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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双扎着利落的丸子头，手脚很麻利地帮哥哥们打扫新房，闻言冲刘青一笑，笑颜如花，“你俩回来了呀，我当然开心。”
刘青有点不信，“真的么？”
冯双嘴硬道，“真的！”
刘青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手撑着箱子看着冯双，“你别忙了，坐着歇一会儿，这一段时间心脏没有异常吧？”
冯双手下一顿，抬头笑了下，“放心吧，青哥。”
冯单和刘青在半个月前回了国，并且在李嘉余和冯双住的不远的小区订下了一套房子，精装户型，宽敞的大平层，看得李嘉余有些眼馋，跟冯双商量着要不要也换一套更大的房子。
冯双不是不喜欢大房子，但他心里有更重要的事。
他看向李嘉余，有些犹豫道，“不是……不是要去度假吗？”
李嘉余看懂了爱人眼中的期待，“对哦，那回来再说！”
“嗯！”冯双眉眼弯弯地点头，低头时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光秃秃的无名指。
刘青和冯双收拾着家里，冯单和李嘉余帮着送货的师傅，把一些大电器归了位。
收拾了一上午，终于有了家的雏形。
大宝被冯双从洗手间放出来，快活地在宽敞的房间里面四处跑动，高兴地甩着大尾巴。
冯单看了眼弟弟，无奈道，“你带它来，多少是有点添乱。”
冯双弯着笑眼跟哥哥撒娇，“让它来看看舅舅家什么样嘛。”
冯单看向李嘉余，他没注意冯单的视线，正把一瓶常温的矿泉水拧开，递给冯双。
刘青也拿了瓶水递到冯单手上，开玩笑地问李嘉余，“大宝更喜欢你俩其中的哪一个？”
冯双找了个一次性的小碗倒出来一半的水，然后蹲下让大宝凑过来喝水。
李嘉余看了眼自家的俩宝贝，无奈地对刘青道。
“你应该问，冯双更喜欢我和大宝其中的哪一个。”
冯单听见了，没忍住也弯着嘴角笑了。
刘青失笑摇头，抓起来家门钥匙，对几人开口，“走吧，哥哥请你们吃饭。”
冯单点头，李嘉余也起身跟上。
可大宝还没喝完水，冯双还蹲在地上给大宝喂水。
冯单无奈喊他，“冯双，走了。”
“哦，来啦。”冯双笑着抬头，站起身来。
但在起身的那一刹那，冯双原本笑盈盈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无措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脸色瞬间血色尽失。
他摇晃了一下，无措地抬眼看向李嘉余，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来不及说。
在下一秒钟，冯双闭上眼睛，整个人重重砸在地上。
冯双在病发的一瞬间，胸口像是被子弹贯穿一样传来一阵灼热的疼痛，这种剧痛在一瞬间夺取了他的意识，视线模糊，浑身脱力地倒下。
但冯双的听力还在，他只感觉到有人把他从冰凉的瓷砖上抱起来，然后紧紧把他抱在怀里，那个怀抱也是惊慌的，颤抖的。
李嘉余在他耳边惊慌地喊他的名字，冯双，冯双。一遍一遍叫着，一直到哽咽，然后李嘉余的声音带着泣声，却还在叫他。
叫他宝贝，叫他宝宝。
冯双没有力气应他。
冯双感觉到自己心脏已经痛到麻木，随着而来的是一种更加恐怖的失温的感觉，他全身没有半分力气，只能瘫软在爱人的怀里。心脏像是不跳了，每一次的收缩都比前一次吃力，心跳逐渐慢了下来，越来越慢，像是抛锚的发动机。
意识逐渐消散，冯双无力挣扎，放弃一般地彻底陷入黑暗。
急救室灯亮，李嘉余被冯单和刘青拽着，才没有冲动地跟进去。
冯单用力拽了李嘉余一把，压着他的肩膀按在墙上，小臂挡着李嘉余的脖颈，把他控制住，“医生在抢救，李嘉余，你需要冷静！”
李嘉余血红着一双眼，被冯单重重掼在墙上，他眨了下眼睛，含着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冯单一瞬间心软，手上松了劲，但仍然沉声道，“冯双在里面，但你不能慌。你是他的依靠，你在这时候不能慌。”
冯单表情很严肃，甚至严肃到冷厉，“你明不明白？”
李嘉余连忙点头，像是被训话的高中生。他用力地伸手擦掉眼泪，用力到在眼眶上留下两道红。
“我知道……我知道。”李嘉余低声念道，在冯单松手之后，李嘉余背过身用额头顶着墙壁，艰难地平息着呼吸，想要冷静下来。
他不是没有见过冯双病发，但之前他见过的那些病发，跟这次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他不敢再回想，冯双无知无觉得昏倒在自己的怀里，怎么叫都不应声，李嘉余甚至觉得自己在那一刻也将要心脏病发。
李嘉余太无助，也太害怕了。
他没有经历过这个，怕的要死过去了。
刘青走过来，把冯单拉到自己的身边，让他离李嘉余远一点。
“让嘉余自己缓一缓，他……他恐怕是被吓到了。”
李嘉余听到冯单和刘青脚步渐远，他终于撑不住了，面对墙壁蹲在地上，双手掩着脸，不让自己的眼泪被任何人看到。
过了片刻，李嘉余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来手帕纸，把脸擦干净。
手帕纸还是冯双塞给他的，让他出门在外记得多洗手，要不然他怎么会想起来带这个出门。
李嘉余收拾好了自己，他转身只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刘青，刘青拍了拍身边的座位。
“冯单去给助理打电话，让助理去安置一下大宝。”
李嘉余叹了口气，刚才慌乱间他听到了大宝几乎是凄厉的叫声，大宝一定也吓坏了。
“早知道……早知道不会带大宝来。”李嘉余低声道，声音还是哑的。
刘青摇头，“这种事怎么会有早知道的。”
李嘉余抬头看着抢救室的灯，一直沉默着，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这样懦弱胆怯，仅仅是看着这盏灯，他就心头发慌，鼻尖酸涩。
刘青缓声开口，“冯双有跟你说过他心脏的问题吗？”
李嘉余点头，“心脏瓣膜缺失，先心病少见的一种。他跟我说过。”
“对。”刘青声音也是哑的，他叹了口气，“从小就这样，岁数小的时候是用药，后来控制不住了，又做了开胸手术，换了人工的瓣膜。这个病在他身上，反反复复二十多年了。”
刘青看了眼李嘉余，在李嘉余对上他的视线的时候，刘青红着眼睛问他，“冯双这辈子都很难像健康的人一样生活，你明白么？”
李嘉余点头，对上刘青视线时，显得严肃又认真，无畏又坦诚。
“我明白。但我爱他，我想和他共度余生。”
李嘉余眨了下眼，眼眶红着，但仍然很英俊。
“健康的人很多，但冯双只有一个，不是吗？”
“当然。”
刘青点头应道，暗自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冯单回来后，三人并排坐着等，等到抢救室的灯灭了。
李嘉余站起来，快步走过去，冯单和刘青跟在他的身后。
医生过了几分钟才出来，摘下口罩。
“冯双的家属么？送来的及时，病人已经脱离风险。”
还没等李嘉余几人松口气，医生又开口，让他们的心高高地悬了起来。
“但是，”医生叹了口气，抬眼看着几人，“病人现在身上的人工瓣膜出了故障，要抓紧时间更换掉。”
第37章
冯双觉得自己像是被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肺部被挤压着，氧气稀薄，他体力少得可怜，只能放任自己陷入更深的沉睡。
他心脏恐怕是太孱弱，仅能供得上要命的一些器官，四肢冰凉得发麻，指尖更是像是冻住了一样。但他能感觉到一双大手把他的手指拢在温热的手心，耐心地暖着。
冯双勉强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但能看出来病床边是李嘉余的身型。冯双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身体像是攒够了力气，冯双在不知道睡了多久之后再次睁开眼睛，清醒了过来。这次病床边的身影更瘦削一些，是刘青。
“小双儿。”刘青凑过来，伸手摸了摸冯双的额头，安抚道，“宝贝，你醒了？”
“哥……”冯双开口，嗓音喑哑地不成样子，刘青把病床缓慢地又升高了些，让他用吸管喝了几口水。
“慢点喝。”刘青低声跟他解释，“你哥去买饭了。李嘉余回家帮你拿洗漱的东西，然后还要给你家俩小家伙喂食，一会儿就回来。”
冯双点点头，他伸手扯了一下挂在面颊上的输氧管，他皮肤细嫩，挂管子的地方已经有些泛红。
刘青皱眉，“让李嘉余把你的面霜拿过来？”
冯双阖着眼睛，声音细弱，“他会拿的。”
刘青点头，他伸手把冯双身上的被子拉高，盖着他的肩膀。冯双睁开眼，眼睛湿红一片，小声问他，“哥，我心脏是不是又不好了？”
刘青手上一顿，抬眼对上冯双的一双眼睛，他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开口，但冯双却猜到了，他眨眨眼，想要弯一下唇角，但眼泪却先掉下来。
他仰面躺着，眼泪顺着消瘦苍白的面颊滚落。
刘青声音也是哽咽的，他伸手扶着冯双的面颊，安慰他，“双儿，还是心脏瓣膜的问题，咱们再换一个，换一个就好了……”
冯双摇了摇头，他闭着眼不说话，哭泣让他心脏更是超负荷，难受得上不来气。他现在的心脏功能连哭泣都变成一种奢侈，冯双只能强忍着，他抿着紫绛色的唇瓣，把眼泪咽了回去。
“好不公平……”
过了半晌，刘青听见冯双哽咽着声音，小声说了这一句。
这世间百态，就如上帝写的剧本，不可能人人都是完美的主角。剧本里总要有一些不重要的，或者是残缺的角色，才能让这出戏层次分明，更加精彩。
这是冯双早就想明白的事，在一次次的病痛折磨中，在一个个睁眼到天亮的夜晚里，他无数次地想过这件事。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认命，也不再挣扎，去做一个残缺的，甚至是提前谢幕的角色，这就是自己的这出戏。
冯双原本以为自己是接受的。
他在初中时候被李嘉余解救，在二十七岁时和李嘉余相爱，这些已经是上天垂怜。
因为李嘉余，他愿意原谅之前二十七年受过的罪，熬过的苦。只要他能拥有李嘉余，和他相伴，他便不去怪罪任何人，任何神。他只会心存感激，冯双一直都是最知道感恩的一个人。
但这次，冯双又变成了那个被天意戏耍的小丑、可怜人。
为什么要在他最幸福的时候，却要把他拥有的这一切都收走。
冯双闭着眼睛，强忍着，心里想着，他不理解，不甘心。
此时此刻，他心里满是苦涩，甚至满是怨恨。
但怨恨会让人面目狰狞，这样卑鄙丑陋的他，不能让李嘉余看见。
病房门从外被人推开，冯双听见了门外冯单和李嘉余的声音，他握着刘青的手一紧，连忙松开手想去擦眼泪。
刘青立刻站起身来，把两人拦在门口。
冯双听见刘青开口，跟冯单和李嘉余说，“你俩去租一个陪护床吧，搬过来，今晚用得上。”
李嘉余应了一声，低声道，“我先看一眼冯双。”
躺着的冯双指尖一颤。
幸好刘青又拦了李嘉余一次，“等会再看，还在睡呢。”
“好。”李嘉余放下掂着的行李袋，从口袋里拿出来一罐小小的面霜，抬手比划了一下自己脸颊的位置，对刘青说，“他脸上红了，用这个擦一下。”
刘青接过，低着头看了眼手掌里的小罐，应了，“好，你们去吧。”
趁李嘉余还没有回来之前，刘青帮冯双又擦了脸，眼睛还是红红的，但这一时半会也消不下去。
李嘉余回来之后，刘青和冯单先回去休息，今晚李嘉余留下陪着冯双。
冯双本来想要装睡，因为害怕李嘉余看到自己的兔子眼睛，他小心翼翼地一只眼睛想看看李嘉余在干什么，却被床边坐着的李嘉余抓个正着。
李嘉余没忍住笑了，屈着手指刮了刮冯双的面颊。“醒了怎么不说？”
冯双不好意思地用脸颊蹭了蹭李嘉余的手心。
李嘉余把冯单带过来的小米粥端起来，用勺子盛出来吹凉，李嘉余表情故作轻松，挑眉问，“喝一口？超好喝的。”
冯双点点头，垂着眼睛被乖乖地喂了两口粥，就侧头避开不想再吃了。
“医生说，我可以，回家么？”冯双气很短，说话一顿一顿的，声音很轻。
李嘉余收拾饭盒的手一顿，抬眸温柔地哄，“宝贝，咱们先不回家，把手术做了再回去，好不好。”
冯双抿着唇，摇头，“想回家。”
李嘉余有些无奈，但他正对上冯双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是满满的悲伤和艰涩。
冯双又说，“想，回家看看，然后再手术。”
李嘉余顿时明白了冯双所想，一股酸涩涌上鼻尖，他顿时眼眶红透，声音也哽在喉头。
李嘉余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他拾起冯双的一只手掌，压在自己的心口。
“宝贝，一定会没事的，你不要乱想。”
冯双目光很轻柔，他看着李嘉余，慢吞吞说，“我没有乱想……我只是，很想家。”
李嘉余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垂着眼睛，缓了缓情绪，强撑着笑意，抬头对冯双说。
“对了，看我拿来了什么。”
李嘉余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一个蓝盒子，蒂芙尼标志性的颜色，冯双甚至不用猜，他目光迟钝地盯着那个盒子，忘了开口。
李嘉余把小盒子搁在手心，轻声开口，“是我选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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