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淮轻撞了下他的肩膀,“别说风凉话。”
不过被方知敞这么一说,他觉得也有道理,否则解释不了为什么身体没什么毛病,却莫名其妙晕倒。
也或许是自己过于敏感,总觉得这层楼的走廊不该这么空荡。
进屋前,他脚步微顿,余光再次停留在对面那道门上,直到余庆提醒他:“快进去吧,发什么呆?”
“嗯。”安以淮收回目光,想了想反驳道:“没发呆。”
余庆笑他今天的反射弧似乎有些长,“快休息吧,饭我和方子来做就行。”
“那怎么能行?”
交谈声戛然而止,被隔绝在两道门外。贺随的耳朵紧贴着门板,直到一点声音都听不见,都没缓过劲来。
他的胸膛起伏未止,背脊贴在门板上慢慢垂落,布料摩擦木板的碎响渐渐变小,他的呼吸也逐渐平稳。
但现实并不打算给他喘口气的机会,此刻他正面临着一个更棘手的问题。
时间还没到,他没法变回去,而且就算变回去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安以淮回家若是没看到黑子,肯定会急坏的。
怎么办?
冷静。
贺随把带过来的手机、钥匙和衣服随意丢在沙发上,在屋子里来回转悠,企图找到一个可以直接通往安以淮家里的地方。
正当他以为自己过于天真时,他来到房间的阳台,忽然眼前一亮。
之前怎么没发现,他房间外边的阳台与安以淮房间的居然是挨在一起的,尽管中间隔着段不小的距离,但如果变成猫,就能轻松地跃过去。
他心下一喜,正准备爬上围墙跳过去,却后知后觉自己还没变成猫……这五分钟,会不会太长了点。
忽然,他听到隔壁传来安以淮在喊黑子的声音。安以淮开了阳台门,抻着脖颈往外找着什么,贺随立马蹲下去,下意识屏住呼吸。
巫术就是巫术,关键时刻总掉链子,贺随暗骂道。
许是因为被骂了,下一秒贺随的身体里便涌上一阵熟悉的感觉,很快,他便变回了猫。
果然还是得骂。
安以淮找不到猫已经上别的地方找了,贺随跃上半人高的围墙,往下望了一眼,突然庆幸他们是在二楼。借着猫身的敏捷,他轻轻松松跳落在隔壁阳台的地面上,只发出轻微的落地声。
这下危机就迎刃而解了,贺随迈开短腿去找安以淮,可经过衣柜时忽然面带惊恐地停了下来——
他衣柜门居然没关,而且刚套在身上的西装此刻就躺在柜子里!
当时手上东西太多,想着回来再关,没想到安以淮提前回来了。
好在安以淮或许是找黑子有些着急,没注意到,现在关还来得及。
于是他抬起两条前腿将底下的柜子推了进去,可推到一半,房间门的把手忽然又转动起来。
贺随急匆匆地将柜子推了进去,紧接着将柜门关好,没发现西装的一只袖口在夹在柜子外面。
安以淮推门而入,看见黑猫正杵在衣柜前,浅棕色的瞳孔肉眼可见比平日大了些,目光却略显呆滞,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你在这啊,吓死我了。”安以淮蹲下来抱起黑猫,捏着它的下巴威胁道:“喊半天不应,下回不许这样了,听到没?”
“喵。”黑猫很给面子地给他回应。
这时候方知敞听到动静也跟了过来,倚在门上道:“这就是你们说的那只猫?看着跟普通猫没什么两样啊,真有你们说的那么神?”
“机灵着呢。”余庆也跟过来,“这一看就是发现有陌生人来了故意躲起来,找起来还挺费劲。”
方知敞:“哎,那它会不会后空翻啊?听说家里有只会后空翻的猫很容易吸引女孩子。”
余庆早就习惯了他这不正经的模样,白了一眼道:“拉倒吧。”
“怎么了?只允许你芳心暗许,不允许别人借猫点灯啊?”
余庆心底一咯噔,不着痕迹地踹了他一脚。
安以淮听到这句很是好奇,转过身来道:“什么芳心暗许?”
“我开玩笑吶,开玩笑。”方知敞打哈哈走近,从安以淮怀中抢走猫,“话说我还没见过这么机灵的猫,让我好好跟它培养感情。”
贺随:……培养你爹。
和你芳心暗许的朋友培养去吧。
余庆也落荒而逃,“我去做饭。”
即使是朋友,安以淮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兴趣,他不想说自己索性也就不问。
“我来帮你。”
安以淮说着正准备出去,但刚被黑子蹭了一下,身上粘上了一些毛发。做饭当然要换一身干净的,于是他决定先换套衣服。
刚才没注意,这会儿越靠近衣柜发现地上的毛发越多,而且衣柜还没关紧。
他不禁笑了下,猜测黑子刚才一定是躲到衣柜里,所以看见他进来才这么惊讶。
安以淮顺手将地上和柜子门框处肉眼可见的毛发捡干净,捡得差不多了,正打算起身,却在抬头的瞬间顿住了动作。
底下最右侧的柜子已经很久没被打开过了,他也没再将衣物放进这个柜子,为什么还会有衣服被夹在外边。
心中短暂被遏制住的怪异感再次油然而生,他拖开那个平日从不会打开的柜子,入眼便见里面躺着一套迭放整齐的西装,或许是因为袖子太长,袖口才会被露在外边。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这套衣服,而且还是放在这个柜子里。
安以淮拿起来看了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不是他的衣服。
看这身形和码数……难不成是贺随的?
可这怎么可能,他检查过了,贺随当年的衣服全被他放到隔壁房间了,而且他也没见贺随穿过西装。
难道……
细想着某种低且荒谬的可能性,安以淮被折返的余庆吓了一跳,险些吓出一身冷汗。
余庆看着他蹲在地上拿着一套西装仔细端详,看见自己时却满脸恐慌,不由得皱眉,靠近他道:“怎么了?感觉不舒服吗?”
“没。”安以淮下意识将衣服重新放了进去,关好衣柜门,缓了缓道:“出去吧。”
再一个人待下去,他可能真的会觉得自己疯了。
余庆和方知敞今天也没什么事,加上几人许久没聚,一直在安以淮家里赖到晚上十点左右。
两人晚上喝了点小酒,要离开时安以淮建议由自己开车送他们走,但两人都拒绝了,让他好好休息。
方知敞虽然喝得比较多,但他号称“千杯不醉”,于是还是他撑着只喝了两瓶啤酒的余庆走的。
余庆起身时差点被黑子绊倒,靠方知敞支撑着勉强能维持正常走路到门口。
安以淮想着送他们下楼,未曾想开门的瞬间,竟然与刚要按门铃的贺琪飞面对面对上。
“哟,这么多人呢。”贺琪飞眨巴眨巴眼睛,提起手上的蓝莓道:“安大……教授,我这不是新搬来吗,给邻居们送点水果,大家都有,这是给你的。”
“这你学生?”方知敞道,“年纪轻轻这么上道呢。”
安以淮言简意赅地介绍:“不是,上次晕倒是他送我去医院的。”
介绍完他又问贺琪飞:“你怎么知道我的?”
贺琪飞反应片刻,圆谎都不用打草稿:“噢,您说的是喊您教授吗,我搬过来后和同学旅游去了,他说问我以后读研想报哪个老师,我就去官网上搜,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你。”
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关键时刻脑袋空空,只剩下这么个烂理由,都怪他同学一直在他面前念叨保研保研保研。
“哦,是吗?”安以淮不太信,一旦觉得这人可疑了,他就会刻意抓某些漏洞,但他还是道:“欢迎报考我的研究生。”
“一定一定。”现在收回还来得及吗,贺琪飞欲哭无泪。
安以淮:“对了,趁现在,我先把上回的钱转给你。”
他故意没说是什么时候,果不其然,贺琪飞顺利掉坑里。
“什么钱?”这涉及知识盲区了,他哥没跟他说啊喂!
安以淮等他反应片刻,见他实在没想起来才提醒道:“住院的钱。”
“哦哦,想起来了。”贺琪飞恍然大悟,“不用,邻居互相帮忙应该的,而且也没多少钱。”
开玩笑,他要是敢拿安以淮的钱,他哥就敢剁他的手。于是为了避免安以淮较真,他又补充道:“真的,而且我也不记得多少了,安教授,我还有事呢,这个你拿着,改天再聊哈。”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回去问问他哥怎么回再说。
“等等。”现在安以淮还差一件事得确认,“那你不用送给202吗?”
202指的是他的对门。
听到不是钱的事,贺琪飞松了口气,于是一松懈便开始不过脑道:“哦,我哥不在家啊,我就没准备……”
完蛋,好像有什么东西没有经过大脑同意就漏出来了。
“你哥?”方知敞忍不住插嘴,问出了安以淮的疑问,“你还有个哥住在这呢?”
“啊?我说我哥了吗?”贺琪飞脑子飞快运转,磕磕绊绊嘴硬道:“我说的是……嗯,沃格,他是个外国人,不过从小在这边长大,和我同班的,最近恰好暑假就出国了,我也是听他介绍才来这边住的。”
方知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想问点什么,却被安以淮拦下。
套到了自己想问的,其他的就无所谓了,安以淮很轻地笑了下,“好,下次见。”
贺琪飞彻底松了口气,还好脑子好用,要不然可就露馅了。
临走前,因为心情美妙,他还摸了一把蹲在门前的黑猫的脑袋,拍了拍道:“真可爱。”
贺随:“……”
这个蠢货。
【作者有话说】
贺琪飞:跟在考普通话没什么区别,拿捏。
第13章
将人都送走了,夜晚重归宁静。
安以淮心中挂念那套凭空出现的西装,但他不敢再去看一遍,怕是真的,也怕是假的。
屋内灯光早已开剩下两排暖黄色的小灯,有些昏暗,却足以让他濒临熄灭的心火重燃。
他可以断定,贺随回来了,而且自己两次昏迷的时候他都在,甚至还得寸进尺地将衣服放到他柜子里,却独独不肯出现与他见面。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刻意在他的生活里制造点痕迹,可当真的想顺着那点痕迹追踪到什么时,却如同泡沫般消散,让人抓都抓不住。
透过昏暗的灯光,安以淮冷眼往房间望去,房间门没关,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那个装放某人的“罪行”的衣柜。现在连带着那个衣柜,安以淮看着都不顺眼。
当然,不止安以淮,窝在安以淮怀里的黑猫,也眯起眼,目光怔怔地盯着那只藏在昏暗中的衣柜。
他今天聚精会神地听了好半晌,也没听明白安以淮他们为什么突然半途转回家中聚餐,只能从只言词组中,听到方知敞他们说了好几次让安以淮好好休息。
难道是半途中安以淮又晕倒了?
不是说这次变回人身,安以淮不会受到影响么,难道又出岔子了?
一想到这,黑猫的眼珠子一骨碌,目光从衣柜上快速滑到安以淮身上,发现他拧着眉和自己望着同个方向,神色游离,身体却僵硬地直挺着,若不是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看起来就像一座眼神空洞的雕塑。
贺随心下一咯噔,总觉得安以淮发现了什么。
但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安以淮打开过衣柜,他不可能会发现什么。
那为什么他的唇线抿得那样紧,眉峰也比心情好时要高耸,就连眼睛,都透着淡淡忧伤。难道是因为晕倒了,所以在担心身体的问题吗?
越想越合理,贺随却更着急了,安以淮身体现在是没问题,但如果过于忧虑,没问题都得担心出病吧。
他伸出猫爪扒拉安以淮的衣服,在柔软的布料上留下一深一浅的抓痕,消失了又添上新的,来回好几拨,安以淮才察觉到怀中黑猫不安分的扑腾。
神思暂时从某个令人爱恨交加的家伙身上抽离出来,安以淮目光柔和几分,捏起黑猫的下颌道:“怎么了?困了?”
“喵~”
困了也行,赶紧睡觉,睡觉就不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了。
安以淮看了下时间,十一点了,确实很晚了,于是他将黑子托起,朝那间此刻让他怀有复杂感情的房间走去。
黑猫被稳稳当当放在沙发床上,一双眼睛深邃却不再宁静,染上了几分紧张,巴巴望着安以淮逐步靠近衣柜的身影。
安以淮开了衣柜门后,动作稍微顿了顿,黑猫耳朵便动了下,一双前腿亮出爪子搭在沙发垫上,呈现一副蓄意待发,随时准备扑向安以淮的模样。末了发现安以淮只拿了套睡衣,黑猫的前腿才泄了力,悄悄收回冒出一点白尖的爪子。可当安以淮突然蹲下去时,黑猫又警惕起来……
好几个回合,贺随的心随着安以淮一点风吹草动的动作忽上忽下,直至衣柜门被重新阖上,安以淮进了卫生间洗漱,他才瘫软地趴倒在沙发椅上。
就今晚,趁着安以淮睡着,得赶紧将衣服处理掉,他想。
目前这种情况,哪天东窗事发,就不是他被发现这么简单了,还可能会吓到安以淮。
往常入睡前,安以淮都会翻阅半小时搁在床头柜上的与砖头一般厚重的天文类书籍,但今天没有,他早早熄了灯,侧躺着,也不闭眼,目光如炬地望着衣柜的方向。
总觉得这样盯着,就能盯出点什么来。
贺随瞧见他这样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变回来,告诉他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他身体没有问题,不要多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贺随决定先哄他入睡要紧,于是趁其不备跳上床,还真把安以淮吓回神。安以淮托住黑子的后背,将它往身边带:“怎么了,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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