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微凉的风吹过来,吹起陆放的衣衫,吹动叶知丛的碎发。
青青草地被风压过去,晃动着,歪倒一大片。
像水波纹,像麦浪,像沉静已久的湖面掀起涟漪,一圈圈一层层的往岸边涌。
陆放把人放进怀里,那双手虚虚地拢着人,没用力也没放开,只是侧过头去在人耳畔娓娓道来。
他和他讲,那一瞬间的心动,那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都是由于刺激环境下从而产生的生.理反应。
那面对死亡的恐惧和肾上腺素急速分泌的瞬间,大脑所激发产生的物质像极了爱情上头的那一刹那。
那些紧张刺激的情绪和对他这个站在保护角色位置的人,天然的依赖感使得很容易将那份心跳误认为是情愫滋长的心动。
“你孤立无援,在你面前的我便拥有绝对的吸引力。”
“可是你不能错把心动当喜欢,我是说……我不能让你曲解你对自己的情感认知。”
“我没办法在这个时候欺骗你,叶知丛,”
陆放闭起眼睛,将他阴暗的私心撕得粉碎,一颗鲜红的良心痛到滴血,“现在,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感觉了。”
“我带你找到了,如果以后……”
“我可以等,等你确定你是真的喜欢我的那一天。”
“不过不管怎样,我会永远爱你。”
叶知丛怔愣出神,他双手摁在心窝,那颗心脏异常悸动,可这原来不是因为喜欢吗?
陆放说他患得患失的不安或许是因为坠入爱河。
可陆放又说他终于找到的那份心跳不是因为喜欢。
一个一向习惯运筹帷幄唯有以目的论为导向的人,在已然确定的这一刻,终于是闭着眼将选择权让渡。
他将那份纯粹交还于叶知丛手中,期待在没有任何心理因素地影响之下,依然会坚定地对他说那句喜欢。
哪怕错过了这一刻,或许他将永远也再等不来叶知丛的表白。
他万劫不复。
他甘之如饴。
叶知丛身后背光氤氲出绚烂光圈,好似真的生出了洁白的翅膀。
他终于松开手,摊开掌心,看着华丽的鸟儿在他手中扑棱雀跃,随意抖落出的几片羽毛,像落下温热的雪。
你是在静静的情义中生长,没有一点声响。
你一直走到我的心上。
“可是陆放……”
叶知丛捂着心脏,微笑着跪坐在人面前,笑得无比温良。
他轻声说:“我好像,之前也出现过这种感觉。”
陆放猝然抬眼。
叶知丛古怪地嘟哝了一会儿,他开始回忆之前那些相似的时刻,从第一次看陆放打拳击到山地卡丁车再到后来的悬崖秋千和攀岩,然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类似的心动他出现过太多,却好像每一次的场合却又都符合陆放所说的吊桥效应。
或许不仅仅只是这些。
叶知丛栽倒在人怀里,碎发蹭在人耳边,说他喊‘不要’的时候、说他叫‘陆叔叔’的时候、还有那些……每次被‘管教’的时候。
他的心脏都会动。
陆放哑然片刻,良久,很低地笑了一声。
他方才也曾有一瞬间的欣喜,可又在听完剖白之后,满胀得心脏被搞得乱七八糟。
或许他能看透很多人心。
可他此刻,却看不懂叶知丛的。
不是因为复杂,而是因为太真。
他伸手去揉捻雪白耳垂,亲吻欢喜翘起的额角碎发,把今日份冷帅小酷哥抱进怀里,悠悠达达两条长腿搭在他腰侧。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可以慢慢来。”
叶知丛很乖地点头,他还在回味站在舱门前回头看向陆放的那一眼。
陆放却将人先一步关进私人飞机,说他们还有十二个小时才落地,时间真的很长。
“?”
可以慢慢来。
“!”
冷帅小酷哥被扒光了,墨镜一摘他哪里还冷酷的下去。陆放是怎么一件件给人穿好的衣服,如今就是怎么一件件地亲手拖下来。
飞机还没来得及遇上气流剧烈颠簸呢。
机舱中的豪华大床就已经先柔软地差点被摇塌。
叶知丛扒着窗口看云层,心说不然再跳下去一次吧。
他也不知道是打开了人什么开关,怎么陆放抱着他一点都不肯放的,偏要哑着嗓子逼着他一遍一遍地说话。
“昨天那个,再叫一遍。”
他的膝窝都被人搭在手臂上放不下去,那双有力的手臂还能绕过来环抱着他的偠。
哄小孩儿似的,搂在怀里摇摇晃晃。
偶尔还将人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抵在墙上,半阖着那双一片猩红的眼底,用那副喑哑至极的嗓音诱哄着他。
“乖,大点声。”
叶知丛叫不出口了。他昨夜口嗨到兴奋的一句话,延迟到今天才终于明白什么叫自讨苦吃。
他再也不敢睁开眼睛看此刻的陆放了,他羞愤难当,连头发丝都是颤的。
可他也恍惚地察觉到,有什么没关紧的水龙头一样的滴滴答答的,正不停地被迫流动出浪费着水资源。
没水费了,真的没了,要欠费了。
已经快什么都出不来了,那小水龙头的开关拧不紧,都快要坏掉了。
可陆放却还坏心眼地笑问他:“你是谁的小朋友?”
叶知丛捂着肚子,说他已经做不了小朋友了,他的肚子鼓鼓的,好像自己揣了一个小宝宝似的。
陆放收手,单手搭在上面,另一只手托着人后脑禁锢,垂着眉眼看那双几近失神的眸,随后轻轻摁压。
怀里的人突然剧烈抖动,大张着嘴巴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就又被吻下来的唇夺走氧气将所有声响尽数堵了回去。
缺氧。无法呼吸。
大脑空白一片。
哗啦。
小朋友真的很厉害。
他那两条蹆上都挂满晶莹,搭在那里脱力抽搐。
陆放把人捞起来哄睡似的晃,缓过来的叶知丛终于是哭诉出声说他不当人。
陆放却只淡笑了一声,拎着人脚踝替人揉肚子,说你看,还有呢,挤奶油似的,怎么挤不完?
“陆!放!”
奶油挤完了,不然再灌一点吧。
他抱着人不松手的,那双腿在他手腕上手臂上肩膀上偠上后来又搭在他大蹆上。
他捏着人后颈说当人有什么好的。
他连爸爸都当了,还差再当一回禽兽吗。
“不喜欢?”
“。”
呵。
“那就做到你喜欢为止。”
“喜欢……喜欢!——啊!”
“我都说过喜欢了陆放!”
陆放低笑一声。
“既然喜欢,那再做一遍。”
“……!”
叶知丛再也不敢裹着被子当粽子了。
他发现有些事情是真的不能攒着的,陆放一旦不当人起来突然给他来回大的,是真的太大了。
他好像在反复重复着跳伞下来、还未开伞时最刺激的那几十秒钟的快乐体验。
一直高悬在云层中。
持续攀升,落不下。
第53章 他的影子
【知丛啊, 林爱民去世了,明天的葬礼,你来一趟吧?】
陆放正站在阳台接电话, 神色平淡,垂着的平直长睫遮盖起了些眼里的晦涩。叶知丛捧着手机看过去,恰好遇到陆放回头。
“因为我母亲爱错了人,我就不敢爱了吗?”
“我不会是你,他也不会是你。”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很低地嗟叹,良久,最终沉沉吐口:
“明天回来,签署协议吧,”
“你身上永远流着一半陆家的血, 我将陆氏交到你手上……”
“拜托了。”
呵。
陆放挂断电话, 晦涩没了,带着点温和的笑意回来, 伸手去揉那颗正在发呆的脑袋。
他低声问他“好些了吗?”
叶知丛扬起下巴尖,脖颈处暴露出一片深深浅浅地红痕, 碎发被挽向耳后, 连耳垂后面的隐秘地方都有细密地牙印。
陆放指腹碾过, 淡笑着低头看他,看睡衣领口之下的斑驳,和愈发丰腴的偠部以下。
叶知丛盘腿坐起来,小声嘟哝了一句哪里好啦,他蹆软得连坐椅子都费劲, 只能把画架开合到最低的位置,窝在懒豆沙发上才能画一会儿。
“我原来可是废寝忘食的好学生……”
现在可好,睡眠时间越来越长, 用餐次数也越来越多,还有占用闲散时长的课余活动,给他留得画画时间少了好多。再这样下去,他觉得他快要在家里被人养成小猪。
陆放让他放心,笑他是变不了小猪的。
“为什么?”
陆放垂眸扫了他一眼,没答。
或许以后可以身体力行的告诉他,因为运动量足够大。
“明天要去公司,可能还要回老宅一趟,你在家好好睡觉乖乖吃饭,忙完我就回来,好不好?”
叶知丛仰头,眨巴两下眼,“可能不好……”
?
“怎么了?”
叶知丛乖乖把手机上交,薛佳颖给他传来简讯,说林爱民——也就是林岚熙的父亲,他的姥爷,前日去世了。
陆放沉默了一下,他打开通话记录准备回拨,低声回:“我陪你一起过去。”
叶知丛忙直起身摁下他的手腕,摇头,“不用的吧,你明天不是还有事要忙吗?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你和你姥爷……”
叶知丛仰了仰头,挂着一副淡淡微笑的模样温声吐口:“八岁之后就没见过了。”
陆放哽住,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人,只伸手又在人圆脑袋人摸了摸,这次力度很轻。
“难过吗。”
“好像……还好,”
叶知丛垂眼想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已经快要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他心说,上一次见面时,是在他母亲的葬礼上。
现如今蓦然回首,不知过去多少年,再见面,又是一场死别。
“真的不用陪我去的,你父亲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
叶知丛温温柔柔笑起来,“这一天你也等了好久吧,早点去,先把你想要的拿回来。”
陆放有一时间的惊奇,“你好像从未怀疑过我会拿不到。”
“也许是这样的,”
叶知丛眉眼弯弯,“你总会做到,哪怕现在没有,总有一天也会做到的。”
陆放哽了一瞬,“怎么这么相信我。”
叶知丛歪了歪头,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因为你从来就很厉害啊,我一直能看得到的,天才的眼睛。”
陆放心口一软,摸人脑袋的手不自觉用力,“那做完交接我就去接你,老宅不回了。”
叶知丛乖巧笑起来,点头,“好哦。”
陆放留意了一下自己的手机,确定没有遗漏信息,心说叶威德惯是会见风使舵的,现在竟又敢跨过他直接给叶知丛发通知了。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陆氏集团太不太平,先是陆时萧陆时瑾相继出事,再是他卸任交权,后来陆昌东和陆滕华也接连被带走调查。
一时间风声鹤唳,偌大的陆氏集团好像只剩年迈的陆老爷子和一个日夜花天酒地的陆时瑜在管。
外界纷纷传言大厦将倾或许只在一夜之间,昔日起高楼眼宾客高朋满座众人敬仰的陆氏,如今竟已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
曾经地产经济的掌舵者,行业内的风向标。陆老爷子站在风口之上将陆氏做大做强,现在却佝偻了脊背,颇有种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之感。
自陆放踏入陆氏集团那一刻起,他就是陆老爷子手里的一把刀,清积弊,裁冗余。陆老爷子从不会担心他是否得罪那些权官外戚,他就像一个趁手的工具,将他想做的却不能做的、亦或者是拉不下来脸面的所有恶事做尽,给他那三个宝贝孙子铺路,他自己倒成了名扬万里的儒商。
后来,陆放展露出些经济头脑,敏锐地捕捉市场风口和政策方向,在陆氏轻装上阵短暂启航后的一段时间,又在转型期迎来了一波新的峰值。
他这把刀被磨得锋利,这个工具人用起来可太顺手了。陆老爷子红脸唱罢,黑脸陆放再登场,替他收拾所有的烂摊子。
他要做慈父慈祖,行家法的严叔就成了陆放。他抽完那些个小辈,小辈们明面上怕他,背地里却颇有微词,扑到陆老爷子怀里哭着喊着告状,再讨要些补偿和鉴赏。
陆氏一家多么的其乐融融。
只有陆放一人被束之高阁,站在全家甚至整个陆氏的对立面。
他从不在乎陆放如何自处。毕竟钟家之子嘛,那不就是大工具人生下的小工具人?
再后来,他开始戒备。
陆老爷子是过来人,他将所有脏手段都玩尽了,他无数次的试探和似有若无的打压,都在防备着他这个知天命时生下的错误,会有一朝生出狼子野心。
可他机关算尽,棋差一着,最终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陆放从来就不是工具人,他是钟家子,承袭钟老爷子遗风,他是最为恐怖亦有着锋利牙齿的小狼崽子。
狼崽子长大了。
他没必要站在自己面前,向他证明自己的实力,在陆氏子孙中生杀出来一条血路。
他只需要在背后将所有竞争者全部摁死,那么到时候,他自会拱手相让。
陆老爷子有二子三孙,差点四世同堂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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