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赶路无聊,衣非雪想起来了。
老先生姓周,在中土颇具名望,心怀天下忧国忧民,有困难不退缩,有危险是真上,是个热心肠的老头子。
衣非雪回想他左眼是瞎了的,右臂是没了的,该说不说,也是命大的老头子。能活到现在,全靠人品好。
衣非雪掀开车帘,叫停车。
风潇刚好从入定中醒来,问:“到了?”
明晦兰说:“才出寒亭不到百里。”
衣非雪已经起身下车:“颠的屁股都疼,去吃点东西歇歇脚。”
明晦兰和风潇大眼瞪小眼。
您躺在铺了三层软锦的大床上还说颠屁股?您那屁股是豆腐做的?
风潇干咳一声,自己解释给自己听:“从小娇生惯养出来的,习惯就好。”
明晦兰:“……嗯。”
阳春面是真难吃,面汤像刷锅水一样,面条也软坨,但矫情的衣非雪一口一口吃完了。
明晦兰看了眼干净的碗底,他在吃喝方面从不耍少爷脾气。
率先撂筷子的衣非雪说去远处转转,大约半盏茶时间就回来了,明晦兰抬头时,衣非雪正把一筐沉甸甸的东西扔桌上。
无需细看,里面糖炒栗果的香甜味扑鼻而来。
明晦兰错愕,看向衣非雪。
“栗子味?”两眼放光的风潇饿狼扑食,差点热泪盈眶,“非雪你简直是……”
一筷子打在大表哥手上,衣非雪用眼神指着基本没动过的阳春面:“先吃完,再吃零食。”
风潇哭丧着脸说这真不是人吃的:“我小火慢炖的干锅黄连都比这好吃!”
衣非雪说:“小麦磨的面,新鲜的葱花和菠菜,都是人吃的东西,有那么难以下咽?”
风潇想说真有,迎上衣非雪目光的一瞬间,猛地想到什么,抿了抿嘴唇,再看这碗面,好像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衣非雪看着栗果,神色清傲:“路过看见小贩冻得跟瘟鸡似的,我全买下他能早点回家陪夫人孩子。”
明晦兰也不拆穿,笑着道:“衣掌门面冷心热,怜众生疾苦,多谢了。”
衣非雪嫌弃的把栗果推给明晦兰:“这没人爱吃。”
风潇心说有啊,我爱吃啊!
还想说明晦兰的面条也没吃完啊,你咋让他先吃零食,不公平!
然后就听见外面几个人嚷着“他奶奶的,那家好吃的栗子让人给包圆了,别让我逮着他,把他暴揍成栗子”。
被包圆的栗子在桌上放着,包圆栗子的人也在那里。
众人:“……”
说要暴揍成栗子的修士:“衣掌门好,衣掌门吉祥,请问需要在下帮忙剥栗子吗,在下乐意效劳!”
阳春面热气腾腾的上桌,众人一吃一个不吱声。
草,糖炒栗子被阳春面衬托的更香了,还好死不死老刮风,风卷着香甜气使劲往鼻孔里钻。有人坐不住了,好言好语的问衣非雪能不能稍微割爱,不用太多,三四斤就够了。
衣非雪:“不能。”
那人:“……?”
明晦兰劝道:“这些栗子少说也有七八十斤,我们吃不完的,不妨……”
衣非雪还是那句话:“不。”
明晦兰微微一笑,朝那人道:“见谅。”
那人悻悻回去,围观群众不住摇头。
都看看,太不像话了!何等强势霸道,自私自利啊!
衣非雪剥栗子吃,瞧见下一个进店“挑战”阳春面的,居然是周老先生。
离开寒亭的路就一个,原班人马碰面也正常。
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来此,风潇也起身见礼,恭敬问候他哪里去。
周老先生最喜欢的就是风潇这种年少有为、并且虚怀若谷的后生:“贫道往万贯城去。”
最不喜欢的就是衣非雪那种年少轻狂,无法无天的后生:“诶,衣家不幸啊。”
衣非雪笑着逗他:“老先生放心,若有朝一日衣家家产被我挥霍光了,我凭这一身修为去偷去抢,也能养活衣家满门。”
“你你你,你你你你!”周老先生差点气厥过去。
众人忙安慰老人家,岔开话题,你一言我一语的,发现大家目标一致,竟然都要去万贯城。
“此次对抗季无涯,把我手里的符咒都用光了,得去采购一些才行。”
“是也是也,手有灵符心不慌啊。”
“在下想去屠龙,所以也得买些符咒傍身。”
衣非雪休息够了,叫上明晦兰和风潇赶路。
中土四大古城,分别是寒亭,景阳,栖云,环琅。
万贯城虽不在古城之列,却是整个中土的经邦中枢,论历史悠久不及四大古城,论商贸繁荣,人家可是独占鳌头。
其实早些年的万贯城并不富庶,也不叫这名,这座地脉不算太广的城镇虽四通八达,但受四大古城光芒所累,始终发展不起来,也是因四年前“千金楼”的横空出世,才广为流传,名震灵墟。
说起这千金楼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它是中土最大的商行,甚至放在整个灵墟大陆来看也担得起一个“最”字,北域西疆和南辽等等慕名而来的买家如过江之鲫,一群接一群。
千金楼的楼主是个经商奇才,“贩卖符咒、发家致富”就是人家脑袋瓜里想出来的妙点子。
既让自己赚的盆满钵满,又造福了修为低弱也能猎点妖兽混口饭吃的凡夫俗子们。
当然了,也有诸多商人效仿的。但千金楼质量保障,童叟无欺,就是价格贵,但货真啊!况且一些高级符咒也不是谁都能画出来的,由此猜测,那楼主是个深藏不露的大能。
千金楼既自产自销,也做中间商,更听闻有不少能人异士在那做工,像是画符,炼器,制阵等等。
谁还没有个囊中羞涩的时候呢,千金楼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解了一方燃眉之急,又成全另一方花钱所需。
千金楼可谓藏龙卧虎,据说有很多叫得上名号的大能在那打工。又由此猜测,那东家定是个“大能中的大能”,简称“能上能”。
万贯城,千金楼。
声名赫赫,如雷贯耳。
因为千金楼带动的富裕繁荣,人们渐渐忘了万贯城原本的名字。反正腰缠万贯,只要你有钱,什么都买得到。
衣非雪一觉睡醒,听明晦兰说万贯城到了。
衣非雪和风潇下车,转头朝明晦兰吩咐,让他去城中最大的客栈定三间最好的上房。如果店家说上房有客,那就——
衣非雪:“用钱砸他。”
明晦兰:“……”
和风潇走了没几步,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喊:“风神医!”
风潇忙不迭鞠躬:“周老叫晚辈名字就好。”
周老目光和蔼可亲:“你……们也去千金楼?”
衣非雪似笑非笑道:“前辈不想带我这个“们”就别带,何必勉强自己呢?”
周老脸色发绿,衣非雪旁若无人的先行一步。
风潇忙安抚老人家,做请的手势,二人边说边走。
看着前方独行的衣非雪,周老沉重的叹出口气。
少年身姿颀长灵秀,墨发如缎垂荡在腿弯,瑰艳绝伦,美得不似人间物。
论样貌论修为,当得起惊才绝艳,可论别的……
他母亲风念容温婉端丽,空谷幽兰,父亲衣泊谦恭礼让,乐善好施,可这些好品质是半点也没继承到。
究竟随了谁呢?
莫非外甥像舅?
周老看向风潇。
风潇:“???”
他爹可不这样啊!
周老问:“你们是到千金楼买符咒的?”
符咒,其实就是将灵力存在符纸上。换言之,就是花钱买别人的灵力。
凭衣非雪的修为大概用不上。
不过年轻人么,尤其是他这种嚣张至极的,平日得罪人估计不少,再妄自尊大点很容易阴沟翻船,多弄些符咒防身也好。
周老不等风潇说话,感慨道:“若钱都花在正事上,他也不会遭人非议。”
风潇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辩道:“钱是衣家的,他是衣家家主,想怎么花都成啊。”
周老闻言又是沉重一口气。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逼逼赖赖,是多管闲事,太把自己当根葱了。但作为中土人,仰慕衣氏赫赫门庭的人,他有责任有义务操这份心。
衣非雪这辈的孩子是未来之栋梁啊!
他能不管吗?
“……”风潇汗颜,他差点忘了,周老没修仙之前是教书的。
周老语重心长的说:“倒不是要他节衣缩食,可一味挥霍的前提是得能赚钱吧?这样坐吃山空,早晚败光。”
风潇怔鄂:“啊?”
千金楼到了。
风潇快走几步撵上周老,有点哭笑不得:“前辈,原来您不知道……”
又遇上一波熟人,正是昨天一块吃阳春面的难兄难弟们。
“不备上千两黄金,哪好意思进千金楼啊。”
“哥们儿真是财大气粗。”
“呀,衣掌门,风神医,你们也来花钱的?”
贵客来临,掌柜亲自出来迎接。
衣非雪站在门口,余光瞥一眼那人:“错,我是来收钱的。”
众人:“?”
掌柜的一路小跑,站到衣非雪面前深深一拜,满脸的恭敬和溢出眼底的欢喜:“哎呦我去,东家您怎么来了?也不差人说一声,小的派八抬大轿去景阳接您啊!”
周老:“?!”
众人:“?!!”
不知是谁吼一嗓子:“能中能!!”
衣非雪:“……”
滚,太难听了!
*
千金楼左立在万贯城的中央,是万贯城最高的建筑,足有三十三层,寓意三十三重天。
站在最顶层的琳琅台,可以俯瞰整座万贯城,所有繁华喧嚣尽收眼底。
掌柜端着一壶景阳春雨,笑眯眯的汇报近半年来的生意。衣非雪边听边翻阅账本,不过半柱香就把堆积如山的账册看完了,然后问:“魔龙有消息了吗?”
千金楼毕竟是商行,不是情报贩子,打听消息也是将悬赏告示贴在堂中,提供线索者给予赏银。
而分辨那些线索的真假,就比较耗时耗力。
掌柜光是加派人手去验证就费了不少功夫,更不敢冒然把未经求证的线索告诉衣非雪,只得点头哈腰说目前尚未有。
“若说做谍报生意的,最近新崛起一个叫“半遮面”的组织,自北域诞生不足一年,却发展迅速,风声极大。”
掌柜还想说价格公道,首次光顾的更有优惠。
衣非雪略有耳闻,但再多的就没有了解了。
半遮面起源于北域,何时组织起来的无法详细考察,只能粗略估计大概在一年前。组织发展飞速,短短数月就名声赫起,人员规模并不大,但各个身经百战,首领成谜。
再者……
衣非雪直截了当的嫌弃道:“什么破名。”
掌柜的失笑:“这伙组织诞生的潦草,十分随意,连个名号都没有,还是大家根据他们“隐晦莫测”的性质起的。”
犹抱琵琶半遮面,藏一半露一半。
藏的是神秘莫测的商业机密,露的是“我们很专业快来下单”。
掌柜见衣非雪有兴趣,便多作科普,拿了很多半遮面的成功案例来讲。其中苍云派之险,更是让半遮面名声大噪,说是苍云派的仇家不择手段的寻仇,而半遮面无意间察觉此事,立即通风报信,免于苍云派灭门之灾,颇具侠义之心。
掌柜:“不仅谍报从无纰漏,还料事如神。”
衣非雪在心里冷笑,什么料事如神!
能做到处处抢占先机,说明其耳目众多,爪牙遍布天下。与其在那钦佩至极,更该后脊梁骨发凉吧?没准你搂在怀里日夜厮磨的娇妻,就是人家半遮面的间谍。
能在大半个灵墟大陆织就天罗地网,无孔不入,操控全场,所以半遮面的幕后首领本事之高,城府之深,也不是个善茬!
掌柜追问衣非雪的意思,不妨尝试联系他们?
衣非雪心说我要是半遮面的首领,在听说魔龙出逃的那一刻就会派出全部人手调查此事,能自己猎得魔龙就不流外人田,若自己修为低弱猎不了,那就把情报公然挂出去价高者得。
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还用客人上门求了才去干?
卖花生也得炒好了等客人买吧,又不是点心铺子,下单现做!
所以结果只有两种,一,半遮面有消息,但自己留着了。这种你上门去要也够呛,除非给他拒绝不了的价钱。
二,半遮面也没消息。这种更不用去了。
不过话虽如此,还是多条路多个保障吧。
衣非雪点头让掌柜的去办。
他现在有点对半遮面感兴趣了,不是对这个组织,而是对统领这个组织的人。
*
明晦兰住进客栈上房的时候,心想还真让衣非雪给说着了。
三间上房都有贵客,所以他按照衣掌门事先交代的,拿钱砸。
砸的店家晕头转向都要哭了,砸的贵客受宠若惊差点跪了,搬走前还把房间收拾了,少干一点活都是对钱的不尊重。
门外有人。
明晦兰继续铺床的动作:“进。”
一个满头花白的老翁走进来,深深拜道:“小主人。”
明晦兰:“钟叔,有何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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