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太沉重的结果就是,一晚上睡睡醒醒下来,他晕晕沉沉的又发起了低烧。
第二天清早,宿小杰参加完婚宴销假回来了。
一进门,发现沈桥还在睡,进了卧室才发现又发生病了。
“怎么今年这么容易生病?”
吃完药,扶着他躺下。
宿小杰摸了摸沈桥额头,将剩下的胶囊药板放在床头,还贴心的给他放了杯水,“不是很烫,在吃两次药估计就好了。我等会儿还要去公司一趟帮严辛哥跑个腿,你记得吃药啊,热水我放保温杯里了,跟杯子里这点兑成温的就行。”
沈桥裹着被子昏昏沉沉应一声,“好。”
宿小杰不放心地看着他,“要不我给你定个闹钟?怕去了万一开会,都不好打电话提醒你。”
沈桥摇了摇头,声音闷在被子里有点哑,“没事,你去吧。”
宿小杰盯着他,“记得吃药?”
沈桥脑袋晕晕乎乎着疼,半梦半醒应道:“嗯。”
宿小杰跟个带崽操碎心的老母鸡似得,一步三回头,不放心地折腾了半晌才终于踩着点儿走出门。
两分钟后,门铃又响了。
沈桥:“......”
起身披了件薄外套在身上,沈桥趿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出卧室,绕过客厅去玄关开门。
“忘带钥匙了?”
他脑门贴着退热贴,脸被蒸得泛着层红,脑袋里晕晕乎乎闷疼,眼前也景物迷离泛着虚光。
拉开门,他神色一变骤然僵在那里,浑身温度似乎瞬间蒸发掉,霎时就连呼吸都窒住。
门外,瞿衍之衣冠楚楚站在走廊。
第66章
“听汪清说你出院了, 我来看看。”瞿衍之道。
演戏,还在演戏!
沈桥心底蓦地蹿起一股磅礴怒意,眼眶气极憋红, 眼前景物也有些模糊。
他侧头避开瞿衍之视线, 握着门把的指骨越攥越紧, 恨不得将手里东西骤然捏碎!
“怎么了?”
瞿衍之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开口。
“没事。”
沈桥低眸敛掉眸底的水雾,平复好心绪,冷静抬头。
瞿衍之长身玉立站在那里,一袭剪裁得当的西装衬得愈发气质出众身姿颀长。他受伤的右手垂在身侧, 袖扣扣得整整齐齐,手掌缠着的薄薄纱布反倒容易被忽略掉了。
沈桥瞥了眼他腕骨右侧露出来一抹纱布白色,握着门把, 心底五味陈杂, 侧了侧身道:“进来吧。”
他低烧还没褪,声音低低的有些暗哑。
瞿衍之抬脚踏进来,经过他面前时候, 伸手摸了摸沈桥额头,“还烧着呢?”
沈桥应激般往后退了一步。
抬眼便看到, 瞿衍之指尖捏着那张已经温热的退烧贴站在那里, 眸底有点错愕。
沈桥知道是自己反应太过激了。
可发着热, 脑袋不够用, 一时也想不来什么回寰的借口, 便干脆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快掉了。”
瞿衍之拿着退烧贴解释道,然后看了看玄关墙角,问:“丢在哪里?”
沈桥从他手里拿过退热贴,走到客厅,丢进茶几旁的垃圾篓里。
瞿衍之跟在他身后进来, 看着桌角凉掉的外卖餐盒,眸色黯了黯,道:“你没吃饭吗?”
沈桥随着着他视线望过去,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宿小杰走的时候,好像说过午餐放客厅让他记得去吃。
沈桥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走过去收拾已经冷掉的餐盒。
瞿衍之看着他弯腰将外卖餐盒收起来,背对着他,空荡荡的腰身掖进裤子里,衬得宽肩薄背腰身愈发细。
那细韧不盈一握的腰在他视线框里晃了下,然后沈桥眼前一黑,手在矮桌上连忙撑了下。
“我来。”
瞿衍之伸手捞住他,将人扶起来摁的坐到沙发上,看着桌上的餐盒问:“放厨房吗?”
沈桥点了点头,“倒碗里微波炉热下就行。”
宿小杰点的是楼下连锁店里的瘦肉粥,虽然凉了但也没隔多久,搁微波炉热下就能吃。
瞿衍之拎着外卖餐盒进了厨房,‘哐当’连盒带粥丢进了厨余垃圾桶,挽起袖角在沈桥家厨房四处踅摸了番,找出几根葱跟蒜苗,摘巴摘巴洗了放案板上,打开冰箱拿出两颗鸡蛋准备做饭。
他手受了伤,动作有些滞涩感。
沈桥坐沙发里眯眼看着他的背影,漆长睫毛颤了颤,却始终没有说话。
瞿衍之将菜品简单配好,脱掉西装外套出来搭在沙发靠背上,道:“你闭眼睛休息下,我简单做点儿,等会儿就好。”
说完走回厨房,穿着白衬衣,身姿颀长站在厨房里忙活。
沈桥喉咙里仿佛堵了团什么东西。
他看着那人熟练的挽起袖角,沿着碗边磕碎蛋壳,放水槽里冲洗小葱蒜苗......很简单的事情,却因右掌受伤做得缓慢又细致,仿佛在雕刻艺术品似得,一点一点,单手搞完。
沈桥的心脏一点点揪起来,他在瞿衍之背后忍不住沉了沉眸,开口:“你手不疼吗,傅疏。”
“没事。”
厨房里的背影突然僵硬了下,然后捏着两根青白小葱缓缓转身......
瞿衍之心脏悬在胸口,缓缓转身。
看到沈桥盖着毯子躺在沙发上晕晕欲睡,骤停的呼吸才缓缓恢复过来。
垂了垂眸,他捏着小葱转身继续做饭。
在他转过身去后,沙发上的沈桥不动声色掀开眼睫,黑魆魆的眸子静静望着他许久,然后缓缓垂下了眼帘。
瞿衍之用了二十多分钟煮了碗酸汤面,滴了两滴香油,清亮亮的浮在碗里,葱花一撒,格外漂亮。
本来他还能更快一点,只是右掌受了伤,做起活儿来不方便。
左手再怎么稳,切菜煮饭也都很麻烦,磨磨蹭蹭弄完,一碗简单的酸汤面也用了近半小时。
瞿衍之将荷包蛋卧在汤底,拿了筷子跟汤勺,单手端着出去。
“好了。”
沈桥正躺在沙发上耷拉着眼皮看他,脸被低烧熏得有点红,漆长睫毛底下漏出的星点眸瞳却被衬得愈发黑亮清澈。
“起来吧,就在这儿吃?”
瞿衍之弯腰将碗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筷子汤勺一并摆好,“生病吃点酸的开胃。”
沈桥‘嗯’了一声,从沙发上爬起来。
“我再去洗漱下。”
他脑袋有点晕,没想好怎么跟瞿衍之捅破窗户纸,逃避般走到洗漱间,打算洗把脸清醒清醒。
茶几有点矮,看电视时候围着吃点零嘴还行,趴着吃饭有点费腰。
见沈桥已经起来了,餐桌也没几步,瞿衍之便端起碗转移阵地又挪到了餐桌上。
沈桥洗漱完出来,见瞿衍之站在餐桌旁拿着一板退烧药,正低着头阅读说明书。
手边餐桌边上放着明黄色的美团买药纸袋,撕开了一溜,直挺挺地立在餐桌上,里面似乎还有几盒没拿出来。
“饭后半小时吃药。”
见他走出洗漱间,瞿衍之道。
沈桥没有说话,低着眉在餐桌旁坐下,捞起筷子,挑了两根面条。
“不要挑食。”瞿衍之开口。
沈桥低着眸,捏着筷子将荷包蛋滑开,溏沁的,嫩滑蛋白划开鲜嫩蛋黄就流了出来,看起来格外美味。
沈桥以前不喜欢吃蛋类,只有这种半熟不熟的溏沁蛋能稍微吃两口,傅疏嫌有安全隐患,干脆就都不逼他吃了。
今天估计是厨房里没什么菜,就宿小杰之前买的鸡蛋还剩下几个,所以凑合着煮了碗给他。
生前身后,隔了这么多年,他煮饭的手艺却丝毫没有变化。
沈桥没有胃口,捏着勺子舀了匙汤,送进嘴里慢慢咽下。
瞿衍之问他家里有没有热水,先晾着等会儿刚好喝药。沈桥抬头看了眼他手里的药板,道:“这个药家里有,不用拆了。”
瞿衍之:“在哪儿?”
沈桥:“卧室抽屉。”
瞿衍之去卧室帮他拿药。
沈桥捏着汤勺,长睫低垂,一口一口缓缓喝着温热面汤。
深色卧室门被推开,瞿衍之走进去,卧室书桌就在床旁边正对着门口。抽屉在柜子旁边,比较矮,他蹲下去捏着把手将抽屉拉开,里面空荡荡的,有什么东西一目了然。
瞿衍之低眸扫了一圈,没看到什么药盒,倒是有个檀木茶盒挺显眼。
瞿衍之只想找药,便没在意它,抬头扫了眼桌角看到水杯后面的胶囊药板,刚准备将抽屉推回去,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沈桥声音:“既然看到了,就打开看看吧。”
“这个?”
瞿衍之回头,给他示意了下是不是这个茶盒。
沈桥脸色有点奇怪,慢慢缓缓地,点了下头。
瞿衍之眸眼微弯翘了翘唇角,转身低头去拆礼物。
他没想到沈桥竟然会给他准备礼物。
那是不是说明,他愿意原谅自己了呢?
瞿衍之修长指腹搭在盒子暗扣郑重摁下,从得知沈桥从医院不告而别时的忐忑,被欣喜逐一驱散。
......
深色檀木盒盖子掀开。
镂刻着莲花暗纹的精致长命锁,便彻底映入眼帘。
瞿衍之瞳孔骤然震惊收缩,然后呼吸一窒,如遭雷劈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我该叫你瞿衍之,还是傅疏?”
沈桥的声音从背后缓缓传来,带着低热未散的沙沙暗哑,像精细砂纸般在他心头划过。
瞿衍之沉默许久,拾起长命锁,僵硬站起身转过来。
暗红的细绳从修长指缝里漏下,虚虚绕绕缠过指根,飘飘荡荡悬在身前,衬得红绳更红指根更白。
他嗓子眼里哽了哽,像生吞了把鱼刺,吞不下,吐不出,生生噎在那里刺得喉咙生疼。
沈桥倚着门框,距他一步之遥,却又仿佛相隔着千万里。
瞿衍之脸上血色褪尽,低眸看了眼掌心里的精致银锁,涩声道:“我不是有意想要骗你......”
嗓子眼里堵了堵,他说不下去了。
怎么可能不是故意骗他呢?
从一开始得知沈榭割腕寻死未遂时起,他就在怀疑醒来后的人身份。
医院初见,家里相约,甚至连丢弃修养不顾礼仪让他在家里下厨都是试探......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怀揣着微弱的希翼靠近,观察他、试探他、调查他......
只希望他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在沈桥看不到的暗处,他处心积虑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
可当终于确定割腕醒来的沈榭就是沈桥时候,他夙愿得偿,彻夜难眠,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晕头清醒后,更多的却是深不见底地恐惧……
他怕沈桥怨他,也怕沈桥恨他。
更怕,哪怕穿书重生一次,沈桥仍不愿意原谅他……
他们之间没有血海深仇,却切切实实地隔着两条性命。
曾经的沈桥接受不了,现在的‘沈榭’就能接受了吗?
瞿衍之不敢去赌,甚至不敢想象那人再次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想着等两人的感情稳定下来,再一点点,让沈桥发现自己隐藏的秘密。
可当活生生的沈桥抱进怀里时候,那温热的触感却将他心房装了个满满当当,让他再也舍不得、再也不敢、去看到一点点微澜波折。
他想要沈桥,哪怕是用谎言也可以。
可他不曾想谎言竟然这么快就被揭穿。
攥紧缀着红绳的长命锁站在那里,瞿衍之身形萧瑟,脸色惨白,周身僵寒发冷如坠冰窟。
他知道这件事迟早会被发现,可当真的处于这个处境里时,还是觉得呼吸受阻缓不过来。
“我最后再相信你一次。”
浑浑噩噩里,他听到沈桥轻轻缓缓的声音。如层层乌漆暗云之上,骤然天光乍破,然后有丝缕金光透了出来……
瞿衍之冻僵的心脏重新‘扑通’‘扑通’跳跃起来。
然后,他听到沈桥的声音。
“我不喜欢被骗,也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当傻子。”
“傅疏,你到底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你在这个世界里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最后再信你一次,不要骗我……”
第67章
话至最后, 尾音都在细微颤抖。
瞿衍之心神颤晃,却没有听出来。
他捏紧指骨努力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在你离开后, 穿进了这里……”
“什么时候?”沈桥颤声。
“五月初五。”
沈桥心脏骤然一疼。
他出事那天才三月份, 在他离开后, 傅疏没有活过两个月……
“那晚雨下得很大,高速下的一棵树倒了,疏枝密叶横在路中间,车子过不去……”
瞿衍之声音轻轻的, 一字一句,缓缓讲述着沈桥离开后的故事。
沈桥眼前蒙上一层雾气,仿佛被拽回那场漫无边际的瓢泼夜雨里, 心脏抽搐疼地不能自抑。
瞿衍之还在回忆, 声音轻缓地飘散在寂静屋子里。
那天晚上,他抱着浑身淌血的沈桥冲进医院,可那医生却怜悯地告诉他, 迟了,人已经走了, 让他入土为安吧。
傅疏崩了一路的神经骤然崩断, 他抱着沈桥坐在医院寂静幽深的长廊里, 脚下一滩血水湿痕。
父亲身边的司机找来, 被他赶走。
后来父亲母亲都来了, 父亲站在一旁沉默不言神情凝重,母亲坐在身边拽着他胳膊忍不住啜泣落泪。
有什么好哭的呢?他想。
他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父母都如此伤心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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