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脑子荒唐的匪贼勉强按耐下心中所想,面上扯出一个微微扭曲的笑容,干咳一声,掩饰般地偏过身站了起来。
见江让还是不肯吭声,男人竟也没气恼,只是自说自话地倒了大碗的酒水,黝黑俊厉的面上多了几分隐约讨好的意味:“好娘子,今日是你头一回来渡生寨,陪我一起喝一杯罢?”
江让却只是抿唇看着他,好半晌那张隽雅的面庞微微偏开几分,轻声道:“我不擅饮酒。”
魏烈指节摩挲得险些要秃噜皮了,他喉头微动,继续耐着性子低低哄道:“就喝一口?你那好兄长的性命还是我替他捡回来的,如今都包扎好了躺床上了……娘子,心肝,你就喝一口,一口,好不好?”
江让被他喊得脸红,许久,他方才颤眸道:“……别那么叫我,我只喝一口。”
魏烈当即点头如捣蒜,唇畔的虎牙夸张的咧出几分,恍若猛兽捕猎前的试探。
眼看着眼前心肝千哄万哄总算啃抿一口酒水,魏烈喉头不住滑动,他漆黑深邃的瞳孔中某一瞬间搅出了某种夸张兴奋的猩红。
心中暗暗数着数字,这烈酒最烈不过,便连他都受不住几口,更不用提江让这般的文弱公子了……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男人便眼泛迷离、摇摇欲坠,只得用手腕撑住面颊,方才不会坠下。
魏烈深呼吸一口气,健硕有力的手骨寸寸抚上江让削瘦美丽的肩胛。
没有拒绝。
魏烈舔了舔唇,再也忍耐不住地抱孩子似地搂住男人,不顾对方无力的惊呼,直接摔入特意铺就的绵软被褥。
他猴急得脱去衣衫,露出精壮的身形,黄金耳铛顺着他动作垂下,坠落、轻巧地打在江让藕白的面颊上。
两人吻得激烈,江让甚至只觉自己被卷入了一道无底的漩涡中,毫无气力反抗。
他绵软的推拒被魏烈全然强制按下,男人一边兴奋地剥去他的衣物,热吻如急雨般簌簌落下。
魏烈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匪贼这会儿竟一边颤抖、一边故作哀求道:“娘子、媳妇儿、心肝、卿卿,你疼疼你相公罢,我真的受不住了。”
就在他以为他那心肝迷迷糊糊妥协的时候,江让却眼睫微颤,乌黑的发散在他俊白的肩胛,颊边红痣艳艳生姿。
他轻轻呼气,嗓音轻飘飘道:“魏烈,你喜欢我?”
魏烈倒是快要被迷得昏了头了,他抖着嗓音道:“不是喜欢,娘子,你知道么,我今儿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这辈子我再看不上旁人了。”
“不是喜欢,是一见倾心。”
他说着,痴迷而馋妄地又重重吻了吻男人的嘴唇,啧啧的水声像是在含吻甜蜜的糖果一般。
可下一瞬,江让却眼睑微红,沙哑道:“既是一见倾心,可我却从未感受到过你的重视。”
眼见身上的男人微微顿住,江让垂眸道:“你唤我娘子,却并不敬重我,甚至、甚至不曾缔结婚约,便要与我这般无媒苟合——魏烈,你既想与我过日子,可想过你这般荒唐,日后旁人要如何看我?”
他说得情真意切,可魏烈却只是顿了一瞬,随后埋首于男人颈侧细细舔吻,半晌闷闷笑道:“我说娘子,你莫要拖延时间,我乃是这极西之地无人敢招的渡生寨寨主,连西陵郡守那老家伙都不敢对我指手画脚,你是我夫人,谁敢说道?”
言罢,魏烈只觉他这心肝一计不成,还要继续闹,可等了许久,江让却始终不再动作,仿若心死了一般。
衣衫摩擦的声响渐消,好半晌,魏烈忽地坐起了身,他抓了抓微卷的乌发,好半晌,竟无奈长叹道:“罢了罢了,娘子,你真是我的祖宗,你不如说说究竟要如何?除了放你离开,我保证无所不应。”
江让沉默了许久,许久才轻轻睁开了那双水色氤氲的眸,他双手微微捏紧,近乎认命般道:“魏烈,我只是个过路来此地探亲的商人,两年前父母遭遇变故亡故,我不擅营商,家里的钱财都快要败完了,只余下兄长与我相依为命。”
“我本也就没家了。”男人的声音带着细微颤意。
眼见魏烈眸中泛起几分怜惜的意味,江让抬眸看他,语调带着几分低低的哽咽,却又透露出某种隐约的暗示。
他说:“我知落你手上必是逃不出了,你若当真看上我了,便该娶我,否则,这般无名无分,我便是死了也不愿跟你。”
眼见都提到死字了,魏烈连连应道:“心肝,你莫要乱想,娶!当然娶!我魏烈这辈子非你不可,咱一月后、不,半月后便成亲,你看可好?”
江让轻轻偏了他一眼,许是见他这副模样与先前反差太大,终于忍不住抿唇露出一个浅笑,低声道:“还不让开?热烘烘的,我要去沐浴。”
魏烈这下是真被他迷死了,那样高大健硕的人竟同手同脚道:“沐浴?沐浴好啊,我、咳我替你倒水去。”
作者有话说:
魏烈:拼尽全力,无法抵抗
第253章 佛口蛇心伪君子27
渡生寨内近日传言泛泛,都说那位压寨夫人来了不过来了区区数日,便已然将大当家的迷得晕头转向,除却外出劫掠,那是日日带在身边哄着爱着,要星星不给月亮,指东不敢往西。
更不用说寨子里头那些磨人的规矩,那位夫人第一天来,不过戴了片刻锁链,便被大当家的心疼地索性给直接砍断了。
不过,若当真仔细谈及这位“压寨”,相处数日以来,众人确实并不反感,甚至隐约有几分敬佩之意。
江让性情十分文雅,是位饱读诗书、通情达理的读书人,说话间带着几分吴侬温和的音调,不似本地人那般粗粝,寨子里有不少孩子都十分喜爱他。
男人也并不计较自己是被这群匪贼强制劫掠来的,在知道寨中孩子全部都大字不识几个,竟然主动提出教授他们知识。
不仅如此,因着商家子的身份,他时不时帮着寨内整理账簿,条理清晰地帮助他们划算账目、理算盈亏。
因此,很多时候,忙碌了一天的大当家的好不容易满载而归,兴冲冲带着珍贵的宝物准备讨夫人欢心时,却发现江让还在账房中点着煤油灯、蹙眉与几位账房仔细核算账目。
魏烈有时会吃味的向江让表达自己的不满,他只觉自家夫人实在太过心善、耳根软,寨内无论大小请他帮忙,只要他有能力,无所不应。
也正因如此,数十日过去了,寨内众人如今见到这位‘压寨’,皆会笑意盈盈地打起招呼,亲密如一家人。
骏马嘶鸣,尘土飞扬,宽厚牢固的寨门缓缓打开。
一队押送着数个身穿官兵服饰的山寨汉子雄气赳赳入了渡生寨,方才入寨,他们皆下了马,笑呵呵地将马匹牵送给一旁候着的马倌。
而单手牵着马匹、立在众人最前方的,则是一位周身覆黑长衫、腰系素色腰封,面容削瘦的男人。
男人面色略显苍白,一双细长的吊梢眼锐利而冷淡,如同不见底的古井,长浓的乌发披散于身后,仅以一根绸密的黑带与银簪松垮束于肩颈之后。
渡生寨中很少有这般削瘦斯文的人物,尤其此人竟被周围众人恭敬唤作‘二当家’。
人潮喧哗,不多时,身穿劲装、身高体健的魏烈竟是亲自迎了出来。
“老陈,你可算是回来了,”魏烈豪爽一笑,卷发随着他肆意的动作稍稍浮动,黄金耳铛在烈烈的日光下,如同灼目的火焰:“听闻你大败那些个自京都来支援的官兵,不愧是咱这极西之地叫人闻风丧胆的‘毒书生’啊!”
听闻这样一番恭维之词,黑衣男人方才牵起削瘦颊边的肌肉,露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来。
魏烈显然与他交情十分深,见状耐不住玩笑粗俗道:“我说老陈,你还是别笑了罢,笑起来怪渗人的。”
被唤作‘老陈’的男人脸色稍稍冷下几分,显然并不以为对方玩笑的话语有多好笑。
男人名唤陈彦书,年少时因着前朝战乱、家境贫寒,即便生了重病也无药可医,自此以后,面上就无法做出太多表情,否则便显得怪异扭曲。
少年之时,陈彦书因着怪病的后遗症为人耻笑,自入了渡生寨打出了心狠手辣毒书生的名号,便再听不得旁人提及此事,否则,将那人剥皮抽筋都是做得。
只是,旁人或许畏惧于他,魏烈却并不以为然。
极西之地民风剽悍,以武为尊,他拥有山寨众人绝对的拥护权,武力更是绝无仅有,便是以一挑百都使得,又何惧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陈彦书?
许是数年间多少习惯了魏烈的口无遮拦,陈彦书虽面色不虞,到底也只是压下了浮起的阴冷情绪,抬脚随着对方入了主寨。
酒宴早已设好,众人陆续落座,陈彦书端坐于下首,他随意抿了几口酒水,黑郁郁的眸子盯着桌案被抛心挖肺、翻滚炙烤的野猪肉,半晌,方才应下魏烈的问话,抬眸平冷道:“此番我们确实大胜,只是,有一事,我却心存疑虑。”
魏烈微微倾身,仰头饮酒,粗糙的手掌随意抹过唇边的酒渍,眯眼道:“哦?还有能叫二当家的上心之事,难道是这次自京都来的肥羊大官有什么不同凡响之处?”
陈彦书垂眼捏了捏手中的铜制酒水,白得近乎泛青的指节微微曲起几分,语调平平间又带着几分奇异的韵意:“确是如此,我接到线人回报,据说,此次来极西之地的,乃是当朝宰相江让和御史大夫崔仲景。”
说到‘江让’二字的时,陈彦书动作微微一顿:“江让其人最是谨慎多慧,咱们首战如此大捷,却是处处透出怪异。”
此番话乍一听十分寻常,可深知内情的魏烈却是耐不住仰头大笑,气氛松快,连带着周围众人笑容也逐渐变得暧昧了几分。
陈彦书微微摩挲大拇指处光滑的玉扳指,最终只是从容饮下一杯酒,神色不明。
魏烈揩去眼角的笑泪,好半晌方才胸膛起伏道:“我说老陈,我倒是想问问你,你那魂牵梦萦了多年的救命恩人如今来咱们的地盘,你是如何想法啊?”
渡生寨众人围聚多年,都知晓这位狠辣阴鸷、料事如神的二当家有位心上人。
陈彦书并非极西之地本地人,他出生于南方一户贫寒人家,舞象之年间,时值前朝与新朝交战的尾声,南方之战乃是江让亲自衔领。
当年,不过年岁二十有二的江让意气风发,一身银铁软甲、长发高束,手握竹简,谈笑间,一城生死尽在掌控之中。
果然,不出几日,前朝便兵败如山倒,溃逃之际,前朝大将竟下令屠尽城内百姓,以免他们投敌。
陈彦书当年连饱腹都困难,瘦弱极黄、狼狈不已,锋锐生寒的刀刃就架在他脖颈上,他却没有丝毫力气反抗。
当时的陈彦书以为他会如一只不起眼的蝼蚁一般,死在那场举世欢畅的战争中,却不想,凌空一箭将那敌军持刀的手臂射穿了去。
也正是那一箭,令他活了下来。
至今,陈彦书仍记得那一日的残阳,殷红如断头中喷溅出的血液。
那人骑着高马,身披溅上血痕的银铁软甲,手持宝弓、身轻如燕,头戴青面獠牙的傩面具,纵马步步来于他的面前。
陈彦书记得对方半蹲下后空气中音乐漂浮的竹香,记得那人伸出染血的玉白指节,如同一位可靠长辈一般,毫不嫌弃地替他拨开汗湿凌乱的发丝,轻声告诉他:“别怕,你活下来了。”
那日至今,已有足足八年的时光。
对方的声线已然变得模糊,连傩舞面具也从青面獠牙也变得慈美温善。
可陈彦书却始终无法释怀。
或是慕强、或是病态依恋、或是劫后余生的情愫暗生、或是一见钟情……
可他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相貌如何。
这些年间,陈彦书分明有能力弄到对方的画像,可他就是固执的、固执的想要亲手揭开那面傩舞面具。
如今,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
思绪回笼,陈彦书嘴唇微牵,便是笑容怪异,可他却依旧笑了。
他语调难得有了几分起伏与放松之意,轻声道:“我能有何想法?如今他是来降服我等,至多,我命众兄弟退兵九十里,退避三舍,以视当年之恩。”
只是,这退避三舍,究竟是感恩,还是诱敌深入,便不得而知了。
魏烈却是咧唇一笑,语调显出几分肆意狠辣:“老陈,你还是心软啊,何必如此曲线救国?我知你念他念了多年,倒不如你告知我该如何做,老子直接帮你将他抢回来,当晚就叫你们成就好事!”
“总归这极西之地天高皇帝远,掩埋一人最是简单不过。若他真被抓进了咱们这渡生寨,保管所有人都会帮你盯着他,叫他此生再无法离你一步。”
陈彦书略显苍白的面颊也慢慢浮起几分酒醉的阴红,他的心脏分明是阴暗的,可话语却温柔极了。
“莫要如此——此事,容我亲自布阵,以待大人亲临。”
魏烈大笑:“瞧瞧,果真罕见,咱们这二当家竟也有这般柔情的一面。成,日后你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意使唤咱们兄弟!”
“……多谢大当家的。”男人轻轻应下,苍白的面颊不受控制地慢慢露出一个颤抖难看的笑容。
魏烈挥手道:“此等小事,不必挂怀。”
众人也皆是应声,酒宴的气氛愈发热烈起来。
酒过三巡,眼见天色渐晚,魏烈随意抹抹唇畔的酒水,半晌,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的,手上一僵,竟是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块绣着青竹的手帕,宝贝似地摸了许久,最后也不舍得用,只唤旁人取来一条粗布,细致地沾水将面上的油渍、酒水擦得干净。
旁人见状,皆是笑闹一片,不怀好意道:“大当家的,你啥时候这么穷讲究了?难不成……是你那媳妇儿的死令?不弄干净不许进屋?”
魏烈瞪他一眼,随后宝贝就着那手帕狼犬似地嗅了半晌,旋即满足道:“你这混小子莫要胡说,我娘子最是温柔,只是他爱干净,我这娶夫从夫,自然也得随他的习惯来。”
众人于是挤眉弄眼地笑了起来。
只是,笑闹间,陈彦书却觉出了几分怪异之感,魏烈抢回来一位压寨夫人的事儿他也有所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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