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内,茶几上摆满精致的点心、果盘和刚沏好的热茶,几枝熏香袅袅升起,气氛颇为讲究。
男人低声道歉:“闻老板,真是不好意思,之前因为装修的事让您费心了。新方案我都按照要求改了,消防也已经通过复审。”
闻岸潮扫了一圈茶几上的材料,语气温和却不容商量:“既然手续都齐了,就先这样吧。下次有问题,第一时间联系物业,不要拖到最后。”
“明白明白,多谢闻老板的宽限。”男人赶忙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递上去,“这是新合同,租金按原来您说的稍微上调一点,没问题的。”
老周笑着接过话:“我们要的真不算多。这上调的一点,对你们这种排队几小时的爆款店,只算零头吧。”
男人连忙赔笑:“哪里哪里,也多亏闻老板的地段好,流量大。”
闻岸潮翻翻合同,确认无误后签下名字。老周在一旁笑里藏刀道:“你们在社交媒体上的互动做得不错。生意做大了,背后支撑更得牢靠。该补的东西补上,该学的规矩也要懂,少点麻烦,对大家都好。”
男人连连点头,满脸堆笑。
等这二位贵客离开,安静没多久,一个年轻员工从后门走了进来。
店老板抬了抬下巴,指了指闻岸潮刚签字的地方,淡淡地说:“知道是谁吧?”
小宋点点头,低声道:“闻老板……我之前见他来店里玩,前台姐姐还和我说过,我以为是个普通顾客,人挺低调的。”
店老板从烟盒里弹出一根烟点上,语气平静:“他做事很高调,是你不了解。这个人刚毕业的时候开了家高端网吧,分吸烟区、非吸烟区,还带餐饮服务。市区里就这一家,我估计你有印象。”
小宋若有所思:“是那家出名的网吧吗?”
店老板点头:“就是那家。两年不到赚了不少,接着又开了两家餐厅,生意也不错。这几年,他陆续把网吧和餐厅转手了,开始投商业地产。”
小宋好奇:“现在专做商铺租赁?”
店老板弹了弹烟灰:“算是吧。他挑的地段好,专租给有品牌调性的店铺。比如那条商业街上的网红酒吧、复古美容院,都是他的物业。”
小宋感叹:“真厉害,这种地方很难盘下吧?”
店老板说:“难是难,但他有路子。老周以前做投资,擅长资本运作,闻老板懂市场。两人分工明确,租金谈判、宣传推广、流量设计,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你今天听见老周说‘规矩要懂’了吗?就是给那些心存侥幸的人提个醒。”
小宋沉默了一会儿,说:“难怪这么成功……”
店老板吐出最后一口烟,慢慢道:“踩准了,就能成功。他手里的那些物业,租金回报的确高。不过,人心嘛,总是贪婪的。”
他捻灭烟头,盯着昏黄的灯光,像是随口一提:“听说他接下来要搞高端商业综合体,把餐饮、艺术展、休闲娱乐全包进去。”
小宋忽然说:“对了。”
他从公文包里翻出账本递过去:“这是今天的流水,刚整理好的,您看看。”
店老板接过账本,低头翻了几页,手掌在上面拍了两下,微微一笑:“咱们那地方是热闹了,终归还是他赚得最轻松。”
小宋忍不住笑着接话:“还不是一样,我工资一发,全都转到房东那儿去了。”
店老板合上账本拍他的肩膀:“怎么,想借着话头儿跟我涨工资啊?”
“哈哈!要不,您琢磨琢磨?”
*
老周抖了抖签好的副本:“大老板,你从来不压人,每次都是我来掂量。”
闻岸潮笑道:“你比我有范儿。”
老周眼神锐利:“一开始我以为你怕得罪人,后来发现你是真的懒得多说。所以我才来唱黑脸。你以为人家会记住你的好?”
闻岸潮抬手推开玻璃门:“记不记得有什么关系,反正都要继续做生意。”
两人并肩走到商场外的小空地,霓虹灯映在地上,一片迷离的色彩。
老周忽然提起旧事:“说起来,你还记得那回不?就那家预算卡死的租户,电话里跟你叫板的那个。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唱黑脸,就露那一回,对面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闻岸潮:“他们本来也没那么硬气。唱得狠,就没撑住。”
老周:“看来你的情绪是用在刀刃上。”
闻岸潮:“情绪这个东西,随便用只会让人看轻。况且,我发不发火,结果都一样。”
“别管怎么说,”风里带着冬天干燥的凉意,她递一根烟过去,“至少可以暂时松口气了。”
闻岸潮笑笑,没接:“戒了。”
老周愣了一下,好笑道:“哦对,现在轮到咖啡了?”
她曾多次调侃咖啡是闻岸潮的“第三选择”——瘾与瘾之间的过渡品。
闻岸潮低头扣了扣西装袖口。
老周侧头嗅了嗅,没闻到熟悉的咖啡味,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最近搞什么新花样?又开始自律了?说真的,你那些戒瘾的方式,没一个正常的。”
闻岸潮抬眼瞥了她一眼,笑意淡淡。
见他还是一副游离在外的样子,她自顾自接着说了下去:“这些年把事儿做大了,你也没少折腾吧。现在网吧都卖了,钱挣得是爽,可换谁干这行,能真放松?”
她吸了一口烟,语气不紧不慢地继续:“大环境差,房地产首当其冲,虽说我们是租地段。但拿最近的新项目来说,哪儿合适、哪儿值,就得一圈圈跑着看,测人流量、挑装修风格、谈合同价格,哪样少得了?搞不好遇上个拖延症客户,还得盯到天亮。”
闻岸潮带着点敷衍的笑,与她拉开距离。
不想吸二手烟?老周翻了个白眼,还装上了!
她轻笑一声:“你看老王,忙完一个商业街,就跑去玩古玩字画。后来居然还练上了茶艺,一套紫砂壶玩得比老年活动中心的大爷都专业。真是一会儿扮收藏家,一会儿扮鉴定师。”
闻岸潮步伐加快,她则踩着恨天高噔噔噔跟上:“黄总更夸张,直接迷上改造老房子,前阵子又买了一片厂房,说要搞成艺术园区。”
说完,她朝闻岸潮脸上吐了口烟圈,示威似地咧嘴一笑:“就算你不抽,当老板走哪儿不都得闻点二手的?要我说,烟和酒真不算什么,把自己活成圣人才受罪。”
闻岸潮抬手赶走飘散的烟圈,低头扫了眼手机,拨了个号。
没有人接,老周直接凑过去看,他把手机扣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一直给人家打电话,你有相好的了?”老周问。
“弟弟。”答得简略。
“游辞?”老周笑,“这名字好。我一次就能记住。知不知道这名字什么寓意?”
老周转专业前是学汉语言文学的。闻岸潮淡淡一笑:“不知道,你说说看。”
老周吐了个烟圈:“删其游辞,取其要实,或义在可疑,则数家兼列。”
闻岸潮道:“听不懂。”
老周掐灭了烟,直说:“你自己回家搜吧!”
闻岸潮笑笑:“你这话倒是能唬人,不像平时谈生意那劲头。”
老周道:“我现在也喜欢和文字打交道,就是找不到工作,也不想考公,只好转专业。”
闻岸潮道:“幸亏转了,埋在公文堆里多可惜。”
老周哼了一声:“少拍马屁。”
不过,她道:“你早上怎么会从他家出来?”
说完,发出一阵八卦笑声:“大老板,我早就觉得你男女通吃,该不会……”
闻岸潮打断道:“老周,文学分析归你,他的事别乱猜。”
这时,手机响了。
周围车来车往,尾气混着路边烧烤摊的烟味弥漫开来。一家音响店正放着震耳欲聋的流行曲,间或传来烧烤摊老板吆喝的声音。
他看了眼手机,又去看老周。老周举起双手,识趣地朝路边走去,站在一辆刚停下的商务车旁等他。
闻岸潮接通的瞬间便背过身去,抬手挡住耳边。
老周远远看着他,见他说了几句,不时垂眼看眼屏幕。最后因为信号不好,仓促挂断。
就在此时,周围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静音键。原本震耳欲聋的街头忽然安静下来,烧烤摊的煤火被浇灭,油烟散尽。一个粗犷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收摊了收摊了!城管来了!”
烧烤摊老板忙不迭地收拾东西,旁边的音响店也慌慌张张地关掉音响。嘈杂的人声逐渐散去,路口显得前所未有的空旷。
信号满格的图标这时突兀地出现在闻岸潮的屏幕上,像一场事后才来的补救。
有种冥冥中注定的感觉。
*
游辞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徐洋与他拉开距离:“别传染给我!”
游辞无奈道:“我没感冒。”
徐洋递给他纸巾,换上熟悉的笑:“甲流又开始了,我可害怕这玩意。”
游辞“嗯”了声,接过纸巾,继续操作电脑。
徐洋说:“唉!我们系是轮流来的,今年到我了。最讨厌的就是监考这玩意,尤其是四级,早上七点就得到。流程太繁琐了。”
游辞正在做“四六级监考培训”。作为新老(zhuang)师(ding),他当然也被安排上了,就是有些困惑:“为什么监考也要培训?”
“只有今年有!”徐洋拍桌子,气愤不已,“还有考试呢!监考还要考试,有没有天理?”
“这考试不难。”游辞说。
“那也过分!”徐洋掏出手机和他示意,“你看看,网上都在骂。”
游辞认真看了一会儿,点点头。
徐洋打量着他。
他手一顿,笑一下:“干嘛?”
徐洋笑道:“我发现你这人是真佛系。别人气得跳脚,你看完就点个头,好像天塌下来你都能随手接住。”
游辞老老实实地说:“不一定就能接得住。”
徐洋摊了摊手,笑得轻松:“那就砸呗,看你这反应,就是再点个头的事。”
她忽然语气有点犹豫:“对了,许兰阿姨今天和我提了一句,说哥和思语妹妹黄了。”
游辞脑袋都跟着一木,轻声重复一遍:“黄了?”
“嗯,就这几天的事,”徐洋说着,从桌上捞起手机,“具体谁拒绝的谁,我也不清楚,反正结论是没成。”
游辞低头继续翻着手边的资料,稍显僵硬地划过一页纸的边缘。
正在这时,陈教授推门而入,夹着一本厚厚的教案,目光扫过房间。
徐洋连忙道:“陈教授好!”
“嗯,”陈教授点点头,眼神淡淡扫过去,“刚才谁提我家那丫头了?”
徐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啊……是我,我听说您闺女的事……”
游辞也感到尴尬,和她大眼瞪小眼。
“黄了是吧?”陈教授像谈论某个课题似的,“那臭小子倒是干脆,连个缓冲的时间都不给。”
徐洋跟着瞎感叹:“他……哎呀……真是……”
“回头我去说他!”她拍掌道。
“不用。那丫头看得开,昨天说‘温柔的男人果然留不住’,要我给她介绍新朋友。”陈教授摇头,嘴角却带点自豪笑意,“还以为她会伤心几天,倒是我被训了一顿。”
徐洋松了口气:“那就好。”
陈教授听出她的意思,只道:“谁家没个喜欢和不喜欢的,这都不丢脸。”
说完,他站起身,顺手将桌上一支歪倒的笔摆正:“徐老师,别老拉着小游聊八卦。我们教研室可是指着他出成绩呢。”
徐洋玩笑似地问:“他要出什么成绩?”
陈教授拍拍手中的教案:“小游没和你说吗?他申报了个选题,方向很新颖。你们这些老教师,别让人家新人给比下去了!”
“申报选题?”徐洋眼睛瞪大,惊讶地转向游辞,“游老师,你不是刚进来当助教吗?申报课题这事儿,助教也能干?”
游辞看了看她,语气是一贯的冷静:“学校没明确限制助教不能申报,只要通过初审就行。”
徐洋啧了一声:“我们系的助教,大多还在熟悉工作流程呢。”
陈教授道:“你们要是开不出有意思的课题,干脆换系向他取经得了。”
徐洋忍不住笑了:“陈教授,您这话可够挖墙脚的。但游老师是真厉害啊,刚上岗就这么拼。”
游辞说:“算练练手吧。”
陈教授见状,拿起教案往外走:“还是得让新人给我们带个好头!”
话音落下,陈教授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徐洋转头看向游辞,恨铁不成钢道:“公主!你傻呀,刚进来不躺平,搞这种高难度操作?”
游辞翻资料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为什么不能试试?”
徐洋语重心长道:“积累几年经验再上不香吗?你现在冲得这么猛,就算运气好成功了,万一选题有成果,还不是给别人当了嫁衣?”
游辞微微皱眉:“怎么会算是‘当嫁衣’?”
徐洋一拍桌子:“你是真没经验!咱们这儿是高校,不是大厂。不懂人情世故,最后吃亏的就是你。申报选题这种事,你该悠着点,先躺平几年,等资历到了,位置稳了,再搞大的不迟。再说,你真以为谁都会好心帮你跑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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