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是血渍的手指摸着解开系带,撑起身,猛地一把拔出刺透瞿衍之掌心的尖锐玻璃,扬起手臂,再次朝着副驾里虚弱的沈桥命脉刺去!
“砰——!”
瞿衍之将人护在怀里,一脚横穿副驾,将闻亦逍踹了出去。
‘哐啷’一声,闻亦逍撞裂早已摇摇欲坠的残破车门,随着一堆破铜废铁跌落在了车的另一边。
瞿衍之解开安全带,小心将满身血渍的沈桥抱出副驾。
“没事了。”他沉眸,轻轻擦去沈桥脸上的脏污血渍,“我带你回去......”
沈桥看着他掌心鲜血淋漓的窟窿,眼眶酸涩热得发胀,他问,“为个替身,也值得做到这个地步吗?”
瞿衍之抬手细致地帮他擦去眼泪,声音轻缓温柔,“你不是。”
呜啦呜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保镖跟警官跳下车,接连指挥着跑过来。
沈桥吸了吸鼻子,无尽昏沉疲倦反扑上来,迷迷糊糊几欲睡去。
意识朦胧里,他依稀听到谁急促叫喊了一声,“闻亦逍!别跳!”
山道夜风很大,警笛不断急转鸣响。
闻亦逍带着一身狼狈血渍,站在崖顶,一跃而下。
......
第62章
藏在沈桥胸腔里的心脏虚跳了下, 一股凉意从背后缓缓散开,他呼吸停窒一瞬,缓缓闭上了眼睛。
闻亦逍最终还是从断崖上跳了下去。
可是, 那又怎样呢。
迟了就是迟了, 无论怎样都无法挽回了......
回到淮市, 沈桥休养了两天,经过医生检查治疗很快缓过来。
醒来时候跟之前一样,宿小杰陪在他旁边,小心翼翼喂了些水后, 告诉他闻亦逍掉下悬崖后摔伤严重,被警察带走了,在公安医院里治疗。听说已经醒了, 闻家的人从隔壁省赶了过来, 正在找人交涉。
陆枫跟严辛也来看望他,提着果篮,放在窗前。
故作轻松跟他打趣,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至于瞿衍之, 从沈桥醒来就没再看到过他。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对他保持缄默, 沈桥低眉喝了口水, 也没开口去问。
直到所有人走完, 病房里恢复落针可闻的寂静。
空荡荡的, 安静的有些吓人。
宿小杰送完人回来,看到沈桥孤寂的侧影,嘴唇张了张,却又生硬合上。
他握着门把推门进屋,笑道, “陆枫哥说过两天我的合同就能重新签,这次真成你的专属助理了。”
沈桥笑了笑,“恭喜。”
“恭喜我,还是恭喜你啊?”
宿小杰故作轻松找话逗他,“不过也说没错,同喜同喜。”
胡拉乱扯的尬聊结束,俩人都陷入漫长凝重的沉默。
最后,宿小杰轻声开口道:“瞿家老宅来人了......瞿总,被他们隔离在楼上重症监护室。”
“哦......”
沈桥心底虽然早已经有了预感,心底却还是像被针狠狠刺了下般,骤疼。
他维持着平稳声线,问:“是不是很严重?”
宿小杰沉默片刻,道:“还好,但毕竟是瞿家那种地方里出来的,一点小伤都惊天动地。瞿家老爷子不放心,所以让按最严重的情况监护治疗。不用太担心。”
“那就好。”
沈桥勉强牵了牵唇角,“帮我买份餐吧。”
“饿了?”
宿小杰惊道:“哎呀!光顾着招呼陆枫哥他们了,等下哈,我这就出去买!”
宿小杰风风火火离开病房后。
沈桥脸上的浅淡笑意逐渐消散,低头看着自己手掌,苍白指尖蜷了蜷,只觉得心底一阵锥心刺疼。
怎么会不用担心呢?
那可是被玻璃刀整个儿刺穿,出血,感染,神经损伤,肌腱损伤甚至骨折......
那血淋淋的画面似乎还近在眼前,他不敢去想瞿衍之该有多疼。
要清洗,要消毒。
甚至还要用镊子将模糊血肉间的细碎玻璃渣一粒粒找到夹出来......
他那样的天之骄子,可能连破皮都没有过,却因为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沈桥垂下眼睫,心脏一阵阵刺痛难忍。
病房外有人提着果篮交谈着轻声走过。
沈桥睫毛颤了颤,想起宿小杰轻缓沉重的话音......
瞿衍之被隔离起来了,就在楼上,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去看望他。
家族继承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右手,瞿老爷子生气震怒是肯定的。
可是......
沈桥知道现在不是去找瞿衍之的时候,可此时此刻,心底翻涌的无数思绪,最终都酿化成了想要立刻见到那个人的汹涌愿望。
他想去看一眼,哪怕是站在病房窗外看一眼。
至少能让他心安。
沈桥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可醒来后不知道怎么回事,胸腔里心脏躁动得厉害。
当念想达到巅峰,便再也克制不住的想要任性一回。被拦住也好,被唾骂也罢,他只是想见到瞿衍之,想亲眼确认下他的伤是否能彻底痊愈而已......
思及至深,掀被下床。
沈桥仿佛被一股强烈情绪推着,打开病房门,朝楼上走去。
担心碰到人,他没有去乘电梯。
而是像之前半夜去公司找瞿衍之一样,推开消防通道门,一阶一阶的爬着楼梯。
他想,就当给自己一个后悔的机会。
让躁动的心脏有时间平静一下。如果到了楼上还是很想见瞿衍之的话,再去敲开他病房的门。
可是,医院楼层太矮,楼梯太少。
他很快就爬到了顶楼VIP层。
沈桥站在狭长楼道里静站半晌,背后明亮窗子将他消瘦影子映在地上拖得好长好长。
他突然意识到,他想见瞿衍之,却不知道瞿衍之想不想见他......
如果他的手伤太严重,如果那一挡只是心急下的条件反射,如果情绪退散后,他后悔了为个替身冒牌货毁掉一只手......
沈桥站在那里,就连呼吸就缓缓窒了一窒。
从瞿衍之家里连夜搬走那晚,已经自取其辱一次了。现在,还要去吗?
他没有自信,也没有强大的心态,可以撑着站在瞿衍之面前让他再羞辱一次。
可他也无法拨开那柄玻璃残片贯透手掌的画面,去放那儿不管。
站在安全通道门前,沈桥看着远处走廊口站着的几个人影,心底沸腾的情绪突然渐渐冷却下来。
他转身坐在楼道旁的休息椅上。
放空,平心静气。
出来得急,忘记带手机,让他想在微信上先跟瞿衍之说句话都没办法做到。
沈桥觉得自己脑袋里很乱,坐在这里,先静静心,慢慢理清思绪也好。
就在他平复心绪时候,一双油滑光亮的黑皮鞋出现在他视野里。
沈桥抬头,看到一身黑西装黑墨镜穿戴整齐的瞿家保镖站在他面前。
“老板请您进去。”保镖说。
老板是谁?瞿衍之,还是瞿老爷子?
沈桥眸色微沉,不过还是缓缓站起了身来。跟在保镖身后,朝走廊口那边的病房走去。
沈桥心底做好了接受瞿老爷子暴怒威压跟责难的准备,但保镖带着他一路走过长廊,最终停在了一扇紧闭着的病房门前。
沈桥看着他抬手敲了敲,然后一声轻缓沉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进。”
保镖推开门侧身,沈桥微微怔愣。
保镖仿佛看透他的心思,道:“瞿总叮嘱过,如果看到您就带您过来。”
沈桥沉默。
跟保镖道谢后,走进了病房里。
这套病房跟第一次见到瞿衍之时的病房很像,也是个套间,绕过靠近玄关的洗漱室,就看到瞿衍之靠坐在整洁病床上,正对着护理桌上的超薄电脑工作。
他右手受了伤,挂着点滴缠着纱布放在旁边。
左手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应该是不熟练,但修长指骨,很慢,很稳。带着一股从容不迫稳重自持,半点儿都不像手掌被贯穿受了重伤的人。
“什么事?”
瞿衍之看着报表没有抬头。
半晌没听到回音,抬眼才发现是沈桥正站在对面拐弯处的墙面前。
瞿衍之眸底有暗光的拂过。
沈桥绕过床尾走过去,低头看着他搭在软枕上满目疮痍的右手,喉咙滚了滚,最终却只挤出一句,“听小杰说,你进了重症监护室......”
瞿衍之眸光随着他落在缠满纱布的手背上,道:“只是看着比较严重,做完手术就出来了。”
沈桥知道他在宽慰自己,站在那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醒来后也查过一些资料,知道不会像瞿衍之说的这么轻松,沉默片刻,缓声道:“医生怎么说,会留下后遗症吗?”
瞿衍之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他,道:“如果有,你会回来陪在我身边吗?”
沈桥抬头瞥了他一眼。
瞿衍之唇角微微勾起,笑道:“我现在倒希望真能留下什么后遗症了......”
沈桥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皱眉道:“别瞎说。”
瞿衍之笑笑,声音稳沉轻缓道:“手术很成功,没有伤到骨头,伤口里的玻璃渣也都挑干净了,等时间慢慢修养恢复就好。”
沈桥望着他,持疑不定。
瞿衍之知道他不信,垂眸瞥了眼手背伤处,缓缓继续道:“只是伤到了肌腱跟手部神经,手指可能不太灵活,后面要做康复训练。”
沈桥拧眉,漆长睫毛垂掩下来遮住眸底的情绪,眼前仿佛隔了层朦朦胧胧的灰色雾气。
他怔怔望着瞿衍之受伤的手背,突然觉得说什么都很苍白。
手腕上沈榭当初割下的那道伤似乎在隐隐作痛,他一直不信有什么感同身受,可现在他却似乎真的感到了尖锐刺骨的遽痛。
皱了皱眉,沈桥持疑道:“真的没伤到骨头吗?瞿衍之。”
半指宽的玻璃残刃刺透手背,那一瞬间,他听到了清晰的细骨碎裂声。
而且手背骨头那么密,怎么可能没有伤到......
瞿衍之越是轻描淡写,沈桥心底的愧疚感就越重。
他手腕受过伤,知道手指不便的难受跟做复建的痛苦,无论恢复如何,最后牵扯到筋脉时候都会有些滞涩感。
更何况,手背被贯透捅了个窟窿。
割裂或者伤到的神经血管跟掌骨会更多,无论恢复如何,他欠瞿衍之的算是还不清了。
“没事,不用担心。”
见他面色凝重,瞿衍之道:“帮你挡是我自己愿意的,就算真恢复不了,跟你也没关系。”
他笑了笑,语气里带着轻松笑意,“怕你多想所以忽略了些,但确实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医生说基本上都会恢复如初,只是需要时间。”
见沈桥还是闷闷不乐,瞿衍之岔开话题,道:“帮我倒杯水吧,有点渴。”
沈桥默不作声走过去,拿起茶桌上的水杯,站热水器前接了半杯。
将水递给瞿衍之后,病房里又安静了下来。
沉寂许久。
沈桥在病床前的探病椅子上坐下,“听说下山那晚瞿老先生大半夜从老宅赶过来,在手术室外守了很久,等出院后,我会去向瞿老先生登门致歉。”
瞿衍之眸底掠过一丝诧异,却只是笑笑道:“都是成年人,打架受伤这种事情就不用再戳到父母前面去了。”
沈桥哑然:“......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觉得害人家的儿子受了重伤,于情于理,都该提着东西去登门致歉,表示下感激跟歉意。
瞿衍之似乎也看透他的想法,可他跟瞿父的关系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样融洽,深宅阔院里的父子情其实没有多么深厚。
就算有,也在瞿衍之母亲意外去世那年,彻底被掐断了。
瞿衍之不喜欢提起那些事情,可看着沈桥,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许多。
瞿家向来家风严谨,老宅里更是像个肃穆冰冷的封建旧社会。
当初瞿母还活着的时候,勉强还能算个家,屋里院外多少有些温馨笑语。可在瞿母去世后,整座庭院深深的瞿宅便彻底变成了阴冷牢笼。
瞿衍之不知道瞿老先生是否深爱瞿母。
他只知道,瞿母是在给儿子送十六岁生日蛋糕的路上,出事意外离世的。
从那之后,瞿老先生跟他的关系就变得格外冷淡......
瞿衍之握着水杯的手指收了收,他是想要推进跟沈桥的关系,可瞿府里的陈年旧事与他无关,所以也就不必拿出来说了。
而能拿出来说的事情......
瞿衍之不漏痕迹抿了口水,将那段尘封在昏暗记忆里的片段重新压回心底深处。
第63章
“叮咚。”
突然响起的邮件音, 打破屋内寂静。
沈桥瞥了眼瞿衍之面前掀开的电脑,看着他抬起左手,修长指尖在触摸屏上滑动了两下。
等瞿衍之回完邮件, 沈桥道:“手不方便, 就不要再用电脑了。”
瞿衍之合上电脑屏幕, “有点事情要及时处理。”
沈桥:“......”
他知道说这些话有些不合适,可瞿衍之的伤毕竟因自己而来,他比谁都希望那伤尽快痊愈,最好恢复的丁点儿痕迹都不要留下。
就好像, 只有伤好了,他心底对瞿衍之的亏欠感跟愧疚感才能有所减轻。
瞿衍之不动声色看着沈桥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他能否越过那夜搬走时的那道伤坎, 也不知道经过闻亦逍这些事能不能留下他。
他心里没底, 却更怕沈桥探病后就离开他。
敛眸拾起桌角的玻璃杯,喝了口,他道:“最近比较忙, 有几个项目推进度要及时盯着,所以不能休息。不过没关系, 我慢慢处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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