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倚金日,百鸟送行,金翅禽族们沿着湛蓝的海岸线飞翔鸣叫,连成一道金色的虹桥。
闻琴挥舞双翼,五片尾翎舒展空中,洒下一段快活的清鸣。
他的身形比金翅鸢还要大上一圈,无论是空中飓风还是海上巨浪再也没法撼动分毫。心中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便无所畏惧,一往无前。
齐云霄盘膝坐于鸟背上,忽地想起一事:“九寰通宝楼塌了,那些北渡船还在么?”
祝乘春笑道:“在,不过已经换成了醉仙府的标志。海兽们只要玄晶,至于是九寰通宝还是金翅禽族和他们签合约,都不重要。”
北冥玄墟域和西绝昆仑巅间隔更远,闻琴飞了足足两日,终于在第三日的清晨看到了远处连绵起伏的皑皑雪山。
西绝大陆终年落雪,以昆仑山脉为主,又分出许多条小山脉。山中多产灵玉,和中天青霞境流通的灵晶、北冥玄墟域流通的玄晶一样蕴含着充足浓郁的灵气,亦是当地的通行货币。大陆多居修士,不觉气候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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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宿县,一个位于西绝大陆北侧的临海小镇。
杨明知是住在白宿县里的一个普通修士。在旁的修士努力赚灵玉买修炼秘籍的时候,他在钓鱼;旁的修士奔波于宗门任务上天山下秘境时,他还在钓鱼。海里的鱼兽也能卖了赚灵玉,但他不为钱,只是单纯享受钓鱼带来的快乐。
虽只是钓鱼,没有苦修,他的修为却莫名稳步提升着。不少修士慕名而来,学他的样子支一根杆等在海边,往往一无所获。
久而久之,学他的人越来越少。杨明知也乐得清静,便是刮风下雨也要去海边垂钓为乐。
今日又是风平浪静的一天。杨明知早早起床,提着从未断过鱼线的缠丝竿和装多少鱼都不会漫出来的无极桶,和几个熟识的修士寒暄一二,离开平常待的渔点,走了很远的路,绕到大片乱礁石群后面的浅水滩边。
他很早便提前探查过了,这里原来是个废弃的港口,距离不远有个漩涡,离新港口极远,船只不会经过打扰到鱼群,位置隐蔽,还有一窝雪皮鲷藏在岩沙底下吃海藻。
熟练地挂上鱼饵,抛竿甩线,不一会儿,平静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饵食喷香,雪皮鲷哪里吃过此上等美味,一窝蜂地抢疯了。杨明知一条接一条钓着,垂钓半日,无极桶都快装满了。
忽然飘来一片阴霾,盖住了这里的整片海面。海边的天气变幻无常,上一刻晴空万里下一秒乌云盖顶都是常事,杨明知正想收竿回去,不经意抬头看去,天上哪是什么乌云,一只金色巨鸟遮天蔽日,不断发出嘹亮的鸣叫,金色羽翅拍打间刮来飓风,浪花来势汹汹,拍击在礁石之上。
看起来是只品阶顶级的灵禽,不知何故出现在了这偏僻的礁石群上方。
巨鸟拖着长长的尾羽,在天空盘旋着,似乎没有找到落脚点。杨明知心中升起不妙预感,下一刻金色巨鸟发现了这里的小浅滩,吟叫着敛翅朝这边疾速冲刺!
他赶紧躲到了一块大型礁石后方,躲完才想起鱼竿和鱼桶都没拿!一拍脑袋,探头看去,几人高的大浪彻底将方才站着的软沙吞没,陪伴了他五年的缠丝竿不见了,花高价买的无极桶也被冲烂了,更可恶的是,从桶里流出一大片白花花的鱼群,几个摆尾重新消失在了浅滩里。自己辛苦钓了半天的、满满一桶雪皮鲷,全部放归自然了!
虽然心有不甘,但面对这么庞大的金色巨鸟,他还是惧怕不已。巨鸟翅膀随意扇出的飓风就能把他从浅滩刮到白宿县城里去,不过是打翻了他的鱼桶,他能上哪说理去?
自认倒霉罢了,唉。
他缩在礁石后面胆战心惊,却听得一阵脆生生的少年音:“春君大人,是这里吗?”
茫然四顾,哪里有人?
难道是那只鸟在讲话?
悄悄看去,从金色巨鸟身上——下来两个人!
像两片颜色各异的轻飘飘的云,落地无声。风浪很大,二人身上的衣衫却未沾湿半缕。巨鸟和藏身礁石相距不远,正好够杨明知看清他们的长相。
皆是他从未见识过的俊美男子,尤其是那位身着红衣者,隐隐的威压令人不敢直视,约莫……是位高阶修士。
另一人与红衣人身量相近,虽没有修为上的威压逼迫,可当杨明知和那人对视时,险些被此人眼神的寒锋之气刺伤——这般凛冽的气息,他没猜错的话,定是一位剑修。
再看两个人的气质穿着,他恍然大悟:大概是来自天阙宗和万芳圣境的一对道侣吧!
但是再看看金色巨鸟……或许来自万兽宗也有可能?
被误认了门派的两人,此时有些焦头烂额。
齐云霄抱臂于胸,看着周围被闻琴冲倒一片的杂乱礁石群,四下也瞧不见一个人影,和祝乘春说的“港口”大相径庭。他无奈道:“你不是信誓旦旦说一定在这边吗?”
祝乘春尴尬地笑了笑:“本君还是几十年前来的西洲,谁知道这里已经大变样了,哈哈哈……”
闻琴懂事地啄啄羽毛:“要闻琴飞上天去探探路吗?”
福至心灵般,二人双双拦住跃跃欲试的金翅凤:“你别去。”
大鸟委屈歪头:“唧唧唧?”他不就是飞的路上迷失方向了嘛,然后不小心往回飞了一段距离,还误入了海上风暴,后面也有改过来的……也就多耗了半日而已……他真的没有那么路痴的!
剑修大叹气:“罢了。”脚踩桃枝飞上半空,极目远眺。
奈何这边实在太过偏僻,实在看不到城镇的踪迹——咦,礁石后面,有个人?
杨明知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已经站在了二人一鸟跟前,拽着他衣服的那位剑修松了手,他双腿一软,哆嗦着坐倒在地,往远离齐云霄的方向爬了几步。
“别、别杀我!”
齐云霄目露疑惑,他看到那人的时候就感知到他有修为,此人分明是个修士,却作渔夫打扮,而且为什么那么害怕自己?
自己长得有那么凶神恶煞吗?
祝乘春揶揄道:“云霄儿,你总扳着脸,别人不怕才怪呢!瞧本君的。”
他轻掀红唇,声音放得轻柔,眉眼蕴着惑人的笑容,一头银发皎然若雪,眸子却是通透的红,妖异极了:“莫怕,我们不是坏人,只想打听下路。你知道天阙宗怎么走吗?”
齐云霄皱了下眉,没阻止。
谁知那位修士看了一眼祝乘春,又飞快地瞄了一眼齐云霄的脸色,表情更惊恐了,捂住双眼缩着肩膀:“大人饶命!我没有在看你的道侣!”
祝乘春吃瘪,和齐云霄对视一眼,事情怪得很,必有蹊跷。
解释了半天,好容易安抚下惊魂甫定的杨明知,他们才知晓,自己二人被错认了。
在西绝大陆上,三大势力鼎足而立,互相对峙却又彼此依存,成角逐之势。其一是天阙宗,里面的剑修个个修无情道,极端者甚至于嗜杀,以杀戮入道,专斩妖魔,但对于普通人来说,惹到这样的杀神并不是什么好事。
大人们视人命为草芥,杨明知便是害怕齐云霄会看他不顺眼宰了他。
其二是万芳圣境,修士们修习合欢之术,淫.邪大胆,偶有掳走路人强制双修的事情发生。据某不愿透露姓名的修士描述,他都没看清楚是谁抓的自己,打蒙下药带走,一键丝滑,等醒来时他已经孤零零地躺床上了,枕头边塞了包灵玉,下床走路腿抖了三天,跑去万芳圣境不仅没人承认还差点没能走出来,从此捂紧腰带警惕过活。
万芳圣境的人需要双修对象,而天阙宗的剑修需要证无情道成。于是短短十年间,一股歪风邪气席卷大陆,二者一拍即合,互相结为道侣之事比比皆是。前期双修利好万芳圣境的人,后期渡劫证道,剑修会将本命剑插进对方心口,完成证道。
很多离谱的事情由此发生。比方说万芳圣境的某某长老,前期拿了剑修诸多好处,修为跃升了好几个大阶层,到了要证道的时候躲着死活不出来,还是天阙宗少宗主亲自上门要人;亦有剑修把人当器具用拔x无情,最后捅上一剑了无牵挂,连护心丹都吝啬不给的;更有人从此知晓双修好,叛道离宗,从无情道转投合欢道的,最后被骗得连裤衩子都不剩……
乱成一锅粥了。
和前俩剪不断理还乱的宗门相比,第三个势力要正常得多。昆仑有灵,孕育了诸多灵兽,以驭兽为主的万兽宗由此而生。有些灵兽性格温顺,有些则凶残暴虐,他们不会攻击从小饲养自己的主人,碰到外人可不一定了。
总之,小地方的修士碰到这三大势力的人,都是能有多远绕多远,躲着走。
第26章
“万芳圣境,如今竟变成这样了?”
金翅凤背上,听过杨明知对于三大势力的描述,祝乘春负手而立,银色长眉微皱,神色讶然不似作伪。齐云霄与他站在一处,挑眉看着他,颇有些近墨者黑的意味:“堂堂春君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祝乘春尴尬笑笑:“万芳圣境是本君最早弄出来的宗门,后面回去中天青霞境后,本君就很少来这边了。宗门以书信传递消息,具体的事情,我并不知情……”
杨明知讲完自己所了解的便止住话头,盘膝坐在闻琴尾部,安静如鸡。他刚筑基,修为不高,不能像那两位一样稳稳立在巨鸟背上,也知道硬往上凑攀关系绝无可能,于是安安分分扮演着问路人的角色。
不过听两位话里的意思,他们是从别的大陆而来,那位红衣白发的妖异男人和万芳圣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哎,还是好心疼自己的缠丝竿和无极桶,还有白花花的雪皮鲷……被钓过一回后鱼就精了,很难再上钩。
一大把晶莹剔透的晶石忽然被人塞进掌心,杨明知惊讶地抬头,是那位剑修给的灵晶,每一粒都蕴含着精纯灵力,和这边的灵玉类似;而另一位妖异男人不知何时已改头换面,变成黑发黑眸略微普通的形象,勾唇笑着的时候自带一股神秘力量,令人无法忽视他的一举一动:“本君没看错的话,闻琴落地的时候似乎把你的法器扇走了?这是赔礼,以及向你问路的谢礼。”
风浪平息,杨明知才发觉金色巨鸟已飞至正确港口,鸟儿盘旋几圈,缓缓落在地上。等背上三人下去后,他变成一个金发的可爱少年,向齐云霄和祝乘春扑去:“呜哇!闻琴飞到了,闻琴做到了!”
祝乘春跟宠孩子似的揉乱少年漂亮金发,二人目送着闻琴踏上回北冥玄墟域的长脊鲸座。
——顺道一提,万兽宗负责了西绝大陆绝大部分的修士出行,这些被驯化的灵兽性格温顺,速度迥异,有海陆空三类、十几种灵兽座驾可供选择,价格实惠,即招即停,比自己消耗灵力驾驭法器要划算得多。
然而二人还没体会到灵兽出行带来的便利,便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来人青年模样,利落的衣袍下摆印着昆仑雪山的纹样,束袖和腰带的布料绣着银色小剑,这正是天阙宗的校服样式。
他“唰”地抖开画卷,手指画中那眉目冷厉的剑修画像,开门见山道:“在下邹怀,天阙宗北峰内门弟子。敢问阁下可是先前拜入青霞宗、后又堕去风月道,欲以万芳圣境之名参与我宗天香宴的齐首席——齐云霄?”
邹怀声音不小,码头上又有很多修士,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于是嘈杂的世界安静了一瞬,一时间,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朝这边看来。
又是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不过西绝大陆的修士们没有无双剑派的剑修那么狂热,或许是这里有天阙宗的缘故。大伙儿的目光里除了崇拜敬仰、跃跃欲试,还有几分戏谑探究之意。
毕竟一个自诩正道的宗门座下的首席弟子,竟然会做出离经叛道、和邪魔歪道的老祖搞在一起的事情,这无疑更能引发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也有不少人往祝乘春身上投去眼神,在发现对方并非传闻中的白发红眸的妖艳男子后,纷纷流露失望之色。
将周围人神色尽收眼底,齐云霄不禁暗暗感叹还是春君有先见之明,早先使法子易了容。谁知道天阙宗的人竟会像下达通缉令一样,给宗门弟子分发他的画像呢?
“是我。”齐云霄点了点头,从祝乘春手中接过那封书信,将印有昆仑山和剑的信封展示给邹怀看。
邹怀确定了齐云霄的身份,目光又移到祝乘春身上:“这位是什么人?”
此刻祝乘春已经改变容貌,黑发黑眸没有原本的脸那般张扬惹人注目,简单的红衣穿在身上,却若临崖窥渊,教旁人瞧不清他的底细深浅。他弯了眉眼,表现得纯良无害:“我是春君大人派给齐首席的小厮,风无痕,贴身照顾他的起居住行。”
好端端的怎么又变小厮了?齐云霄盯着那人说谎话也不脸红的模样,无语凝噎,点头帮其圆谎:“嗯。他需和我一起。”
邹怀不禁多看了眼祝乘春,此人脸上的一对狐狸眼格外灵动,教人印象深刻。可再怎么说也只是个长得稍微好看点的小厮罢了,竟能得齐首席垂青。
观二人举止亲近,许是那位风月邪君指定给齐首席的暖床炉鼎也说不准。
邹怀招招手,一只代步的衔云鹤拍拍翅膀,从云中降落至几人跟前。他示意两人上鹤,自己则御剑走在前头,给灵兽开路。
衔云鹤背上只有一个座位,很显然是给齐云霄坐的。祝乘春规规矩矩地站在座位边上,低眉顺眼,双手交叠放于腹前,还真尽心尽力地扮演起了“小厮”。
衔云鹤飞跃数重山,到了陡峭如巨剑的一座山峰前,沿着山崖笔直地冲上天空,悬停在云海之上。
邹怀取下腰牌,一道光柱从腰牌亮起,照在云海中露出来的山峰尖尖上,前方空荡荡的云海上蓦然显现雄奇壮观的浮空岛屿群,岛屿之上,白墙金顶,飞檐走脊,移云造峰,聚雨成林,自成剑门气派。
天阙宗,朝天阙,还真是个建在天上的宗门。
衔云鹤顺利通过法阵,跟随邹怀一起降落至天阙宗山门后方的小浮空岛上。两人下来后,邹怀给灵鹤投喂了一粒灵玉珠,衔云鹤很快又被其他天阙宗修士骑走了。
“请齐首席在此稍待片刻,我去禀告长老。”
趁邹怀离开的空档,齐云霄看看身侧东张西望的某人,无奈至极:“您老又打算唱哪出戏?”
“几十年西绝大陆上诸多变化,万芳圣境给我的信里只字未提。本君若大张旗鼓地来,哪里能看清他们的意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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