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差听了眉头一皱似有不愿,我淡淡的说“不想自己背让那个挥鞭子的来也可以,反正也是他把人打成这样的,没什么委屈的。”他好歹是个小头目,指挥下属就一句话的事。我若现在把他逼急了,恐怕反而难了。果然,他听了这话没再提出异议,直接冲那下属使了个眼色。一行人各就各位重新起行,我和耶律齐牵着马慢慢的跟在后面。
杨将军和婷婷被抓多半是因为他的身份败露,会是因为救我的关系吗?那官差说找司徒大人,难道是后来林萧违背承诺追查到他们的?事实上他也没有让我做什么事情,协议其实也不算生效。后来又发生那么多事儿,我们之间已经不存在什么情分了吧。想到上次见面时的尴尬局面我就手心冒汗。投敌叛国是死罪还连座,杨将军上次不知怎么脱身的,这次被抓欺君之罪罪加一等,连婷婷也难逃一死,怎么办?可以求谁帮忙?
找皇上?要怎么说呢?若是求情就要坦诚我们的关系,救我那件事再说出来,恐怕会让他们罪上加罪。找睿王?想到这几次见他,他忙得焦头烂额,除了会用一种看朽木的目光望着我外,已经懒得和我废话。我怎好再去烦劳他。怎么办好!当年那件事能否翻案?若能证明杨将军的清白,一切都可迎刃而解。问题是找谁去查?又以什么立场介入?朝中派系错综复杂,一个不小心被对手捷足先登就回天无力了。我忽然痛恨起自己的无能来,遇到事情只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什么都做不了,只会想着去找谁帮忙,自己的脑袋里完全是一团浆糊……
正出神中,感到一只手覆盖在我握缰绳的手上,耶律齐轻嘘到“放松,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出来,不要一个人烦心。”我这才发觉自己紧紧的扯着缰绳将马头都拉偏了。我放松了缰绳安抚的拍拍马脖子,对耶律齐抱歉的一笑说“恐怕你帮不了我,我现在毫无头绪甚至不知从何入手。”“是想为那两人脱罪吗?你认识他们的吧。”耶律齐靠近我低声说道。我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他安抚的拍拍我的肩膀说“别担心,其他人应该不知道。我只是一直注意你和那女孩的目光交流才这样猜测的。”耶律齐都能看出来,就更不可能瞒过林萧了,想到就是因为我的原因而使杨将军父女陷入这样的境地,甚至可能死于非命,心里又是内疚又是痛恨。既痛恨自己的无能和轻信也痛恨林萧的奸猾残忍,我一心觉得多半是他疑心我对皇上泄露了他的身份而怀恨在心,想要借着追查那件事来报复我,结果却阴差阳错捕到一条大鱼。
我越想越觉得愤怒不甘,虽早有觉悟立场不同的我们必会有你死我活的一天,但那是一个公平竞争的战场……其实是我太天真,从来就没有什么正大光明,政治本来就是充满阴谋诡计不择手段的黑暗斗争,只有成王败寇,没有规则秩序可言。
归根结底,我再怎么自怨自艾,生气怨恨也解决不了问题。当务之急是怎么能救杨将军,我悄声问耶律齐若是劫法场,他有多大把握。他想了想说七成,还要确保没有突发事件。这个几率对人命来说还是不够高,而且上刑场之前估计少不得还要用刑,外一在牢里再有个投毒暗害什么的,实在是九死一生。……偷梁换柱呢?上次一定是有人找了替死鬼才能放走杨将军。问题是,这次估计会更难,而且这种事一定要手眼通天的人才做得到。不行,还是得想想怎样翻供,正大光明的出来还能绝后患。但是这个更难吧,如果可以,上次就有人用了……
天啊,我能不能想点有建设性的策略?耶律齐见我又咬牙又摇头的,轻声说“别急,回城之后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商量一下,总会找到办法的。”我点点头,闷声说“好,拜托你了。”他笑着一拍我头说“和我客气什么。”
☆、道是无情
回城后只能看着官差押送人犯走远,什么都做不了。我对这些程序还不是很了解,不知道有多少时间可以供我利用。我跟随耶律齐到使馆,一路上还在回想婷婷和杨将军都表现的很平静,似对即将面临的事情毫无惧怕,难道有什么我疏忽的细节?其实他们还有后援?若说是视死如归或者坚信我可以救他们,似乎都不太合理,(主要是想到他们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感觉压力好大……)杨将军在朝为官多年,总会有些旧部或知交好友,那些人断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如果我能联系到他们,事情的成功几率定会大大提高。
有了头绪总算找到入手点,耶律齐虽不是本国人,打探消息还是比我的渠道更多也更可靠。我们商量的结果是,由他派人打探杨将军的旧部和好友,还要查清上次的卷宗,牵涉到的人,当然也要探听这次被抓的经过和参与的人,以便顺藤摸瓜和对症下药。这样说来,其实我除了等消息没有什么可做的……耶律齐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这些先期的准备工作就交给我吧,后续肯定还有很多事情要你忙。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吃过饭我送你回去。”我叹口气说“不了,你在这儿等消息吧,全指望你了。我反正也没什么胃口,回去随便吃点儿好了。”我谢绝了他的挽留,独自回府。我好歹是个男人,天色又早,送来送去成什么样子。
走了一段才觉得好累,应该让他叫个车送我的。情绪低落时脚步更加沉重,我踢踢踏踏的走着,才觉得虽说京城繁华,但使馆区,皇宫,各王府附近都空旷又冷清,真是奢侈浪费。除了高大的围墙,院里的树还有千篇一律的屋顶什么都看不见,低着头走也不用担心掉进水坑或撞到东西,路都是平直而空旷的……我是在夸它呢还是在抱怨?唉,无聊啊心烦啊……一抬轿子走过我身边,我更郁闷了,忽然觉得很饿。“徐然。”身后的叫声停了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有人叫我,我回过头看见林萧掀开轿帘转过身来。
我们对视良久没有说话,我甚至怀疑他正在后悔叫住了我。我吐了口气强笑道“嗨,真巧,其实我正想找你。”他摆摆手让轿夫先走,向我一摆头说“那走吧,我府邸就在前面。”我踌躇了一下,不会羊入虎口吧?在这种关键时刻要是被扣为人质要挟皇上怎么办?可是杨将军他们……他眉头一挑说道“怎么?不是正要找我?”我一咬牙一跺脚再无犹豫,大步向他走去。
府内格局虽是大同小异,但看得出很有个人风格。睿王府注重清幽脱俗,司徒府却极尽奢华瑰丽,这人平日也极重装束修饰,品位不凡。他见我新奇的四处看,淡淡的说“我以为你有急事找我。”我啊的一声说“是的,哪里说话方便?”他一声不吭的引我向回廊处走去,我默默的跟在他身后想,果然是求人矮一头,也不知他在哪惹了一肚子气这般甩我脸色看。
进了书房,他随意指了张椅子让我坐,自己走到书案后坐下翻看案上的卷宗。我一时不知是该等他忙完,还是我先开口速战速决?想来想去我有些不确定,他究竟知不知道当日救我的人是杨将军和婷婷?若不知道,我贸然开口,他若不允,岂不是打草惊蛇增加了耶律齐他们下手的难度?忽然觉得自己很冒失,明明什么都不懂还自以为能帮忙……他头也不抬的说“王爷屈尊来此就为了看着卑职发呆的吗?”原来我在盯着他走神,这……绝对是个误会。“我看你很忙……那我,那我就先告辞了。”我边说边站起身来,想着他或许会冷冰冰的说“不送。”或许会惊讶的问“之前不是有事要说?”但是他什么都没说,甚至头也没抬,我有些难堪的转过身,感觉眼睛酸涩的厉害,胸闷的有些呼吸困难。我快步向门走去,以免泄露自己即将抑制不住的深呼吸。
正要拉开书房的门,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就打算这样放弃了?你救命恩人的生死抵不上你自己受到的一丁点委屈和嘲讽?你甚至都没有做出一点点努力!”我僵立在门口,握住门把的手用力得发白。他知道!他真的为了报复我去追查我救命恩人的下落!他现在是在用杨将军要挟我!愤怒使我身体微微颤抖,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使自己没有冲他大喊。我缓缓的转过身,尽力平静的说“难怪你这么阴阳怪气,这样气定神闲,你料定了我必会求你手下留情。实在是我之前高估了你的人品。”
他离开桌案向我走来,微皱了眉头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杨将军日前在凌周府泄露了行踪,太师一力主张就地处决,侯将军等人多番周旋皇上才下令押回京中待审,以便查出当年与他同谋之人。这中间必然牵连甚多,不是你我可以贸然插手的。我得知你今日在城郊刁难官差就知你必不肯袖手旁观,但你在朝中没有根基,又不知前因后果,出头只能把自己搭进去而毫无助益!”他一翻话说得很快,我还没来得及消化更顾不上反驳,只隐约知道似乎是我误会他了。这件事不是由我而起,也不是由他做主,算是个随机概率。
他站在我面前叹息一声,说道“如果能让你远离斗争和危险,我情愿对你阴阳怪气。”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对我的冷淡和疏远都是为了保护我吗?怎么会,我还记得他说过他不喜欢男人,更不喜欢徐然,我不该自作多情的认为我有魅力改变他的性取向。想到他那时诈取我身份时所用的手段,这人一贯两面三刀,擅于做戏,岂可一而再的受他欺骗!我平静了心绪淡淡的说“承蒙厚爱,你还是用比较正常的态度对我好了,本王福薄命浅受不起。”他深深的看着我,顿了一下说“总之,杨将军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他应该暂时没有生命之虞。”
我犹豫再三还是问道“杨将军是怎么被发现的?你怎么知道他是救我的人?”他俯身向我逼近,将我压在门上才停止靠前,他的气息混着一种清新的松木味充斥着我的鼻腔,幽深的双眼意味不明的注视着我。我顿觉呼吸短促,手足无措,我磕磕巴巴的说“怎,怎么了?”他直起身自嘲的一笑说“你这么单纯的人却每每对我戒备怀疑,真是让人伤心啊!”我见他起身顿时松了口气,看见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略有些局促的整整衣襟低着头说道“还不是因为你有前科!”
他耸耸肩说“那也得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啊!”我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似恢复到之前没有芥蒂的时候,顿时也心情大好,笑道:“宁枉勿纵!”他无语摇头,忽听得一声咕噜噜的响声,我尴尬的急急说“我先回去了,反正你也帮不上忙。”他拉住我的胳膊说“已经这个时候了,吃过饭再走吧。”
☆、云山雾罩
回到府中,得知并无任何消息传到,心里已是信了林萧大半。若不是牵涉甚多,早该有确切消息传出,进而部署后续行动。但若按林萧所说,侯将军是站在杨将军一方的,以他保皇党的身份,在目前这样敏感的时期,皇上定不会做出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就算杨将军十恶不赦也杀不得,何况还多半是冤假错案!总的来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目前能做的大概就是静观其变了。
睡到半夜忽然感觉旁边有人,睁开眼睛看到面前一个黑影,我心脏几乎停跳,还没惊呼出声就被那人一把捂住了嘴,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道“嘘,是我。”他缓缓放开捂在我脸上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我。“皇上?”我既惊且疑,深更半夜,皇上应该不是想我才来的吧?难道是太师逼宫,皇上逃出来的?他把衣服递给我说道“时间紧迫,快穿上衣服跟朕走。”我按捺下满腔的疑问迅速套上衣服跟上他。
他轻车熟路的拉着我在院中转来拐去,绕得我晕头转向,加上天黑,我又不常在府中走动,已经不知道他将我带到了何处。他曾说过这个乐王府是他登基前为自己设计的府邸,自然熟悉无比。不多时,他拉我拐近了一处假山,不知在哪里扳了几下,山体移开,露出半人高的小洞,我进了洞口看他关好门,掏出火折子晃亮。借着亮光能看到这个假山内部是中空的,但也没有多大的空间,若我没记错,它应该离湖不远,果然这里有些潮气。
他将我带到一个拐弯处拿起一包东西又继续前行,因为亮度有限,我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只能紧紧跟着他,又走了一段距离听见流水声。他停下脚步回身对我说“徐然,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你记好,穿上这套防水服,潜到水底找到那个密道,一直顺着它向前就可到达城郊的那条河道,上岸后将衣服掩埋在河边那棵柳树下。然后赶到最近的官道上自有人接应你。”他见我满脸惊疑不安,抚慰的拍拍我的肩说“朕不会有什么危险,事情部署的差不多了,只担心到时顾不上你,有所闪失。你乖乖的听朕的安排,事情平复之后朕自会派人接你回来。”我抓住他正欲收回的手,迟疑的说道“皇上,我……”我想和你共同进退,但是我除了拖后腿还能做什么?话未说完已自动咽了回去。他微笑起来,在我额前轻吻一下,说道“乖,知道你舍不得朕。朕答应你,待尘埃落定,朕立刻派人接你回来!”
我在心底嘶喊,不是的,我不要被你这样保护!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岂能在你安排的地方苟且偷生?我可以陪着你同生共死,无怨无悔!我不想你在大事当前时还要分心为我安排后路!我咬了咬牙问道“皇上有几成把握?臣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愿与皇上共进退!”他微皱了眉说“朕几时骗过你?朕说了不会有危险,你不要自己乱想!时间不多了,快些准备,不要误了时辰。”我见他隐有不耐,只好接过皮靠往身上套。一边盘算也许我可以等皇上走了再出来,上次若是把密道走到底就好了,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皇宫,到时皇上就没法赶我走了。我在皇上的帮助下套好水靠,又在他的目光逼视下跳入水中,本想潜在水底等待皇上离开,却不想水下有股强大的吸力使我无法上浮。
我集中精力努力调整自己的身体,却仍不由自主的被那个漩涡卷过去,只来得急看到那是个洞口就被吸了进去,我极力屏住呼吸晕头转向的被水流带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忽然感觉身上一轻,压力骤减。我知道必是出了通道,连忙手足并用,奋力向上窜去。哈,一感觉出了水面,我就深吸一口气,感觉头脑清醒不少。水下的压力和未知快把我逼疯了。我疲累的爬上岸,瘫软在草地上。要想原路回去多半是不可能的,这也太惊险了,我游泳技术本来就不怎样,体力也差得很,通道再长点我就无法活着上岸了……皇上这逃生的法子差点害死我,我哭笑不得的暗自想着以后要和皇上探讨一下,生死一线的关键性因素他居然会没告诉我,水下漩涡很危险的!
望着满天星光,我估摸着应该还没到丑时,缓缓爬起身脱下水靠,看到了不远处的那棵柳树。边用树枝掘坑边想,到底是按皇上的安排做呢,还是自己偷溜回城?若是回城,我掩藏行踪溜回府的成功几率有多大?可是我若被太师扣住,不但枉费皇上今夜送我的一番心意,还要陷他于被动的不利境地。想到那时的处境,不用皇上开口,我也无颜再见他。我埋好衣服,叹气,什么都不懂就乖乖听从安排吧,免得添乱。若真有一天听到他的噩耗,我大不了以身殉了报他知遇和回护之恩。呸呸,别乌鸦嘴啊,皇上真命天子必会逢凶化吉,我安心等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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