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岸潮说:“得看你出什么价。”
最终,他用一个零头买下了这堆报废游戏机,拿回家仔细拆解和清理,再请修理铺的师傅教了些简单的修理技巧——这批“货源”的质量相当不错,都只是有些简单的毛病。
没过多久,他把这些东西加价转卖给学校里的同学,还附上他自制的独特包装和手写的卡片,将它们打造成“限量款”,不到两周便再次大赚一笔。
他没去问那些东西的来源,也不关心对方如何得手,他只是被自己发现的这条路子吸引着,享受着赚钱的快感。
少年来找他庆功:“哥,还得是你厉害啊!来一根庆祝庆祝。”
闻岸潮没接,对方却不依不饶地塞到他手里。“怎么,怕了?这么多钱都敢赚,一根烟还不敢抽?”
他并不喜欢对方的粗鲁,但说不清是什么东西在驱使,他还是点燃了那支烟,第一口呛得眼泪直流——和酒一模一样的感觉,当时心中就警鸣大作。
但是少年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他抹了把脸,又吸了一口,这一次,他学会了深吸,吐出的烟圈还算像样。
少年的笑声慢慢止住,变成一声嘟囔:“行啊,你有两下子。”
烟是他的第二个瘾。
当然戒过几次:用薄荷糖替代,用自我设限压抑,但每次烟头燃起时,就想起那些卖出去的游戏卡、游戏机,或许他点燃的是对规则的挑战和掌控的快感。
无法摆脱。
但对烟上瘾后,他便戒掉了酒。
他对欲望的控制过于狠绝,每次都像要把自己拉到极端,再去用另一种瘾填补空洞。
几次折腾下来,这两个瘾同时发作。
他当然尝试过一起抑制。戒酒时,他往冰箱里囤了十几瓶气泡水,每当渴望袭来,就打开一瓶,喝到胃里都是气泡,凉气直冲脑门。戒烟时,他在嘴里塞满瓜子,用“咔嚓咔嚓”的声音盖过心里的骚动……
咖啡作为第三种瘾,原本的目的是为了解决前两种瘾。
成年那年,他开始喝咖啡。因为听说咖啡可以抑制口舌之欲。
起初是一杯极苦的黑咖啡,没有糖,没有奶,只有深浓得近乎焦灼的液体。第一口灌下去时,他的喉咙像被烟熏过一样生疼。咬着牙喝下去后,苦味刺穿舌尖,蔓延到每一寸神经,直到连心里的瘾也缩成一团,不再叫嚣。
别说烟和酒,他当天连饭都不想吃了。
——越苦越好。
第二杯,第三杯,他买来咖啡豆在家手磨,煮成又浓又涩的意式浓缩。一口下去,舌头都被刺一刀,连吞咽的动作都带着挣扎。
渐渐地,阀门愈来愈高。意式浓缩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了。
他开始尝试往咖啡里加点盐,据说能让苦味更有层次。果然苦得更彻底,像喝下一整杯生不如死的惩罚。
再后来,他买来传说中最苦的单品咖啡——黑象豆。这种豆子以高浓度的咖啡因和极端的苦味闻名,被称为“能让老烟枪都皱眉的咖啡”。
他不再用滤纸,直接将粗磨的咖啡粉倒进杯子里,像冲茶一样用滚烫的开水冲泡。杯底堆积的粉末几乎占据了容量的一半,液体浓稠得像沥青,苦味还没入口,单是扑鼻而来的浓郁就能让人后退一步。
仰头喝下第一口,满嘴都是细微的颗粒感,直刺喉咙,带着金属般的涩。
这种强烈还不足够。他试着用冷萃的方式——把咖啡粉浸泡在冰水里长达24小时,提炼出最纯粹的苦。
咖啡色的液体透着深邃的黑,带着让人晕眩的浓度。是他后来习以为常的味道。
不是没有清醒过。
但这三种瘾你来我往,势均力敌。
自从开始常驻Twilight,他就边忙工作,边在平日里将咖啡豆慢慢咬碎,那股生涩的苦汁从牙齿间流出,每咬一口,都觉得胃里翻搅得更加厉害。
最严重的是这两天,和游辞发生那种事后,他就将咖啡豆磨到极细,再用高压浓缩成小小一口浓缩咖啡,每杯只有几十毫升。他连喝三杯,满嘴都是浓郁的焦苦。
凌晨时,胃抗议般地绞痛起来,他吐了两回,甚至胃酸涌上来的同时,还裹挟着咖啡豆的味道。
现在,麻烦大了。
他低头盯着手边的咖啡杯,脑子里却不是它的味道。
瘾,可以是酒,是烟,是咖啡。但唯独不能是他最最不想碰的——
还是发生了。
新的瘾,是“性”。
第37章 “开门”
那天晚上,盛子昂叫闻岸潮来打麻将。
打了七八个电话,才把人催过来。
麻将馆里烟雾缭绕,几盏老旧的白炽灯把桌面照得亮堂,边角的阴影里堆着闲置的椅子和纸牌,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和方便面的香气。
盛子昂夹着烟,手上飞快地码着牌,嘴里不忘跟对面的人唠着嗑:“老李,你这牌打得太慢了,再这么下去明年都胡不出来。”
旁边几个人笑骂着:“盛子昂,就你嘴皮子厉害,等会儿看你怎么输。”
“输?”盛子昂嗤笑一声,点了点自己面前的牌,“就这手气,谁能让我输?快点快点,别磨蹭。”
这时候,闻岸潮推门进来,带着冷风一同挤进来。盛子昂抬头瞄见他:“我哥来了?先坐那儿,等这轮结束!”
闻岸潮没说话,走到旁边的沙发上,一头趴下,整个人像条被晒蔫的鱼。
“哟,怎么了?”盛子昂摸了张牌扔出去,随口调侃,“这么大牌,得七八个电话伺候着才肯来,一来就睡!”
闻岸潮依旧趴着,一动不动。
等这轮结束,盛子昂起身招呼:“来,过来换个位置,你盛哥让你赢一把。”
闻岸潮头都没抬,依然保持死鱼般的姿势。
盛子昂推他:“你这干脆当麻将店的吉祥物算了,趴得挺敬业啊。”
闻岸潮手臂微微动了动,驱赶烦人的苍蝇。
这时,旁边的人接了一通电话,随口抱怨:“你催啥催?明天又不是周末,周三能有什么事。”
闻岸潮突然抬起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照亮他没什么表情的脸。接着又一头趴了回去,脸朝下,比刚才更没精神。
“咱们玩,别管他,”盛子昂叼着烟重新回到桌前,回头看闻岸潮一眼,对其他人笑道,“等他自己活过来。”
*
——见面吗?
消息发出去后,游辞认为自己有点催促对方的意思。
但等待实在太难熬,说是周三晚上,愣是没说几点。八点和十二点都是晚上!他是诚心折磨人。
游辞:【大妈。】
齐天:【现在我有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游辞:【大妈。】
齐天:【我命中注定的girl出现了。】
游辞:【你打不打。】
齐天:【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懂了。】
游辞:【你就比我大半个月。】
游辞:【大妈。】
齐天:【吃饭呢。】
游辞:【我给你来点下饭的操作。】
齐天:【删了。】
齐天:【手机带不动。】
齐天:【微信电话都接不了。】
游辞感到郁闷。他放下手机,对着窗外发呆。本想借打游戏转移注意力,但齐天那小子最近沉迷女色,竟然游戏都不打了。
就这样满怀心事度过了白天,到了晚上——
齐天:【大妈。】
游辞:【你不是删了?】
齐天:【又下回来了。】
游辞:【为啥。】
齐天:【手贱。】
游辞:【开麦。】
齐天:【来。趁我对象没回。】
上号游辞就问:“你搞对象了??”
齐天:“总要有个人是直男吧。”
游辞:“我和他上床了。”
齐天:“卧槽!”
齐天:“你赢了。”
游辞:“谁和你比输赢?”
齐天:“可恶啊!”
游辞:“……你对象喜欢你吧?”
齐天:“当然,要不然为什么搞对象。”
游辞:“那我就没有赢。”
一阵沉默。
齐天:“我听说你们gay子都互称‘老娘们’,真的假的?”
游辞一口气上不来,憋了半天,还是忍住了。
齐天:“啥时候上的?上次你去问他咋想的,他直接把你上了??”
游辞:“不是那天!”
齐天:“哦。那你前两天到底是哪在疼?”
游辞:“我要挂机了。”
齐天:“别啊。”
游辞:“我约他见面,他没回我。”
齐天:“怪不得你老找我打游戏。”
游辞:“咋。”
齐天:“哼!”
游辞:“……”
叮咚,一个消息来了。
是闻岸潮。
游辞:“我挂机了。”
齐天:“???”
闻岸潮的消息很简短:【马上。】
又来了。
马上是几点?
游辞只知道他高考都没这么紧张。但细究起来其实并不一样,他擅长做题,但闻岸潮与他,并不是一加一等于几的问题。
他转身走向床铺,动作比平时更小心,像是在应对一场重要的考核——简直是部队标准了:他先把床上的被子展开,又仔细地抚平皱褶,甚至特意去拽了拽边角,确保四周都贴合得整整齐齐。枕头的高度也调整了两次,先偏右,再偏左,最后又回到原位。他盯着被子瞧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够舒适,又干脆重新叠起,换了一种铺法。
大功告成后,他意识到自己对于床的收拾有些过。
于是又转向卧室的书桌。书本按大小排列好,连圆珠笔和便签纸都整齐对齐了边缘。他扫了一圈,确认没有多余的东西摆在桌上,又拉开抽屉,把散乱的文件一一归整好。脚下的地毯轻微移位,他蹲下用手抹平,直至无一丝折痕。
终于忙完了,他坐到床边,手撑在膝上,呆呆地盯着地板。灯光在木质纹理上晃动,他不自觉地开始用指腹按压手心,给自己持续找点事做。
要是今晚只用得上这个房间、这张床就好了。
只是他也清楚,闻岸潮多半不是来找他做这种事,而是找他谈话。
谈谈这一切错得多么离谱,或许还要道歉,再然后就是——
游辞像被按了暂停键,手机响了三遍才听到。
是闻岸潮的来电。
“开门。”对方说。
与此同时,门铃再度响起来。
耳朵也在此刻活过来,游辞跑着过去打开门。
闻岸潮一身西装,身上倒是只有淡淡的香水味。他维持着半抬起手臂的姿势,直到游辞和光挤进视野。
游辞有些喘:“刚刚没听见。”
闻岸潮看着他,金色眼镜框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目光像永远维持在低温的湖面。就算在喘气,表情也如此冷静。
他们短短对视几秒,游辞拉开视线:“进来吧。”
说完,笑一下。更像是必要展现的社交礼节。
闻岸潮进去时,扫了眼游辞浅灰色毛衣下笔挺的白衬衫领口,袖口整洁,裤腿熨得平平直直。记忆里,这人唯一褶皱的痕迹,是书柜门后那张关于他的旧照片——他们小时候的合影。
小时候他要爱笑一些。
但这也不是他们上床的理由。
“坐。”游辞不自在地开口,怎么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闻岸潮坐下,很正经的那种坐法。配上这身西装,简直像来谈合同的。说不定他真的刚谈完合同,游辞说:“你公司忙完了?”
这应该没什么不能说的,毕竟他也没有在他面前刻意隐瞒过。
一提这个,闻岸潮就头疼:“有没有水?”
“有。”游辞从冰箱拿了瓶纯净水。
转过身时,闻岸潮已经靠在沙发上,整个人随意地摊开,长腿交叠,双臂展开,将空间占据了一半。他微微仰着头,带点若有所思的意味。
“这个,”闻岸潮将一叠文件放在桌上,“给你的。”
游辞一头雾水地接过来,竟然是性病八项检查,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测了。检测结果当然全部都是阴性。
游辞:“……你真去做这个了?还是人民医院?”
闻岸潮:“至少你知道是正规医院。”
游辞看着他,好一会儿,他说:“我可以去临川,就你上次说的那个……”
“不用。”闻岸潮平静地说,“你不用测这个。”
游辞问:“我怎么不用?”
闻岸潮欲言又止。游辞猜得到:毕竟他所有反应都非常青涩。
“我觉得没必要。”他最后这样糊弄。
游辞沉默地靠过来。闻岸潮看他没什么表情地把水放在茶几上,然后移到他身旁。
闻岸潮以为他会问问题,在那之前,他预想过很多种合理的答案。其中有几次,差点以信息的格式发送给他,但是最后通通删除。这几天他的手机耗电非常快,屏幕几乎是常亮着,始终停留在和游辞的聊天页面上。
这么想着,他喝几口水,顺便扫了眼压在瓶子下面的木雕杯托。
——那就谈谈吧,绕不开的。
游辞一动不动,等闻岸潮这边彻底没动静,才看过来:“但是。”
“我家也没有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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