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车里去!”肖淳不敢碰于顾的肩背,只能推了一下于顾后腰,“我来想办法!”
“还能想什么办法?”于顾失笑,“当我是三岁孩子呢?”
“车里总比这里安全!”
“要躲一起躲。”
“于顾!!!”
“我这点伤不碍事。”于顾沉稳地看着肖淳的眼睛,对比肖淳的慌乱和焦虑,他显得淡泊又安然,“不要怕,有难处我们一起面对。”
肖淳看着他隐没在黑暗里的眼睛,烦乱的心渐渐安定了。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同样的温度,同样的心跳,他们总恨不能将对方揉进骨血里,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会在一起,没有人再能将他们分开,而这一刻,他们好似已经相融在了一起。
不过是共同面对了无数次的死亡,本来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肖淳深吸口气,头顶的食人魔已发现了目标,翅膀一斜就冲了下来。恶臭随风扑面而来,肖淳拔出两把骨刀,一把给于顾,一把自己拿着,二人背对背而立,微微躬身成防御姿态,第一只食人魔冲下来时,二人还能协力砍掉了它半只脚掌,第二只紧跟而来时,肖淳的耳朵、脸侧被利爪划破,第三只、第四只冲下来时,从阿园的角度,后视镜里,已看不到肖淳和于顾的身影。
阿园涨得满面通红,愤怒、绝望、惊惧混杂在他的眼底,他疯狂打方向盘,想将食人魔甩下去,苏明昕被他甩得直直倒在了他的膝盖上,可对食人魔来说,收效甚微。
“砰”地一声,后车厢响起枪响,食人魔展翅飞离,短暂地露出了后车厢上的景象:肖淳的胸口、手臂、大腿没有一处好肉了,可他死死护在于顾身前,半步不退,他抬起后备箱里装备的猎枪,近距离打碎了一只食人魔的脑袋。
腥臭的血液飞溅了肖淳一头一脸,黏糊的液体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于顾一手压在他的胳膊上,一刀捅穿了一只食人魔的腹部。
接连死去的同伴震慑住了食人魔,它们飞起来了一些,尖利的獠牙闪着寒光,不甘又贪婪地紧盯着后车厢上的二人。
他们已是穷途末路,而它们很快就能饱餐一顿。它们不着急,它们追在半空,等待猎物精疲力尽。
*
实际上肖淳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只是一瞬间,还在追赶的食人魔们就突然纷纷从夜空掉落,甚至有一只还砸在了后车厢里。
小号的食人魔身躯并不大,当它用翅膀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时,看上去甚至像一个大号一些的长得很丑陋的玩偶娃娃。
它一动不动,紧闭眼睛,翅膀裹住了脑袋以下所有部位,只露出了一张狰狞可怖的脸。
肖淳剧烈喘息,抬起袖口擦掉脸上黏糊糊的液体,他同于顾对视一眼,茫然地拿枪口顶住了食人魔的嘴巴。
它没有任何反应,好似突然掉线了。
肖淳毫不犹豫扣动扳机,近距离打爆了这只食人魔的嘴,至死,这只食人魔都没有动一下。
肖淳眯了眯眼。
“怎么回事?”于顾也浑身是伤,喘着气,哑声道,“快天亮了?”
“不可能。”肖淳摇头,“离天亮还早。”
“那这是……?”
阴冷却意外温和的气息突兀拂过二人的伤口,肖淳哆嗦了一下,明白了过来:“……是它们?”
于顾将死去的食人魔丢下车厢,看着它滚落在夜色中:“可这是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肖淳一屁股坐了下来,这时候疼痛才终于占据了所有感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大腿,深可见骨,胸口上的划伤更是仿佛要活活将他扯成两半,好在没有伤及肺腑。
明明伤成了这样,他刚刚竟还能站着抬枪、扣动扳机,手稳得仿佛参加奥运比赛,可这一松懈,整个人顿时就不行了,头晕目眩,疼得耳朵里全是耳鸣,失血让他眼前一片发白,一点力气都没了,只能脱力地瘫在车里。
黑夜里瞧不分明,只能嗅到浓重的血腥气。于顾的伤势也不轻,他费力地挪过来检查肖淳的身体,每一处伤势看过去,他的脸色都更白几分。
食人魔群冲下来后,肖淳几乎把他挤到了角落里,整个人完全挡在了他的前面。他无法将肖淳推开,因为一旦将人推开,就相当于将对方推进了食人魔的嘴里,他只能勉力地探过手,想遮挡住肖淳的脖颈、胸口这些危险位置。
可显然,没起什么作用。
肖淳的颈项没有被一爪子抓穿,完全只是他运气好。
于顾的双手哆嗦起来,肖淳伤得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空间里带出来的外敷药已经没了,于顾几乎是痛恨起自己来——为什么区区一点烧伤却要将最后一点药用完!!
肖淳撑着仅剩的一点意志力,抓住于顾的手:“冷静。”
于顾目眦欲裂,霍然抬头看他,嘴唇抖了抖,最终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他能理解肖淳的做法,此刻责备、埋怨、痛心已毫无意义,若是换作自己,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指不定眼下还能比肖淳表现得更无所谓。
他喉咙动了动,发出一声意义不明地呜咽,埋头在肖淳颈侧,似受伤的是他自己。
肖淳揉了揉他的脑袋,喘着气,道:“这是没办法的事,还能活着,已是运气了。想开些。”
“……”
“别哭。”肖淳看着漆黑的夜空,“得先找地方藏起来。让阿园找个安静偏僻的地方停车,把车上的血味洗掉,尽量掩盖我们的行踪。”
于顾眨着通红的眼睛抬头,捧着肖淳的脸,几乎是小心翼翼地,生怕碰碎了什么似的亲吻了他一下,这才站起身,探过身子拍着车顶喊阿园。
他声音很哑,在夜风里带着哽咽和颤抖,令阿园不忍细听。
第188章 惊心食人族27
阿园一直注意着后视镜里的景象,他一度以为这两人已经没命了。眼下于顾还能站着,还能说话,阿园已觉得是奇迹。
当然,这原本也确实是奇迹。
阿园降下车窗,看到远处夜空里的食人魔群还在陆续往下掉落,那是一幅十分奇异的画面,说不上震撼,却令人感到一种生的亢奋和希望,还有一种解恨的快感。
掉吧掉吧,都摔死才好呢。
阿园无法形容这几秒自己到底都想了些什么,甚至有那么一刻的分心,让他联想到了无数国外大片里怪物的陨落:轰然倒塌的巨大身躯,主角们开着皮卡,冲出绝境,背后的来路变得窄小,背景音应响起宏大的音乐,动容的、悲伤的、震撼的、松快的,让人想落泪,却又禁不住深深地叹息。
他看了眼还在昏迷的苏明昕,终于大着胆子伸手探了下对方的鼻息——还活着。
还活着,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词语。
阿园重新打开了车灯,又开了不知多久,终于找到了一处废弃的罐头加工厂。厂不算大,四周立着铁栅栏,杂草同铁门、栅栏一般高。阿园将车停好,先将苏明昕扶正了,这才着急忙慌地下车,去后车厢看二人的状况。
他两手一撑,跃上车厢,就见车厢里满是黏糊腥臭的液体、碎裂的肉沫以及深色的微凝固的血液。
于顾抱着肖淳坐在角落,用毯子紧紧裹着失血失温的肖淳。阿园拿了电筒一照,这才发现肖淳的脸色惨白,嘴唇毫无颜色,看着已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于顾眼睛充血,抬头看来时仿佛濒临失控的野兽,阿园吓得一个激灵,忙道:“再坚持一下!我去里面看看有什么能用的!”
他不等于顾说话——恐怕也不敢听对方说话。整个人幻化成了有翅膀的前队友模样,飞快地冲进了厂里,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又扛着一堆东西冲了回来。
“有宿舍可以住。”他边说边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是一些基础的医疗物品,纱布、消毒水、几支镇静剂,另外竟还有针线、订书机、烧制金属制品的机器。
于顾看着那针线和订书机,肖淳还没怎么着呢,他自己先哆嗦起来了。
阿园硬着头皮道:“他的伤口必须处理。外敷药没了吧?”
于顾:“……”
于顾将肖淳搂得更紧了,发干的嘴唇贴在肖淳耳边不知嘀咕了些什么,肖淳虚弱地笑了一下,拍了拍于顾的手背,他挣扎着要起来,又被于顾紧紧按住,认真地将毯子在肖淳颚下掖好了,确保一丝夜风都漏不进去。
“我来。”于顾沙哑着声音道,“别小看我。”
肖淳气若游丝,眼前一阵阵发白,又困又累,快睁不开眼了:“我没有要小看你,可你倒是证明给我看啊?”
于顾从阿园手里接过东西,阿园帮他照明,又警惕四望,道:“最好快一点。”
于顾凉凉看了他一眼,阿园立刻不敢多话了,于顾深吸口气,先用消毒水给针线消毒,又用打火机燎过针尖,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偏偏脸色很严肃,眼睛瞪得很大,嘴角抿紧了,颈侧和额角的青筋根根凸起。
肖淳喘了口气,还在开玩笑:“我现在就算疼狠了,估计也动弹不了一下。你只管大胆地来。”
于顾:“……”
“先消毒。”阿园又小小声道,“消了毒再缝针,电视里都这么演。”
可肖淳身上的创口太多太大了,这要仔细消毒,一瓶消毒水估计还不够。阿园的眼睛瞄向了一旁的酒桶。
肖淳满头冷汗地看他:“我有理由怀疑你这是谋杀。”
阿园:“。”
但阿园的话也不是没道理。
于顾迟疑着,就听肖淳叹气,主动将手从毯子里抽出来,一把拽过了旁边的小酒桶。
“来都来了。”他故作潇洒道。
阿园抿唇,有些不敢看了,他想溜。
肖淳却叫住了他:“你给我站住。”
阿园:“?”
肖淳瞟了眼脸色惨白如死人般的于顾,叹息般地道:“你得留下,看着他。”
阿园:“……”
于顾拿着酒桶,半天不动弹,肖淳看他单手拎桶的样子,警惕道:“你干嘛?别给我直接倒上来啊!你当腌肉呢?”
于顾喉咙动了动。他知道肖淳是有意让自己轻松些,但实际上肖淳越是无所谓,自己越是难受。于顾闭了闭通红的眼,咬牙撬开盖顶,拿了一大团纱布揉在一起,纱布浸满酒水,散发出浓重的酒香味,肖淳这一瞬间是真觉得自己要被腌制去腥入味了,一时竟哭笑不得。
“不知道……”他轻咳一声,“这个和割肉相比,哪个会更疼一点?”
于顾正聚精会神,手指颤抖,闻言瞳孔一缩,这手是半点下不去了。肖淳仿佛料到了这一幕,飞快地抬手按在了于顾手背上,帮他重重按了下去。
肖淳:“啊啊啊——!!!”
阿园一个哆嗦,眼眶一下红了,猛地转过身去。
他跟肖淳、于顾没多少感情,这一路走来,不过是情势所迫而已。可这一刻,和他们的立场、矛盾无关,他是以一个正常人在看见另一个正常人受苦时,无法克制地共情了对方,尤其在肖淳惨叫出声的瞬间,于顾的眼泪就彻底决堤,肖淳侧头咬住了于顾的肩膀,浑身发抖,于顾也跟着发抖,一边飞快地消毒,一张脸泪流满面,哭得喉咙里不断发出诡异地抽气声。
这两人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个人,“同甘共苦”四个字在他们身上完全具象化了。他们仿佛连痛觉神经都连在了一块儿,肖淳有多痛,于顾就有多痛。
阿园背对着二人,这还不够,他还闭上眼堵住了耳朵。好在于顾虽然手抖又崩溃大哭,但速度却是半分未减,飞快做完消毒工作,然后趁着这一波剧痛,他飞快用订书机把肖淳腹部、手臂的伤口缝合,大腿、胸部的伤口过重,则用针线缝合。
肖淳其实只惨叫了那一声,之后就没声音了,阿园听着动静差不多了,转过身去,才发现肖淳早就昏死过去了。
于顾抱着肖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园难受地轻声道:“你的伤也得处理。我来吧?”
于顾只是摇头,摇摇晃晃抱起肖淳,他整个人被汗浸透了,虚弱得不成样子,道:“先藏起来。”
阿园“哎”了声,迟疑一下,又道:“他这伤,最好是别再乱动了,我抱他飞进去吧?宿舍位置我看好了,你们跟着我走。”
于顾低头看着怀里肖淳失了人色的脸,最终点点头,将人小心翼翼给了阿园,他珍而重之地道:“轻点,一定一定要小心。”
阿园也跟捧着个易碎品似的,道:“你放心。”
于顾背上苏明昕,跟着阿园朝厂里走,翻过铁门,绕过前头的空地,后方就是宿舍区。宿舍区并不大,一共两栋小楼,每栋楼只有三层高,楼和楼之间栽种了树木。眼下这些树木已长得遮天蔽日,巨大的树冠将楼顶完全盖了过去,杂草已到了二楼露台边。
他们随便选了一栋楼进去,一楼太阴了,杂草遮挡了窗户不易观察四周,最终他们选了三楼。
楼层的房间数并不多,走廊也不长,一个房间里摆了四张床,窗户一侧是书桌和储物柜。整个房间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埃在电筒光下起舞。
“我去洗车。”阿园将肖淳连着毛毯小心放下,铁架床发出“嘎吱”的响声,于顾将苏明昕放在了另一侧的单人床上。
于顾探了下苏明昕的鼻息和颈动脉,确定人没什么事,也没有发烧,估计就是类似力竭睡过去了,他便不再管对方,拉过椅子坐在了肖淳的床边。
阿园忙忙碌碌,一个人在深夜洗车,一点动静都吓得他要尿裤子,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叫于顾帮忙,只得自己硬着头皮做事。
确定车上没什么味道了,他拿刀挨着割了附近的杂草来遮挡车顶,又沿来路仔细查探,确定没有留下明显踪迹,以防万一,他还拿刀杀了一只沉睡中的食人魔,将对方腥臭的黑血泼洒在来路上,以遮挡肖淳的血腥味。
回厂里前,他在杂草上狠狠擦干净了鞋底,这才挥动翅膀飞回了宿舍楼。
苏明昕还在睡,而肖淳不出意外地发起高烧来了。
好在退烧药他们还有,于顾喂着肖淳服了药,大概是在昏迷中也仍旧疼痛不已,肖淳无意识地发出了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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