞么,y老师?”
我会的,Z小姐。
Z小姐说,那我们跳支舞吧,y老师。
我把手抬起,她也如同正常双人舞蹈转了一圈,尽管我们之间隔了不远的距离。
栏杆像舞池边界,我们隔着风,隔着晾衣绳和学生宿舍的琐碎日常,隔着太多太多,但她那一转身的姿态实在太标准,仿佛真有一段旋律在我们之间流淌。
我跟着比了个姿势,算是顺着节拍接上了她的邀请。
我们默契地一前一后踏了半步。
随后我就把手放下了,我说,等有机会面对面的话,我们再跳舞吧,Z小姐。
只在一块空地上,光亮处,双脚踩准同一个节拍。
她轻轻点了点头,接受了我的提议。空气中依然是温暖的七月风,阳台的围栏依旧存在着我们之间的微妙距离。
她突然曲身略微冲着栏杆弯下腰,伸手扶住了我这边的栏杆,目光越过,看向我,嘴角的笑容依旧清浅:“晚安,y老师,祝你好梦。”
阳台对面那扇窗慢慢关上了,Z小姐的身影在玻璃里摇曳了一下,就彻底隐没进了屋里。
今天夜色很好,祝你好梦,也祝你好心情。
又是七月某天晚上,我没有去吹风,而是被宿友带出去看棒球赛,球赛结束跟她分别后又一个又去市场逛了好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看球分泌的多巴胺和酒精催的人疯狂,毕竟那场轰了俩发本叠打。
往回走,都已经十点半了,到了宿舍就已经十一点多了。很好,进不去了,只能靠另辟蹊径的手段。
翻墙。
下山容易上山难,翻墙不是。我晚上没吃饭,光灌了一肚子脾酒,完全低估了年轻代谢旺盛给我身体带来的能量消耗,一阵天旋地转中,扑街的我和野草融为一体。
“草”
很应景了。
我也只敢小骂一声,因为已经挺晚了,扰民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我想动动身子,但身子在跟我抗议,摔下来痛的要死,幸好下面是草,要是水泥石头地,我说不定已经交代在这里了。
和夜空面对面,天空很干净,可见度很高,能见着不少星星。如果我不是这种处境,躺在这边动不了身子,我可能会夸今夜真是好良辰。
昏昏欲睡之间,我摸了摸裤兜,抱着一丝希望把手机掏出来,刚想发消息给我宿友,突然就想起来我宿友今晚不回来。
我又暗骂了一声,早知如此,我也不回来了,我刷了下手机,看到新加上的Z小姐,想都没想就发了条语音过去,我实在是没力气打字。
“在吗?”
希望她没睡,要不然我不知道我还要躺多久,主要有点饿过头了,没力气,肚子痛痛的。
“咋了?”
她回的很快,我刚发出去就回了,又是个不睡觉的夜猫子。
“姐姐救我,我在门外草地。”
刚发完这有气无力的求救语音,我就看到上面探出了个脑袋。她把手机伸了出来,然后闪光灯亮起,我知道她在给我丑照,于是努力伸起手,朝着她的方向竖了个中指。
闪光灯灭了,我也闭上了眼睛。
“你还不起来?”唤声从头顶落下,声音在我四周传播了很久。
我们两人同时沉默,只有柔和的风吹着。
“嗨,同学。”
我睁开了眼,她面容出现在我的视野内,还伸手往我面前晃了一晃,像试探人活人有没有气息,还有没有意识。我早就知道她来了,嗅觉总是早于视觉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躺得心安理得。
“这次不叫老师了?认识一下,我叫余翎。”我朝Z小姐伸出了手,是握手,也是援手。
“周汀。”她拉着我的手晃了晃,学作握手的模样,但并没有拉我起来。
说来好笑,我之前连她的名字是什么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送她姓Z,名字叫t。
怪不得说这个年纪的人用不上打扮,无需任何修饰,单一个人的本身就是在那卑劣的日子里忽然而至的天明。
“这是怎么了?”她半蹲着打量着我的糗态。
“如你所见,起不来。”我躺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身在的血液开始回流了。
只见对面的Z小姐有些欲言又止。
“虚了?”Z小姐还是开口了。
“靠,我这是低血糖。”我低微地骂了一句。
Z小姐终于拉着我坐起了身。我一转头,结果发现另一头自己的眼镜又劈了个叉,又大声地痛骂了一句今天的运气真背。坐起了身,还是头晕,低血糖不太好受,刚才在天上和我面对面的星星,这下子好像在我的面前绕着转。
面前出现了一个花哨的盒子,还正好是一个五芒星的封面。
“吃一个?我只有这个了,你别拿绿色的。”
“为什么?”我停下了伸出的手,我本来真的打算去拿那一颗绿色的,因为看起来很像我喜欢吃的青苹果。
“因为这是怪味豆。”那温和的声音又接着一句,“绿色会有鼻屎味的。”
欲言又止的样子转移到了我身上,面上有些崩不住,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会人的身上会带这种零食,而且用这种很平静的语气说岀来。
我嘴角抽了抽,心里默默地修正了她的标签。
果然漂亮的事物都惯会骗人。
“那红色?”我问她,试图找一种正常的出来。
“可能会有袜子味的。” Z小姐开始思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我低头盯着手里的糖,她则完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听上去比鼻屎味靠谱点,比起鼻屎味来说,我更不想死。我捡了一颗红色的扔进嘴巴里,意料之外的味道———是石榴,一种接近对面Z小姐身上的气味,那个我在第一夜就从她身上的味道。
一颗怪味豆,天真又危险,讨喜又让人不知所措。
她把我拽着慢慢走向宿舍楼的方向,夜风带着一股说不清的草腥味,还有点潮气,像是远处海水也经历了一个奇妙的夜晚,心情的好坏程度又退又涨,像我一样。
我靠着她的肩走,才发现她比我瘦,骨架也不算宽,可走路的时候很稳,好像可以载着一整夜的夜空不歪一下。
命运里有些人,是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登场的。
往后的日子里,每逢七月,我总能想起三个词语形容这个月份。
“怪味豆” “夜空” “石榴”
七月的夜晚凉薄而漫长,我不清楚未来还会不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带着怪味豆的荒诞、夜空的静谧、石榴的气息,让我记住一个月,一个夜晚,一段心事和一只舞。
晚安,Z小姐。
第4章 狼狈为奸
与Z小姐真正的开始相熟相知,是在我们认识的第一个月的第二十日。
海边的礁石滩在退潮后是最滑的。我与Z小姐并不是同组的成员,但凑巧的是这次的项目我们相遇了同一个地方。脚下是退潮后露出的湿滑礁石,表面泛着青绿色的光泽,是被阳光照的。
Z小姐在阳光下极为明媚,比礁石亮多了,我甚至看的有些呆,脑子没反应过来时我的手就已经举着相机为她拍下了一张照片。
这是我这张新卡中第一张人像,好看到爆炸,我的照片集马上要改名叫“Z”了。
像是未知数明明神龙不见其尾,但却在一组方程中活生生的实体化。他们彻底融为一体,真他妈迷人。拍完她我要收手不干了,就像Z是最后一个字母一样,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当我最后的25号底片。
Z小姐是我方程式化的生活的未知数Z。
在那个瞬间,我无比想解开她。是一种非常强烈的欲望,取景框框不住她的影子,飞奔而出的影像看的我颅内高潮。
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跑走了。
项目进行的时间很久,久到海鸥开始盘旋在海岸线嘎嘎叫了,海岸线和天空进入了一天当中的黄金时间。我很纳闷中午过后就再没见过Z小姐了,我四处张望的时候看到了和她同组的成员。他们看见我,向我挥手示意我过去。
“ 余翎,你和周汀关系还不错吧”跟我搭话的这个组员也是个国人,其他几个同组的外国人就已经走了。
“怎么了?”日常遇见打招呼想必他们有看在眼里,对此的联系,我有点小开心。
“你跟周汀说一声,我们就先走了哈。余翎,周汀她也太大小姐脾气了。”他的语气算不得正经。
他搓搓手,像只猥琐的苍蝇,而后又道:“本来约她跟我去外头玩,认识认识,我还挺喜欢她的,只是交个朋友而已,结果这大小姐她理都不理我,还甩脸色给我看啊哈哈哈哈哈……”
我呆了一秒,我忽然意识到这么久没有见到Z小姐是有点不对劲。
“人在哪里?”他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实在相当让我讨厌,虽然面上不显,但是我也不太愿意跟他费什么话。有点烦,我也想甩脸色给他,但人不能跟苍蝇生气,要不然会显得自降一等像坨粑粑。
天已经暗了,我得赶紧去捞我们的Z小姐。
做人要有良心,她也“捞”过我。
“我哪知道喽,大小姐一个人去哪里了,把我们甩下了,大小姐连联系方式都不愿意给我呢。”他所谓的摆摆手,丑人多作怪。
“不知道就闭嘴。”我没再跟他多说,拨腿就走了。气得我耳膜砰砰的,我也不知道我在生气什么,可能是那男的长得太丑了。
我转身往北岸走去了,冷风从有些灰蒙的海面上卷来,夹杂着咸腥的湿气,顺风刮的脸很疼。快涨潮了,远处的海浪开始拍打嶙峋的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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