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及干咳一声:“我来寻一样东西。”
“巧了,我也来寻一样东西。”
这赵府虽在扬州是个有钱人家,可不至于藏了安南候看上的东西,除非......
“看来陆大人和我是来寻同一样东西。”
陆英一扬眉,示意他继续说。
“我来是为那神女像而来,神女像并非赵府所属,我要找到神女像的主人。”
一阵风吹过,灯笼摇摆,树影晃动,不偏不倚地在陆英脸上留下一道晦暗不明的影子:“哦?二公子寻的这人是男是女?年纪多大?相熟吗?”
“……”
苏及:“陆大人还未说来的目的。”
“我寻的是神女像背后的宝藏。”
“宝藏?”
苏及蹙眉,这神女像是婆娑教的圣物,十年前婆娑教被灭,神女像也跟着失踪,可他从未听闻过神女像背后还藏有宝藏。
陆英:“婆娑教创教百年,收罗民间钱财无数,鼎盛时期可以买下半个南明,朝廷灭教时却并未搜得一分一毫,我接到消息那百年藏宝图就藏在婆娑教的圣物之中。”
苏及愣愣看着面前的陆英,脑海中总算将扬州的线索串了起来:“陆大人是得知神女像的线索才来的扬州?然后半路被人劫杀?”
陆英勾了嘴角:“幸得二公子相救。”
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
苏及抬眼:“看来修堤拨款的事被驳回了。”
陆英袭有爵位,府上良田豪宅无数,挥霍几辈子也用不完,要那宝藏也并无大用。可他如今没了兵权,群狼环伺,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京城,到扬州找寻婆娑教的圣物——唯有筑堤拨款一事。
柳时清曾说过,要绝水患需筑堤三万余丈,花费的钱财要掏空大半个国库。怕是陆英请奏拨款一事被驳回,这才将主意打到了婆娑教的宝藏上。
陆英没有否认,他靠着墙不语,嘴角却放下来,凤眼在灯笼映照下晦暗不明起来。
苏及和他相处久了,自然知道这是不悦的表现。
若河堤不修,往后也会有无数地方如开封府那样。那些被洪水淹没的房屋,那些水中的浮尸,那些岸边的哭号,那些轰隆声下的惊惧......就算苏及是个冷心之人也不能不起一丝恻隐之心。
苏及目光下移,隐约瞧见陆英颈上的半截刀伤,那是在扬州被砍伤的,他又一时想起柳时清待在泥水中不眠不休、几次险些被水流冲走的模样……
这些人可真是不要命。
他心中无奈,道:“我见过神女像,应该能帮得上陆大人的忙。”
苏及一向能躲则躲,这次却主动帮忙,反倒叫陆英有些意外。
“那就先谢过二公子。”
正说着,东屋那头传来惊呼声。
“啊——!老老老爷!”
苏及和陆英对视一眼,朝外跑去。
赵府当家的屋门正大敞着,一名侍女跌坐在门口,茶杯茶水撒了一地。
很快,声音惊动了其他人,原本在前院迎客的管家也匆匆赶来,后来跟了不少来赵府看神女像的人。
苏及和陆英趁机混进人群中。
门口的侍女被人扶起,其余人从敞开的门向屋里看去,皆被屋中场景震住,有的胆小的甚至惊叫一声。
只见房中右侧摆了一张供桌,正中央摆着一座十来寸高的泥塑,那泥塑是一个穿着纱衣的女人,双腿弯曲,微抬下巴,作飞天的姿势,垂眸间是悲悯之态——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女像了。
而供桌下方倒着一名男子,那男子身型僵硬,双眼瞪着屋顶,脖上青筋纵横,七窍流出的血早已干涸,显然死了多时。
“老爷——!”
贺管家腿一软,手脚并用朝那死人爬去,一边爬一边苦喊。
赵府当家死了?
苏及从陆英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讶。
人群中一阵惊慌,大家面面相觑,被屋内的景象和管家的哭喊声震慑住。
赵府老爷竟死了,死状还如此恐怖,不少锦衣玉食的公子哥都吓破了胆,领着小厮慌张地要打道回府。
谁知贺管家摸了把眼泪,爬起来,他扫视了人群一圈,喊道:“来人!关府门!官差来之前谁也不能出府!”
有人不满,出声道:“为何要关我们!”
“对啊,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府!”
“是啊,神女像没看成反倒沾了一声晦气。”
“贺管家,我们只是来看神女像的,天色已晚,就让我们回去吧......”
……
贺管家不理,眼神在这些人群中扫视一圈,微微抬手,一群护院拿了棍棒围了上来:“我家老爷死还没查清楚,等官府的人来了再说!”
“什么意思?你这是说人是我们杀的?!”
“我们跟你们赵府无冤无仇,杀他干什么!”
“对啊,我们一直在前院,何来功夫杀人?”
叫骂声一时间从四处传来,贺管家毫无动容,他环顾一圈:“若是谁想硬闯出去,就别怪棍棒不长眼伤了各位!”
今日来看神女像的多是扬州城中的富贵人家,平日里养尊处优,又只知吃喝玩乐,哪懂什么功夫,且这次来赵府最多就带了一两个贴身小厮,被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护院一围住,个个吓得跟鹌鹑似的,霎时偃旗息鼓。
苏及和陆英从一开始就隐在人群中,现在没人敢离开,他们也只得跟着留下来。
一炷香后,有几名官差匆匆赶来,从西门踏进内院,为首的一人身穿墨色官服,头戴乌纱,步履匆匆。
经过院中这群被围起来的公子哥儿们时,突的脚步一顿,目光看向人群中的苏及:“老二?你怎么在此处?”
此人正是二叔母那刚提任陵县县丞的儿子,苏刑。
苏及也有些意外,他想起此处确实靠近陵县的地界,便朝人拱手:“堂兄,我今日来看神女像,谁知遇上赵府当家出了事。”
苏刑点点头,眼神扫过挨着苏及的陆英,苏及连忙解释道:“这是我的随从,今日和我一道来的。”
陆英脸上的面具早已不知扔去了哪里,他正好穿着一身短打,倒是个仆从的打扮。
苏刑想起前几日母亲回家念叨着苏家的仆从如何凶神恶煞,估计就是眼前这个了。他见了真人却有些莫名,这模样倒是和凶神恶煞搭不上边,怕是母亲又添油加醋了。
贺管家见官差来了,连忙出来迎人,苏刑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嘱咐一声,带着人朝贺管家走去。
“苏大人,我家老爷横死家中,你可要为我家老爷做主啊!”贺管家紧抓着苏刑的手臂不放,哭得声泪俱下。
苏刑面无表情地将人扯开:“死者在哪儿?”说着也不等贺管家,径直带人进了屋。
陆英远远看着人进去:“你这堂兄当真是你二叔母生的?性格竟如此天差地别。”
“我这堂兄性格刚直,是出了名的不通人情,不然也不会不惑之年才当上县丞,听说是陵县无人可用,不得已才提了他。”
“哦?和柳时清一样?”
“......也不太相同,老头是真的不通人情,但堂兄是明白那些弯弯绕绕,只是不愿为人情折腰罢了。”
陆英略一思索:“他这样的个性倒是适合做官。”
苏及心头打鼓,谨慎道:“陆大人三思.....我堂兄这个性,怕是要把内阁搅得天翻地覆。”
苏刑与苏及关系虽不亲密,但好歹是族中兄弟,内阁那趟浑水可是要人命的。
陆英却一笑:“那不是更有趣。”
“……”
苏及观察陆英神情一阵,一时辨不出是当真还是玩笑,眼下周围都是人,他不好继续劝说,只想着回去再劝一劝。
第31章 神女杀人
屋内。
苏刑将死者察看一遍,又看了一圈屋中摆设,对贺管家道:“赵老爷的死是何人先发现的?”
先前被吓得跌坐在地的侍女被带了过来。
为首官差道:“你将情况详细说一遍。”
那侍女脸白嘴白,抽抽噎噎的,脸上皆是泪痕,似乎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我、我给老爷端茶去……在门口唤了半晌,不见老爷回答,我本来想走,但从半掩的门里看到那最座神女像被打开了,一时好奇便便想再多看看,谁知刚开门就看到老爷......呜呜呜……”
苏刑看向供桌上的神女像,问:“被打开是什么意思?”
贺管家指着供桌上的泥塑,那泥塑已被贺管家蒙上了黑布:“平日里老爷爱惜神女像,怕蒙了尘,便用黑布给罩住,平日里也不让下人靠近,唯有供人观赏时才打开来。”
赵府开展出神女像敛财一事扬州城无人不知,苏刑也听闻过:“赵老爷的房间,除了那侍女,还有其他人来过吗?”
贺管家摇摇头:“这倒不清楚,不过府中大多聚在前院招待今天的客人,唯有内宅的人没有露面。”
赵金山死时宾客和府中下人都聚集在前院,似乎难有作案时间。
苏刑:“期间可有人离席?”
门口的一个下人突道:“我想起来了!当时有位公子离席了,说是茶喝多了要如厕。”
苏刑眯了眯眼:“谁?”
那下人朝门外的公子哥儿们看去,随即指着人群中一人道:“就是他!”
苏刑顺着视线看清人:“……”
好一会儿,他又开口:“将那位公子叫过来吧。”
苏及连同陆英被叫到门口,一时有些茫然:“堂兄。”
这一声“堂兄”让贺管家和其他人吃了一惊,苏刑脸上毫无波动:“有人看到你出了前院,可有此事?”
苏及心中明了,看来有人瞧见了,好在他早已想好了托辞:“确实有此事,赵府的茶滋味甚好,不小心多喝了些,便忍不住想小解。”
“可府中人说只有你离开了前院。”
苏及眨眨眼:“确实如此,不过这人确实不是我杀的,这赵老爷看起来是中毒而亡,我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让赵老爷服用毒药呢?怕是府中的人嫌疑更大些。”
苏刑沉眸想了会儿,似乎觉得有理:“赵老爷死前还有何人在后院?”
一时无人敢回话,这后院的都是主子,现在就算当家的死了,他们也不敢乱说。
最终只有贺管家道:“除了三位夫人,就还剩四五个侍女。”
“那好,将这些人都先关进大牢,等查清了再做打算。”
苏刑转头看了眼苏及:“我这堂弟的嫌疑也并未完全洗脱,也一并先关起来。”
“……”
好一个大义灭亲,苏及颇为无奈。
一名官差上前,正打算押走苏及,手还没碰上,便被一个欣长的身影抓住肩膀。
官差使力挣扎,竟动不了半分,惊声问:“你是何人?!敢拦着官差办案!”
陆英半垂着眼,神情淡然,好似不屑回答。
苏及只得伸手拉了拉他衣角,陆英这才松开人,又擦了擦手,颇为嫌弃的样子。
“……”
那官差恼怒,可碍着苏及这个堂弟的身份,他只得转头看苏刑:“大人,这……”
苏刑打量仆从打扮的陆英,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觉得此人一言一行比苏及这个主子还要高高在上,难怪母亲说此人凶神恶煞,感情是眼睛长在头顶.....
半晌,苏刑手一挥:“来人,将这仆从一同押进大牢。”
苏及心头焦灼,陆英这人本就睚眦必报,苏刑若真将陆英送进牢中,日后清算起来说不得会吃苦头。
“堂兄,我这随从并无嫌疑,管我一人继就行。”
他想伸手拦,却被陆英抓住了手腕。
“二公子不必心疼我,我是公子的随从,怎能离开公子呢。”
“......”
苏及看见对方投来的戏谑目光,心头无语。
苏刑哪有心思看他们主仆情深,又一挥手:“都关了。”
于是两人连带着赵家其余几人就这么被关进了陵县牢房。
别的都是女眷,不便与男人关在一起,于是苏及和陆英被单独分在一处。
牢中无灯,阴暗湿冷,只有墙角铺了些干草供人歇息。
今夜没有月亮,连巴掌大的窗户也投不进光来,苏及只好抹黑在干草上坐下。
今晚这一趟折腾让他格外疲惫,他背靠在墙,身躯微微蜷起,以抵御牢中若有若无的寒气:“多谢陆大人如此义气。”
“那二公子打算如何谢?”
陆英盯着黑暗中一团模糊的身影,慢慢走近,在苏及看不见的地方,陆英的影子逐渐离近,又在几寸近的地方停下,苏及只需略一抬头,便能触上他的衣摆。
苏及咳嗽一声,将头也靠到墙上:“一百两,大人偷的那副面具值一百两,我就不收钱了。”
若是苏三姐在场怕是又要大骂黑心肝了,苏及平日画的那些面具大多只卖十文钱。
黑暗中传来笑声:“二公子真是大方。”
“谬赞了。”苏及仿若听不出话中的深意,接下夸奖。
一时无人接话,牢中安静,稍微一点动静就能惹人注意。
苏及又忍不住咳嗽一声,那站立的影子靠近了些,好似要将地上的人笼住,苏及恍若未觉,只舔了舔唇:“只是陆大人身躯金贵,怕是住不得,不如我向堂兄表明你的身份,放你出去。”
“你那堂兄看起来不笨,表明身份只会让他疑虑更多,若是走漏风声反而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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