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这才回过神来,伸手替他接过邀请函。
电梯到达项目部,付唯退到了旁边,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多余的情绪,成熟稳重地道谢:“谢谢您。”
他又换回了敬称,程期年听在耳朵里,说不上是什么心情。迈出电梯门后,借着找助理问话,他心不在焉地回头,“你刚刚在看什么?”
电梯门缓缓合上,付唯站在电梯里,面庞慢慢地消失。程期年收回视线,看见助理脸上的困惑。
“怎么了?”他问。
助理递自己的手机给他,“程总您看,这人有点像付先生。”
程期年垂头看屏幕,一则娱乐圈的绯闻八卦。圈内新晋小花林娜娜,被人拍到在巷子街尾,坐在酒吧后门的台阶上与人接吻。
林娜娜的身前,被她挡住长相的人——
不是像付唯,那就是付唯。
付唯身上穿的,是他们上次见面那晚的衣服。
第44章
和林娜娜上头条的事,付唯离开程氏才知道。林娜娜给他打电话,语气风风火火,告诉他公司已经在收集证据,准备起诉偷拍和造谣的人。
付唯的脸被挡住了,没有人认出他来。那晚林娜娜和他说话,中间分明还隔了一人。偷拍的人调整角度,让他们看起来像在接吻,事后又将中间的人P掉,网上不少人都信了。
他上网搜照片看,很快也想起来,那晚穿的衣服,程期年见过。别人或许认不出,但程期年一定能认出。
付唯收起手机,没有急着去解释,对于这起意外事件,很快有了其他打算。他和程期年再次见面,是在几天后的庆功宴上。
养父重视这次庆功宴,订了最好的酒店宴厅,邀请了季长宁和程期年。付唯推了上台发言的流程,坐在台下角落吃东西。
程期年上台时,付唯就放下叉子,抬起头来看他。等对方有所察觉,顺着目光追过来,他又很快移开了眼。
两人全程没有视线交错,程期年发言结束下台,付唯已经消失不见,去了宴厅后的露台。程期年环视一圈,在季长宁身旁坐下,沉眉扯了扯领带。
领带是纯黑色的,上面有一枚银色领带夹,和衬衫的袖扣成一套。留意到他举止间躁意,季长宁偏过脸来提醒:“付唯去露台了。”
程期年眉眼锋利,神情严厉地开口:“不用告诉我这个,我不关心他去了哪。”
季长宁面露意外,“你们吵架了?”
“没吵。”程期年言简意赅,还要补充什么,季长宁先扭开头,被其他人叫住,微笑着寒暄起来。
程期年又扯领带,宴厅宽敞明亮,他却觉得胸口沉闷,周遭环境逼仄,让人难以静下心来。片刻过后,见季长宁忙于应酬脱不开身,他拿起手边的香槟起身离开。
宴厅连着两个露台,程期年冷眼扫过去,推开最近的那个,门打开以后,付唯坐在露台里,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他知道程期年会来,是他暗示过季长宁,等程期年下来以后,让季长宁告诉他,自己在露台上。
付唯装得很意外,表情愣愣地望他。
程期年没有太多表情,也没有多余的话说,发现他在里面,在门边停下步子,眉头先蹙了起来。
付唯先垂下了脸,沉默地将头扭开。
程期年偏偏就被刺激到,以为他不想看到自己,更不想和自己说话,他径直迈步走进去,在付唯对面坐下来,没有看别的地方,只看向付唯手腕。
那里干干净净的,什么痕迹也没留下。程期年收回目光,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付唯坐立难安,端起蛋糕要离开。程期年靠在椅背中,面无表情地旁观,看他垂着头手忙脚乱,将蛋糕旁的果汁打翻。
高脚杯倒在桌边,果汁从杯口流出,淌落在男人脚边,程期年终于看不下去,伸手将杯子扶正起来。
自他进来以后,付唯第一次抬头,睫毛半垂遮盖住眼底光,他心情低落地开口道谢:“……谢谢。”
月光流泄而下,他的大半张脸庞,都没入月光外的阴影下,脸上神情让人看不真切。这让程期年有点烦躁,他沉声漠然地道:“我只是不想弄脏鞋。”
“对不起。”付唯道歉,脚尖动了动,他垂头观察程期年皮鞋。
月光太暗了,付唯看不真切,他手里拿着纸巾,在男人脚边蹲下来。程期年几乎条件反射性,将他一把从腿边拽起来,见不了他这副卑躬屈膝的模样,语速又沉又急地质问:“你在干什么?”
付唯抿了抿唇,对上他视线,“如果弄脏了,我帮你擦干净。”
程期年拽他的手收紧,随即又极快地松开,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弄脏了我会直接让你赔。”
付唯没有再说话,转头去清理桌面。气氛冷凝了起来,露台寂静得针落可闻。付唯清理完毕,拿起东西要走。
程期年喉头一动,见两人独处这么久,付唯始终只字不提,终究是难以克制,面沉如水地叫住他:“那晚从酒吧离开后,你和林娜娜在一起?”
付唯低低“嗯”了一声。
程期年气笑了,唇边勾起冰冷弧度,“所以那晚你的愧疚,也全都是装出来的?”他手掌紧握成拳头,重重按着手指骨节,近乎口不择言道:“在我面前装成那样,转头就去找其他人,我倒是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
“在国外的时候。”付唯打断他。
程期年话语一顿。
“她是我在伦敦留学的朋友。”付唯直勾勾注视他,忽地加快语速解释,“我没有和她接吻,照片角度太刁钻。当时她在和我说话,还有第三个人在,被人故意P掉了。”
“我没有装,我以为你不会在意。”月光落进他眼底,付唯那双黯淡的眼眸,渐渐从阴影中显现,带着轻微的渴求与期盼。他站在桌前垂头,眼里映着浅浅碎芒,放轻声音小心翼翼,“所以你是在意的对吗?”
程期年呼吸滞住,回答不上他的话。
他是在意的吗?他其实是在意的。但付唯的欺骗与算计,已经是在践踏他的原则和底线。从始至终,他都不清楚,付唯是否真的喜欢他。
程期年脸慢慢冷下来,喉头拥堵的感觉消失,他恢复到最初的无动于衷。
“我不在意。”他听见自己毫无波澜地答。
月光碎裂在付唯眼底,期待消失得无影无踪,被巨大的失望笼罩,他的脸又隐入黑夜里。程期年看见他深深吸气,看见他肩头无声地颤动。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听见付唯礼貌体面地道:“对不起,我不该继续纠缠你的,是我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付唯从露台里离开了,没有再回头,也没有半点脚步停顿。
程期年却高兴不起来,郁气凝结充斥在胸口,面容比夜色还要浓沉。
没有等到庆功宴结束,程期年提前走了。他叫季长宁去喝酒,两人开车到酒吧。是沈一鸣常约他那家,晚上没人包场,酒吧里很热闹,调酒师也在上班。
他们坐在吧台前,旁边屏幕在播球赛,调酒师与季长宁讨论,程期年摸着酒杯,看起来不在状态。
脑海中不断闪过付唯的脸,付唯的期待,付唯的失望。还有付唯今晚离开前,最后和他说的那句话。
一切都像是按下重播键,在他脑中循环往复播放。他连喝酒的心情都没有,只握着酒杯来回地摩挲。
放在吧台边的手机响了,调酒师提醒他看消息。程期年拿起来,心烦意躁一眼瞥去时,在锁屏界面的消息栏,看见了付唯的网名。
小火炖粥:Whi
发给他私人号的消息,只有这么一句简短称呼,就再也迟迟没了下文。仿佛只是临时起意,见对面没有回复,就很快抛到了脑后。
程期年拿起手机回复。
Whiskey:?
又过了几分钟,久到自己耐心耗尽,付唯发来一条语音。一条长达三十秒的语音。程期年定定看几秒,才故作平静地打开。
语音是外放,没有付唯熟悉的声音,只有乐队的摇滚歌声。吉他和贝斯声交错,其中还混杂着架子鼓,主唱歌手声线低沉沙哑,歌词穿透电流传出,变得有些含糊不清。
从第一秒到最后一秒,整整三十秒都是歌声,付唯没发出任何声音。歌声震耳发聩,不难想象到,那头气氛炒得有多热。
Whiskey:你在酒吧?
付唯没有回他,程期年就一直发,像手不听使唤,脱离大脑控制。
Whiskey:和谁去的?
Whiskey:还是一个人?
Whiskey:喝酒了吗?
发完以后,他突然冷静下来,又一条条撤回。付唯和谁去酒吧,又或者是一个人,有没有喝酒,已经和自己没关系了。
撤回到第三句时,付唯发来第二条语音,只有短短的两秒时间,应该是付唯说的话。
程期年面容淡淡,已经提前预料到,对方可能会说的话。可能是问他撤回了什么,也可能是问他为什么撤回。
他早已准备好理由,即便是这样,在点开那条语音时,还是不可避免地怔住。
付唯声音朦胧迟缓,夹带着失魂落魄,他在语音里难过倾诉:“我失恋了。”
程期年骤然回神,胸腔情绪翻滚间,记起付唯糟糕的酒量,打字的速度加快。
Whiskey:你在哪里?
Whiskey:喝了多少酒?
旁边有人吗?最后一句编辑好,男人闭了闭眼睛,睁眼后拧眉删除,重新打字发送。
Whiskey:地址发给我。
酒吧定位很快发了过来,程期年放下酒杯起身,摸出车钥匙丢上吧台,朝旁边的季长宁伸手,“我有点事出去一趟,你车钥匙给我,今晚我和你换车开。”
第45章
程期年进了酒吧,没有找到付唯。乐队在抬上唱得投入,舞池的灯光怪陆离,空气散发出糜烂味道,是家鱼龙混杂的酒吧。
他给付唯发消息,对方没有再回过。卡座七零八落倒着喝醉的人,程期年一路掀过去,都没看到付唯的脸。
他拿出手机要打电话,手机被一根手指压下,漂亮的女人红唇轻启,主动向他发出邀约:“你好,晚上有时间吗?”
程期年眸色冷冷,掰开她那根手指,“没空。”
女人被他拒绝,不悦地眯了眯眸,“你在找人?”一秒变脸,她扬起性感的唇,“找什么人?或许我能帮上忙。”
程期年漠然审视她,终究抵不过心底急躁,向她描述了付唯长相。
“我见过他。”女人愉快地笑起来,“刚才他还趴在这,醉得一塌糊涂呢。”
程期年没什么耐心,眼眸凌厉地盯着她,“他人呢?”
“走啦。”女人翘起细长指尖,指向大门的方向,“被其他男人带走啦。”
“你如果现在出去追,或许还赶得上。”她笑着道。
程期年心脏一沉,顾不得甄别她话中真假,转身推开人群朝外走去。他快步走出酒吧,看见路边停了辆出租车。有个男人打开后座车门,正弯着腰伸出手,往出租车的后座塞人。
他只来得及瞥见黑发,还有对方的衣摆下,露出的白皙肤色。程期年脑中嗡声响,反应过来以前,身体先做出举动,上前紧拎男人衣领,满脸怒容地将人推开,沉眉俯身朝车内看去——
一张陌生平庸的脸映入眼帘,看年龄应该和他差不多大。
怒意烟消云散,程期年立刻意识到,他被那个女人耍了。因为自己拒绝了她。他没空去追究,愈发觉得心急如焚,从车门前退开时,眉宇间焦灼不安。
而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发出去石沉大海的消息,也终于得到了回复。
小火炖粥:抱歉,我刚刚去洗了把脸。
小火炖粥:你来了吗?如果还没有,先不用来了。
“抱歉,我骗了你。其实我酒量很好,也没有喝醉。”为了向他证明,最后这句话,付唯发的语音。
语音里他逻辑清楚,吐字清晰,声线也很平稳镇定,不像是喝醉的人。
程期年眉间微怔,情绪中最先涌上来的,不是被欺骗的怒火,反而是冷静与庆幸。他非但没觉得生气,反而本能地松了口气。
在这样混乱的环境下,如果他一直找不到付唯,那么比起对方喝醉酒,极有可能被不怀好意的人带走,他反倒宁愿是付唯欺骗自己,宁愿付唯没有喝醉,是自己清醒地走出了酒吧。
这样潜意识里有的想法,让程期年对自己感到陌生。他思绪混乱地穿过马路,走到对面开门上了车。
没有开驾驶座的门,程期年弯腰坐入车后座。两侧车窗贴着防窥膜,程期年坐在车窗边,借前方椅背遮挡脸,低头给付唯发消息。
Whiskey:好的。
简简单单两个字,过了一会儿,他看见付唯出来,独自坐在路灯底下。隔了条宽阔马路,程期年看到付唯的脸,却看不清他脸上表情。
付唯垂着头,沉默又寂静。路灯将他脚边的影子拉长,整个人看起来寂寥又孤独。
程期年呼吸有些沉,手握上车门把手,几秒的停顿后,又慢慢地松开了。
小火炖粥:我骗了你,你不生气吗?
程期年远远望着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Whiskey:不生气。
街对面付唯将头埋得更低了,下巴压在双腿膝盖上,连脸都不再让他看。
小火炖粥:你人真好。
小火炖粥:如果我喜欢的人,他也不生气就好了。
小火炖粥:抱歉……不是说他不好,他也很好,他哪里都很好,不好的人是我。
小火炖粥:我骗了他。
许久之后,程期年回了一句。
Whiskey:你喜欢的人?
小火炖粥:嗯。
小火炖粥:你说得对,我真的很喜欢他。但我也骗了他,不是这种喝酒的小事,是更严重的重要事情。我让他失望了,他很生气,也无法接受。
小火炖粥:可这就是真实的我,他看到过的,没有看到过的,都是我。是我做错了吗?
Whiskey:……你没有错。
小火炖粥:我不想放弃,甚至想挽回,但好像弄巧成拙了。就在今天晚上,我彻底失恋了,所以我来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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