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教授还在交代工作:“一定要细致些,尤其是关于收益与风险偏好的数据,稍有误差,整个分析结果都会失真。”
游辞把文件拿过来,发现不仅是要将数据整理成可视化的图表,陈教授还留了不少批注,有些是公式推导,有些是测算结果。他心想,陈教授真快退休了?这精力,年轻人都跟不上。
他正准备先从基础分类开始处理。这时,陈思语忽然叫住他:“游辞!”
游辞转身对她笑笑:“早。”
“早。”陈思语说,“上次光顾着吃饭,没加你微信呢。”
“现在加。”游辞掏出手机。
陈教授忽然头也不抬地补充道:“对了,之后你还得帮忙校对几篇论文初稿,对外发布的,要尤其注意细节。”
游辞尴尬道好,他将这理解为催促他工作的潜台词——不能再和陈思语聊了,正这么想着。陈思语突然对父亲说:“爸爸。”
“我能占用他几分钟吗?”她笑一下。
陈教授抬起头,瞪着眼睛看她,又看看游辞。
然后把头低下了。
陈思语对游辞笑笑:“我请你喝杯咖啡?就在学校门口。”
游辞:“……好。”
不管怎么说,和陈思语闲聊总要比在数据堆里干活儿要好。
虽然他很快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陈思语说:“你和闻岸潮熟吗?”
一瞬间,游辞的心情跌倒谷底,就连手里的蜂蜜燕麦拿铁都不香了。他竟然真的以为人家是和他随便聊聊,这可是闻岸潮的相亲对象!
“不是很熟。”他戴上假笑的面具,实话实说。
“是吗?”陈思语的笑容有些落寞,她倒也不气馁,“但我感觉他对你挺好的。”
——你也这么感觉?游辞心里又燃起一丝异样。
陈思语道:“我听说他有个念念不忘的人,你知道这件事吗?”
好像那天盛子昂他们是提到过这个八卦,但也不知真假。游辞本想说不知道,话到嘴边,却变成——“你没去问问他?”
“我有想过,”陈思语说,“他约了我下周二吃晚饭,确实有想过当面问他。毕竟是相亲,大家直白点没什么不好。”
他约了你下周二吃饭?游辞沉默着,喝了口咖啡。
“但是我又怕,万一是真的……就算他骗我,我也能感受到。到时候,我是慢慢和他不来往,还是装作没发现继续接触呢?”
游辞有点惊讶地看着她。
她回过神,笑起来:“很奇怪吧。我妈都说我,才认识人家多久,不过就是体贴了点,对你好点,就成天想着了。”
游辞:“……”
看上去她也没打算真问出来点什么,纯粹是想找人聊聊心事。于是很快回过神,对他无所谓地笑笑:“算了,这个不行就换一个呗。”
但游辞不知为何,越聊心情越差,安慰的话也讲得闷闷的:“你还这么年轻,不着急。”
等回去后,陈教授问他:“她走了?”
“嗯,”游辞答,“说是去找朋友。”
陈教授点点头,低着头工作,过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她愿意试试就让她试试。”
游辞翻阅文件的手微微一顿。
原来大家都看出来了——好人从不直接拒绝,但谁也别指望他动心。
快下班的时候,他接到一通电话。
盛子昂一上来就问:“你这几天和徐洋联系过吗?”
“没有,”游辞说,“这几天忙。”
他少有这么直接,游辞立刻警觉起来:“怎么了?”
“她好像失恋了。”盛子昂说,“还记得上次我们四个约了一起出去玩吗?结果她当天临时拒绝,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她去了她前男友家要东西。”
“要什么东西?”游辞突然想起来徐洋之前的种种不对劲。
“欠她的一些东西,包括钱。”盛子昂顿了顿,继续道,“本来她是自己去的,但闻岸潮一直追问她怎么回事。她半路上才跟他说实话。后来他不是提前走了?就是陪她去要东西了。”
原来那天他是在给徐洋打电话!中途退场也是去找她。
“……那东西要回来了?”
“要回来了。”盛子昂叹了口气,“其实那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徐洋和那男的分手总是藕断丝连,她八成是怕我们骂她,干脆什么都不说。这些也就算了——闻岸潮那家伙也跟着帮她瞒着!怪不得最近连人影都见不到,天天陪着她喝酒散心。你听听她现在叫‘哥’叫得多顺溜,我早该看出来了!”
他真的对谁都这样。
对谁——都这样。
游辞心里只剩下这句话。他说:“那我等会儿买点吃的去看看徐洋吧。”
“一起吧!我就是这个意思。”盛子昂说。
*
路上,游辞忽然问道:“那天为什么突然约我出来玩?”
“哪天?桌游那次?”盛子昂转头看他一眼。
“嗯。”
盛子昂思索了一下,才开口:“我们上次从面馆出来,我问闻岸潮怎么不直接跟你打个招呼,他说你刚搬过来,可能还不太适应。虽然你嘴上没说,但心里估计多少还是有点孤单吧。”
游辞脚步微顿:“是他让你叫我出来的?”
盛子昂玩笑般说道:“是我。我感觉我比他更平易近人吧?”
游辞听得出来这话里的意思。盛子昂是担心他不合群,想拉他一把。
“主要是我本来就对你印象挺好的。之前听徐洋说你还帮她抓过电动车变态,觉得你人特别仗义。你看你一个人搬到外地,总得认识些人,不然多闷啊。”
游辞低头看着路面,嘴角勉强扯了扯:“谢谢你们想着我。”
“客气啥。”盛子昂笑了笑,“有空多出来玩几次,熟了就跟家里一样。”
盛子昂还说:“不光是他,阿姨也挺关心你。”
“我妈?”游辞笑道,“那你想多了。我从小到大都是放养。”
盛子昂笑道:“她那人跟你性格像,肯定不会直接问你怎么样,但她跟许兰阿姨聊了好几次。”
游辞突然猜到了:“她拜托闻……照顾我?”
“是啊。”
生活再次为游辞奉上输氧管——只是那管子里漂浮着细微的杂质,就像温柔是带着沙砾般的触感:一半是并未察觉的母爱,一半却是那些因他人托付才换来的照顾。
他突然觉得和闻岸潮生疏了很多。虽然他们从来都没有很熟。
等到了徐洋这里,天都黑了。闻岸潮也在——果然。
徐洋正在哭,看见游辞,立刻想到伤心的回忆:“还有那次,我让他陪我一起去抓划我电动车的人,他推三阻四,最后还是游辞陪我去的。还有!还有每天,我都问他能不能给我带他们公司食堂的小蛋糕,他从来都有借口!明明就是顺手的事情……为什么从来不答应我……”
闻岸潮听着,道:“那他不愿意,算是早就给了你答案。是你自己舍不得。”
真是冷静又残酷的一句话,游辞不免看他一眼。说不定他本来就是一块冰,只是伪装成了火。
徐洋听了哭得更凶,闻岸潮于是递给她纸巾,笑着说:“又不是只有他在乎你,游辞不是陪你去了?”
游辞默默把买来的东西放在桌上,扫了眼沙发,想挪到徐洋旁边去——结果盛子昂一屁股坐下,道:“我的傻妹妹!”
没办法,他只好坐在闻岸潮旁边。
闻岸潮看他一眼,这时徐洋突然哭道:“他现在跟我分手,我都要三十了。以后找不到对象怎么办?”
闻岸潮抱着双臂,笑道:“找不到对象怎么办?结不了婚怎么办?三十岁还漂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徐洋被他逗得破涕为笑,随即说道:“其实我不用担心,对吧?主任还一直给我介绍对象呢。”
闻岸潮问:“给你介绍的质量怎么样?”
徐洋答:“还成,毕竟都是送我的人情。”
闻岸潮淡淡一笑:“还成?那你才是被送的那个人情。”
盛子昂竖起大拇指:“精辟!一针见血我的哥。”
游辞全程低着头,看着桌面上散落的啤酒罐子。
地上也有。
他不知道他们到底喝了多少。其实他一直认为徐洋是很好的人,但现在,他讨厌自己看待她的心情。
那头盛子昂接过接力棒,语重心长地安慰心碎的小女孩。这头闻岸潮问游辞:“听说你被分给陈教授了?”
游辞说:“听说你约陈思语下周二吃饭。”
两方皆一愣。闻岸潮好笑道:“陈教授跟你说的?”
游辞只觉得这人哪哪都假:“你不是不愿意?”
闻岸潮道:“吃个饭而已,谈不上愿不愿意。”
虚伪!表里不一、虚情假意、假模假样……游辞越看他越觉得全身上下都透着“装腔作势”的味道。
闻岸潮突然叫道:“游辞。”
游辞:“嗯?”
闻岸潮微微倾身,好笑道:“刚刚——是在瞪我?”
第16章 白月光
“……没有。”他怎么发现的??
“嗯,”闻岸潮也不在意,“我看错了。”
你没看错。游辞心想,我是太讨厌你了。
那头盛子昂话锋一转:“谁还没有个爱而不得的人呢?咱们闻哥不也有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徐洋兜着一眼泪望过来。闻岸潮正在翻游辞买的食物,刚放进嘴里一个车轮饼,就叼着瞪大眼睛看回去。
游辞竟觉得可爱,下意识笑起来。
“别想狡辩!不然你怎么这么多年不恋爱。”盛子昂说,“不过大家兄弟一场,我不能看你这么苦苦煎熬……”
他伸出手机,上面赫然是一个女生的社交账号。
闻岸潮看了一眼就皱眉:“别打扰人家。”
此话一出,徐洋都忘记哭了,不可思议道:“真的?”
“我看看!”她一把夺过手机,“哇——怪不得。”
游辞瞄了一眼,都不是千篇一律的那种美女。再配上闻岸潮的反应,真是一切都有理有据了。
闻岸潮说:“她叫顾瑶,高中同学,大学在一个社团。”
盛子昂刚要开口,闻岸潮这边就打断:“早过去了。别去打扰人家,她现在过得挺好的。”
说完一片静谧。没人再说话。游辞鲜少见他这样认真回应过,心脏突然被某种情绪胀满了。
闻岸潮却问他:“车轮饼哪买的?”
游辞机械道:“街边。”
闻岸潮又叼了一个,腾出手认真去看包装袋,还顺便分给游辞他们几个。但显然没有人的注意力在食物上。
等他中场离开,徐洋给了盛子昂一下:“叫你乱说!戳中人家心事了。”
盛子昂好冤枉:“我就是想分散你的注意力,谁知道是真的?”
他问一直沉默的游辞:“你觉得呢,我看他也不是承认,就是不想说而已。”
“不知道。”游辞硬邦邦地答,随后对徐洋说,“别难受了,男人多的是。”
徐洋抹了抹眼角,笑出声道:“公主,按你这理性劲儿,估计没有对谁真的上头过吧?”
游辞说:“这种看缘分的事,我通常不会真往心里去。”
盛子昂说:“瞧瞧!吾辈楷模。”
当天晚上,吾辈楷模翻来覆去看顾瑶的账号。
说来也怪,他就看了一眼,竟然就记住了ID。顾瑶的账号里分享的都是穿搭与旅行,韩系ins风格。偶尔夹杂着几张她参加活动的照片,谈笑自如、落落大方地站在人群中间。
他心里很多想法,基本都是在挑刺。但令他沮丧的是,在无懈可击的完美女人身上挑刺——只能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刻薄。
这时候弹出来齐天的消息:大妈。
游辞:【分享一个网页】。
齐天:?
游辞:怎么样?
齐天:看着就想做她的狗。
游辞:……
齐天:这么快就把你老公忘了。这是新看上的?
游辞:随便看看。
齐天:醒醒吧!
游辞:随便两个字你能理解吗?
过了会儿,游辞又问:怎么就醒醒了?
齐天:这种女神级别的,咱基本没戏。
游辞心情更加差劲。
齐天:大妈。
游辞:不打。
齐天:打完我去洗澡。你赶紧的。
游辞:滚。
齐天:为啥不打。
不知道。游辞就觉得自己没心情。但他也不想和齐天实话实说——说什么?说他觉得闻岸潮很虚伪,又觉得这女人和他“蛇鼠一窝”,连带着一起讨厌。这个理由简直前后不通,毫无逻辑。
于是他随便扯了个年轻人的通病:我在迷茫未来。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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