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着鼻子的羞辱,韦楚嘴唇发白,不说话,只顾着不断掉眼泪,池艾注意到她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着衣服,右手新做的美甲断了两根。
池艾垂眸,没再看她。
“池艾。”
池艾抬眼,乖巧道:“齐哥。”
齐戴眼镜底下的眼睛露着精光,“你说你想往上爬?”
池艾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果不其然,齐戴下一秒就掏出张名片,“正好的,今晚八点瑞陇有场私宴缺两个跑堂的,你和韦楚收拾齐整就过去。记得穿漂亮点儿,别给我丢人。”
跑堂,说的就是才艺表演,一般没有人气的小明星入不敷出了就会找些别的赚钱门路,譬如去私人宴会上唱两首歌、活动露个脸,条件苛刻时也不失为谋生的办法。
但齐戴口中的跑堂绝不止唱歌跳舞这么简单。
韦楚脸色煞白,池艾深吸一口气,道:“齐哥,我想问问,今晚是哪位老板?”
齐戴玩味地瞧着她:“你不是想攀傅霄先生的枝儿吗,怎么事先没做足功课?不知道今天是傅先生的生日宴?”
池艾在心底摆着张死人脸,她吃饱了撑的去记傅霄那个小畜生的生日。
她看明白了,刚才她说的那些话齐戴根本没信,他也没有分辨真假的必要。
齐戴要的是什么?他想搭上名利场的船帆,摇身一变做那金枝玉叶的上流人。假如池艾真想爬大老板的怀,那正好方便他多个趁手的工具,但要是池艾敢骗他——他就更有理由弄死她。
之后,落在韦楚脸上的那一巴掌,会以十倍、百倍回馈到池艾身上。
这一刻,咸鱼多年的池艾突然产生了一缕阴暗的想法:齐戴不能留。
只要他活着,她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可言。
晚八点,月满,瑞陇会馆纸醉金迷,灯火亮如白昼。
一辆辆超级豪车驶入驶出,男男女女相伴,穿着西装的服务生在贵客身边来回穿梭,帮忙泊车、迎宾。
齐戴进馆时往服务生手里塞了点小费,换来一句“谢谢老板”背都挺直了。
池艾想到一句话:插上鸡毛装凤凰。
她和韦楚都穿着晚礼服,行动不便,跟在齐戴后头一路深行。
抵达某间华丽迷人眼的宴厅门前,齐戴让她俩在外等着,自己先进去。
韦楚不安地问:“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都到门口了不进去,齐戴会放过你?”
“可,我们不能……”
话还没说完,齐戴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个穿西装的男人。
男人视线在池艾和韦楚身上看货物一般扫了一遍,不在意地点点头,“带她们过去吧。”
之后她俩就被齐戴领到了另一处僻静场所,内外古色生香,但看不见人影,入门后的檀木架上刻着一行龙飞凤舞的古字:云间连下榻。
“齐哥,这是哪儿?”韦楚紧张。
齐戴打量着她,笑着道:“当然是给老板行方便的地方。你们就在这儿等着,一会儿人来了放机灵点儿。”
韦楚白着脸:“我不,我不要……”
齐戴脸色一变要发作,不巧兜里的手机响起,他恶狠狠地瞪了韦楚一眼,朝池艾抛下句“盯紧她”,小跑着到外头接通电话:“哎,方总,是我,人已经带来了。”
池艾环视着四下,“云间连下榻”,很显然,这里是睡觉的地方,齐戴这个皮条客当得还挺专业,直接把她俩带到大老板的房间门口。
“小池姐,怎么办,我们怎么办?”韦楚抖如筛糠,躲在屏风后快要哭了。
池艾看着淡定其实心里也没底,她以为齐戴起码会把她们领到傅霄的宴会上露个脸,傅家个个看她跟仇人似的,等傅霄见到她就算不生气也要掀两张桌子,齐戴自然也跑不了。
这法子两败俱伤但却很有用,在傅家人面前办这档子丑事齐戴今后不可能继续在娱乐圈混下去。
但是,她现在被直接带到这儿来,怎么才能见到傅霄?
池艾脑子转得快,几秒就有了主意,管他齐戴在不在,先去宴会,到时候闹开了把锅往他脑袋上扣就行。
想通了她便断然转身,韦楚小声惊呼:“你去哪儿?”
池艾径直拎起不方便的裙摆,道:“跟我走。”
“那齐哥……”
“你信他还是信我?”
韦楚怔了下,唇瓣微动,“可是……”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池艾留下个果决的背影。
走到侧门外的栈台口,后方传来连串的高跟鞋声,韦楚喘着气追上来。
两人风一样在瑞陇会馆里乱窜,闯到某个幽静的独栋建筑在楼下遇见位服务生,池艾把人抓住问傅霄的晚宴厅在哪儿,服务生看二人相貌打扮都不俗,没有怀疑,给她们报了位置。
她们现在的位置离宴会厅很远,要过去需要先从正门出去。
刚走到门口,韦楚这根愣子察觉到不对,“你不是要带我出去?”
这时包里的电话好死不死地响起来,池艾拿出来一看,是齐戴。
催命的王八发现她俩溜了,这要是被逮回去别说巴掌,鞭子恐怕都得招呼上。
“先去宴会厅,结束了我再跟你解释。”
韦楚杵在原地死犟,“你现在就跟我说清楚!”
情急之下池艾也怒了。
“你犯蠢能不能分分场合?”
楼下忽然传来动静,安娜皱眉,看了眼正在闭眼休息的裴宁端。
没反应,看来是没睡着。
她挑眉:“傅总这一趟去得似乎有点久,傅霄不太好请?”
裴宁端幽然睁开眼,露台的灯光不够明亮,那双浅灰的眸子看起来比白天暗得多,“几点了?”
“九点二十分,”安娜道,“傅总还没回来,你可以继续睡会儿。瑞陇会馆格调不入流,空气倒还不错……”
话还没说完,楼下人声又大起来,是两个女人在吵架,声音一高一低。
“你来这儿根本就是和齐哥商量好的,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了?你能不能识点儿好歹?”
傅秦序定的地方,说是傅家自家地方,环境优雅安静……嗯,安静。
安娜微笑着放下高脚杯:“我下去看看。”
“不必了。”裴宁端抬腕。
安娜懂她的意思,今晚是裴宁端破格给的机会,干坐十分钟,她对傅秦序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一会儿我转告傅总,股权收购会继续推进。”
裴宁端早已起身,从背影就能看出来她今晚心情不佳,安娜没再说话,保持着步速跟在她身后。
两人下楼,途经正门,那两个吵架的居然还没消停。
“你都没有羞耻心的吗!”
裴宁端冷脸皱眉,停下打算换条路,眸光定住,却意外看清了月下说话那人张扬的脸。
暗红袭身的晚礼服勾勒着身体,池艾抱起两条修长的手臂,一脸艳丽浓妆,趾高气昂:“你说得对,我就是没有羞耻心。”
“这就觉得我无耻了?来,我给你说个更无耻的。昨晚我就是爬床去了,不但爬了我还成功了,老板还夸我活好人机灵,天亮腿软了都舍不得放我走。”
“我今晚就是奔着抱金主大腿来的,听明白了没?”
清静大厅,安娜倒吸一口凉气。
裴宁端立在阴影里,肤白如鬼,眸色森森,将这番狂言浪语听得一字不落。
第004章 心机
手机铃声响个不停,池艾气得头风都快犯了,她就不该带着韦楚这个拖后腿的。
摁下接听,齐戴的咆哮雷一般炸开:“池艾!”
韦楚一抖,池艾冷眼看着她,等手机里的齐戴骂完,随意道:“知道了齐哥,我这就带她回去。”
说完,她挂了电话,可笑道:“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想走我拦过你?”
韦楚惊惧交集,说不出话。
“但话说回来,”池艾加重语气,“韦楚,你有那个本事吗?”
一道女声忽然在厅内响起:“你的本事倒不小。”
池艾耀武扬威了半天肾上腺素正飚着,顺着声音扭头想炸毛,便见门内站着一人,颀长身姿,冷艳面庞,周身被长居高位的气场所笼罩,身后跟着位金发碧眼的秘书。
她如遭雷劈,咣铛一下,整个儿地僵住了。
月光下,裴宁端目光冰冷,浑身寒气逼人,周遭死寂得犹如修罗场。池艾倏地收起一身刺,头皮发麻,唇瓣间溢出细碎的字眼:“裴……”
后方的安娜轻轻摇头,池艾立刻把声音吞回去,不吭声装死。
她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脑子反应快。
但对面的韦楚不一样,傻劲上来八头牛都拦不住,难堪的对话被外人撞见一下子捅破她的自尊心,抽抽噎噎就要哭起来。
“安娜。”裴宁端开口。
安娜弯起微笑,缓步走到韦楚身边递过去一张手帕,温声安抚道:“小姐,需要帮忙吗?”
韦楚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情绪一下子激烈起来。池艾看在眼里拼命给她使眼色,没用,这缺根筋的嘴一张,一股脑把今晚齐戴带她俩到这儿来的事全抖了。
池艾眼前发黑。
不知道刚才的话裴宁端听见了多少,裴宁端本来就厌恶她,韦楚再这么一添油加醋她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老板还夸我活好人机灵”,“天亮腿软了都舍不得放我走”,几句话跟放电影似的响在耳边,她现在想一砖给自己敲晕。
安抚完韦楚,安娜回头请示上司的意思,池艾垂着头,听见裴宁端淡漠的嗓音:“让傅秦序自己看着办。”
傅家地盘发生上的事,怎么处理当然得看傅家人。
池艾嘴角轻轻地弯了下,裴宁端果然还是那个裴宁端,和过去一样,不近人情、冷漠至极。
安娜:“那齐戴……”
裴宁端语气里不带情绪,“今晚处理干净。”
六个字,砸得在场三人不约而同静了一秒。
安娜意外,这点小事值得生这么大气?池艾想的则是,裴宁端居然转性了,十年前她可从来不会管裴家以外的事。
扶着韦楚进去坐下,安娜拨了通电话,听着是要把傅秦序叫来。
池艾站在月色下小瞥了眼裴宁端,想开口,但心里犯怵,便默默看着地上的影子。
没过一会儿,她感到眼前一晃,裴宁端漠然从她面前经过,连个眼神都没给。
池艾正庆幸,走出十多米的裴宁端忽然停下来,半回眸,冷飕飕地看着她,“还不过来?”
池艾:……
这是一条很安静的小花园,视野开阔,灯光明亮,两侧灌木正茂,沿着小道下去能看见大理石台阶。
池艾悄悄抬头,由于位置靠后,她只能看见裴宁端的小半个侧脸,顶级的混血美貌,眉眼比夜色还深邃。
她记得裴宁端不喜和人肢体接触,所以常年穿得严实,昨夜是池艾第一次见到她衣料遮盖下的身体——究竟那段画面是真实发生过,还是她被药效折腾出来的幻觉?
昨晚的事还没闹明白今晚又多了一桩罪证,新仇加旧怨,裴宁端会不会把她打包扔进海里。
“裴……”池艾低声,“裴总?”
裴宁端冷冰冰地看过来。
想起刚才韦楚可怜兮兮的几句就能让裴宁端把齐戴给料理了,说不定高岭之花就吃柔弱小白这套,池艾眨眨眼,软声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裴宁端停下,瞧着她一动不动,眼中毫无波澜。
池艾心虚了,十年前她靠撒泼打滚尚且能在裴宁端面前现现眼,如今的裴宁端在身居高位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她这点手段恐怕还不够搭个戏台子。
可戏都唱上了总不能中途下台,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演:“刚才我说的话,您都听见了?”
什么爬床,什么金主,活好人机灵啊等等乱七八糟的。
裴宁端总算轻开金口,凉薄的嗓音响起绕着晚风一起飘过来:“你怕被我听见?”
池艾装单纯,“我是怕昨晚——”
昨晚,昨晚什么?昨晚她身上都被掐成那样了总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生,这么暗示裴宁端不至于听不懂吧。
哪知道裴宁端还真就问:“昨晚什么?”
池艾一对明眸霎时写满震惊,名利场里这么乱,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小裴总你都奔三的人了装什么呢?
但看裴宁端那一脸的冷漠禁欲,她蓦地又忍不住自我怀疑,难道真是自己的幻觉?可身上那些痕迹怎么解释?
左思右想没弄明白,池艾果断抛开问题,管它真的假的,能洗白就行,“昨晚没什么,我只是怕您误会,刚才我说的老板不是说您……”
裴宁端眸子猛地一沉,池艾噤声,说错话了?
身前一暗,池艾眼瞳收缩,堪堪往后退了一步。
周围是不知名的灌木,暗处夜香涌动,裴宁端堵在她身前,眸光清冷,一字一句:“你想爬谁的床?”
池艾下意识抓紧裙摆,“我……”
礼服肩带因为她的动作往下滑了半寸,锁骨下方露出点红痕,她看似无所察觉,咬唇瑟缩道:“没有谁,是经纪人,他威胁我。”
说着她眼圈泛红,“我本来是想找人帮忙……”
池艾生得好,并且不是一般的好,她的容貌继承了母亲所有长处,内敛,清秀,多情,望着人时眸子定定的,眼神专注而乖顺,即便化了浓妆也掩盖不了骨相里那股透彻的灵气。
“我没想过会在这儿遇见您,”她低头,鬓角的头发从耳后散落,夜色和灯光的莫名开始黏稠,“之所以和韦楚那么说,是因为经纪人他发现我昨、昨晚和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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