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气太重了!”乔简跑过来把夜明扶稳, 指尖沾血,在符纸上飞速画符, 咆哮着问:“怎么突然这么多魔,鬼门不应该在第一层结界么?”
画好后符纸飞速飘了出去,落在袭来的妖魔之中, 一瞬间猛地炸开, 猛烈的冲击波下,密密麻麻的魔物血肉模糊地横飞出去,飞溅在不远处的墙壁上,乌黑的血洒了满地。
夜明按住手臂上不停流血的伤口,微微喘息着:“不知道,但是咱们这边已经这样了, 老大那边只怕是更严重。”
她在乔简的搀扶中渐渐恢复了些力气:“必须想办法解决掉鬼门,不然……结界迟早会支撑不下去的。”
身侧一道黑影划过,只见一魔物从高空俯冲而下, 一声轰然巨响,重重砸进了地面里,霎时间化成一滩粘稠的黑水。
在一众修士惊愕的目光中,知白浑身浴血,站在了夜明和乔简前面,冷漠地看着对面的妖魔。
“这里的鬼门和第一道结界内的鬼门是连着的,只有把里面的解决了,这里才会太平。”
夜明看清了人,愣了两秒才点头回应:“哦哦。”
知白再次挥出长剑,剑气划破浓重的鬼气,将一众妖魔燃烧殆尽。
火光之下,他的脸苍白得过分。
夜明心里一抖,下意识拉了身前的人一把:“你的身体……”
但是贺生山并没有回答,他的衣摆在风中飘动,脊背挺拔地像是一棵青松,撑着这方混乱的天地。
他的体内爆出更猛烈的灵力,金色气浪排山倒海般地席卷过周遭鬼气,逼得无数妖魔齐齐向后退去。
知白目光冷漠,他往前走一步,妖魔便向后退一步。
那些血海毒物,双眼猩红,低声嘶吼地看着他 ,却无一个敢上前。
夜明在这股气浪中艰难维持着身形,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她勉强睁开眼睛朝前面看去。
贺生山的身影岿然不动,但是夜明却涌上一股不安。
一个人怎么会突然爆发出这么多灵力呢。
她莫名觉得这人就要油尽灯枯了。
知白的目光越过层层妖魔,望向远处的第一层结界。
紧接着他踏上长剑,灵力在手中汇成一把修长的刀,横扫着斩过一众妖魔。
夜明猝然喊道:“贺生山——”
而知白已经把自己变成一支箭矢,稳稳刺向了鬼气深处。
乔简惊诧:“他不是过来帮我们的吗?”
夜明顺着他移动的方向看去,心下了然:“他要去第一道结界,去找霍行川。”
知白好似一颗投进水面的石子,在接踵而至的妖魔浪潮中带起一圈圈血色的涟漪。
无数妖魔面目狰狞,嘶吼而来,转眼间又在知白的长刃下灰飞烟灭。
知白目光深寒,遇妖杀妖,见魔弑魔。
所至之处,无不血肉模糊。
他说的要再一次镇压苍北魔域,不是说说而已。
然而心脉的燃烧终究是有限的,知白手指微颤,大量灵力的流失让他骨髓中都泛着冷。
痛,四肢百骸都开始疼痛。
身上的鲜血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
知白逼迫自己挥动长刀,斩过眼前所有障碍。
他脚下运足力量,急速朝第一道结界飞去。
还不能死在这里,他咬着唇维持着清醒的神智,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快点回到那里。
必须要将鬼门封上。
还要……再看那个人一眼。
刀下传来无数凄厉的惨叫,鲜血沿着他走过的路汇成了一道河流,沿着那些结界里其他拼死奋战的修士们的步伐,流向渺远的天际。
灵力汇成的刀越来越不稳,隐隐有碎裂之势,知白硬撑着斩杀了最后一只魔,在长刀碎裂的瞬间,猛地撞进了第一道结界内。
他终于来到了这里。
然而第一道结界内情况比想象中更加糟糕。
虚空被硬生生撕裂,漆黑的洞口里是望不到底的深渊,这些在苍北魔域沉睡百年千年的魔物鬼怪狞笑着从洞口中跃出。
鬼气弥漫,恶鬼嘶吼。
地狱被搬到了人间。
金刚降魔杵已经起不到作用,七零八落地散在各地,幽幽飘出微弱的灵力。
众修士围在鬼门周围,勉强用灵力编织出一张巨型大网,限制住大魔行动。
然而这是远远不够的。
魔物张开血盆大口,黑色鬼气咆哮而出,眨眼间将众人掀飞出去,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他们甚至连哀嚎声都没能发出。
知白脸色一变,从地上仓惶起身,翻身跃至剑上,朝着人群所在的地方飞去。
大魔庞大的身子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吐息间呼出灼热火焰,喷涌着点燃了墨色的夜晚。
就在这时,一道剑鸣刺破鬼气,眨眼间从恶魔的脖颈贯穿而去。
正是破空剑。
霍行川悬在大魔面前,神色冰冷。
他擦了把唇间溢出的鲜血,在大魔的惨叫声中,指尖轻转,握住了飞回来的破空剑。
大魔将脖子一扭,死死盯住了这个突然而来的对手,接着抬起巨大的兽爪,直接拍了过去。
眼看巨爪要把霍行川砸成肉泥,霍行川却脚尖一点,飞至高空,长剑带起冷冽剑光,自上而下当空划下,剑气势如破竹划破鬼气,瞬间斩断了这魔物的爪子!
如注鲜血从从天空爆出,浇头淋了霍行川一身。
大魔的嘶吼声贯穿天际。
天地为之震荡。
方隐年抓住机会,瞬间飞至魔物面门,身后金浪翻滚,他的身影在虚空中猛然膨胀,竟是幻出了金身法相。
那道法相举起长枪,自上而下用力朝魔物额间刺去,将其死死钉进了鬼门。
然而还有更多的魔从其中跃出。
玄卓飞至方隐年身边:“这里的魔根本杀不完,你想怎么办?”
方隐年没有回答,金身法相极其消耗灵力,现在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可鬼门正沸,得以重见天日的群魔欢天喜地地来到人间,眼中无一不闪动着嗜血的光芒。
他的沉默回答了一切,眼下除了拼死作战,还能怎么办?
“昔日女娲如何荡魔海?凤君又如何镇魔域?”玄卓看着方隐年,“当真没有办法了么?”
方隐年侧过头瞥了一眼玄卓。
他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开口问道:“知白在哪呢?”
听见二人对话的霍行川眼皮一跳,回手抓住玄卓衣领,用力扯到自己面前:“你什么意思?”
玄卓神色冰冷:“如今鬼门大开,必须得让一人进去鬼门,找到核心,直接用灵力炸碎,方能解决眼下之祸。除了他,谁还能有这个能力?”
霍行川眼神狠厉:“他如今灵力微弱,你这是让他送死。”
“他本来就是昆仑山的罪人!”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重响,一魔族手持千斤巨斧,怒吼着朝着其他修士劈去。
大地接连震动,裂开一道扭曲幽深的缝隙,四野建筑早已在震荡中坍陷成一片废墟。
玄卓指着周围残破的街区,朗声问道:“霍队长不会如此公私不分吧?”
“他根本就没有能力……”
“他是女娲骨!”玄卓打断了霍行川的话,“无论灵力如何亏空,他都是天生神物,只有他有能力!”
又是一声巨响,一个浑身是伤的修士落到霍行川身边,他眼神失焦,已经奄奄一息。
玄卓再次问道:“知白人呢?”
霍行川没有说话,但是远处一道剑鸣回应了他。
知白在空中擦出一道金色光芒,手持长剑砍断那妖脖颈,而他自己也被喷涌而出的鬼气重重吹飞到地面。
玄卓眼底一惊:“他竟燃烧自己的心脉……”
霍行川已经无暇顾及他,转身迅速飞至知白面前,把他从地上揽到自己怀中。
知白浑身轻颤,靠在霍行川臂弯,盯着他的眼睛飞速说道:“霍行川,这里魔物太多了,必须先关闭鬼门!一会儿我要进入鬼门,找到鬼气核心,你现在把锁灵咒解开!”
“不行!”霍行川猝然开口,声音隐隐颤抖。
知白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解释道:“你把锁灵咒解开,不要给我传送灵力,也不要替我承受伤害。你现在不能浪费体力,万渊还没有出现!”
“你在这里清扫其他魔物,等我从鬼门出来我就去找你。”
霍行川依旧没有行动。
他盯着那双眼睛,心里想着,说谎。
你又在说谎。
明明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他这样想着,在体内把锁灵咒解开了。
察觉到身上灵力的变化,知白冲霍行川轻轻笑了一下。
他微微仰头看着霍行川,两人离得很近,彼此的呼吸交织缠绕在一起。
知白盯着那张脸,瞳孔轻颤,起身吻上了霍行川沾血的唇。
他双手捧着霍行川的脸,急促而用力地压着对方的唇舌。知白的眼中燃起一道灼灼的火焰,滚烫的热浪卷过心间,烧得整颗心脏疼痛欲裂。
而霍行川也俯下身,回应了他的吻。
浓重的血腥味漫散在唇齿间,又被彼此卷入腹中。
知白滚出一颗滚烫的泪,随后他强迫自己推开了霍行川。
然而就在知白起身的瞬间,霍行川的剑柄却砸在他的腿窝,知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知白茫然抬头,听见霍行川说道:“我爱你,知白。”
他瞳孔一缩,立刻猜到了霍行川要做什么。
知白奋力挣扎着起身,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霍行川身上裹满了灵力,宛如一颗擦破黑夜的流星,径直跃进了鬼门。
第88章
“霍行川——”
知白声嘶力竭地朝着那道身影喊去。
霍行川的身影和千年前的凤君重叠在一起, 带着毫不犹豫的决绝,一步步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不要……
不要离开我……
他本能地想要起身追去,双腿却无力一软, 半个身子猛地往前倾,重重地砸在了地面。
然而他感觉不到疼似的,疯狂挣扎起身,十指抠进碎石沙土之中, 拖着瘫软的双腿, 一寸一寸朝鬼门的地方爬去。
鲜血在他身下蜿蜒出一道痕迹, 如同一条烙印在大地上的伤疤。
其他人的嘶吼和哀嚎刮过知白耳际,潮水般地吞没过他, 呼啸着向后退去。
有那么一瞬间, 知白觉得这个世界在他眼中逐渐崩塌,旋转。他视野越发逼仄, 狭窄得只能看见霍行川一个人。
他满眼绝望哀求地朝着霍行川伸出血肉模糊的手。
为什么你又要离开呢?
然而指尖触碰到的只有深渊中不断涌上来的阴冷彻骨的风。
他再也忍不住,从干紧的嗓子里,吼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嚎哭。他像是个绝望濒死的野兽, 伏在地面上双眼充血死死地盯着霍行川离去的方向。
玄卓顺着那道哭声望去, 看清坠入鬼门的人后,神色暴怒冲着霍行川吼道:“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他挥手斩断一只袭来的魔物,面色阴冷难看:“区区一介凡人,竟也想封锁鬼门,真是不自量力。”
方隐年飞至知白面前,解开他腿窝后被锁住的穴位, 把失魂落魄的知白拉了起来。
知白双腿得了自由,推开方隐年,跌跌撞撞便要往鬼门走。
下一秒又被方隐年拽了回来, 厉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知白不答,无神的双眼却出卖了他。
方隐年双手握住他的肩膀,逼迫知白和他对视:“眼下群魔乱世,你不去降妖除魔,还想去哪?”
知白僵硬地转过头:“我要去找他。”
方隐年眉头拧在一起,指尖用力,骨节泛白,死死扣着知白的肩膀:“你不要忘了你的责任!”
“如若他失败了,该去的人是我。你的任务是留在这里斩杀其他魔物,还有万渊……”方隐年顿了一下,“那才是你该牺牲的地方。”
知白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神色怅然,呆滞地看着远处问道:“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离开我呢?”
方隐年的手慢慢松了下来。
一瞬间眼前的这个人好像变回了那个在栖桐殿神树下执着等待的小小少年。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轻轻叹息一声:“或许这是你的命数吧。”
知白把目光收回,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重新将昭春剑握在掌心。如同一个木偶人般,点了点头,转身麻木机械地朝着狂乱的魔物挥去了长剑。
知白觉得此时自己的灵魂被生生撕裂成两半,一个飘在空中茫然着寻找着霍行川的身影,而另一个则困在这狭小的躯体中,被肢体习惯性的动作带动着往魔群中扎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挥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抵挡,连手里挥出去的灵力都显得格外陌生。
这个人是我么?他想。
我怎么能在这里呢?我不应该去找霍行川吗?
我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坠入冰冷的鬼气中呢?
迎面魔物的血浇了下来,缕缕鲜血顺着他的发丝往下流,他听到急促的喘息声,和压抑的哽咽。
站在满地的断肢残骸中,知白意识回笼,发现自己在哭。
我又一次失去他了,他绝望地想。
血的腥气铺满了夜晚。
无数剑光撕开黑雾,和袭来的魔物撞在一起,数不清的腐尸碎肉从天空中掉下来——这已经不知道是修士们第几次冲锋了。
修士们踏过魔物的腐肉,不顾一切地继续往前冲,而负责治疗的修士们则奔走在战场上,接住一个有一个身负重伤的同伴。
夜明把长剑绑在手中,和乔简后背相靠,满眼杀气地看着源源不断涌来的妖魔,再一次抱着赴死的勇气,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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