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管家带着医生来到江让的房间时,却没有看到多余的人,并不宽敞的房间整洁干净,床榻上的青年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一切平静的像是从未有第二个人进入。
*
江让并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自从宴会过后,戚郁便有将一个星期没有再回过李家别墅。
往日里青年几乎与男主人形影不离,这一个星期近乎像是对方在与他刻意冷战一般。
但老实的beta自然察觉不到,青年依旧如往日一般有条不紊地做好自己的事务,虽然一开始有些疑惑担忧,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男主人第一天告诉他的话依旧历历在目,他是主家招聘的仆人,只需要依照吩咐做事就好,不该问的不用多问,像这些大人物,应当都是极其注意隐私的。
已经到月末了,江让拿到了来城市打工的第一份工资。
工资相当丰厚,但是beta拿出本子认真计算了一番发现还是不太够用,除却他爹与阿柳的医药费,还有一些家用品也费钱,包括雇佣旁人照顾的费用,一笔笔都是钱。
江让从丰厚的信封中抽出极小部分钞票压在床底下的蛇皮袋子中,随后便带上剩余的钱请了半天假去了集市。
峤城大多是富人齐聚的中心商城,物价惊人。
好在青年先前专门研究过,这边也并不只有富人,底层人民也有专门的集市,那里的东西虽然质量无法比较,却也算是便宜耐用。
江让认真挑选了许久,大多是带给杭柳和他爹的礼品补品之类的东西,大包小包几乎塞满了。
期间,江让路过一家服装店,身姿优越的模特假人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长风衣,很修身的款式,beta莫名的想到同样喜欢穿黑色的戚郁。
戚郁是个天生的衣架子,抛去阴沉森冷的气质,气质与容貌出众,哪怕是沉闷的黑色也能穿得出彩。
杭柳生来病弱,身形消瘦,与戚郁有些相似,而且他的阿柳面容清秀温柔,如果穿上这件风衣,只怕得像是电视剧中的男主角一般俊秀出众了。
这样想着,向来舍不得为自己花一分钱的beta想也没多想,也不顾价格昂贵,便打算买下来。
但将要付款的时候,店家却为难的表示,这件衣服已经没有库存了,外面展示的那件已经被人预定了,如果真想要,只能再多等一段时间。
江让犹豫着,想想杭柳衣柜里可怜兮兮的几件旧衣裳,还是同意了。
他留了别墅区的地址,告诉店家以后送到这个地址就可以了。
将礼物、信件、钱一并寄走以后,江让才算是略略松了一口气,天早已擦黑,邮局离别墅区有些远,江让下意识拿出主家最新给他换的手机看了眼时间、翻看信息,随后便匆匆往回赶路。
为了节省时间,江让并未从大路走,而是从一条旁人告诉过他的小路就近走。
因为这边距离平民区比较近,小路上的路灯年久失修,十分暗淡,路面也并不平坦,甚至有不少泥水淤积的浅坑。
江让倒是走得十分自然,乡下的泥巴路只会比这里更加夸张,一场大雨过后,田埂上的路被冲垮都是有可能的。
路边的灯光朦胧的像是下一瞬便会熄灭,前面的巷子更是漆黑一片,青年犹豫片刻,还是快步走了进去。
江让的视力不错,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磕绊情况,直到拐弯的时候,微凉的风挟裹着浓烈到令人头晕目眩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beta心道不好,刚想往回跑,心慌意乱中却隐约听到了一声极其虚弱的动物叫声。
“汪……”
江让的动作瞬间僵住,他忍不住暗骂一声,想起了前段时间偶然听到的虐待动物的新闻。
青年叹了口气,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身材高大的beta尽量放慢自己的脚步,往前轻轻走了几步。
夜空中遮掩月亮的乌云被微凉的夜风吹散开来,黯淡的月光陡然铺满小巷。
江让此时才能看清——
哪里有什么可怜的受伤小狗。
那分明是个受伤严重的alpha,空气中漂浮的血腥气隐约夹杂着攻击性十足的白茶信息素,又因为主人此时的虚弱,而显得格外虚张声势。
alpha看上去十分狼狈,头颅微垂,外衣上尽是血色与泥土的痕迹,对方蜷缩着身体蹲在墙角,绷紧的手腕与脚踝处似乎被利器划开过,阴影中的血色皮肉甚至显出隐约的白色筋骨。
似乎是听到了陌生的脚步声,alpha口中细碎的呜咽止住了,但江让依旧能听到一种类似动物不安时,喉咙发出的咕噜声。
江让没法当做没看见,只是,就在他心软再次踏出一步的时候,墙角的alpha陡然抬起头,漂亮浑浊的黑眸中满是警惕恐惧,口中更是不断发出凶猛驱赶的“汪汪”声,身体不断发抖,蜷缩的更紧了。
月光下alpha被剪得杂乱的头发看上去脏乱无比,可那张脸即便布满了伤痕与脏污,却依旧难掩俊秀矜贵。
江让呆住了,眼睛盯着男人,嘴唇张张合合,说不出一句话。
这个alpha不是陈景旭又是谁?
第11章 黑皮糙汉老实人11
在江让的印象中,那位陈先生约莫是温和、绅士的代表人物。
男人相貌清贵,一举一动间都透着一股绅士与贵族的慵懒,哪怕是面对他这样的仆人,也是礼貌有加,并没有什么上等人的架子。
这是江让第一次看到对方这般狼狈的模样,甚至说狼狈都不够形容此时alpha的情况。
陈景旭如今明显是神志不清的样子,他和江让有过两面之缘,不可能不认识,但此时alpha注视着青年的墨绿色眸子却透露着极端的陌生与恐惧。
像是完全不认识眼前的青年了一般。
甚至于,对方最古怪的地方,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正常的人类语言,哪怕是江让愈发靠近他,在alpha面前蹲下来安抚的时候,陈景旭也只是颤抖着蜷缩身体,喉间发出凄厉的犬类叫唤声。
对方似乎对于人类的靠近有种莫名的恐惧,江让动一下,他都会下意识缩起身体,手上更是应激似的挠得血肉模糊。
就好像,那副俊秀的人类皮囊下,藏着一只被人打怕了的、夹着尾巴的小狗。
老实的beta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下又是心急又是替人心疼。
他不确定陈景旭能不能听得懂自己的话,却愿意耐心地一遍遍安抚对方,江让努力柔缓声线道:“不怕了、不怕了啊,我不是坏人,你看看我,是不是很眼熟?让我来帮你好不好?”
月光照在beta的侧脸,温和的不可思议。
伤痕累累的alpha一开始仍旧抗拒青年的接近,他浑身动弹不得,却用尽全力地将自己往墙角的阴影处缩。
江让并不勉强他,只是耐心地等着。
青年的声音低沉却温柔,像是哄着睡着的宝宝。
可他不会安抚人,绞尽脑汁也只能干巴巴地告诉阴影里的小狗自己今天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高兴或是难过的事情,他觉得什么饭菜好吃,什么不好吃。
江让说了很多,一直到最后,他顿了顿,对着阴影中的人伸出手,轻声道:“所以,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依旧是一片寂静,但小狗轻微的咕噜声却慢慢小了下去。
beta大概清楚了,alpha是听得懂他说的话的,正当他努力调动自己贫瘠可怜的词汇库、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阴影的角落开始慢慢攒动,一双不自然下垂的、沾满血迹的手小心翼翼搭在青年宽大的手掌中。
江让一抬眸,便看到了一双墨绿的、忐忑的眼睛,alpha的脸颊刮伤很多,细白的皮肤红肿一片,嘴唇边的血迹结成深色的痂。
诡异的是对方的姿态,两边膝盖跪在地上,一只手臂勉强撑住地面,一只手轻轻放在青年的手上,背部弓起,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狗。
“汪汪……”似是不理解beta愣住的动作,他有些不解地偏头,声音低低的叫唤。
江让这才回神了,他也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不再多想,轻轻扣住alpha的手腕,手臂用力,试图调整对方的姿势。
但没办法,alpha像是被刻意虐·打训练过的一般,他无法正常端坐、正常走路。
江让只好低低的说了句‘抱歉’,随即也不嫌弃对方身上的脏污,直接将alpha揽入怀中。
beta终究还是不忍的,好在他今天穿的是自己的衣裳出门,随身也没带什么纸巾,便索性用自己的衣裳给对方擦拭脸颊上的淤泥与血迹。
或许是青年的手掌过于温暖,又或许是青年的眼神过分柔软,总之,在江让停手的时候,怀中轻轻喘气的alpha疑惑地睁眼看了过来,旋即似乎是本能一般的,他轻轻用脸颊讨好般地蹭了蹭beta的手腕,口中发出低微的“呜呜”声。
江让本就心软,这会儿更是忍不住揉了揉alpha的脑袋,虽然在揉完就后悔了。
他想,陈先生到底身份不一般,即便对方沦落至此,这样还是太过僭越了。
陈景旭倒是没有江让的这些苦恼,他只是享受一般地眯眼,仿佛疲惫的小狗终于找到安全的栖息地一般,昏昏欲睡了起来。
beta见状忍不住抿唇,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对方伤痕累累的身体上,纵然听说过alpha自我修复能力很好,但这么重的伤,恐怕靠自我愈合也难以做到。
江让想着,还是轻轻问道:“我先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几乎是刚提到‘医院’二字,怀中的alpha就应激般的猛烈挣扎了起来,他的手臂混乱地挥舞着表达抗拒,墨绿色的瞳孔近乎缩成一点,巨大的惊恐让他连呼吸声都变成肺部传来的‘嗬嗬’声。
江让几乎要抓不住他,连忙稳住身体拍了拍对方的背部,努力安慰道:“不去了不去了,我们不去医院了,不怕、不怕。”
周身颤抖的alpha好半晌才慢慢安静下来,惨白的脸涨得通红,治病救人的‘医院’对于男人来说倒像是一个禁忌的词汇,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很轻易的就能让人将其联想到男人浑身可怖的伤痕上。
陈景旭的家世背景十分不俗,否则也不会出现在李家宴席上,且姿态那般游刃有余。
从前在农村里娱乐活动并不多,偶尔农闲的时候也会有一些露天电影放映,江让看过不少以贵族家族为背景的电影。
那些贵族们大多为了利益争锋相对、勾心斗角、反目成仇。
看陈景旭的样子,恐怕……江让不敢再多想,本想着将alpha的事情告诉戚先生,但试探着和对方提起的时候,果然还是遭到了抗拒。
江让没办法地转起了他贫瘠的脑筋,为了避免消息泄露,青年将自己的薄外套严实地裹在alpha的身上,趁着夜色左转右转带着对方去偏僻的平民区租了一个便宜的廉租房。
好在陈景旭的伤口已经不再继续流血,躺在江让怀里的时候一声也不吭,否则事情还真不一定这样顺利。
便宜的廉租房在三楼,空间逼仄狭小,地板上的污垢泛黄,看样子很难清理,墙壁尽是半脱落的墙皮与灰色的霉菌,昏黄的灯光下,像是一团一团阴郁的鬼影。
但此时也没什么好挑的了,毕竟便宜。
江让将陈景旭小心放在狭小的床铺上,alpha从被抱起来的时候便一直安静到近乎乖巧。
这会儿感受到温热的怀抱逐渐远离,他下意识地用修长的手指勾住beta的衣角,墨绿色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紧盯着青年的脸,身上的白茶信息素也变得软绵绵的、甚至于讨好的模样。
江让忍不住轻轻摸了摸alpha扎手的脑袋,下意识软下声线,温声道:“我不走,我给你检查伤口好不好?”
男人轻轻眨了眨眼睛,好半晌才乖顺地松手,微微昂头,一副任由beta宰割的模样。
江让叹气,他细致地检查了alpha身上的伤口,alpha并不只有四肢受伤严重,身体上更是什么伤口都有。
陈景旭生得白,不是像戚郁那样的白,反而像是羊脂玉一般的温润,也因此,那些烧伤的、鞭子抽打的、刀割的、淤青泛黑的伤口便看着愈发恐怖起来。
beta看不过去,便打算换件衣服去医院采购一些药物。
但alpha却死死拽着他的衣尾,十分没有安全感的模样,男人一张清俊的脸憋得通红,甚至眼眶也开始红了起来。
江让只好手上轻轻抚着对方绷紧的脊背,一边轻声道:“陈先生,你伤得太严重了,我得去给你买药。”
怀里的人并没有理他,只是红着眸,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beta于是叫了好几声,最后近乎是泄气般道:“陈景旭,你的身体情况很不好,伤口又开始冒血了,我必须去买药。”
“汪……”低低的、沙哑的叫声响起。
陈景旭终于有反应了。
江让一愣,心里恍然有些明白了,对方如今的习性像极了犬类,江让从前在乡下也见过人养狗,受过虐·待的小狗十分没有安全感,它们时刻需要主人的关注、安抚,而最能拉进亲密关系、给予小狗安全感的,其实是取一个独属于他们俩之间的亲密称呼。
陈景旭能听懂一部分人类的语言、能听懂他的名字,却不明白‘陈先生’是什么意思。
alpha此时的状态显然是将江让当做了‘主人’,为了能让对方多几分安全感,老实的beta蠕动着嘴唇,还是低低道:“小旭,乖乖等我回来。”
床榻上的小狗迷蒙地睁着眼看过来,他漂亮的喉结微微滑动,牙齿龇出,显出小巧的虎牙,那张斯文破损的脸颊上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来。
小狗轻轻低头,苍白的嘴唇张开,伸出舌头慢慢舔了一下青年蜜色的胳膊。
光是舔似乎还不够,小狗喉咙隐隐发出舒服的咕噜声,随后张大嘴唇,用虎牙轻轻含·咬着beta的手肘,留下一连串的水痕。
江让心知这是对方安心下来的表现,便也没有抗拒,一直到陈景旭疲惫的闭上了眼,青年才小心翼翼地出了门。
beta下楼的速度很快,他心里急着买药,一直到楼下的时候才往三楼昏暗的窗户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青年就愣住了。
廉租房的窗户很小,小到只能装得下alpha的一张脸。
陈景旭根本没有睡着,他似乎很焦躁,一张俊俏的脸滑稽地贴在窗户上,绯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让所在的位置,甚至不自觉地拿头颅去撞窗户。
恍惚间,beta仿佛能听到对方可怜而嘶哑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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