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玉倒吸一口凉气。求医求到对头门上,这个祸事可不小。他赶紧为玉公子,也是为自己辩解:“姑娘久居桐州,不熟悉外面世界。汉人一个师父收几十上百个徒弟是常事,即便姑娘认准了那个剑术身法,也不见得就是我。也有可能是我的师兄师弟、师父师公。再或者,是我的徒子徒孙也未可知也。”
不屑地撇一撇嘴,红鹫嘀咕:“还徒子徒孙呢,撇得倒干净……”
但她很快将话题正了回来:“闯湖的第二天你就走了,待我打听出蛛丝马迹时已不知去向。我只得干生气,坞里因此还派了一个药童到垂泪湖帮着我守湖。那孩子和我从小一块长大,精通蛊□□理,就是性子软弱,好些时候比女娃娃都害羞。第二年你又来木樨镇,自知从我这里讨不到便宜,却把他勾搭上了。”
摇了摇头,红鹫无奈地叹了口气:“那真是个傻孩子,不顾我的劝阻一步步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某一天竟背着我带你进了百丈泓,把瀑布中的花儿偷走一棵——这下闯大祸了。他当即就跟你跑了,我此后再没见过他。”
心中一动,温良玉蓦然想起那死了的怜心:“他叫什么名字?”
“你不必知道他的名字。”红鹫的神情有些古怪:“你当初既那样利用他,想来对他其实是没什么情分的。现在我看你左一个世子、右一个少侠,都是亲亲密密,丝毫也不见你提他——既然早已忘记那个人和那桩事,又想起来做什么?”
真是冤枉,老子明明什么都没做,就坐实了是个负心汉!
红鹫说得十有八九就是那个怜心了,族人被外人勾走她自然愤慨。按楚桓所说那个怜心早已驾鹤西去了,一个见都没见过的死人,他提起来做什么?
这些历史遗留问题实在让人头疼。温良玉咳了好一阵,打起精神勉强问道:“既然我当初做过这么多……错事,那姑娘为何现在还施以援手?”
这是整个事情的关键。如果红鹫是发了菩萨心肠既往不咎,他自然可以留在这里见机行事。而如果她真是想困住了他零割碎卖,那他宁可把自己沉湖掉也绝不要做小白鼠。
丝毫没有提到侍琴,红鹫直言相告:“因为我发现重回木樨镇的你不但中了当初盗走的花蛊,并且这种花蛊在你身上还发生了不小的异变——有人在你身上还种下了另一种与它相辅相成的蛊——这可让我大大的吃惊并且好奇了。”
她的目光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地灼灼发亮:“我很好奇那另一种蛊究竟是什么,说不定将来能为我所用。”
温良玉哭笑不得。原来这越女是本着一种便于长期研究的心态才对他施以援手的,真是全身上下充满了科学探索的精神。
“那我在垂泪湖已住了这么些日子,你发现什么没有?”他问她。
红鹫摇头:“我只发现那种蛊对似花还似非花有极强的催发作用,它本不该如此成熟,这太奇怪了。好像有谁非常熟悉这种花儿的特性,特地在你身上养起来似的。若是这种蛊不压制,恐怕你撑不过第三年。”
养起来?除了越人,外面的世界还有人会养人蛊?
等等,第三年……
闪电般的念头掠过温良玉的脑海。初次在后/庭花见面时楚桓提过三年之约,后来侍琴也提到玉公子说过,如今红鹫又一次将这时间提起。那在玉公子中毒的三年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而更重要的是,玉公子本人似乎是知道这个后果的——那他还巴巴地两次跑到桐州来招惹越人做什么啊?
温良玉心中十万个为什么,却无人可让他询问解答。一阵熟悉的眩晕,他闭着眼睛倒在枕上,潺潺的冷汗很快将里衣都濡湿了。红鹫瞅着他摇了摇头,撅起嘴唇发出嘶嘶的声音,指挥那蛇儿在他身上轻轻游动,良久说道:“光这样不行。那个世子只有别人服侍他的,他哪里会服侍别人?那个左康又粗手笨脚——我还是叫你那个小侍童进来帮忙才行。”
也不等温良玉回答,红鹫发声让侍琴进来。待侍琴为他换下湿透的衣物后,她想了想说道:“此地不好再留了,明天我们就出湖去。”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好像又神展开了,突然想起以前玩过的中文武侠RPG:红鹫加入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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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涉江采芙蓉(修文)
大船漂在清涟江上,温良玉、左康、楚桓等人坐在船里。与来时不同的是,同行的人还多了一个红鹫。虽然温良玉没对她提起祝融,但红鹫显然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同样的她也没追究他们为什么要从湖心岛屿逃走,只告诉他们温良玉身上的蛊--他们叫它桃花殒--确实出自越人,但这种蛊在温良玉身上发生了连越人都没预料到的异变。这对越人来说是了不得的大事,因此红鹫要跟着他们一起,直到把这异变的原因找出来。
为什么越人会如此看重桃花殒这种蛊毒,红鹫没有说。温良玉等人是认为或许是因为如果外人掌控了桃花殒,可能会反过来对越人不利,因此红鹫才要这样跟着。但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有红鹫随行总是好的。简单收拾后,红鹫与他们一同离开了湖心岛屿,乘着大船来到清涟江上。
垂在窗子的湘妃竹帘隔阻了江风,温良玉卧于软榻上。他仍是全身无力,只得让侍琴片刻不离的陪伴照顾着--倒不是因为温良玉后来开口选了他才让他留下来,而是一旦没了外患,楚桓和左康一对上眼就掐架,更别说让对方单独与温良玉呆在一起了。几次过后,别说温良玉,就是红鹫都受不了。干脆把两人都撵出舱房,让他们自个儿在船尾找个迎风的凉快地,专心地唇枪舌战去。
听着从船尾断续传来的互嘲声,侍琴满怀同情:"公子当初的日子,想必不太好过。"
温良玉没好气地暼他一眼,心中默念:他两个让人不好过,你以为你就能让人省心?
倒是红鹫在思索了好大一会后赶到船尾:"先停一停。今晚我需到江心采一朵芙蓉,得要你们帮忙。"
芙蓉?楚桓与左康举目四望。清涟江水流湍急,江心怪石嶙峋,两岸虽有芦苇延绵数十里,江心可没半点荷莲芙蕖的影子。眼见两人一脸不解,红鹫一哂:"我忘了你们不懂。我说的不是花儿,那原是一尾鱼。"
芙蓉形似鲤,鳞似鲫,生于岩石缝隙之中,轻易难以捕捉。若是外乡人偶然遇到,也只把它当一般鱼儿罢了。但在越人看来,这却是一种难得的辨蛊珍物。因它只在从垂泪湖流出水域的百里之内活动,对蛊物的细微变化极为敏感,因此红鹫有心捉它一条来,辨认温良玉身上的另一种蛊出自何方。
是夜,一江玉带般的碧水,漫天水银似的月光。
红鹫乘一只小小青竹筏子,漂在满江的银光上。她的乌发散在肩上,银腰带已解下来--越人女子的发式远比汉人简单,像红鹫更是从不梳髻,她们的装扮主要体现在繁复的银饰上。比如红鹫的腰带就点缀着银叶子、银铃铛,还有银片錾嵌的各种昆虫鸟儿。楚桓本以为这些怪里怪气的东西不过饰物而已,但随着红鹫从腰带上取下一枚小东西丢入水中,他才知道那远非平常银饰那么简单。
那小东西原本是蜷成一团的,一沾上清涟江水蓦然伸展开来,竟是一只--蚊子,而且还是一只银光闪闪的蚊子。它在水中震着翅子盘旋,亮闪闪的口器伸出来,楚桓头皮一阵发麻,只怕它突然飞出,给自己来上一口。
他正要发声问红鹫干嘛弄这样的恶心玩意儿,左康一把拽住他胳膊:"别出声,那是蛊。"
楚桓一愣,回头一瞧左康的神情十分凝重,再一看那银蚊子已在水中尾部一点一点,竟下出许多和它极相似的小虫来,这才明白那银制的昆虫不过容器,真正的虫蛊就藏在亮闪闪的银片当中。
想不到那越女竟在身上藏着这么多古怪东西!
从头顶麻到了脚底,楚桓突然庆幸当初红鹫在垂泪湖外找到他们时,自己听了左康的话并没有当面与她对抗,即便那时左康已像他解释温良玉身上中了越人的蛊。
另一边,清涟江上的引鱼工作还在继续。随着水中的虫儿越来越多,咕咕的气泡从水下冒出来。水波动荡,而红鹫放出去的小虫子也显露出银亮的颜色。它们浸在水中如一只只萤火虫,而一道暗影真朝它们扑来。
突然扑的一声有东西跃出水面,楚桓和左康这才知道为什么这种鱼儿叫芙蓉了。
它形似鲤,鳞似鲫。一口将越女放出的虫儿都吸食后,它全身闪着微红的光,颜色之娇嫩如同染着朝霞的莲朵。鱼儿身上光华层层流动,红鹫一声清叱,银腰带在水中击出。那鱼儿像是极怕那腰带,把尾一甩就要逃走,但早已被越女封住去路。不得已将身一扭,鱼儿就朝大船扑来。
楚桓这才知道红鹫之前所说要他们协助是什么意思,凌空一掌朝鱼儿劈去。鱼儿从空中落入船里,楚桓心中正喜,却见它打了个挺子竟朝江中跳去,动作之迅捷让他来不及劈出第二掌。
十步之外的左康立时飞掠而出,同时手已搭在剑格上。但耳中忽听侍琴喊道:"不可用剑!"他猛然想起红鹫的话来。只是电光火石,侍琴已抛了一件物事过来,原来是一段竹枝。左康心中顿时雪亮,接在手中以剑招连环刺出,那鱼被他击落在地,却没在身上留下半点伤痕。
而早已守候的侍琴也赶过来将鱼一摁。他的手法拿蛇一般的巧妙,本拼命挣扎的鱼落入他手,立时动弹不得。
"你三个这样联手把它拿住,我都不知该记谁的首功了。"红鹫咯咯笑着撑了筏子过来,跳上大船提过那尾鱼。她的目光滴溜溜地在楚桓和左康身上转,笑着说:"但虽然如此,我也是不敢烦劳你们进去照看那人的。还是再让这个小小阿弟来吧。"
"阿鹫,用这个,成么?"进了舱房,侍琴看温良玉依旧昏睡不醒,小小声地问红鹫。
红鹫不屑地撇一撇嘴:"怎么,又心疼?又不是面捏的。"
侍琴瞅瞅榻上的温良玉:"不是。是芙蓉虽能把各种蛊物吸出来并且分开,但却不会第二次再吃进去的。你这样把他体内的蛊引出一些来,接下来打算怎么解决?"
"别人的蛊当然让蛇儿吃了。"红鹫无所谓地答道:"我们自己的花儿,可千万不能浪费了。"
侍琴心中一紧,还未来得及发话红鹫就把那尾"芙蓉"凑近温良玉的手腕。鱼儿张开嘴,一口竟把温良玉的手腕咬出一圈血来。侍琴吸口冷气:"轻些。
估摸着鱼儿吃够了血,红鹫用竹枝往它的尾巴一敲,它吐出好多死虫子来。红鹫一愣,喝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鱼儿又吐出了一团水草。红鹫有些恼:"装什么傻,快把东西吐出来。"
于是那鱼儿又陆陆续续吐出了一颗石头、几片贝壳、两滩淤泥……待它珍惜无比地吐出一枚银戒指后,红鹫彻底怒了:"再耍花样,我就把你炖汤了!"
迫不得已,鱼儿终于吐出两团雾气来,一青一红。红鹫赶紧用早已准备好的瓷瓶接了,才把"芙蓉"甩到江里去。鱼儿啪哒啪哒大声拍水像在抗议,好一会才又潜下去。
"竟是一种出自汉地的草蛊。"红鹫打量着瓷瓶:"我一直以为汉人是不会用蛊的。"
判断出来后,红鹫将那只盛红雾的瓷瓶凑向了温良玉。侍琴一把拦住她:"你要做什么?他已这样虚弱,你还要把那蛊种回他身上?"
红鹫丝毫不为所动:"这只是物归原主。"
将牙一咬,侍琴大声说着:"我不许。"
越女将眉一挑:"由不得你!"随着这一声,她欺身向前逼近温良玉。侍琴挡在她身前手臂袭来,用的正是刚才捕鱼的手法。红鹫早有防备,青竹枝连环击出,竟比左康动作还要迅速。而更令侍琴吃惊的是,红鹫所用的竟是剑招。
"阿鹫你……"被打倒在地的侍琴吃惊地瞪大眼:"什么时候学会的汉人的剑法?你竟和汉人有勾结?"
"那又怎样?"红鹫涨红了脸,冷笑道:"我一定要把那些花儿养出来。你铁了心要护着他,就自己把这些蛊吃下去!"
"好,我吃!"侍琴咬着牙,猛地把那瓷瓶从红鹫手里夺过来。红鹫大惊失色,他已旋开瓶塞往嘴里倒。她的剑招虽快,身子却没那么快。眼看侍琴就要把那蛊物吃下去,船面忽喀的一声裂出个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断网了,手机更的。格式这个只能抹汗了~
近期搬家,在安顿下来之前都不太容易找到网了,更新上只能担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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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风尘起素衣(修文)
这个洞正在侍琴与红鹫之间,并堪堪落在侍琴脚下。侍琴虽仓促之中抢过红鹫的瓷瓶,毕竟心绪动荡之下掌中不稳,更兼吃了一惊,那瓶子顿时啪的一声跌得粉碎。绯红的薄雾马上从碎片中逸出来。
"哎呀呀,这下可坏了事了。"红鹫急得跺脚,忙试图收拢那些花蛊。可它们无形无迹,除了有一丝半缕留在红鹫手中,其他早飘了个干净。
侍琴却是呆愣愣的。他张口结舌地望这软榻,喃喃说着:"公子……"榻上,温良玉伏在枕上,勉强将身子撑起半个来。乌发挡住他的大半个面庞,黑洞洞的暴雨梨花珠筒从他腕上露出来。看到这个景象红鹫亦是一惊,随即将眼睛一眯,手搭在腰带上动了杀心。
经历了初遇下药、诱骗蚕房、祝融偷袭等一系列事件后,她之所以还能与这些人和平共处,无非是还没撕破脸并且他们需要她解温良玉所中蛊毒罢了。如果让温良玉听了刚才的话去,知道她不但没有为他解毒的意思,还要阻止他人为他减轻蛊毒,这短浅的交情可就立时破了--既然如此,她当然要先下手为强,赶快收割了他逃之夭夭。
而身边的侍琴比红鹫更害怕温良玉识破自己的真实身份,乍一看温良玉醒过来早已是呆了。
眼看红鹫就要触动蛊毒,忽闻一阵帘子响,左康闯进来问:"怎么了?"
红鹫心中一沉将手缩了回去,很快楚桓也进来了。他们被舱房中的响声惊动,一前一后都跑进来。温良玉恍恍惚惚地睁开眼,手一抬又是一枚暴雨梨花珠朝左康射去。左康头一偏躲过了,那珠子啪的将顶棚打出一个洞来。
"良玉你……"左康大惊,看看他的脸色又往他额上一摸,语气更着急了:"快来看看,他烧得很厉害呢。"边说边赶紧将温良玉腕上的暗器筒子解下来,免得他神志不清地随意乱射。
"还在发烧么?"红鹫松了口气,走过去看,果然见温良玉满面通红,嘴里不知说些什么胡话,又咳又喘气息都是乱的。再摸摸他的脉,红鹫彻底放下心来,笑道:"他在夜里常会发热,你不必大惊小怪。"尤其是身体状况差时,这个热度就会更高。一直是侍琴和楚桓在垂泪湖陪伴左右,左康当然就不太了解。
"夜里常会这样?长此以往就是铁打的人都要垮了。"何况温良玉还不是铁打的呢。左康很是心疼,楚桓也是愁眉不展:"阿鹫姑娘,可看出另一种是什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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