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没有伤任何人的心,就是伤了所有人的心。
游辞看着他,突然问:“阿姨是不是对你特别严格?”
闻岸潮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游辞喝了口酒,借着微醺的胆量假设道:“如果阿姨让你照顾一个讨人厌的同学,你是不是也得听她的……”
闻岸潮怔了两秒,像是也懂,说:“要是真讨人厌,她的话也没那么大用。”
游辞的表情于是缓和下来。闻岸潮盯着他看了会儿,笑道:“你在意这个?我真不知道你会这么想。”
“没有!”游辞立刻反驳,声音却有点虚。顿了顿,他又像想证明什么似的,把桌上的杯子推远了一些,忽然开口,“打个赌,如果你能问到他为什么每周一都来唱这首歌,我就请你吃一个礼拜的早饭。”
闻岸潮挑挑眉:“豆浆油条,或者三明治和美式。谢谢。”
游辞:“说得好像你已经——”
“我上次就问到了。”闻岸潮接话,“他快结婚了,打算在婚礼上唱这首歌,所以过来练习。”
游辞半天没说话,表情像被堵住了一样:“……”
——自己挖坑自己跳。不过,居然还是觉得开心。
游辞:“那为什么是每个月的星期一?”
闻岸潮:“和酒吧签了合同,排班固定。”
游辞:“……”
对了!星期一。
游辞说:“你明天要和陈思语吃饭?”
闻岸潮把他剩下一半的酒杯拿过来,说:“别喝了,我去换新的。”
游辞发了会儿呆,直到他站起来,才猛地拉住人。
——僵持着,说不出话。
闻岸潮低头看着他,答非所问道:“我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结婚对象。”
游辞一愣,放开了他。
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他心里不服,为什么要把我的酒拿走?真觉得我不能喝……就这么想着,摇晃着去了前台。
“给我来杯最烈的酒!”游辞喊,“就要那个曼哈顿……”
酒保却说:“先生,曼哈顿并不是最烈的酒。比它度数高的还有不少,像是内格罗尼、干马提尼,还有‘僵尸’。您想试试哪一杯?”
“呃,”他挠挠头,“还是算了。”
说什么度数最高的酒,真不知该说这个人有分寸还是爱嘴贫……
他慢吞吞地回去,绕了好大一圈,几乎快要判断出来自己是迷路了,忽然看到空中有人伸出手臂,打了个响指——这儿。
游辞坐回去,看见他这里摆着一杯分量十足的泥煤威士忌……好像也没有看不起他?
游辞尝了一口,是一点点苦涩和辛辣,不是很烈。
他嗅嗅自己,又在空中闻了闻,最后询问香味的来源:“你每天都喷香水吗?”
闻岸潮低头看手机,光打在他脸上。不知道他又在和什么人联系,徐洋?顾瑶,还是……
闻岸潮摇摇头,说的却是:“你少喝点。”
游辞说:“我身上就没有香味。”
“你有,”闻岸潮抬眸想了想,眼睛又垂下去,“像香皂。”
该死,游辞心想,我从没用过香皂洗澡。他道:“让我少喝点,还给我来这么大一杯。”
闻岸潮笑一声,放下手机:“酒一喝,你就敞开了。”
游辞:“……什么意思?”
“喝了酒才让我觉得自己认识你。”说着,闻岸潮回忆道,“小时候?”他对着游辞笑一笑。
我应该忘记的。游辞对着这个笑发呆。但我现在想起来了,怎么办?
他最终还是揉着太阳穴,说:“我看到你的信了,在旧家放着。”
“你最近回家了?”
游辞避而不答这点,反倒说:“你写了几封?我家只有一封。”
闻岸潮答:“忘了。”
“忘了——?”游辞盯着他的胳膊看,看着他脱掉外套,快速把目光移开。就像过去看到女生脱掉外套一样。一种非常不由自己的联想令他感到难堪。
“回去吧。”闻岸潮说。
回去的路上,闻岸潮的外套搭在肩膀上。他只穿着一条黑色短T。
外面要凉快很多,游辞酒劲儿过了,脸还是红色的。他有点想问闻岸潮冷不冷,开口,却说:“你闻上去像条狗。”
妈的,明明是想说他身上有香味。
闻岸潮:“我还以为你酒醒了。”
游辞打着喷嚏问:“你怎么……阿嚏!怎么那么能喝酒?”
他下意识抱着自己,揉搓着胳膊,心想,我比他多穿两层衣服,怎么冷的是我?可能如盛子昂说的那样,闻岸潮脸皮厚,不怕冷。
正想着,脸皮厚的人就把外套丢在他怀里——香味扑鼻,却不讨厌。游辞只是愣在原地。
闻岸潮回答他:“烟和酒,我都很擅长。”
并询问他,“我能抽根烟吗?”
“抽吧。”游辞笨手笨脚地穿上他的外套,打着哆嗦问,“你不喜欢?”
闻岸潮正在路边点烟,火光擦亮他的脸,“嗯?”
游辞暖和一些了,不如说,暖和过了头。他在闻岸潮的外套里缩着身体,整个脸都红透了。
“你擅长,但是不喜欢。”游辞没有看他,低着头,前后晃着胳膊。
袖子有些长,他出神地想。
风有些大,闻岸潮几次点烟都失败。于是游辞靠过去,挡住一边风。烟燃起来了,闻岸潮抬眼看着他。
游辞很快拉开距离,听他模糊不清地回答:“有吗?”
游辞说:“你来接我那天,跟我说你不抽烟。”
闻岸潮笑笑,边抽边与他拉开距离:“沾了酒气就想碰烟。”
笑里居然带着一丝厌恶——游辞很确信不是错觉。
“给我来一根。”他尝试着说。
闻岸潮在烟雾缭绕间扫他一眼,“你没抽过烟?”
清澈的、寒冷的夜风里,游辞踩在金黄的落叶上。一切都令他清醒,他说:“总要学会的,给我试试。”
他伸手去夺,闻岸潮后退一步:“十几岁不学,现在——?”
游辞说:“现在也不晚。”话音未落,他又去抓,带点赌气的意味。
闻岸潮看出他的执拗,躲了几次,最终还是烟递到他面前:“不好玩儿,真要试试?”
游辞低头看着那个被咬过的烟嘴——我还醉着。一定是这样。明天就原谅自己吧!
他点点头,凑近,嘴唇颤抖着……结果,还没咬上去,他就呛得眉头一皱,不自觉地咳嗽起来。
闻岸潮收回去,笑着看他一眼。重新将烟叼回嘴里。
就是这一瞬间,游辞看着他,又懵懵地忘记呛着的感受。
闻岸潮问:“怎么样?”
“……不知道。”游辞懊恼地回答,追上去说,“我再试试。”
闻岸潮却转了半圈,不肯再给他试——大家长!该死的家长。
他问游辞:“送你回去?”
“怎么送?”游辞笑起来,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雀跃,“你不是走过来的?”
“‘老大黑’在那边。”
是指他的摩托?游辞愣了会儿才想起来,说:“送我回去你要干什么?继续飙车?”
“去网吧看一眼。”
“看什么?”
“这几天有人闹事。”
“闹什么事?”
闻岸潮反问:“你明天不上班?”
宇未岩“上午休息,”游辞自然而然就这么撒谎了,“好玩吗?我要去看看。”
闻岸潮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等来到他的黑摩托前,游辞作势要脱外套,闻岸潮问他:“不冷了?”
“你在前面,”游辞还是不看他,“给你。”
闻岸潮听了就笑,叼着半根烟跨上去:“你留着,我还嫌热。”
游辞心里暗暗懊恼自己多此一举,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坐上摩托后排。
闻岸潮发动引擎,扭头看了眼,含糊不清道:“抓着我点。”
怎么抓?游辞无从下手,“不用。”
“不用就摔死了。”
“那就摔死吧。”
前面传来他的一声嗤笑,游辞闭上眼睛,好像这样就听不见了,心也不会跳得这么慌了。
但是。
闻岸潮干脆拉住他胳膊,放到自己腰上。
游辞僵硬着,并未挣扎,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伴随低沉的轰鸣声,摩托在夜色中疾驰,穿过寂静的街道。秋风将他们的呼吸声卷在一起,吹过游辞半边泛红的脸。
第18章 我有一个朋友
路上,游辞问他:“闹什么事?”
他从后面抱着闻岸潮,脸顺势枕在对方的背上。很难形容这种感觉,连假装沉默都令他无法呼吸。必须说点什么。
闻岸潮反问:“你会打架吗?”
游辞:“这么严重?”
闻岸潮:“几个醉鬼闹事,凳子和酒瓶砸在一起,前台要报警,被我拦住了。”
游辞微微收紧抱着他的手:“这么乱,为什么不让报警?”
“一,报警的话小事也要关店检查,生意就泡汤了。二,网吧这种地方,闹出事了还得靠自己压住,免得以后真成了三不管的地儿。”
游辞惊讶地抬起头,好半天说不出话。
闻岸潮误以为他害怕,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别紧张,几个毛孩子闹矛盾而已。”
真相其实很简单,几位年轻人因为游戏中失手导致矛盾升级,开始在包厢里互相口头挑衅,差点动起手来。
周围其他顾客纷纷投来不安的目光,影响了网吧的整体氛围。
他们到达网吧门口时,游辞还担心会不会看到乱七八糟的场面。然而,推门进去后,他愣了一下。
里面一片安静,气氛正常得有些出乎意料。服务台前站着几个年轻人,面带严肃,像是安保人员。
闻岸潮扫视一圈,走向一个身材高大的员工:“怎么样?”
那人低声汇报:“劝走了,没闹出太大动静。只是在前台折腾了一会儿。”
闻岸潮点头:“这几天费点心,保持低调。”
游辞在一旁听着,等他离开,才忍不住说:“我还以为你是带我来打架的。”
“你?”闻岸潮说,“不可能带你做这种事。”
要是另一个人这么说,游辞多半觉得他看不起自己。但现在,说这话的是闻岸潮,游辞只是低头看他长长的、不合身的袖子。
视线也滑过去,落在对面闻岸潮空空的手腕上。
那为什么……
他最后也没有问。
游辞想着这些,下意识地把手插进闻岸潮外套的口袋里取暖——这种感觉,似乎是什么小卡片。
他轻轻一掏,就看到一张色彩鲜艳的会员卡。上面的字母略带挑逗的风格,旁边还印着几个时尚模特似的人影。
——Twilight夜微澜?像是夜店的名字,似乎带有一些“特定圈内人士”的暗示。
闻岸潮一直走在前面,察觉游辞没跟上来,就回头看了他一眼,顺便瞟到他手中的卡片。
游辞仿佛做错事般,慌张道:“我……”
闻岸潮伸手接过那张卡,声音平淡:“朋友弄到的,硬塞给我一张。”
这根本不算解释!
但闻岸潮问他:“你不会跟我妈告状,对吧?”
“不——你到底为什么老这么说?”游辞这次恼了,“我小时候跟你妈告过状?”
闻岸潮没说话。
真的?游辞紧张起来:“什么时候?”
完全没有印象!
闻岸潮看着他的眼睛,那时候他还在笑:“这个也忘了?”
原来他知道,游辞无力道:“可能……”
闻岸潮突然说:“纸。”
“嗯?”
“你在我枕头下面发现了一张纸,把它交给了我妈妈。”
小学生的绝交信?关于同学的坏话?日记本里的一页心事?或者对父母的埋怨?还是“离家出走”计划?该死的,游辞快疯了:“告诉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遗书。”闻岸潮告诉他答案。
游辞完全没想过这个可能,一时间愣在原地。
闻岸潮还在继续:“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其实写完我就忘了,单纯写着玩。我没想过你直接交给了她,在那之前,我还以为我们是一个阵营。”
“那她后来怎么你了?”游辞紧张地问。
“先是拉着我聊了半天人生大道理,搞得好像我立刻要当什么哲学家一样。然后每个周末给我排满兴趣班,书法、跆拳道、合唱团,恨不得让我忙到忘了自己是谁。”
他顿了顿,懒懒地继续道:“哦,你走了以后,她还禁了我一个月足,每天守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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