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要带的东西我都给你收拾好了。”江寻最后检查了一下行李箱,“出门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陆长野微微歪着头,眼里满是深情。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这个男人的爱意从未消失过,甚至越加浓烈,如果是以前,江寻应该会为了这深情赴汤蹈火,如何牺牲都无所谓。
可他的人生毁了,他珍惜的回忆毁了,梦想也毁了。
这份感情是打碎的碗,怎么修补都无法消除已经产生的裂痕。
被绑架囚禁,被捆缚在床上一次次充作泄欲的工具,他真的已经快碎掉了,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早就被践踏地不成样子,可他逃不出去,所有的反抗都是无济于事。
既然逃不掉,那干脆享受好了。
心理医生一个接一个的来,可这种治疗与想象中的不一样,与其说是治疗,不如说是洗脑。
陆长野长相优越,能力优秀,家世顶级,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这个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更别提还要爱他。
此时装作耳聋眼瞎,不顾死活地去接受这份爱,应该会很幸福,大概医生的洗脑还是有用的,他拼了命得想要忘掉那些事,忘掉陆长野背叛他,忘掉自己被绑架囚禁,忘掉陆长野和别人有一个孩子。
直到他看到《寻野》正式发布,看到自己的名字被换成了别人。真正的崩溃原来不是歇斯底里,而是平静,内心平静到像是死透了。
其实,他比任何人想象中的都要清醒,知道和陆长野在一起一定会受伤。
他只是在一次次地给出机会,给自己骗自己的可能,他以为,无论阿野怎么对他,至少他们的开始是真诚的,阿野喜欢他的音乐,不会玷污糟蹋抛弃他的音乐。
可现在,就连《寻野》都变成了别人的。
如果连开始都是一场骗局,那他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一切都该结束了,他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过,极致的冷静,完全地心灰意冷。
江寻放弃了所有无畏的反抗。
“怎么这么乖,我都有点不适应。”陆长野用虎牙尖轻轻咬他,宠溺般地说道:“想要我给你带什么礼物回来吗?”
江寻摇摇头,抬起手臂搂住他,“你人回来就好。”
“哥,你还爱我吗?”陆长野咬着他的耳朵问。
“爱啊。”
黑色商务车放下车窗,陆长野像个小孩子似的探出半截身子,朝他挥了很久的手。
“把人都撤了吧。”
前排的秘书道:“您不担心江先生走吗?”
陆长野含着笑意把玩手腕上那条平安锁手链,“既然他都想通了,我总不能一直关着他。”
·
卫舟把车停在别墅门口。
“这气氛,感觉有点不对劲。”
邓锦年握紧了手杖,“我进去找他,你在这里等我。”
卫舟微微挑眉,“是,某人想趁着正主不在进去挖墙脚嘛。”
邓锦年没有理他,走近推门的时候发现门刚巧被打开。
“邓先生,您怎么来了?是来看江先生的吗?”吴妈惊讶道,她手里还拎着一个菜篮子。
邓锦年颔首。
吴妈叹了口气,“您快去吧,他现在应该很需要人陪。”
“是出什么事了吗?阿野那家伙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邓锦年问道。
吴妈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让开身,“少爷的事情我不好评价,不介意的话,晚上留下吃饭吧,我现在就去买菜。”
家里的气氛有些压抑,让人感觉到不舒服。邓锦年唤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慢慢地往楼上走。
越是靠近琴房,他越是感觉到不安。
说实话,他并不是很了解陆长野这个侄儿,在陆长野小时候,他对这个侄儿更多的是同情,从小在父亲的打压下长大,稍稍犯错就会被拳打脚踢。曾经他有试过和这个侄儿好好相处,但陆长野总是对他抱有敌意。
也许造成这种敌意的是自己的身份,他曾经是个私生子,邓夫人过世后他的母亲才被扶正,从小他就是个很有眼色的人,自愿放弃了所有继承权,转而向嫁给陆家的姐姐示好。
正巧邓芩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血脉的联系让他们之间变得亲密且信任起来,姐姐对他很好,他也不是个白眼狼,知道感恩。
而陆长野作为姐姐的儿子,无论外界有什么样的评论,他一向都站在陆长野那边,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很大,他觉得阿野骨子里并不坏,只是混乱的家庭环境让他的性格变得扭曲了起来。
这一切直到今天。
琴房里传出唱片机的音乐声,沙哑且充满了悲伤。
“江寻,你在里面吗?”他试着唤道。
内心的不安逐渐加深了,他再一次敲了敲门,忽然间,他突然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烧炭的味道。
体会过世间最幸福的家庭,然后失去,内心遗憾多得数不胜数,江寻后悔当初因为参加比赛错过了见父亲的最后一面,后悔在母亲最后一场的音乐会上自己没有鼓掌,他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或许是梦想支撑着他走到现在。
他曾坠落深渊,又看到了生命的曙光。
现在那抹光散去了。
他甚至怀疑那抹光的出现是不是真的,是假象,还是自以为是,他已经搞不清楚,也不想再搞清楚了。陆长野当初接近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不是真的爱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他的音乐,这些问题围绕在心中永远也得不到真正的答案,冥冥中有个人告诉他,这场所谓的拯救不过是富家少爷的一个玩笑而已。
藏在心里的怯懦和自卑原以为已经消失了,这时候才知道,江寻还是那个江寻,那个失去一切,失去生命支柱,注定流浪的人。
寻觅到灵魂尽头,留给他的是一片狼藉。
他是一个多余的人,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了,所以,就永远消失好了。
门被砰地一声撞开,惊恐而慌乱的声音不断出现在耳边。
邓锦年扔了拐杖,一把将人抱起来。
“卫舟!去医院!”
·
七年前,索菲亚国际音乐大厅
周围是刺耳的尖叫声,坠落的布景下,女人的身体静悄悄地流出红色的液体。
“妈。”
“妈!”
邓芩猛地回过神,脸色苍白地看向身边十四岁的儿子。
“我们走吧,晦气死了。”陆长野稍稍蹙眉道。
邓芩感觉到浑身冰冷,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座位上,丝毫也动不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老板肯定得赔死,估计这个音乐厅会关门。”陆长野看着血溅的舞台,眼中丝毫没有惊慌和恐惧,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小孩,“说起来,这个地段不错,让老爸买下来,估计以后能赚不少钱。”
“你……说什么?”邓芩怔怔道。
余光中,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发了疯似的往舞台上冲,却被保安拦了下来。
“这么严重的舞台事故,现在接手是最便宜的。”陆长野道。
邓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阿野,有个人死了!”
“这关我们什么事?我还嫌她坏了我看音乐会的心情。”陆长野轻嗤一声,不解道:“妈妈,你今天很奇怪你知道吗?来的时候很开心,我记得你不是那么喜欢音乐会的。”
邓芩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陆长野看了眼手腕上的儿童手表,撅了撅嘴道:“爸爸说有媒体过来了,让咱们快点走。你别愣着,待会儿爸爸发火了怎么办?”
他边走边说道:“对了,你能让爸爸给我买个手机吗?都上高中了,用儿童手表同学们会笑话我的,牧成泽那个二货早就在用手机了,而且爸爸答应过我的,拿竞赛第一就给我买,他不会又反悔吧?我又不是没有自制力的蠢逼,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
“阿野,为什么你会是这样轻蔑的态度?有人死了啊!”邓芩站在原地,尽力控制自己不落下泪来。
陆长野有些不耐烦,不开心地摆弄着电话手表,“不就是死了个人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自己倒霉。说起这个,前不久我们学校有个人跳楼自杀了,我觉得那些自杀的人都是懦夫,根本不值得同情。”
他摆摆手,“妈,你到底要不要走啊,我可不想爸爸发火。”
“你走吧,我要坐一会儿。”邓芩哑声道。
陆长野有些惊讶,“你有病啊!到时候爸爸又觉得是我不肯走,我真的受够你了,能不能别这样!”
“不要再提你父亲了!”邓芩嘶吼道,指尖将裙子捏出褶皱,眼睛红地可怕,“阿野,你怎么会,怎么和你父亲……”
一模一样。
都是冷血无情的疯子。
第35章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邓锦年擦了擦嘴角的血,抬手挡住即将落下来的拳头,声嘶力竭地吼道:“陆长野,我是你舅舅!”
“舅你妈!老子问你江寻呢!”陆长野一把提起他的领口,再一次挥拳砸在他脸上。
邓锦年的耳朵嗡嗡作响,“所以说,你那么厌恶陆家和,如今也和他变得一模一样了是吗?”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陆长野,可他早就没有理智了,从他听到那个消息开始,理智这种东西就瞬间瓦解,至于父亲不父亲的,他已经不在乎了。
‘一氧化碳中毒,他在琴房里烧炭自杀,加上哮喘,没能救回来,医生已经尽力了,节哀。’
节哀、节哀,节你妈!
那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了?!
尸体呢!他连尸体都没有看到!
“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一模一样!老子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无论他是死是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不然,老子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陆长野冷笑着捡起地上的手杖。
“来啊!”邓锦年猛扑过去,将他推倒在地,嘶吼道:“反正我这条腿也是你父亲弄断的!别以为老子没告他就当我不知道!当年那场车祸就是你父亲安排的!”
陆长野愣了一下,嗤笑了声,“这么可惜,你他妈居然没死?”
“陆长野,你真是疯了。”
邓锦年摇摇头,“我实话告诉你,江寻临走前都在担心你,他让我把这件事瞒着你,不让你知道他去世的事情,怕你难过,想骗你说他只是离开了,这么爱你的人,最后却被你折磨得连活着都是一种痛苦!本来一切都在变好,是你毁了他!你凭什么觉得他还想见你!难不成连他死了,你都要让他继续痛苦下去吗?”
“你放屁!”陆长野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他不信,绝对不信,一个前几天还哼唧着说爱他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哪有这么容易死?一定是被这些人藏起来了,对,一定是这样。
“我怎么让他痛苦了?我对他那么好,我给了他想要的一切,他的琴,他的歌……”
“陆长野,你怎么还有脸提他的歌?”邓锦年不可置信道。
“那是陆家和的决定,我能怎么办!”
“是啊,口口声声说爱他,你连他的歌都保护不了,你拿什么爱他!绑架他,囚禁他,用你父亲对你的方式对待他,这就是你给他的爱吗!”
陆长野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感觉喉咙里充斥着一股血腥味,他往后退了一步。是啊,他连几首歌都保护不了,明知道合同有问题,他却什么都没说。
所以……
他怔怔地看着无名指上的婚戒。
所以,自己一直都在让他痛苦吗?
“舅舅,舅舅……”他突然跪在地上,一步步朝邓锦年挪动过去,抓着他的腿哽咽道:“我答应分手,我不关着他了,他不想见我就不见,你告诉我,他好好的,没死对不对?舅舅,妈妈不要我了,奶奶也不要我了,他们留我一个人在这里,要是江寻也不要我,我该怎么办啊?”
那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地认为他好,认为他不会变成陆家和的人。
怎么能……死了呢?
不可能!
“阿野……”邓锦年转过头不去看他,“你不信我,你总该信小霜吧,她不会拿江寻开玩笑的。”
跑车急速在郊区飞驰着,正直盛夏,蝉鸣聒噪,汗水顺着额发一滴滴地往下落,他还穿着出差时的那件衣服,已经不记得这是多少天没睡觉了,他把青山市翻了个底朝天,可却只得到了一个江寻已经死了的消息,医院、吴妈、邓锦年,这些人一个个地无比肯定地告诉他。
他的爱人不要他了。
不是暂时的离开,是永永远远地离开。
可是他不信。
他不敢信。
墓园的味道越来越近,他的身体开始发冷,那个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的事情,如今慢慢地动摇了。
烈日炎夏,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过。
“你看到了,满意了?”牧成泽冷冷道:“真他妈混蛋啊你,我还以为你是真的爱他的。”
丁予霜捧着一束菊花,失魂落魄地站在墓碑前。
“不过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呢?给江寻下药,让他没办法和霜姐结婚,这还成全了我。”
牧成泽挡在丁予霜跟前,不让他靠近,“可现在,我真的一点都不感谢你,都是因为你,霜姐现在才这么伤心。”
陆长野呆滞地望着墓碑,不住地摇头,“滚,你滚开,你让我去看看他。”
“该滚的人是你!”牧成泽怒吼道:“他不愿意看到你,现在没有人愿意看到你!那么好的人,长得好看又有才华,现在全被你毁了!你觉得你配看他吗?”
“滚——!”
两个人又一次扭打在一起,原本安静的墓园此刻变得无比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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