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子不清晰,弯却多,胡思乱想得颇复杂。
我只好顺着道:“是,陛下鬼打墙,臣是梦。先莫躲,让臣为你解东西下来可好?仔细躺着扎到头。”
云何欢两手扒枕,不动不言。
不过我再尝试靠近,他没再躲,由我将额饰和耳坠取下,宽开披帛与最外层的纱衣。最后我将他穿反的鞋取走,搁到外面,用薄被把他下半身围一圈裹上,才道:“陛下可以休息了,咱们睡会回宫,乖。”
我想搂他侧躺下去,发现人如磐石,轻易扒楞不动。细瞧,竟然又流泪了,珠子扑簌地掉。
印象中近几回他见到我,总是这样无声地望着我哭,多问又不答。
长此以往总不是个办法。
我问:“陛下,有什么话想说,可以尽管说出来。臣会听。”
云何欢双手往前一支,深深凝着我眼:“秦不枢,在梦里,你也只愿意做我的臣子……和师长吗?在梦里,假的,也不能原谅我吗?”
我抚他后脑的发:“臣不是不想原谅你。是再纠葛这些,都没意义了。”
何况我们当年闹的那一通,彼此误解,恶语相向,细想本就毫无意义的。
云何欢微微低下头。我想应该可以哄他睡会了,却不料,他突然撒开软枕,抬起腰,两手用尽全力般扭住我肩膀,吻了上来。
毫无章法,几乎就是啃。他在此道从来如此,要热烈有热烈,要技巧有热烈。我愣片刻后,没忍住稍稍回应,他那扒我肩膀的力气便如流水般卸了,努力抬起的腰也软塌下去。他醉得厉害,撑不长久这个吻,只能靠在我肩侧微微喘气。
可眼眶依然红着,脸上无声下滚的泪水还是没停。
“你嫌我折腾,哪怕最后一点时光,都不愿施舍给我。”他说,“我好想你啊,我好想你。可我只敢在梦里亲你,不在梦里的时候,我连碰你都不敢。”
我说:“这样也挺好的。陛下该学着去碰一碰别人,尤其是学着去碰一碰女子,让她们为陛下开枝散叶。臣这边,不值得。”
我是真心想教他,替他规划一番将来,云何欢却立即不悦,又提力气抓住我肩,啃咬上来了。
漫长的炽热后,他得寸进尺,跪坐了上来,动作熟练地把手爪往我衣襟里探。我按住他手心,轻声阻止:“陛下,有没有臣,你都总要学会前路一个人走。这是臣对你的希冀。你若自觉亏欠,更当按着臣的希冀去做。”
云何欢手指掰我,还是要乱来。我干脆将他手掌心相对着交错握住:“放下臣,只把臣作为臣子,对彼此都好。这两年,就让臣安静地一个人走吧。”
他声音低哑地说:“我知道。等我醒了,除却开枝散叶,其他的,我都会照着你说的做。我会乖乖听话,不打扰你。”
……这话不对。
果然他接下来便仰着脸道:“但现在是在梦里,你就不能多疼疼我吗?”
我下意识退,云何欢急促地跟着压上,对着我泪如雨下,不断哭泣,不断诉说。
“你能不能再疼我一次,就一次?”
“我求求你,把我绑起来做,让我痛,让我流血……”
“我好难受啊,秦不枢,我好难受……”
“我每天晚上都感觉自己要被痛死了!可是我不能表现,也不能找太医。因为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病愈,连你、连你也是,你们都觉得我步入正轨,开始做一个好皇帝,你们都开始放心了……但其实,其实我……”
他突然又揪住自己头发:“不行!我不能讲,要是让人看出来……”
我眨眼间明白:“陛下,你恢复了记忆,疯症也没有好全吗?”
云何欢重重喘了十几次呼吸,疯狂颤动的瞳仁才逐渐缓下。然后他低着头,手指攥皱了被面,才颔了颔首。
我忙问:“是哪方面没痊愈?臣在宫外,也认识不少圣手。陛下可以跟臣说。”
他又闷起来不吭气了,两只手慢慢探往我腰间,用慢条斯理而仔细的动作,解着我衣带的结。
这次我没有阻止。
他虽未明讲,可这样动作,我也晓得是哪一方面了。
如果真是这样,过两三载,我又……
他恐怕此生都很难真正痊愈了。
对我做这样的事,他神情认真得堪称虔诚,几乎是捧着,手指在上面聚合,像团暖云,逐渐浸润起纠缠的潮意。
我本无这样想法,仅想哄他睡觉;但他捧着我,越来越热,实在烫得过分。
这是在街上,马车里。
皇帝和权臣在大街上。
我快速将车帘最后半边缝拉住,车内本就暗,这下更黑得丝毫看不清。忽然间他松开手,毛绒的脑袋蹭过我胸口,钻了下去。
第三次了。
我慢慢向下,摸到他发烫的脸廓,腮帮子随着动作,时而鼓得圆溜绷得紧实,时而瘪下。好像还满脸润泽着未干的泪水,从眼角到下巴,都是湿的。
我没忍住摁住他的后脑,用力托着。此间不便说话,即便是深夜,外加名义上的宵禁,街上魂都没有一个,可马车内外毕竟只隔着薄薄木板。我怕自己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更怕他说出更不好的话。
过了会,他被我堵着,还是滚出一阵阵不适的呜响。我叹息,将他放开:“陛下。”
云何欢匍匐在我膝边,大口大口地汲着气,起不来身。我用自己的衣袖替他拭脸,正要将散在旁边的云被盖回,他又倔强地朝我伸手。我稍一接,他即刻攀了上,跪进我怀中,隔着衣压了下去。
如此当然会滑歪,成不了,却也咫尺之间。
我终究不是根木头。
我忍着热道:“陛下,直接这样,会非常疼的。陛下曾因此一个月不能出门,臣不想伤害陛下。”
他却说:“再疼……也没有我想你的时候痛。我不想再那样痛了。我求求你,秦不枢,你把我弄死吧,就今天。”
他知不知道,坐在人身上说这样的话,有多么要命。
幸而在他那,这只是一场梦。
一场梦而已,他醒了就不会在乎了。兴许还会忘了。
我靠近他耳侧咬话,双臂在他身后收紧,往下:“臣可以为陛下缓解疯病遗症,但这里条件有限,陛下恐怕,很难舒服。”
云何欢依向前,勾住我脖颈:“秦不枢……求你……求你爱我,求你疼我。”
我将他缓缓放进柔软云被里,用最后的清醒嘱咐:“陛下一定要放松,要咬紧臣,不能出声。否则让人发现,臣与陛下,都要以艳名留青史了。”
第75章 对错
要让他放松,以免受伤,颇为不易。
折腾快半个时辰后,我摸着黑比了又比,觉得还是不行,便想替他另想办法,将此次糊弄过去。云何欢却倔极了,不悦地拱上好几下。
我劝道:“陛下,会受伤的,真的。”
他充耳不闻,仍然拽我。
可见跟醉了的人根本讲不清道理,何况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什么都得顺着他。他扯我我只能躲,躲了他又凑上来。我跟他在黑漆的逼仄中翻了好几个来回,枕被全乱。然而,这通乱来,让我在枕边摸到了一样不太寻常的东西。
装软膏的小圆盒。
很难用言辞形容我摸到这玩意的震惊。此物之前居然一直夹带在被与枕的缝隙里。
我尚未回神,温软的人已手脚并用地扒过来 ,焦急地亲吻我,把咸的泪水吻到了我唇边。
他听我的话,没吭出一点声,吐息却如溺在深潭里般,仿佛在无声地说,快一点,快救救他,我再不疼爱他、再不把一切都给他,他就要淹死了,他真的要被折磨得淹死了。
……事已至此。
我闭目,一丝一寸回应他的胡啃。他逐渐不再混乱,安躺下去,重新陷进翻不起的柔软云被里。
我亦不再推拒,手指拨开圆盒的小盖。然后,靠在他耳畔说:“要做个好梦,我的陛下。”
马车行到宫城时,天色已大亮,内侍们照旧在宫城门口接人。不过这次我没扔在这就走了,毕竟马车里面,无论是人还是被都简直一塌糊涂,哪能让人直接看见。便让一直行到寝殿外不远,吩咐内侍去备热水、备干净的帕子衣物。
东西端来后,我关着帘将熟睡的云何欢打理了一番,给他换了中衣和新被,总算看着像点样了,又嘱咐内侍在他醒后再为他备水沐浴一回,才离开。
我又赔上了一辆马车。
回到府邸,门口便望见了雾谭。他抄手臂靠在石狮边,一副好整以暇的样。见着我,挑了挑眉。
我先审视自己,确认早整理过了也很像人样,才上前:“啊,雾谭,好早。”
雾谭道:“好早。昨晚喝的哪种?喝了几杯?”
我小心翼翼回答:“霜华。你知道的雾谭,此种场合肯定是喝烈酒。但我只象征性喝了一盏,其他的都挡掉了。”说完全没喝太假,四舍五入也可以算是一盏的。
雾谭“嗯”了一声,继续盘问:“你们那救国救民的正事呢?诓北狄诓得如何?”
这我可挺直腰杆如实讲:“还算顺利。只是我的存在在北狄眼里,无论立场如何都是个隐患,这段时间我还要想办法多诓一诓,让他们觉得我没有威胁。”
雾谭不看我了,目光转向别处,看街看树:“顺利就行。”
便没有话说了。
今日之后,云何欢没法离开我,已成了病。也不知几年后他该怎么办,我想不出任何万全之法。唯有先尽快帮着他肃清障碍,在为人处世上更加独立。
我松出一口长气,道:“雾谭,我困,想睡觉。”
雾谭风凉道:“现在晓得困,不容易。”
几日后,北戎北狄使团进京。其中北戎派的是寻常使者;而北狄就很厉害,派了北狄王的同胞弟弟,他们的王子兀突查。我这边自然也提满规格,由我亲自在城门口接风洗尘,引去驿馆。
到驿馆后,我请诸位自便,兀突查向我抚胸简单行礼,问:“听说大玄皇帝陛下近日生病,不能露面吗?”
我道:“是。两日后洽谈和约条款,皆由在下主持。”
兀突查一笑:“我还听说,你们万春楼的酒不错,不输我们草原的酒,还有世所罕见的绝色美人供人玩赏伴舞,客人络绎不绝呀。”
我也笑:“王子殿下既喜欢,可以这两日去逛一逛。想必不会让殿下失望。”
兀突查颇有兴趣:“秦太傅这么说,我可一定会去了。”
到这,我有意把自己呛了一下,而后捂着心口一阵猛咳。得益于当年有事没事就咯两口血,今日在装作咳得真实上面我可称炉火纯青。最后兀突查点了他的侍从来搀我,我才慢慢地缓下来。
他惊道:“秦太傅,你身子不适吗?”
我得了这个效果,心中满意,赔笑:“……些许旧疾,不妨事。我还有政务要处理,殿下还请自便。”
之前我没做什么,北狄人都觉得我锋芒太过,像条毒蛇。那直接装作快要病死,自然没有锋芒了。
我也本来就面色不佳,快要病死,只是这些天勉强把废躯养得像样,不至短时间内行将就木而已。还能动的时日,能铺多少路,就铺多少。
这头安置完毕,我便进了宫,作为代为理政的臣子,向病中的君王汇报进展。
云何欢正襟坐在龙案后,我坐在下方说事,与他前头还隔了一道帘。我讲,正式和谈在两日后,我们目前列出的条款,已算让利不少,北狄和北戎总体都同意,只需要再商榷一番细节。其中北戎今日顺带提出,想要大玄派公主和亲。
“……他们妄自尊大,起初放言想求娶真公主,臣已以宗室中并无公主回绝了。还要劳陛下挑选一位宫女,名义上派往和亲,稳住北戎。”
云何欢低着头,若有所思。
我记起他母亲便是被卖到西凉,背井离乡,从此一生凄苦,他恐对此事有些抗拒,忙解释:“陛下莫忧,只是名义上。具体和亲时间可以后拖数月,这期间只要离间计成,她便不用再去。”
他这才重新望向我,下巴点了一点:“好,我这几日便选。无论最后成与不成,这位宫女我都会保留她公主名位的。”
我松和下些,继续讲:“北狄王子兀突查似对万春楼感兴趣,陛下可知他们是否又要设宴?”
云何欢想了想道:“明晚有的,还邀请了我。”
我道:“臣今日与兀突查交谈时听出,他已了解陛下多次与北狄人欢宴之事,明晚他应也要去。”
他揪着膝前衣角,淡淡地嗯了声,算是回我。
“陛下,离间计能不能成,就看明晚了。”我小作鼓励,“这是陛下想的主意,只要成事,这就是陛下的不世之功,于将来您独自掌权大有裨益。臣会再次陪陛下一起,一同竭尽全力。”
云何欢却好像对我这鼓励十分无感,只道:“霜华酒辣,还很烈,容易喝晕,这次你一定要少喝点。”
我答应:“好,臣晓得。”
看来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一样矫情,对建功立业、名垂青史有兴趣的。
……我本以为,自己这矫情的理想,已完全无望了。
正事说到这便结束,他若有所思的样,瞧着心事重重。我迟疑问道:“陛下……上次赴宴回去后,身上还有觉得难受吗?疼痛,心闷……之类?”
云何欢猛地抬起脸,急道:“没有呀。我在听你的话装病,又不是真的生病了,我很好的秦不枢,你不用担心我。你最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对。”
重新掩盖起来了。
若非那次醉酒,我甚至都不会发现。
云何欢又拨弄案上的竹简,瞧着有些局促:“还有,等此间事了,你就快把朝政还给我,回府好好休养。我这些天可没在玩,听大司农的建议找了好多书来读,我相信我可以独当一面。你……你身体养好,才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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