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丢。”李嘉余无奈接过来,卡在自己的小拇指上,正合适,“放心吧,等你出来了就还给你。”
冯双弯着唇瓣,点了点头。
这个戒指最近这些天是他最宝贝的东西。摘了害怕丢,戴着怕磨花,睡觉前看半天,睡醒了又要看上一会儿,喜欢的不得了。
李嘉余还见他给冯小宝展示,问猫,好看不好看。
李嘉余在病床边单膝跪下,他闭上眼睛,双手握住冯双的手掌,沉默但虔诚得垂着头,像是在许愿。
冯双过了片刻,小声问他,“你在干嘛呀?”
李嘉余睁开眼冲他笑了下,站起身来,但没说话。
护士来推冯双的病床,李嘉余跟着病床一路到了手术室门口。
冯双带着鼻氧,唇角弯着,抬手向他摆了摆,还没来得及说话,转眼间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门关上,李嘉余退后几步,转身看向身后。
来陪冯双度过难关的,远远不止他一个人。
走廊上站满了熟悉的身影。冯单和刘青站在不远处,冯家二老也携手等着,这种事他们经历过多次,但每次都是心痛焦急,冯妈的眼睛哭得通红。
李家爸妈也在,赶回来的李嘉年无措地看着他哥,手上紧挽着妈妈的手臂。
冯双最心软,他最不舍得让爱他的人伤心难过。
思及此,李嘉余反倒是平静下来,他深呼吸,只留下满心的坚定。
他站在离手术室最近的位置,等着他的爱人回到他的身边。
第39章
人都是勇敢又胆怯的,冯双也不例外。
在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他还能从容地向爱人摆手,心里有一个确定的信念,觉得自己会是大难不死的天选之人。但真正上了手术台,在麻药的作用下逐渐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钟,他又觉察出一种刻骨的恐惧和胆怯。
冯双在意识消散的最后时刻,他喃喃念着李嘉余的名字。
黑暗无法抵抗地席卷而来,无助、胆怯、畏惧,一系列最暗黑的意识,最悲观的念头涌入冯双的心头,连手术间的无影灯也无法清扫。
冯双就这样陷入了昏睡,手术开始。
等他意识回笼,睁开眼睛先是只看到雪白的一片,冯双用尽力气眨眼,只想让视线更清楚一些,但还没等到视线清晰,他就又一次陷入混沌中,昏睡过去。
如此反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冯双身体被翻动着,是有人在帮他翻身。他迟钝地感觉到,睁开眼睛去看,一人全副武装,戴着口罩,穿着无菌服,但身形高大,看着不像是医护。
他目光呆滞地看过去,和那人对上视线,对方一愣,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显露出欣喜来,凑近了俯身跟冯双说话。
“宝宝,是我,你醒啦。”
冯双眨了眨眼睛,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恐怕是在ICU,他看着李嘉余,想说话,但雾气喷在氧气面罩上,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李嘉余伸手握住冯双骨瘦如柴的手,轻声哄他,“双儿,你这是在ICU,术后要观察三天才能转到普通病房。我每天都能进来陪你半个小时,昨天来的时候你还没有醒。”
冯双手指在李嘉余的掌心动了动,李嘉余一愣,问道,“要写字么?写在我手心。”
李嘉余把大掌翻转,让冯双用指尖在他掌心画着。
冯双写得很吃力,李嘉余努力地去识别他写的字,但无果。只能靠猜的。
“手术很成功,宝贝,是最好的结果,你放心修养就好了。”李嘉余猜着回答道。
但冯双很吃力地摇了下头,又写了一遍。这个字笔画很稠,李嘉余又猜。
“爸爸妈妈?他们都在外面等着呢,大家换着班,在外面陪你。”
冯双皱眉,有些不高兴了,又写了一遍。
李嘉余第三遍了才看出来他写的是一个‘想’字,然后又努力地在李嘉余手心画了两个叠着的方框。
“想回家?”李嘉余一愣,他复述时声音哽咽得一顿,“想回家。”
冯双点头,一双漂亮的眼睛因为病痛失去了生动和神采,他慢慢地眨着眼睛看着李嘉余,看得很认真,纤长的眼睫眨了一下,又闭上,扑朔地落下两颗泪珠。
“不哭,”李嘉余声音艰涩,他伸手把冯双眼角的泪水蹭掉,温热的手掌绕开爱人脸上的各色管子,摸了摸他的脸颊,安抚他,“双儿,不哭。”
三天后,冯双顺利转入普通病房,精神也好了很多,逐渐撤掉了身上的管子和仪器,然后在爱人和家人的帮助下坐了起身,开始正常进食。
冯双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蝴蝶骨在后背将宽松的病号服都能顶起来两个尖尖,人一瘦就显得佝偻,李嘉余抱着他,甚至不敢用力。
躺得时间太长了,体位的变化让冯双的额头上沁出了冷汗,他难捱地用手压在胸口,心脏监护仪上显示心跳加速,但旁边站着的医生给李嘉余一个手势,示意他没事。李嘉余强压住心里针扎一样的疼,把冯双扶坐起来,靠在叠起来的枕头上。
冯妈妈在一边眉头紧紧地拧着,看冯双坐起来了,她赶忙过来帮儿子把被子拉上来,不让风灌进来,把冯双大开的领口整理好。
冯双动了动嘴唇,唇瓣干得上面都是裂口,吃力地吐出一个字。
“妈……”
“哎,双儿,我在呢。”冯妈妈眼眶泛红,她伸手把冯双零散打结的长发拢在一侧,然后灵巧地分出三股交错着,帮他把头发绑好,“你俩哥,还有你爸都在外面走廊呢,病房里站不下那么多人,别让他们闹腾你。”
冯双摇摇头,气声道,“你们……回去……休息……”
“妈妈知道。”冯妈把冯双的头发整理好,冯双看上去干净漂亮了很多,李嘉余三天进了三次ICU,却让老婆头发一直乱着,以至于现在发尾还梳不开。
李嘉余伸手摸了摸冯双的麻花辫,心虚得小声说,“我也得学学。”
冯双看他一眼,眼神带笑,冲李嘉余眨了一下眼,虽然没有力气说话,但神色生动温柔如往日一样。
李嘉余心下一定。看冯双笑了,他这才真真正正地放下心来。
冯妈妈带了小米粥过来,冯双喝了两口就躲开脸不想喝了,冯妈妈看他吃的太少,有点着急,但被李嘉余揽住了肩膀。
“妈,先放着,等会我喂他。”
冯妈这才作罢,收拾了东西,又宠爱地摸了摸冯双的手,才愿意走。
冯双从李嘉余开口的那一瞬间就石化了,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直到李嘉余把冯母送出了病房,又折返,冯双还一直盯着他看。
李嘉余觉得他这眼神怪可爱的,笑道,“看我干嘛?”
冯双动了动嘴唇,“妈?”
李嘉余笑了,“怎么,什么时候了,你妈不就是我妈?”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的小袋子,把里面那枚属于冯双的戒指拿出来。
“我把这事儿跟他们都说了,你现在后悔也晚了。”
李嘉余慢慢地把戒指推向冯双左手的无名指指根处,冯双又瘦了,戒圈有点大。
冯双抬头看了看,然后小声说,“才……不会后悔……”
李嘉余怜惜地亲了亲他的额头。
“那就好。”
两个星期后,冯双出院,终于如他所愿得回家了。
李爸提出来把大宝和小宝先养在他们那边,让冯双能够安心修养。
冯双身上还没有力气,是被李嘉余抱放在轮椅上推回来的,这时李大宝哼唧着趴在冯双的膝头,一人一狗难舍难分,大宝活像是一块橡皮糖,根本没法把狗带走。
李嘉余蹲下身跟李大宝商量,“双儿身体不舒服,他不能陪你玩,你去爷爷奶奶家,好不好?”
大宝黑豆豆一样的眼睛委屈地看着李嘉余,它听懂了,但它不想走。
“大宝留下吧。”冯双一看大宝这样委屈,他先受不了,用手搭在大宝的脑袋上给它顺了顺毛,“陪着我,它最乖了。”
李爸出主意,“那就让大宝留下吧,我看双儿他俩关系是真好。这样,每天下午我来遛狗,怎么样?”
李嘉余这些天的确是腾不出来手照顾大宝和小宝,正要点头答应,冯爸爸也站起来说,“老李,我来遛狗吧,我反正要来送饭的,顺手的事。”
两人商量着,就把遛狗的排班说好了。
冯双精力还是短,他坐在轮椅上听了一会儿,就开始歪着脑袋打瞌睡,被妈妈看见了,帮他扶了下脑袋,让儿子睡在自己的掌心里。然后给自己老公使眼色,示意他们该走了。
爸妈和哥哥们先后离开,是李大宝送的客,冯小宝压着步伐跟在它的身后,也是一副主人的姿态。
李嘉余抄起冯双的膝盖和肩背,手里的重量轻得惊人,这根本不应该是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但冯双就是瘦成了这种程度。
‘家’是冯双最好的营养剂。大宝小宝,还有爱人的怀抱是冯双的良药。
又过了几日,冯双肉眼可见得好转起来,李嘉余也有余力开始处理堆积成山的工作。他开始报复性地加班,除了照顾冯双之外的时间全部用于工作,助理每天早上都会来家里给他送文件,然后下午又来把签过字的文件取走。
冯双有时睡得昏昏沉沉,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但身边的床铺是凉的。
李嘉余还在书房,他好像把睡眠进化了。
“双儿?”李嘉余做好了早饭等在餐厅,冯双在洗手间呆的时间比往日要长,他有些不放心地走过去看,却见冯双站在镜子前,手里拿了一把剪刀,对着头发正在比划着。
李嘉余一惊,伸手把冯双手里地‘利器’卸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
冯双一愣,手心已经空空如也,剪刀落在了李嘉余的手里。
冯双震惊道,“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李嘉余神色严肃,“你先告诉我,你这是想干什么?”
“头发太长了,想剪掉……”冯双自己说着也没底气,他抬眼看着李嘉余,见他目光沉沉。
李嘉余把剪刀放下,托着冯双的腿把他抱出去放在床上。
“宝贝,我们聊聊。”
冯双抬眼,有些怯生生地看着李嘉余,他拉着李嘉余的手,紧张道,“你生气了?”
李嘉余嘴里说着,“是的,我生气了。”
但手上却握紧了冯双的手指,和他十指扣着。
冯双抿着嘴,再眨眼时眼眶有些泛红。
“不要生气……”
冯双说的时候也没有底气,但他小声地恳求着。
李嘉余无奈地点了点他的眉心,“别哭。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剪头发。”
冯双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李嘉余打断。
“不要绕弯子,我知道你有多宝贝你的头发。”
冯双看着自己和爱人交握的手掌,“因为,不想再麻烦你了……给我洗头发很麻烦……你已经很忙了,你都没有时间睡觉的。”
冯双声音很小,但一字一句砸在李嘉余的耳膜上,让他怔住了,很长时间地失去了言语。
冯双垂着头,瑟缩着,肩膀消瘦得厉害,看着很可怜,但他继续解释着。
“实际剪了也好,头发还可以再长嘛,没关系的……”
“冯双。”李嘉余开口叫他,声音是哑的,“你是我爱人,是我最爱的人。你我之间,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都甘愿。”
李嘉余抬着冯双尖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李嘉余又说了一遍。
“我都甘愿。”
冯双身体一震,抬眼时眼眶顿时红了个透。
冯双动了动唇瓣,像是想发问,但李嘉余的眼神庄严肃穆,认真专注,虔诚笃定。
冯双什么也不用问,他在对上李嘉余视线的那一刻,全都明白了。
李嘉余说的甘愿,是全心全意,不是随口一句。
李嘉余看着冯双,他在冯双面前蹲下,开口道,“冯双,你手术前说,如果你出事了,让我好好生活。当时我不想和你争执,但我内心是不能接受的。”
李嘉余目光很沉,神色严肃,正颜与色道。
“我不接受这种假设,也更不想顺着你的意思答应你。但你当时状态太差,我不能和你争辩。”
冯双目光震颤着,他看着李嘉余紧锁着眉头继续说道。
“冯双,你是我的爱人。我求婚的时候说一辈子,是你的一辈子,更是我的一辈子,说话算数。”
“下次不要再说这种话了,这是在剜我的心。”
冯双顿时落下泪来,他伸手挽上李嘉余的脖颈,用力得把自己的身体拉向他的怀抱中,还好冯双身体轻盈,李嘉余撑了一下地,就稳稳得把爱人抱了个满怀。
“我不会再问了,不会再问了……”冯双轻颤着声音,他手紧紧攥着李嘉余的领口,让两人无限贴近,“嘉余,原谅我……”
李嘉余叹了口气,伸手抚着冯双瘦骨嶙峋的脊背,理顺他背上如瀑的长发。
冯双吃了太多病痛,连头发也没有往日顺滑了。李嘉余好心疼。
如果他能分担爱人的半分苦楚,他一定甘愿。
“我怎么会好好生活?冯双,你教教我……没了你我怎么‘好好’生活?”
李嘉余凑在冯双耳边轻声问他,像是真在虚心求教。
冯双拼命地摇着头,一直在说‘对不起’,他情绪起伏太大,又开始气喘起来。李嘉余扶着他的肩膀,想看他的脸色,但冯双埋在爱人的颈边不愿意抬头,眼泪浸湿李嘉余的领口。
过了一会儿,两人的呼吸才渐缓。
“我不该翻旧账。但我看你拿这个剪刀在那比划,我太生气了。”李嘉余提到这事的确是自己冲动,开口道歉,内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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