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福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fushuwang@outlook.com删除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小说

将相合——应有时

时间:2016-01-20 19:48:31  作者:应有时

  不过他既有幸能重来一次,便无需计较这些身外事。别人如何,与他何干?趋利避害,落井下石,人之常情而已,若是连这个都不能理解,不如趁早摘了这腰间印绶,回到丰县做他的富家哥去吧。
  没什么的,没什么。
  这些他都明白,只是为何,为何胸前的伤口明明已经止住血了,却突然开始酸涩地疼着,疼到他不觉间竟憋红了眼眶。
  他只身一人,就这样艰难地走着,每迈出一阶,左腿都传来刺痛,他只得越走越慢。脚下,一道单薄的影子斜斜地歪在白色石阶上,随着他的动作而一顿一顿地向下滑动,一时间,他竟有种错觉,就好像这万千世界,浩大天地间只有他孤身一人一样。林起索性偏过头不再去看,只是强迫自己专心地走路。大行赖独断,慢慢总是要习惯只身一人的,他才不会感到孤独。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腰。
  空中宫阙堆叠,檐前铁马骤风,这一刻,忽然尽数失色噤声,在刺目阳光下模糊了形状。林起偏过头,见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不知怎的,忽然湿了眼眶。所有压抑着的坎坷难平在这一刻彻底失控,他几乎要将后牙咬碎,才勉强忍住眼里滚烫的泪水,不让它们流出。
  如果有一人愿在他穷途末路时尽心竭智地对他施以援手,如果有一人能在他形单影只时以一颗真心包裹他凉透了的甲胄,如果有一人会在他几乎说出恩断义绝的话之后仍用这样包容而怜惜的眼神深深看他——
  那么这个人,一定会是林安,一定只会是林安。
  说来惭愧,他林起堂堂男儿,此时被林安用这样怜惜而却不怜悯的目光注视着,心里竟觉出一丝欢喜和满腔委屈来。
  林安眉宇间镌刻着永远的温柔神色,乌黑的瞳仁在望向他时,漾出似乎可以包罗一切的宽容目光,让人安心,又让人几乎手足无措。
  “别怕,没事的,我带你先回相府,慢点。”
  没事的,没事的...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却似在林起胸膛上重重地敲击了一下,让他心头发颤,耳中除了那一声声急促却有力的搏动外,再听不到别的声音。这一刻,林起只觉自己如同退回了还是婴孩的时候,惊惧无助地趴在一方浮木上,在一望无际的黑色海洋中浮浮沉沉,好像随时都会被海浪冲走。他无知、无力,连骨骼都是软的,却忽地被一双大手托了起来,漂泊的心猛地落在了实处,好像浑身每一个细胞都齐齐舒了一口气。那双手的手心传来的温度太过炙热,让他再忍不住,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样,缓缓滑落在地上,跪在林安脚下的石阶上,抱着他的腰,仰头嚎啕大哭。
  明明知道错在他自己,明明也已下定决心,明明并非软弱之人,他却在此刻仍觉委屈、脆弱,胸中高墙方一垒成便于顷刻间化为齑粉,被寒风吹落,再没了一丝痕迹,只露出里面柔软的一颗心来。
  林起一边摇头一边落泪,喉咙中挤出阵阵低沉的呜咽,纵横的热泪在寒冬里腾出白气,几乎灼伤脸颊。他不知自己为何而哭,只知道他极力遮掩的伤口,终于在第一个人关切地触上的那刻,突然爆发出难捱的痛来,从此便再没法独自忍受。
  也再不用独自忍受。
  林安忽然想要吻上他的额头,但终是害怕吓到了他,只能笑着叹了口气,微弯下腰,一下下抚摸着林起散乱的头发,待他渐渐止了哭声后便拉他起来,也不说话,只是捏着袖子为他仔细地拭去满脸泪水。而后,就如同那日林起搀扶着他缓缓地拾级而上一样,这一次,他用自己那副向来破败的身子稳稳撑住林起,与他紧紧相贴着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风声在身后响起,撩动袍脚,僵硬的脊背自此再不复佝偻。紧紧相贴的温度终铸就一身铜皮铁骨,丑陋的伤疤仍□□在外,却再不会脆弱,再不会孤独。
  你看,从来搀扶,或许情深。若得偕行长相伴,展颜执手至尽头。
  重重高台,至尽头。
  “嘶——”
  “怎么,弄疼了么?”
  “没有,我逗你呢。”
  林安正拿着方巾,沾了水,小心翼翼地给林起擦拭着伤口周围,擦干净后再涂上药膏。听他到抽气声时,竟显得有些惊惶无措起来,连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然而之后又听林起这般回答,只得哭笑不得地又将方巾覆上,手上的动作倒是更仔细了些。
  林起动动身子,挑起一边眉毛,眼眶周围仍然带着点红肿,哑着嗓子道:“我怎么感觉每次咱俩单独在一块儿的时候,你都跟个女人似的?”
  “是吗?”林安不置可否,好像根本没听进去这句话一样,伸手欲解开林起前襟,却被拦下。
  “胸前这处我回去自己上药就行。”
  “怎么,还怕我看吗?”林安淡淡开口笑道,浑不在意般将方巾放下,只是一只手紧捏着床沿,用力到林起看着都直揪心。他无奈地把林安那只手掰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解释道:“别乱想,那刀砍得太深,我是怕你看了心疼。”
  然而林安却并没有如他想象中一般被迅速安慰到,反而叹了口气,拉过他的手覆在自己小腹上,罕见地诉起了苦,“你让我心疼的还不够啊?你可知道,前几日远津城战报一日三传,我便生生疼昏过去三次。又是担心你伤得重,又是怕你心气高受不住,又是谋划着对赵王的说辞——。”
  林起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莫名有些心虚,不待林安说完,便讪笑着自发为他殷勤地揉起了肚子。只是他不揉还好,揉了一阵之后竟发觉林安脸色骤然一变,忽地握住他的手腕阻住他的动作,半弓着身子深一口浅一口地喘息一阵之后,突然猛地偏过头去,“哇”的一声,竟呕出一滩黑血来。
  林起吓一跳,连忙坐起来,扳过他的身子抱在怀里,“怎么了?”
  林安说不出话来,只能先摇摇头,示意他自己无事,而后将脸埋在林起肩膀处,用手肘抵住身子,默默捱过最痛的那阵后,才哑着嗓子低声说:“今日上朝前服了些丹药,这会儿药效过了,疼得反倒比之前更厉害了。”
  “你吃丹药了?那种东西能吃吗?都是害人的。”林起脑子里瞬间想起据传死因和服食丹药有关的秦始皇唐太宗诸人,又低头看了看林安的身板,不由得有些暴躁起来。
  “就吃这一次,靠它镇痛而已。今天我若不吃,等能起身的时候,估计已经可以给你收尸了。”林安似笑非笑,小心避开他身上的伤口,又往他怀里靠了靠,怕他担心,反过来安慰他道:“这口血吐出去就好了。”
  林起噎了一下,扶着他半倚在床上,然后咳了一声,小声说:“对不起。”
  “嗯?”林安第一次听他道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我之前口不择言,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林安却浑不在意一般,反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拍拍他的手柔声道:“你要你能好好的,怎样都行。”
  “嗯。”林起闻言心里一涩,突然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的话,沉默了一阵后才又继续开口,“还有就是,我承认,你说的是对的,我——”
  “饿了吧?我让管事给你弄些吃的。”林安突兀地转移了话题。他不想听林起再责备自己,不想见他露出失落的表情,在他心里,林起这个年纪,正是撞得鼻青脸肿的时候,犯下错误,只要有所领悟,没有必要太过自责,只要他别再让自己受伤,多错几次又怎样?他能护着他一次,便能护着他两次、三次,一直到他平安顺遂地真正成长起来。而林起只需要骄傲地抬着头肆意地去走,其他的一切,都由他完成。
  看林安说完便霍地站起身来,林起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却不小心扯着了胸前伤口,最后呲牙咧嘴地把他带回了床上。
  “你也不用给我解这个围,我再不济,也分得清好赖,没什么不能承认的,更不会再哭第二遍。”
  他自然是不知道林安心里是作何想的,只道他是怕自己不好意思承认,想给他个台阶下。闻言,林安没说话,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林起看着他,怔愣了一下,竟忘记了躲开。
  他的手还覆在林安手腕上,看着他望向自己时永远柔软的眸子,林起突然觉得喉咙发涩。一种奇异的感觉弥漫上来,让他呼吸急促的不成样子,甚至就像见到陌生女子一样,两边脸颊渐渐烫了起来,四肢百骸都有种未曾体验过的快意和紧张,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胸口发狂般鼓荡,心神动摇间一句话便要脱口而出。
  林起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觉,但他却奇异地一下子便明白了这是什么。
  他舔了一下嘴唇,张了张口,复又闭上,而后在林安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目光中,胸中翻滚的万丈波涛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不,现在还远远不到时候,将来的路还有那么长,他会变得更加沉稳,更加睿智,就像...就像现在的林安一样。他将不需要任何人的救助或庇护,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个名动天下的将军,文韬武略,足智多谋。他将不再高扬着一颗头颅徒劳地仰望,是生是死任人拿捏。他将张开臂膀就能把林安护在自己终于长成的羽翼之下,到那时,到那时再...
  林起不过是个尚未加冠的少年,此时却如同一个真正的年轻的男人一样,目光锋锐而坚定地看着林安,对他没头没尾地突兀说道:“你等我。”
  林安却如早知他心意一般,毫不迟疑地将林起一把揽入怀里,将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一下一下轻抚其背,偷偷吻着他垂下的头发,然后低低笑道:“好,我等你。”
  心头热血若得相牵连,生生撕开,便要受那挖心之痛,自此只剩一条路可走,再舍不去,再离不开。他一早便张开了罗网,却不敢主动迈出第一步,只能以十二分的耐心静静蛰伏等待,那些以温柔为名的细丝纵横交错无处不在,无声无息地缚在林起身上,同时也缠在他身上,等到林起终于察觉的时候,他们却是已经分不开了。
  夤夜无悔承一诺,但以只言许百年。桌边烛火恰恰燃至尽头,摇曳两下,随后嗤的一声,骤然熄灭。

☆、第二十一章

  “如今窝冬已过,开春正是列国用兵之时。而我战具俱备,甲兵已足,是东出、还是南下,诸位有何高见?”
  殿首赵王正襟危坐,面上依旧威严,但仔细看去,这一谈到战事,他脸色倒是比平时红润了不少。
  “梁国与我素有龃龉,且自少武关攻下后,梁国对我已是门户大开,臣以为应先发兵攻梁,震慑诸侯!”林起前面一位武官率先出列,话音刚落,对面一绿袍文官便截过话头,“臣以为不可!梁军此前已发书请臣,上金帛、纳岁贡,而我未及半年便要背盟伐梁,岂非失信于天下?”
  “如此,可攻楚国。楚先前独占宋城,后被诸侯联军打败,被迫将宋国数城又吐出大半,国力大损,此时攻楚,正当其时。”
  “楚虽败兵,然未伤元气,赵楚相争,必成两败之局,得不偿失。”
  “攻楚确实不妥,然而军士久不出征,必然疏于战事,丞相怎么看?”
  “一切凭王上决断。”林安缓步走到中间,拱手说完这句后便又弯腰入列,然后便定定地跪在那里再不发一言。
  一颗皮球踢来踢去,踢到林安身上,最后又被他踢回给了赵王。林起微一撇嘴,盯着前面那人头顶的双鹖尾羽暗自出神。他就知道此刻林安就算被迫发表意见也只能是和和稀泥,看赵王脸色,显然对伐梁是颇为意动,而看百官表情,大多都有不赞同之色,他能察觉到这一点,林安自然也能,所以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奉承话,而后便不再多言。
  怪不得李世民不杀魏征,反而还对他以礼相尊,果然敢于犯颜进谏的砥柱之臣确实是可遇不可求啊。坐到林安这个位置,却还保持着刚正不阿的品性直言谏主的,真真是凤毛麟角了,且非遇明主不可得,不然早死了千八百次了。
  “上将军,你怎么看?”
  别看赵种平时豪迈直爽胸无城府的样子,关键时刻也不含糊,一句附丞相议,便轻飘飘地也躲了过去。林起正感慨间,却不料赵种突然拉自己下水,“王上若暂无决断,不妨再听听林起怎么说。”
  林起下意识地看了赵种一眼,见对方正面带微笑地看向自己,只得无奈出列,整整思路,缓缓道来:“臣以为王上之言大是,我国传统:但凡开春,必有一战,如此既可鼓舞我军士气,又能扬我赵国军威。”他学着那些官场老手的样子,先重重地奉承了赵王一句,然后话锋一转道:“然适才众人所议,皆是放眼于南部战场,是故林起现有一问:不知诸位大人可曾考虑过北方胡人?”
  “胡人?去年入秋时不是才让上将军打跑了吗?”
  群臣不禁哗然,赵王挥手止住下面的窃窃私语,看着林起道:“继续。”
  “我赵国百年来拥劲旅,利甲兵,数代君主励精图治,强臣代有,名将辈出,国君有吞吐天下之志,民臣有协规同力之心——”林起越说越快,越说越响,然而却突然一顿,然后放低声音道:“然我赵国多年来却只能占据中国以北三十余城,何以如此?”
  赵王两手放在王案上,不由得慢慢跪直了身子,面色肃然道:“何解?”
  “便是因为我赵国为中原门户,除了与战国逐鹿,还需不断抽手替中原诸国抗击北面胡人。胡人春烧秋掠已成惯例,年年犯我边土,扰我人民,分我战力,为我后患,使我不能大举南下,与列强共争九鼎。是故,胡患一日不平,我赵国便一日不能大出于天下。我王以为如何?”
  “对!年年打胡人,只北境一面驻军就有十万,根本抽不出手和他们好好打!那你说怎么办?”赵王显然是被“大出天下”的设想取悦到了,一句话的功夫已是连连拍案,语气里尽是切齿,好像瞬间便与胡人势同水火一般。
  林起语调倒是无甚变化,环顾四周后继续说道:“边患已达百年,虽然每每派军剿杀,然我军前脚刚走而胡人又至,反反复复不得安宁。究其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打得不够狠!方一被我军击退,胡人便隐于草原腹地,然后伺机又出,皆因其乃逼于我一时之兵势,并非心服。”
  “如何心服?”
  “臣愿请军五万,并边军共十五万人,半年之内,保为王上大破胡人,绝我后患!”
  林起说的高昂,赵王却在此刻犹豫不决起来。让一个后将军领兵十五万,这在赵国还是前所未有的,虽然他确实视林起为后起之秀,但仍不能放心把这么多军马都交给一个尚未加冠的后生,更何况林起此时还是戴罪之将,即便让他领军,恐怕也难以服众。正沉吟间,从刚才起便一直沉默的林安突然上前道:“禀报我王,林起前番火烧梁营,计擒田常,其智可嘉,其勇可赏,后虽败于远津城一役,然仍不失为我赵国英才。臣愿力保后将军林起为将,此番北征,林起正可戴罪立功,多加锤炼,日后方可为我栋梁之臣。”
  “对!赵种也看他行。”
  赵种之前推出林起答话,便是对他有栽培之意,现在听闻他北伐之策,大感振奋,一时间竟忘了礼法,直接扯着嗓子叫出了声来。幸好赵王已经习惯了这一点,并未计较他君前失仪,他一手撑在案上,拇指摩挲着一方雕着马车图腾的赵王铜印,半饷终于下定决心。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来顶一下
加入收藏
加入收藏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