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一瞬间盛怒之际,肾上腺素飙升身体机能拉满,什么都要不管不顾了。
可如今冷静下来回想,却只觉得恶心地让他无比想吐。
叶文斌张嘴闭嘴地骂他妈妈骚,到底是在骂他的妈妈,还是在骂他。
叶文斌为什么会那么主动地去帮助陆时瑜,到底是他太过于狗腿,哪怕把自己送出去让姓叶的人当众被侮辱也无所谓,还是他早就存了些无法宣泄的变.态心思。
陆时瑜拽崩他衣扣的那一刻。
到底是谁在抓他的胸口。
陆时瑜摁着他手腕压在他身上时。
又是谁在配合着掐着他挺申向上抬。
叶知丛不太想再猜下去。
他甚至害怕会回忆起在他小时候不懂的时候,早就不明不白地被人欺负过而不自知。
陆放爱他,这些事情讲出来,只有陆放会心疼地不能自已。
他是想哭,可是一旦他哭出来,只会惹得他最亲近的人痛苦,而仇者却不知会如何畅快。
“陆放……”
“我在。”
“坏人一定会受到惩罚的,对吗?”
“一定。”
“可如果量刑太轻……”
陆放揉着他的碎发,一双眼坚定又温和地看向他,抚平他所有的委屈与担忧。
“还有我。”
良久,久到叶知丛终于轻轻微笑起来,小声喊他:“陆放小判官?”
陆放把人放在怀里抱了一会儿,低声应着:“嗯。”
叶知丛埋在人怀里,去嗅闻陆放身上好闻的香气。
那股淡淡的松柏香好似有什么令人安心的魔力,只要一闻到,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陆放是他一个人的判官。
判他的对错,判他的生死,判所有与他相关的人或事,凌驾于公正的律法之上,替他讨回一个容情的公道。
叶威德杀人于无形,手不沾血,他在表面的冲突上隐身,却是幕后推动所有悲剧发生的真正刽子手。
他和薛佳颖青梅竹马有同窗之情,薛佳颖瞒着家里偷钱供他考学读书,他却对自己人生导师的女儿起了心思,隐瞒恋爱事实扮成老实模样卑微追求。
林岚熙当时是学院的风云人物,多少人曾为她倾心,她在一众优秀男生里,被忠诚木讷的叶威德打动,其中也少不了林爱民时不时加以美言,对叶威德评价极高。
可后来林岚熙未婚先孕,林爱民又无比愤怒,林岚熙是他培养出来的最优秀也最让他骄傲的学生,他恨林岚熙当初放弃学业回国生子,又恨后来林岚熙哭诉着说她要离婚。
一步错,步步错。他当初没有拦下林岚熙归国的脚步,后来又固执地挡住了林岚熙逃离牢笼的生路。
他骂她丢人,说离了婚还带着孩子,同事邻居的会怎么看他。
他让她忍一忍,说日子都是这么过的,夫妻俩哪有不吵架的。
林岚熙一个人在炼狱里苦苦挣扎,没有一个人对她伸出援手,打着‘家’的名义把她往地狱里拖。
叶威德不是人啊。
他贪恋林岚熙的美丽,觊觎林爱民广泛的人脉,可他又不舍得丢弃薛佳颖为他不顾一切的付出,他用第一个孩子捆绑住薛佳颖,又在林岚熙怀孕结婚之后原形毕露。
薛佳颖恨林岚熙,她认为是林岚熙的勾引,才抢了她叶太太的身份。
林岚熙都不知道自己该恨谁。她自怀孕后独守空房一年之久,又在诞下叶知丛后受严重的产后抑郁折磨,最终发展到无可治愈的地步。
而叶威德,当时靠着林岚熙资金的支持、再加上林爱民将他的学生资源全给了他,在这些加持下,创业之路顺风顺水,不到一年就做起了叶氏,开了公司,成为了无数人艳羡的大老板。
他甚至还是学校光荣榜上的名人。
说他白手起家,凭借自己的本事打拼奋斗,成为人生赢家。
再后来,他开始看不上林岚熙能为他爆出来的那点金币了。
林岚熙那出身福书村的家,怎么会比得上突然拆迁一夜暴富的薛佳颖有钱。
叶威德所需要周转的资金越来越多,在薛佳颖那里待得也就越来越久。
林岚熙那时的精神状态已经非常差了,再加上薛佳颖被叶威德哄骗得极度不甘心,她领着叶文斌多次登门挑衅直面羞辱。
最开始时,是林岚熙想要离婚而叶威德不同意;可后来,林岚熙终于被逼得快要疯魔,她想,她死也不要离婚!凭什么她受尽折磨,最终却要成全他人给薛佳颖和她的儿子做嫁衣!
叶威德甩甩手走了。徒留两个女人开始纷争,他在幕后看得开心至极。
他彻底暴露本性,反正这两个人不管他怎么做也都不愿意离开他,他在外挥霍薛佳颖给他的钱财,在家又拿林岚熙当出气筒,动辄打骂侮辱毫不收敛,连带着小小的叶知丛一起。
直至林岚熙从高楼一跃而下——
这边旧人刚故,他便迎了新人进门。
叶文斌很讨厌叶知丛母子,从小他的妈妈就说都是林岚熙抢了本该是她们的东西。
后来随着叶知丛一点点长大,他有时会盯着叶知丛的脸看,认为他的妈妈说的果然没错,那两个人都是狐媚子。
一个勾引他爸,一个勾引他。
小时候的叶知丛总是睁着一双圆眼睛茫然地不知道在看什么,不会哭也不会笑,不论他说什么他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经常看得他生气。
他控制不住体内的暴虐因子,他无比想欺负他,把他揍哭,他非常恶劣的使坏,他去抢所有叶知丛有的东西,等叶知丛什么都没有了,又拿自己的去找人炫耀。
可叶知丛总是冷冷淡淡的,干巴巴地点头,偶尔会小声“哦”一句。
好生气啊。
这个人怎么总是让他这么生气呢。
他无数次午夜梦回地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拿石头砸他,把他额头砸出血,他都不会抬头看他一眼呢。
直到他十七岁那年,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叶知丛终于会给出他想要的反应了,他梦见叶知丛红着眼睛委屈巴巴地掉眼泪,哭着喊他哥哥,说哥哥你看看我,我好不好看。
好看。
怎么会不好看。
他疯了一样地扑上去,像虐待小兔子小猫那样狠狠地抱着人欺负,他束缚人手脚把人扒光淹进水池里——
……等他愕然惊醒时,被窝里潮湿一片。
怎么可能……怎么会……
都怪他,全都怪他!他和他妈妈一样!都是狐狸精!
叶文斌恐怖地叛逆期突然到来。
他开始在家里大吼大叫地发脾气,砸碎一切东西,可那段时间却是叶知丛度过的最安全的一段时间。
因为叶文斌不再找他麻烦了,还总是躲着他走。
叶文斌一见到他就让他滚,然后去薛佳颖的房间里闹,把能摔全摔完,说他一天都不想在家里看到叶知丛,“你让爸爸给他撵出去!让他滚啊!”
薛佳颖根本不明白怎么回事,她说叶威德现在生意做大了最要面子,当时把人送到特殊寄宿学校里的事儿差点传出去,他发了好大的脾气,说不管怎么样表面上还是得过得去,不能让外面的人说他们虐待亡妻遗孤。
“他不滚我滚!以后这个家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好吧。
薛佳颖溺爱她这个儿子,绞尽脑汁想了一切办法,终于是在叶知丛十六岁那年,把他送到了国外。
“你怎么那么讨厌他?他连话都不说,哪里惹到你了?”
薛佳颖也曾奇怪地问过,叶文斌当时只说,等他长大了万一和他争家产怎么办,随便找了个理由就糊弄了过去。
薛佳颖觉得也对,她儿子有志气,将来一定有出息。
——可等到她此刻听到陆时瑜此刻跪地求饶把一切责任全推给叶文斌、叶文斌却一声不吭时,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我宿醉未醒……我、我不知道……我就是喝多了一时冲动,是他!是他出的主意!是他和叶知丛打起来了我就是去劝架的!劝着劝着就不记得怎么回事了……我没有,我什么也没干!我碰都没碰到他是他搂着人不松手的!”
薛佳颖还没从为什么是要把叶文斌‘抬’过来这件事的愤怒情绪中走出来。
就在听到陆时瑜说叶文斌亲人耳朵时大脑‘嗡’地一下,整个人呆若木鸡。
陆时瑜一见到陆放还是怕,畏惧仿佛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
他说是叶文斌先抢了叶知丛妈妈的东西,又说是叶文斌捂着人嘴让他解皮带——他赌叶知丛不会把事情经过全部详细地讲给陆放听——当时就他们三个人,就算他和叶文斌各执一词,陆放毕竟是他小叔,总能多相信他一点吧?
毕竟,和他觊觎自己叔叔爱人这件事比起来,叶家出了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竟然想侵.犯自己弟弟这个丑闻,还是更令人难以接受一些。
叶文斌鼻梁骨断了,肋骨也断了几根,他躺在地上出气,好像听不见陆时瑜的指责似的。
他极力隐藏多年的秘密就这样被人宣之于众,一时间连反驳也忘了,只剩死一样的沉默。
陆时瑜见状,还心说好兄弟,狗腿到这种地步居然肯帮他顶包,等他继承陆氏,定不会亏待你的。
陆时瑜哭天抢地的求饶,说他是被叶文斌蒙骗,只是觉得叶知丛太乖了想逗着他玩一玩,并没有想真正欺负他,他也没想到叶文斌居然会这么恶心变态。
“我、我有证据!”
“他在外面玩过的那些人……他找到的所有人、全部都像叶知丛!”
啪——
有鞭子抽到陆时瑜脸上,使得他哀嚎着一瞬间噤声。
叶威德捂着胸口坐起来,指着叶文斌哆嗦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叶文斌却好似如梦初醒般,他闻言怔愣了一会儿,突然低低笑起来。
怪不得他能得到陆时瑜那眼高于顶的大少爷的青睐,突然能和人关系走得这么近呢。
原来……
原来竟是因为在他还没有察觉到的角落里,他按照自己潜意识里的审美、费心替陆时瑜张罗过来的那些人,特别对陆时瑜胃口的根本缘由,全都是因为他们身上都带有着叶知丛的影子。
……狐狸精。
从小就是狐狸精。
他也给过他糖吃的是他不要,那他就再也不要给他糖吃了。他杀了他的小兔子想看他伤心,他折磨那只小猫想看他害怕,他拿石头砸他、把他推进水池,他还去撕掉他的作业、把他的书包扔进垃圾桶,后来他干脆把他踹到地上举着拳头威胁他,说只需要他叫一声好哥哥,他就放过他、再也不打他了。
可叶知丛总是睁着那一双什么情绪都没有的眼,对他的所作所为没有太大反应,掀不起一丝波澜,只有偶尔会在实在打疼的时候,躲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脑袋发呆。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笑话,像一个上蹿下跳地癞皮狗,绞尽脑汁吸引人注意,换来的却始终是不肯正眼瞧他的漠视。
你什么都没有,你就是个没人喜欢也没人要的可怜虫,你凭什么一直高傲!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可当他看见叶文静噙着眼泪去扯人衣角的时候,叶知丛居然会蹲下来,把兜里仅剩的一颗包装很皱的糖果塞到人手中,干巴巴地哄人说,吃糖,甜甜的,吃了就不哭了嗷。
叶文静是你父亲和我妈的女儿,她可是你的敌人啊!你他妈的笨死了,你哄她干什么?!
可叶文静什么都不懂的,话都说不明白,哪儿知道他们之前的恩怨纷争,只觉得叶知丛是漂亮哥哥,总喜欢抱着人大腿呜呜哇哇地哭。
叶知丛连自己都没有糖吃。
却总能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颗廉价的软糖,手忙脚乱地剥开,慌张又无措地塞进叶文静嘴里。
然后叶文静会奶声奶气地喊:“漂亮哥哥!”
那是叶文斌第一次发觉,原来叶知丛也是会微笑的。
叶文斌站在角落里,像一只只会藏在阴暗处偷偷窥视的老鼠,他偶尔也会想,要是在小时候对叶知丛好一点,是不是他现在也能听到一声,哥哥。
可是没有如果。
——他捂着断掉的肋骨费力起身,跪在地上给薛佳颖和叶威德磕了三个响头,随后直直地朝向陆放,盯着人咧嘴笑起来。
“是我做的,”
“我想上他。”
……兄弟牛逼。陆时瑜爬到房间最角落的地方尽量让自己不要再发出声音,以免陆放杀人殃及池鱼,再把血溅到他身上。
叶威德气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嘎巴一下抽了过去,晕倒在地。
薛佳颖疯了一样尖叫,她一时不知道是该先上去狂扇叶文斌,还是该先去掐叶威德的人中。
她似乎失去了所有理智,她也夺不掉陆放手里的鞭子,她护不住叶文斌,也晃不醒叶威德。
她只剩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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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放不知抽了多久,这才终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抬手让门外候着的人进来,把叶文斌和陆时瑜一起拖了出去。
陆时瑜还不死心地挣扎呢,说小叔我什么都没做啊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你你滥用私刑!
等厅内再度安静下来,陆放冷眼扫过醒来的叶威德和瘫坐在地的薛佳颖,冰冷的语气不带一丝温度。
“都听到了。”
薛佳颖精神快要崩溃,叶威德神情涣散,良久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陆放说不过是要让他们死也死的明白点,接下来不管他做什么,都与叶知丛无关。
“你们欠他的,我帮他讨。”
“少把责任算在他头上,要怨要恨,冲我一个人来。”
-
“听说林家葬礼结束后,从灵堂里还抬出来两个人?”
“嘘——小点声!你没听说这事儿和陆家的那个有关系吗?吓死人了,小心被人听到把咱俩也抓起来抬出去!”
“怎么会没听说!陆家的那个当天下午还召开发布会了呢!谁能想得到……原本他都已经交权离开了,结果到头来没一点征兆的突然就公布他是继承人的消息,媒体全都炸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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