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者正要嘲笑,肖淳又道:“不是每一个临时执法者都有能力约束他人。来找我们的那几个,都没能活着回去。”
执法者:“……”
“你是要跟我们合作,还是执意要清算我们?如果要清算,我们会打败你,再召集其他害怕你的人,清理所有的执法者。”
执法者怒吼:“清理执法者对你们没有好处!”
“这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死。”肖淳瘦削的脸扬起,直直看向比自己高大不少的肉团,这一刻他是真没什么好怕的,只要能看见这肉团吃瘪的样子,什么都值了,“我们死了,总还有其他人,他们会继续清理执法者,让你所谓的公平寸步难行。”
“胡闹!该死!混账!”三个脑袋同时咆哮着,吵成了一片,“为什么!为什么你们看不到公平的意义!为什么你们就是要牵连无辜的人为你们的自私付出代价!”
“于大部分人有利的自私,就不是一种自私了吗?”肖淳犀利地质问,“快点决定,我们没有时间上社会学和哲学课。”
执法者呼哧呼哧喘气,它气恼地将大腿扔了出去,大腿砸在墙上,滚落下来,跟猪肉牛肉好似也没有区别。
平台要下行前,执法者终于道:“之后再跟你们算账!我一定会算账!”
右侧威严的脑袋沉声道:“你们去121层,那里有我的老师。他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肖淳震惊了:“121层?他还活……”
当然不可能还活着。肖淳反应过来,应该是npc。
肖淳有些激动,这会不会是关卡任务?也许他们误打误撞做出了任务,也许之后就会触发彩蛋或者奖励?也许于通关有利?
肖淳不怎么打游戏,只偶尔听弟弟说过一些。
他询问地看向于顾,于顾却没有多少反应,看起来依然是一副对生死毫不关心的淡漠之态。
平台轰地一声下行,一截肉块被执法者丢了过来。
“别死了。”中间的脑袋细声细气道,“把这个带上。之后我要讨回利息的。”
肖淳:“……”
如果这时候有游戏提示,大概就是:【获得任务道具 五花肉】
于顾将肉块捡起来,放进了用被单做的临时布包里。
肖淳只当自己瞎了聋了。
*
恶心的、无法言说的气味不断从布包里泄露,窜在鼻尖,无法被忽视。
肖淳偷偷离于顾远了些。
过了50层后,死人逐渐多过了活人。
病死的,饿死的,互相残杀的,疯癫致残的。随着平台下降,每一层楼都是一层地狱,不同的地狱有不同的死法,看得肖淳心惊肉跳。
于顾说得对,在这里,饿死是最温柔的死法。
70层,平台上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一个皮包骨头的女人趴在洞口边,瞧见肖淳和于顾,无声地伸手做乞讨状。
这层只有她一个,另一个或许是掉下洞口死无全尸了。
她趴跪在地上,浑身不着片缕,头发脏得打结,因为脸瘦削的只剩一层薄薄的皮,骨头凸起,眼睛显得巨大,两腮凹陷,下巴的皮肤下显出了骨头的形状,看上去和鬼怪没有区别。
肖淳惊异于她竟然还活着,转念又想到,十几天前食物还能下到100层,秩序是后来才开始混乱的。
虽然有一定心理准备,可人居然能饿到这种地步,到这种地步还没死,这大大冲击了肖淳的三观。
女人并不说话,应该也没力气说话了,只是伸手等着。
见肖淳和于顾不动,她便缓慢地挪移过来,每挪动一下都艰难地喘着气,整个人仰躺在洞口边,腿无力地往两侧分开,那根本是两根细细的竹竿,在半空晃悠,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
肖淳明白过来她是在做什么后,立刻背过身去,握紧了拳头。
对方居然是在跟自己做交易。
这样的交易她做过多少回?跟谁做的?普通人不会吃饱了撑的把平台当电梯坐,是执法者?
“我们没有东西,你别这样。”
话音未落,肖淳视线落在了于顾提着的临时布包上。
他皱了皱眉,手指动了下,又犹豫着停住了。
这没有意义。
他想,哪怕是把肉分给她一些,她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如果下个月她依然被分配到100层以下,这点东西根本就救不了她。
这才70层,越往下这样的人就会越多,每一层他都分一些,不仅救不了那些人,连自己和于顾也救不了。
善心不是发在这种时候的,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命运。
肖淳喉咙发紧,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知道对方是在无声哀求。他眼眶红了,恨自己无能为力。
——在最绝望的时候,最艰难的时候,最考验人性的时候。你想想它。
于顾此前的话突然在脑海里响起,肖淳愣怔了一瞬,下意识地想:要想什么?
在这种时候,应该要想什么?
平台轰地一声,缓缓往下行去。女人重新恢复了跪趴的姿势,或许是这样的姿势让她有安全感。她无力的一只手垂在平台边,那只手已经跟白骨没有区别了,肖淳侧过眼走神地看着,随着平台下行,那只手也慢慢耷拉下来,垂在了洞口,一动不动。肖淳似这时候才重新恢复了知觉,迟滞地眨了眨眼,抬头往上看。
只能看见女人侧头趴在地上,头发一缕缕顺着洞口垂落。
“已经死了。”于顾淡声道,“不用愧疚。”
肖淳瞬间咬紧了后槽牙。
“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她撑不了多久。”
肖淳艰涩道:“如果我刚才要救呢?”
于顾看了他一眼,肖淳很难说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似纵容似宽慰:“那就救。”
“……这肉你也有份,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决定的。”
于顾理所当然道:“你可以做决定。我无所谓。”
肖淳皱眉,看向男人,于顾兴味索然地看着每一层的地狱,地狱里的生生死死同他毫无关系,可他明明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他们一定可以离开这里。
就他现在这种态度,能保证什么?为什么这个男人会这么矛盾违和?
肖淳审视地打量于顾,想起来于顾之前和自己的对话:
——如果下个月我们去了200层以下,是不是会被饿死?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不会。
——什么?
——不会饿死。我说不会就不会。
肖淳的余光里一直有于顾提着的临时布包,那里头装着什么,他每每想起来就生理性不适。可他这会儿却着了魔似的,直直地看着它,看着看着,脑子里一直被忽略的念头冒了出来。他觉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可潜意识里有小小的声音在重复着:怎么不可能呢?他根本不在乎生死,也不在乎疼痛。如果到现在他都不在意储备粮,那要什么时候才在意呢?难道储备粮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吗?
小小的质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在肖淳脑海里逐渐震耳欲聋。
92层。
这里也只有两具尸体。
肖淳看着那两具明显是互相残杀而死的尸体,抬手抓住了于顾的手腕,突兀地问:“如果那肉团没给我们那东西,我们下到100层以下,我也没胆子找储备粮,你打算怎么做?”
于顾没说话。
肖淳的想法得到了证实,他膝盖一软,差点给人跪下:“你疯了吗?!”
于顾挑了挑眉,示意——不是跟你说了,我不正常?
肖淳几乎要抓狂了,他本还抱着自嘲的侥幸,觉得是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可现在却被恐惧和震惊所填满:“所以就算我这一路当菩萨把那东西分完了,你也不会在意,是不是?”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皮,将声音压得很低:“你早就这么打算好了?没有储备粮,你自己就是……?”
肖淳说不下去了,咬牙切齿:“谁要你牺牲自己了?!你问我过吗?!”
于顾弯起了眉眼,似乎还挺开心:“担心我啊?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不会死的。”
“你——!”肖淳正要忍不住骂人,突然一顿,“等等?你知道怎么做?”
于顾提着布包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明明说着最骇人听闻的话,表现的却似个做错事的无辜大男孩。
肖淳一把扳过他的肩膀,面色苍白,瞳孔震颤:“你知道怎么做?什么意思?你……你做过这种事?”
于顾抿了下唇,脸色有些懊恼。
他不是在懊恼随口说出了这种话,而是在懊恼自己说漏了嘴。
肖淳嘴唇颤抖:“你真的做过?你不是说你读档重来了三次,没有说你……”
肖淳意识到了什么:“你骗我?你不止重来了三次是不是?什么被救,自暴自弃,振作精神争取机会都是骗我的?”
他几近喃喃自语,又忍无可忍爆喝起来:“于顾!你骗我?!你到底重来了多少次——?!”
于顾还是没有说话,他抬手,遮住了肖淳发红的眼睛。
平台轰地继续下行,越往下,不知是不是错觉,阴森阴冷的感觉就越强。仿佛有一股不知从哪儿来的风,冰冷刺骨,能瘆进人骨头缝里,教人从头顶到脚底都似被冻进了冰窖。
“在最绝望的时候,最艰难的时候,最考验人性的时候。”于顾按着浑身发抖的男人,近乎叹息般地道,“想想它。想想你的彩蛋,会是什么样子,会怎样出现。”
肖淳发抖的手按在了于顾的手背上,他手心冰凉,而于顾的手心滚烫。
这一幕意外同于顾记忆里的某个场景重合了。于顾恍惚地走了一下神,从记忆里打捞出了一段片段,彼时他和眼前这人以同样的动作相处,只是当时的心态和立场完全颠倒。
第19章 饥饿站台18.
那时候震惊、愤怒、不敢置信的人是自己。
“别怕,老于。”年轻男人的手按在于顾的眼前,手心冰凉,而于顾的脸因为发烧而滚烫。他的睫毛剧烈颤抖,滚烫的手心覆盖在男人的手背上。
在他们身后的灰墙上,刀凿斧刻般印着“222”的楼层数。
“也算是运气好,我们才能捡到火柴。这种地方居然有火柴,你敢信?”男人语气带笑,但于顾能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他似忍耐着剧烈的疼痛,呼吸声里都是颤抖。
于顾因情绪激动剧烈咳嗽起来,男人却继续自言自语着,也或许单纯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我觉得这地方有问题,大问题。”男人深呼吸几下,断断续续道,“火柴是从哪儿来的?还有,我们还遇见过有人手里有刀,对吧?刀是从哪儿来的?”
“你说原电影设定里,进来的人可以自主选择一样东西带进监狱,就算这些东西是npc带进来的吧……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是直觉。”
“我相信我的直觉。这里或许有道具是npc带进来的,但还有一些东西,并不是。”
“我……嘶……”
于顾剧烈喘息着,想掰开男人遮在自己眼前的手,可因为发烧加上饿了太多天,他实在没力气了。
“姓肖的……”于顾喘着气,嗓音嘶哑,“你给我松开!松开!!”
“别、嘶、别激动。”男人笑着道,“马上就好了。”
“我不要!!你给我滚开!!我不要——!”
“别挑三拣四了。”男人突然哀嚎了一声,松开了遮住于顾眼睛的手。他手里的玻璃碎片滚落,满地鲜血,他捂着伤口跪倒一边,剧烈的疼痛让他以额头抢地,狠狠撞了几下,牙齿咬破了舌尖。
于顾颤抖着坐起来,看着他手里紧握的血淋淋的东西,牙齿发出了咯咯的磕碰声。
他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一会儿意识模糊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等到回过神,他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抓住了男人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颊上。那手上全是血,抹了他一脸,他深吸了几口气,转头埋进男人掌心里,终于痛哭出声。
“看你平时冷冷淡淡的,怎么这么能哭。你自己说说这几天你都哭多少回了?”男人好不容易缓过这阵,频频吸气,道,“痛得我眼睛都花了。老于,扶着我,唉,别哭啦——”
于顾哭着吼:“谁让你这样的!谁让你这样的!!”
他骂不出别的词儿,只能这样重复,不停地重复。
谁让你这样的,谁让你这样的,你为什么这样,你为什么——
“听我说。我怀疑我们不是第一次来。”男人抱了抱于顾的肩膀,转头看向了对面灰墙的角落里,那里有用玻璃刻下的一排摩尔斯电码。
那东西刻得很隐秘,很小,也很模糊不全。没有明说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只说,必须要拿到彩蛋。
就这么一句,没别的了。
“这是我刻的,我认识,小时候跟我弟玩过,我有我自己的刻字习惯。”男人缓缓道,“我们不是第一次来了,这是我给自己留的暗号。可为什么不直说要怎样才能出去?为什么不直说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不能说。”
而且这玩意儿太考验运气了,他们是被随机分配的,如果没有分配到这层,根本就看不到这个暗号。
于顾泪眼朦胧地抬头,视线一落到对方手里抓着的东西上,就狠狠闭了下眼。
“不能说,或者,说了也没用。”男人显然很聪明,从一点蛛丝马迹就能考虑到许多,他在这绝望的境地里,冷静地分析着,“我猜,说得太明确,要么触犯规则变成死人,要么被规则抹去信息。写了也白写。”
“既然我们来过了,就说明我们的记忆被动了手脚。老于,于顾,你看着我。”
16/198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