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可是在想我为何不好好当个侯爷,却要带兵打仗?”
“……”
苏及心下怀疑陆英莫不是会读心术,嘴上道:“我在想陆大人每年必定给陆家先祖烧了不少金银财宝,没有祖先保佑,能活到今天可不容易。”
陆英突地笑起来,胸口震动连带着肩背的青筋时隐时现,一道伤口裂开渗了血,苏及皱眉,连忙擦干净又厚厚涂上一层药,倒是顾不上心疼这上好的药膏了。
“陆家先祖皆死于战场,大多尸骨无存,只有一座衣冠冢罢了,我若烧些金银珠宝他们怕是也收不到。”
陆英说得寻常,苏及却从那句“尸骨无存”听出些气魄来:“有一个说法,战场上的游魂,只要家中有人手持其生前贴身之物,魂魄便能跋山涉水找回去,与家人团聚,名曰招魂。”
“哦?还有这种说法?”
“我也是从一本神鬼怪志中见过,不知真假,兴许是作者胡乱编造的。”
陆英若有所思:“若当真如此,可以再看一眼挂念之人,倒是能让死去之人瞑目。”
两人一来一回竟说了不少话,也没有开始的尴尬。
搽完药,药罐已经见底,苏及心想着明日还得去趟医馆多买些才行,他道:“这些伤划得太深,得十天半月才能结痂。”
陆英穿好衣服,抬眼看向苏及,似笑非笑:“二公子这是在替我难受?”
苏及木着脸:“陆大人多虑了,我只是在替我的钱袋子难受。”
说着,拿着空药罐转离开。
刚踏过门槛,又被陆英叫住:“二公子,那把神雀你可带在身上吗?”
苏及不明所以,点头道:“陆大人需要?”
他原想将神雀放在京城家中,临出门前却又不舍,最终还是被他收进了怀里,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露在外面招人瞩目。
“无事,只是随口一问,那二公子定要记得好好收着。”陆英笑得如沐春风。
苏及只觉得莫名。
第29章 狐妖术法
习武之人伤好得快,过了几日,陆英便能下床,不出十日,身上的伤便都结了痂。
左右无事,陆英开始在院中练刀,苏三姐捡了个树枝在一旁跟着比划。
苏及抓了把瓜子倚在门框上看,啧啧称奇,这要是换作他这身板,怕是还得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
再看苏三姐,跟跳大神似的,时不时摔个狗吃屎,好在小孩儿也不觉得疼,拍拍身上的灰又捡回树枝跟上。
苏及看得头疼,瓜子也不吃了,这哪是什么小姐,泥猴还差不多。
......
谷雨一过,天气暖和起来。
苏及无事,躺在太阳下小憩。
隔壁的三花溜进院中,不怕生似的赖在躺椅下,踩着尾巴自娱自乐,不远处陆英正在教苏三姐用刀,苏家老宅中一派闲适。
苏及闭着眼想日子这么过倒也不错。
一阵风吹来,有东西轻飘飘落到苏及脸上,他也懒得取下。
他不取,却有人帮他取。
苏及觉出面前投下一块阴影,他半睁开眼,见陆英正举着手中的东西细瞧,见他睁眼,道:“这世间可有一种术法,叫万物都愿与施术人亲近?”
苏及想了想:“陆大人是话本看得走火入魔了?那狐妖术法皆是骗人的,这世间哪有那东西?”
陆英笑了笑,将那桃粉的花瓣放回苏及的额间,犹如女子的花钿,他弯腰与人对视:“不但这猫愿在二公子身边玩闹,连桃花瓣也要落到二公子身上,当真没有?”
陆英往后收窄的眼尾微微上翘,一双略微深沉的眸子直直看着人,似乎要将人吸入深渊一般。
苏及咽了口唾沫,心道,就算有这等术法,那也该是叫面前之人学了去。
“没有......吧?”苏及不由自主舔唇,回道。
舌尖略过处在唇上留下一道水光。
陆英的视线向下,凤眼更加黑沉起来,他突的弯起眼睛:“我觉得有。”
这一笑比那春风还醉人,苏及捏着椅把的手泛起了白,不知怎的,他只觉得一颗心快要跳出胸膛:“那就......有吧?”
远处苏三姐停下来,看躺椅上快要叠在一起的两人,不解地歪头。
正在这时。
“老二——!”一道声音从府门外传来。
苏及清醒过来,逃似的从躺椅上滑到地上,心中默念: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那洪亮的声音越来越近,躺椅下的花猫胆小,嗖的一声沿着墙边跑了个没影。
来人是苏家的二叔母,人已过花甲,但身体看起来比苏及还硬朗些。
苏家二叔早逝,二叔母却一直未改嫁,寡母一人将一儿一女拉扯大,落了一身伤病,如今儿子当了陵县县丞,老太太如枯木逢春,病竟不治而愈。
二叔母毕竟是苏家人,苏父在世时暗地里接济过几次,回扬州祭祖也时常带着苏及登门拜访,如此以一来,两家人的关系还算不错。
苏及清了清嗓子朝人道:“二叔母。”
陆英慢悠悠直起身子,他本身有些扎眼,二叔母停住看他:“这人是谁?之前怎么没见过。”
陆英的身份不宜让人知道,苏及便随口胡诌:“仆从,之前路上耽误了,这几日才赶来扬州。”
之前在开封是他扮作陆英的仆从,现在风水轮流转,苏及表面不显,暗地却要将吃的亏补回来。
陆英扬眉看他一眼,倒是没有否认。
“仆从?”二叔母惊讶,盯着人打量一圈道,“还有这样的?”
就陆英这副长相和身姿,去一趟街市都要叫扬州姑娘们多看几眼,确实和下人搭不上边。
苏及干咳一声,正想着如何解释,就听二叔母拉着他,询问道:“很贵吧?”
“……”
这声音不低,以陆英的耳力怕是听得清清楚楚,苏及憋着笑:“便宜,他绑了姐夫家的门客被发现,这才被扫地出门,无处可去,只得卖身于我。”苏及说得一半真一半假。
陆英:“......”
“那倒是不错。”
二叔母信以为真,随后招呼身后的小厮将东西拿来:“这是刚从城外河中捞起来的鲈鱼,这个季节最是肥美,给苏三姐炖汤喝。”
两条鲈鱼足有苏及手臂长,正圈在水桶中活蹦乱跳。
“那就谢过二叔母。”苏及也不推脱,伸手要去桶里捉鱼,却被二叔母拉住。
“这等事怎能你来干?”说着朝陆英努嘴,“让下人来便是。”
“......”一旁还有哪个下人?
苏及瞧见陆英眉头紧皱,虽见陆英吃瘪的机会千载难逢,但他也不敢真叫人不满,便伸手挽起袖子:“他不会捉鱼,还是我来吧。”
二叔母还是拦住他:“老二,你就是心软,容易叫下人欺负了去,我看你将这下人送到我府上,我帮你调教调教!别说捉鱼了,往后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哪样都得心应手!”
苏及无法,只得默默收回手,实在想象不出陆英端茶送水的样子。
他朝陆英道:“咳......那你试试吧。”
只见陆英顿了顿,最后当真将手伸进水桶里,可惜鱼身太滑,捞了半晌怎么也捉不住,两条鱼尾摆动得越发厉害,带着鱼腥味的水珠溅了他满身。
陆英何时这样狼狈过,而二叔母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嫌弃道:“哦哟,我说吧!长得好看顶什么用,还是得调教......”
二叔母今日铁了心要帮着苏及教育下人,正要摆出架势,却突见陆英拔出刀,手起刀落,扑哧一声,鱼没了动静。
“......”
二叔母看着刀上串着的两条鱼,跟糖葫芦似的,已经死透,震惊得瞪眼:“你怎么......”
陆英扫了她一眼:“鱼捉了,可需要放到东厨去?”
这一眼并没什么情绪,却叫二叔母浑身一紧,觉得自个儿好似变成了那刀上的鱼。
“去、去吧......”
等陆英离开,二叔母缓过神来,抚着胸口,不知刚才怎么跟被人掐了喉咙似的,呼吸不畅。
“老二,你这仆人怎么还有刀?”
“那刀......是他杀鸡用的,”苏及见把人吓到,温声道,“我送二叔母出去吧。”
二叔母跟着到门口,突然想起差点把正事忘了,她转身拉着苏及:“老二啊,弟弟、弟妹走得早,苏家就剩你们兄弟两,冷冷清清的,我这些天就想着,给你说一门亲事,你看如何?”
苏及一时头大,忙搬出苏鸿:“二叔母,我大哥都还未娶妻呢,这于理不合。”
“这有什么难的,我物色物色,帮你和你大哥各说一门不就行了!”
说完,也不待苏及再推辞,带着小厮出了门。
苏及叹息,这说亲一事年年都要来一遭,从前他都以兄长作托辞,可现下看来用大哥当借口已经不起作用了,下次还是直接拒绝为好。
......
又过了几日,赵府展出神女像的日子如期到了。
苏及拿上五百两换来的帖子,早早去了赵府。
赵府门前围了不少人,热闹得很。这些人皆是为了神女像而来,手上有帖子的被管家迎了进去,其他想浑水摸鱼的皆被护院挡在外面。
苏及交了帖子顺利进了府,进来的人皆被请进了前院正厅,他朝台上看了看,空荡荡的,并未看到神女像的踪影,于是循着帖子上的位置先坐下。
隔了半个时辰,人到得差不多了,有人等得不耐烦,高声道:“这神女像究竟在何处?怎么还不拿出来?”
“我们花了银子怎么还见不到!”
“对啊对啊,别是诓我们的吧!”
......
人群躁动,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一直在门口迎人的管家总算姗姗赶来:“各位稍安勿躁!神女像当然能看,赵府设了茶宴款待大家,等大家品完茶再欣赏也不迟。”
说罢,拍了拍手,侍女鱼贯而入,端坐在台中弹起了琵琶,下人们端了茶水和茶点上桌,苏及揭盖喝了一口,一挑眉,竟是松萝茶,这赵府倒是不小气。
其他人也纷纷赞叹好茶,一时没有人再吵闹着要看神女像。
喝完茶,贺管家挥手,下人撤下茶具,又摆上香具。
贺管家道:“人之五感,缺一不可,如今大家已经体会了味觉和听觉,接下来便是嗅觉,请各位好好享受。”
又是品茶,又是闻香,苏及心道这一百两银子花得倒也不冤。
厅中燃起了烟气,一时间香味扑鼻,犹如身处百花丛中,叫众人飘飘欲仙。
苏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香倒是好香,只是燃了一屋,熏得他头晕,他便借着如厕的功夫离了座位。
苏及边走边想,这赵府当家是个聪明人,花功夫搞这些排场,算是吊住了众人胃口,难怪城中人为看一眼神女像抢破了头。他坐的位置靠后,距离台面稍远,想要辨认神女像真假怕是不怎么容易,等会儿只能找机会近身查看......
想到此处,他脚步一停,何必再找机会,现在不就是机会?
于是转了个弯往赵府后院找去。
苏及一路走得轻松,估摸着府中的人都去前厅忙碌了,一路上竟没遇上一个人。
赵老爷的房间也不难找,这些行商之人最讲究风水,建宅之初必定请了风水先生察看,宅中风水最好的位置便是主家的房间。
果不其然,苏及在东面正中找到了房间。
房间亮着灯,门窗关闭,不知屋内是否有人。
苏及不敢贸然进入,他躲在屋子西侧窄道,站了会儿,琢磨着对策。
突然,天上一道黑影落下,不偏不倚落在苏及面前。
第30章 赵金山之死
苏及毫无防备,吓得张嘴。
“唔——”
还未来得及出声,却被人抵在墙上,卡住了咽喉。
苏及发不出声,此时天已经半暗,借着回廊灯笼照过来细微的光,他睁大了眼看向来人。
面前的人身量高大,穿了一身短打,脸上带了块面具,面具上的凶兽绿毛红颜,长着血盆大口,格外瘆人。
两人凑得极近,透过那张薄薄的面具,呼吸可闻。
那人的目光透过面具和苏及交汇。
只见那人顿了一顿,又逼近了些,胸膛也贴上来,压得苏及浑身动弹不得,唯有卡在脖子上的力道松了,改为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血红大口几乎贴在苏及的脸上,面具下传来暗哑的声音:“别出声。”
苏及被压得有些喘不上气,他眨了眨眼,想出声,嘴被捂得严严实实,想抬手,两手也被人锁在身后,于是张开嘴,往人手掌上的软肉咬去。
手心传来濡湿的痛觉,跟被猫儿咬了一口似的,疼倒是说不上,却痒得叫人半个手掌发麻。
面具下的人没料到这一出,微微松开了些,苏及却没停下,他眯了眯眼,反而往前一凑,还想要咬一口。
“......”那人只好彻底松开手。
苏及盯着面前的血盆大口,似笑非笑:“陆大人这是闹哪一出?”
面具下的人身形一顿,歪了歪头,似乎轻笑了一声:“二公子怎么认出来的?”
“你这面具从我屋里随手拿的?这是我前几日刚画的。”
“二公子真是好记性。”
“那陆大人可否放开了?”
陆英虽松开了他的嘴,可还将苏及压在自己与院墙之间。
面具下的人低低笑起来,松开人又摘下面具,露出面容。
两人拉开距离,苏及打量陆英这一身穿着:“陆大人不是在家教苏三姐练武吗?怎会跑到这里来?”
“二公子不是说出门买画具吗?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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