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击退以后,沈听澜问祝乘春,今后打算如何。
从上古合欢宗带出来的一干资源,让青霞宗在战事刚歇后有了足够的底气,沈听澜考较多方大陆,最终在中天青霞境建立新宗门,以“青霞”为名。
祝乘春拒绝了沈听澜的邀请。修真界即将迎来兴盛时期,他身负情咒,容貌妖异不为正道所容,注定要踏上一条不一般的道路。
齐云霄最后看了一眼年轻时期的师父,跟在了祝乘春身后。
他跟着祝乘春去到很多地方,辗转多方大陆。在西绝昆仑巅重遇孟伏阳,建立万芳圣境;在北冥玄墟域与九寰通宝交涉,建立醉仙府;在东极紫微垣的恒朝,最繁华的国都东煌城,开设砚池春;在南柯妙檀洲与香檀寺交战无果,但捡到了身受重伤的了妄禅师。
最后祝乘春定居在了中天大陆,建立风月道,又陆续捡了些门人弟子回去。
齐云霄跟在他左右,见识到当初青涩稚嫩的人儿,如何变成一颦一笑皆撩人心魄的春君大人。
年岁更替,从三月的桃汛到九月的芦雪,从六月的蛙鸣到腊月的更漏。
“祝乘春,你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
齐云霄满心苦涩又甜蜜,梦中的元神毫无所觉,他轻拥那道身影入怀,在其额间落轻吻一二:“往后我会伴你身侧,直至永久。”
第50章
齐云霄魂魄归位之时, 睁开双目。春花烂漫,阳光方好,恍然间似还身处梦中。
百年风霜雨雪,教他尽数窥见, 不免对祝乘春升起满心怜爱之情。怜爱之余又隐有一丝窃喜, 那人行走四方,所见所闻, 他皆了然于胸。
事到如今, 天下间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祝乘春了。
回首看去,身侧人卧于树下, 垂眉阖眸,唇珠淡粉似萦珠光,发丝如雪更添风情。
胸口衣衫破碎, 食血的桃枝早已离开, 他握住那人一截红衣欲遮掩伤口,手腕却被另一只如玉纤长的手扣住了。
祝乘春已然醒来, 掀了眼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神情几分严峻。
齐云霄暗自心虚。到底是他不请自来, 旁窥了某人记忆。许多修士以此为忌, 尤其在渡心魔劫时,是己身最为虚弱之时,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走火入魔、神魂俱灭。
他吸了口气:“乘春,你听我解释, 我并非有意窥探, 我只是……”
一根手指抵在唇间,碾揉片刻,指腹温热而柔软。齐云霄抿了抿唇, 欲说的话堵在了喉间。
祝乘春翘起唇角,又很快压下捉弄成功的惬意笑容,他坐起身子,闷哼一声往前栽去。齐云霄顿时满心慌乱地搂住了他。
“乘春?可是哪里不适?”
热气拂耳,齐云霄恍然明白那人又要如出一辙地戏弄自己,却还是微微侧头,甘心被愚弄,听他要说些什么。
却不料听那人唤着他曾在梦里的称呼:
“哥哥?”
祝乘春的声音不再是梦境回忆中半大少年的青涩之音,那声线刻意压低了,尾音勾着笑,撩得他心头发麻。
齐云霄浑身一震,一腔血液尽数涌上头顶,臊得说不出话。接着祝乘春很轻地舔了一下他的耳垂,剑修的耳根子容易地熟红一片,衬着瓷白的肌肤,格外好看。
对谁都沉默寡言的高冷剑修,偏偏对他脸红心热。祝乘春轻笑:“不是很喜欢我喊你哥哥吗?”
齐云霄咽了口口水,声音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来:“我没有……”
“那就是不喜欢?”祝乘春“伤心”地蹙起眉,银睫遮着眼帘,唇角上扬的弧度也没了。他稍微和剑修拉开距离,低垂着头,看起来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也罢,我现在不再是在凌霄阁里的小可怜,而是人人喊打的邪魔歪道,你不愿意和我亲近,也很正常。”
怎么就人人喊打了啊?这一路走来,可没见哪方势力敢和春君对着干?
祝乘春的嘴太厉害了,齐云霄被他绕得无话可说,不知如何反驳,干脆用一只手扣住他后脑,俯身贴近,唇瓣厮磨着,交换了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祝乘春……”
一吻毕眼眶湿热,带着几分眷恋,齐云霄手指揉弄对方如露水润泽的粉唇,轻声呼唤对方的名字。
祝乘春坐在他怀里,微扬起脸,目光柔和。
“云霄儿对本君的情意,本君心领神会。可本君对云霄儿的心,云霄儿又知多少?”
他抓起他的手,贴近胸膛,在衣衫破损处,立时生出一根桃枝,齐云霄的手离得越近,情咒的枝叶生长得越快。
齐云霄眼见对方受伤,手足无措,连连撤退:“我……”
祝乘春攥紧他的手,不放他走:“你瞧,只要靠近你,本君的情咒就闹个不停。”
“齐云霄”他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摇头垂眉叹息,无奈地笑着,“你说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齐云霄指尖颤抖,终是犹豫着落在那人胸口的肌肤之上,光洁细腻的触感,温玉一般。他摩挲着他心口的花枝,指尖沾染艳色血痕。
不禁满怀心疼:“痛吗?”
祝乘春蹙眉轻哼,眼看着情咒发作激烈,桃枝疯长,他并不推开齐云霄。
万芳园的桃花树包裹着他们,粉色桃花瓣翩翩而坠,落于眼前。
一片春意喧然中,齐云霄说:“祝乘春,我们双修吧。”
他目光灼灼:“功法上写了,双修了,就能压制你的情咒了。”
他盯着怀中人,一颗心怦怦直跳,忐忑地等着他给自己一个答复。
“云霄儿,你决意如此?”祝乘春全然倚靠在他怀中,情咒发作带来的无力感迫使他只能支起一条胳膊,掌心按在对方左胸胸膛上,感受着隔着一层衣衫,缔结的相思印隐隐发烫,“在西绝昆仑巅时,本君便问过你。如今,我要再问你一遍,你需考虑清楚,认真作答。”
齐云霄捉起那人一缕银发,吻了又吻,声音喑哑:“不用问了。”
他喃喃着,神情痴然:“不用问了。祝乘春,我心悦你。”
他想明白了。
他没法再压抑心中渴望,那如燎原烈火、肆意滋生的情感,愈演愈烈,愈烧愈旺,烧得他心口发烫,烧得他眼角胀涩。
如果说之前还有困惑动摇,在梦境百年走一遭,他陪着祝乘春看了三万六千五百多次的日起月落、斗转星移,便什么都想通了。
他喜欢他,喜欢得恨不得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拥紧那人,气息相通,骨血相融。
祝乘春说,万芳园里桃林嗜血,终归不太安全,叫齐云霄跟他去遗址别处修炼。
齐云霄最初担心过于靠近会伤了那人,隔开两步跟在祝乘春身后,眼神却一直落在身前人蹁跹衣角上。
艳红地闪着,像一只飞舞的蝴蝶,诱他去抓。
这样想着,前面的祝乘春忽而停住不走,回头转身,朝他伸手:“云霄儿?怎么不跟上来?”
齐云霄顿了顿,紧走几步,先是握住那截衣角,拢蝶于掌心,后又牵上祝乘春的手,手指贴着手心钻进去,牢牢扣紧。
上古合欢宗旧址之中,有诸多奇景。二人行至一处粉红色湖泊,湖边危崖陡峭,光秃无一物。
祝乘春折断一截心口树枝,以枝为笔,蘸水为墨,凌空写下几个字。
轰隆轰隆——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一座玄黑山崖裂分成两半,断面光滑如镜,主动展示藏于其中宛如蚌珠的一座悬空宫殿。
从山崖之中伸出青铜铸就的桃枝,将宫殿稳稳托举。檐脊上蹲着各类交缠合一的神兽,宫殿前方矗立着一只比翼鸟玉像,振翅欲飞。
祝乘春划破手心,将血滴在比翼鸟身上,齐云霄如法炮制,也在玉像上滴下自己的血。
祝乘春后退两步,躬身而拜:“弟子祝乘春携道侣齐云霄前来,欲行黄赤之道,成敦伦之礼,恳请诸位前辈开放合欢殿。”
这一拜下去,宫殿便换了个模样。
红绸飞舞,喜字贴窗。大门是两块合拢状态的巨型贝雕,推开贝雕大门,只见门内粉色纹络活物般跳动。穿行走廊,每隔一段距离立着一根廊柱,雕着精美的并蒂莲花纹,隐隐散发粉光。齐云霄离一处廊柱稍近,竟听到里面传来吸吮之声,惊得他一把拽住春君衣袖,面红耳赤,指着廊柱:“这、这里面是何物……”
祝乘春看他害羞,忍俊不禁,捏了捏他的脸:“这些廊柱上的莲花纹路各有不同,看起来是莲花,其实大有玄机,你用神识去瞧,就能见得分明了。”
齐云霄闻言以神识细观,只见廊柱上的莲花并蒂纹化为男女之形,连成三十幅考窍交接之势。
其曲伸俯仰,出入浅深,动作似乎大多相同,许多细节却各有差异。
齐云霄练剑清心多年,哪里看过这些图画,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挪不开眼。足底踩着的绵软地毯,似乎也变成了画中的美人肚。廊壁挂着的银制蛇形烛台,灯火映照下,在地毯上投射出双蛇缠尾之影。
脸颊被捏了一下:“云霄儿,凝神,走这边。”
齐云霄半步落在祝乘春身后,手中牵着那人的红衣衣袖,好似牵着成亲时的同心彩绸。已经不知道是今日第多少次脸红了,祝乘春还在身边,他怎么能、怎么能看那种东西入神,还要被提醒才不至于走错了路!
暗暗自责,快步跟上,目不斜视,走个路走成一派正气凛然的模样。
祝乘春忍不住笑:“云霄儿走这么急做什么?是等不及双修吗?”
齐云霄步子一顿:“……是。”
曾几何时,在风月道里,他还是被绑着送入洞房的。
来到最后的房间,雕花木门自动打开,红绸坠着金铃挂满天花板,当中一间茜色幔帐笼罩的大床,床帘无声打开,像是在欢迎二人的到来。
二人踏入房间,身后大门“啪”地紧紧闭上,咔哒一声,外面自动落了金锁。
齐云霄惊疑不定,若是以往,他孤身踏入这种地方,一定会认为此处妖邪怪异,非要拔剑砸开大门才能罢休。
祝乘春对这种情况并不见怪,他径直坐在了桌边,倒了两杯酒:“方才走廊上的三十幅图可否牢记于胸?”
齐云霄呆住:“什么……?”
他眼睁睁看着,周围天花板垂下的红绸蛇一般朝春君爬来,钻入那人衣袖下裳。
祝乘春神色自若:“此处名为合欢殿,正是要将那三十图景一一展现,大殿才会放你我出去。”
第51章
齐云霄像被雷轰了般, 目光呆滞。
将那三十图景一、一、展、现……
他怔愣片刻,一言不发,转身向大门走去。
祝乘春忙叫住他:“你做什么去?”
齐云霄道:“我没记住,我再去看一眼。”
祝乘春乐不可支, 上前几步将人拽住:“门都锁了, 哪里还看得到?云霄儿且放心,这些东西, 不论是典籍还是器具, 床头抽屉里应有尽有。”
齐云霄闷红着张脸,被半哄半拽着坐在了桌边。
到底是一脉相承自上古宗门, 他和春君“成婚”时,门派众人送他的,不就是这两样么?
祝乘春引他同坐, 各执一杯酒:“云霄儿, 在门派结桃花契时,你我漏下的一步, 就在这里补上了。”
交缠手臂对饮酒盏,红烛闪烁迷蒙微光, 为眼前人影镀上朦胧光影。口腔里的甜酒格外醉人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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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春, 这些系挂金铃的绸缎是何物?为什么会自发缠在你身上?”
如玉腕骨紧缚红绸,齐云霄试着扯动,稍微扯松些,一撒手, 红绸又如小蛇般攀附而上, 将其手腕捆束于发顶。
许是饮酒的缘故,祝乘春双颊酡红,眼中蕴着层薄薄水光:“此乃情咒之故。本君是被迫种下的情咒, 而非如云霄儿你这般,自发内蕴道种。一会桃枝刺破心脉,剧痛难忍,这些红绸,是防止本君逃脱用的。”
齐云霄垂眸,手指摩挲着那根桃枝,感受着它在手底生长的速度:“辛苦你了。”
他解开发冠,墨发如瀑散下,伸手拂开落于那人面上的几缕发丝,又将一本册子置于二人身前。虽从未试过,但按照枕前摆放的这本图解,依次翻来,也有学有样地做着。
不知是自己下手不知轻重,还是祝乘春格外敏感些,他总听到那人压着声音的闷哼。像晚夜更漏,露滴桃蕊,一声又一声。
他心绪浮躁,怎么也沉不下心,勉力将目光投于书册,认真解读修炼之法,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含着难言之意:“是这样吗?灵力交汇相融,要怎么个交汇相融法?”
祝乘春咬着唇,一言不发。实在稀罕,那张嘴能说会道的,如今只能发出些微的低声哼鸣。
齐云霄怜爱似的亲吻对方皱作一团的眉宇,手翻开典籍下一页,图解旁附有小字注释,他又低声念了一遍,扶好祝乘春的身子,小心翼翼地给人换了个侧卧的姿势。
祝乘春半睁着眼,蒙蒙红瞳泄出一线流淌的水光:“床头抽屉里有药,你去取些……嗯。”
他紧紧蹙眉,不知是因为被穿心的痛楚还是什么别的,唇角咬出血来。
齐云霄心惊肉跳,忙撤离了手指,指尖温热湿软之感尚存。他拉开床头暗格,翻找一阵,取出三件玉质器具来。
一为青玉小盏,内盈浅色药膏,异香扑鼻;二为长形玉杵,两端头细尾粗,上雕花纹;三为玲珑玉铃,精琢七十二层,内嵌滚珠。
祝乘春瞥了一眼便偏过头去,面色微白。抵抗情咒反噬已耗尽他浑身气力,只有尽快进境第四重天,才能抵消这份痛苦。
他张了张嘴:“云霄儿……”
齐云霄还在仔细地擦涂药膏,听祝乘春唤他,忙停下指尖动作,紧张兮兮:“乘春?”
祝乘春煞白着脸:“长痛不如短痛,云霄儿再这般磨蹭,本君可要痛死过去了。”
齐云霄瞧见春君穿胸的桃枝已有半尺,甚至长出花苞,心底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他的动作倏然间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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